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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mmortalite (Dichtung und Wahrheit),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远在远方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4年12月15日12:49:57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清晨刺骨的西北风自远方袭来,村庄在这突如其来的冷风中丧魂落魄,酣睡的苹果树
林瑟瑟发抖。十三(莫非我已经十三岁了)片枯叶飘落在窗前,被风卷着跌进湖水里,隐
匿不见。屋子里依然是火炕热烘烘的气息,热尿的芬芳渐渐散掉,淡淡的乳香弥漫在我冰
冷的梦中,如山瀑奔涌而出;如热雨倾泻而下。我贴着秀温热的肌肤,迷失。追寻。迷失
。
当十三片黄叶悄然飘落,人们都穿着节日的盛装——和村子神庙里壁画上古老神灵的
服饰相似的——那种奇异的剪裁跟美丽花色极为相称的衣着。塬野上仍有数年前留下的薄
薄的积雪,印在雪中的花瓣已然成了无数只灰色的蝴蝶。他们踏着残雪,拥着秀走到我面
前,让我跟秀朝乾岭(那里安睡着祖母)跪拜。
静寂的塬野上,除了穿过耳朵的风,眼前身着奇彩衣服的人们,和几棵垂死的椿树,
空无一物。椿树上偶尔传来乌鸦凄惨的叫声,在山崖上引起回响,这回响却显得那么柔美
。或许,我想,这片塬野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当我再次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定是将某些时光忘却了。
如果我当时真的——或许十三岁了,那我也只是冷眼对着这群人,任由他们在我的婚
礼上无休止的嘻笑、狂乱。我跪在她身边,没有想到这个叫做秀的女人即将要成为我的妻
子。我不了解秀,而且我想,在我内心深处,我也并不了解女人。然而没有人理睬我。他
们只是一群五颜六色的雕像,雕像把无数无数的苹果扔进湖里,像暗夜的流星雨把西北风
划裂。苹果在湖里沉。浮。再浮。再沉。
人们退去身上的所有衣物,拉着我和秀,一同跳进满是苹果的湖里,清冷的湖水竟触
目惊心的沸腾起来。地上的残雪都已消融。生长着零星枯草叶的地面像一条破败不堪的裤
子,伸展到远在远方的塬野边缘。
数不清的苹果。数不清的日月。数不清的年。
十月后。
我在苹果树林见到秀,她把树下的叶子全部扫掉,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地面上有微弱
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她指着椿树上一个陌生的孩子,说是我的弟弟。可他只是一
只对着乾岭画图的乌鸦!我困惑不解,望着他那攀住树枝不断生长的头发和灰浊的眼睛,
不由得在心里默念:弟弟?弟弟……
夕阳涂金。苹果林边成片成片的麦苗在风中舞动着腰肢,嫩绿的叶儿上闪着晚霞的红
光。我沿着湖边静静独行,一不小心走到夜里。深夜的风更冷。我光着身子,躺在铺了一
地的苹果堆上。扔一颗苹果到夜空,它就成了一颗星辰,于是,我扔了无数颗苹果。
秀还在扣击祖母的镜子。弟弟依然坐在椿树上,一动不动,对着乾岭画图。我躺在苹
果上,仰望星空,倾听湖水在夜间发出地清脆声响,感受树林在夜幕笼罩下均匀而迷人的
呼吸……直到黎明的晨曦照亮乾岭群峰当中最高的那座峰巅时,我又一次在梦中迷失了。
十三年后。
刺骨的西北风自远方袭来。弟弟在椿树上生活了十三年,这些年里,他对着乾岭画了
成千上万朵千奇百怪的棉花。他的头发跟树的枝叶长在一起,都已经模糊难辨了。当人们
穿上节日的盛装,拥着秀穿过苹果树林,穿过麦田走到树下的时候,才发现弟弟——这只
被我唤作画图乌鸦的人,已经枯死在树上了。
数不清的乌鸦。数不清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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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ber allen Gipfeln Ist Ruh,In allen Wipfeln Spurest du Kaum einen Hauch;
Die Vogelein schweigen im Walde.Warte nur,balde Ruhest du auch.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18.17.2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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