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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ngora (离家的孩子),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我熟悉的一个人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1月11日12:13:1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那一年,村里刚压起了自来水管,就有人在村外盖起了一家造纸厂。
等到乡亲们喝上自来水的时候,厂子就正式建好了。厂门口的墙上写了八
个大字:用户至上,信誉第一。从那以后,村里就有很多人在那家厂里面
干活。常常可以看到浓烟从高耸入云的红铁皮烟囱里冒出来。从那时候起
,机器的轰鸣声就伴着宁静的村子日出到日落。
    毛蛋叔在我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跟媳妇离婚了。这么多年来,他一
直带着女儿,在四亩薄田里刨食吃。我小时候,他那么老。我长大了,他
还是那么老。
    自从建起了厂,毛蛋叔除了伺候庄稼以外,就呆在厂里干活。和其他
村民一起整天泡在纸浆里,用铁叉挑着大捆大捆的麦草。麦草是用化学碱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泡过的,又湿又重,非常之难闻。
    再以后,我见到他时,他的脸白里透红,浮肿着。浓密的胡子染满脸
颊,眼睛深陷,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他女儿常年在油灯下编篮子,落下
一身病痛。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毛蛋叔扛着锄头,披着那件多少年来都
未曾变过的衣裳,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黄灿灿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苗,
真是惹人疼爱。就是带着这么一丝喜悦回到家里时,女儿告诉他眼睛看不
见了。他一下就愣住了,连门(如果那两捆柴草和几条破梧桐板都算作门
的话)都没来得及锁,就用架子车把女儿拉到了镇里的小诊室。
    镇里看不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毛蛋叔正发愁要不要把她送到县
医院治病,女儿说话了:“爹,咱回吧,这病咱看不了。我还能看见!回
吧,圈里的猪晌午都没喂哩。”以后,毛蛋叔更加卖命的干活营生。村里
无论谁家的红白喜事,他都会去帮忙。不管是那家挖果树坑,还是赶在天
变前撒玉米种,他都会搭把手。
    后来,造纸厂的污水越来越多,收益却是越来越少,连电费都交不起
了。电管站收不到电费,就把厂子和村子里的电一起都给断了。最后,造
纸厂关门,毛蛋叔也就回家了。
    某天,村里人都说他病重,快不行了。很多人都去看望他,没想到他
到是脸色平和,说自己等死就罢了,心里撂不下女儿呀。村人都说会帮着
照顾的,怎么说孩子都会有一口饭吃。没熬几天,他就闭眼了。屋里哭声
一片,院子里也是满眼狼藉。常日里一直穿的那件衣裳,洗干净后给他换
上了。毛蛋叔就躺在梧桐板钉成的,还没来得及刷油漆的棺材里,一动也
不动。
    没想到后来,他竟然没有死成。在炕上躺了几天后,就出来蹲在墙根
晒太阳了。没过多久,身子就好得跟之前差不多了。
    我的毛蛋叔呀,但愿在下一个春天,他能过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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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的七百万人中  母亲就认识我一个
        深圳大学的一万五千人里  乡亲们也只认识我一个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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