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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oshidemao (小石),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阁楼小屋。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an 26 12:34:23 2007), 站内
同任言和梁浩认识的时候，我还在F城读大学。
F城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到处的小道都是用石板铺成。每次去上课，都要穿过好
几条巷子。我夹着讲义，走在甬道上，看着石壁上不甚清晰的字迹，总觉有一种记忆的东西
在蔓延。
那时，我已是大二的学生，之前在宿舍里与人发生了口角。
同我发生口角那人，个子较矮，人也颇瘦，话却异常之多，宿舍里的人都被他当众“评
说”过。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在别人聊天之际他总喜欢插进话来，谈话也往往就因此被打断
。他呢，似乎从不在乎别人怎样以恶毒的眼光看自己。在打断别人的谈话后，总扔下一声叹
息悻悻然离开。不过，偶尔也会因此遭到蛮横之人毒打，他却从不求饶，伤势一旦好转，就
又开始对周边的一切评头论足。闲来没事的时候，矮个（姑且就叫他矮个）总喜欢坐在四楼
宿舍的窗台，每次坐上去后，他总是望着楼下，嘴角泛出含义模糊的笑意。宿舍里也有好奇
之人假装过去收衣服，借此看个究竟，却见楼下并未有任何可笑之物，再瞧矮个，他仍旧笑
意泛滥，同舍的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终觉有点恐怖。那时候，F城所有大学的窗台都没
有装铁栏，深思熟虑之后，宿舍里的人终于还是因种种猜测把矮个这种反常的行为上报了学
校。学校领导得知之后如坐针毡，那时学校里面每年都会有人自杀，而自杀的方式多数都采
用跳楼，估摸着是想要在临死前享受一下坠毁的飞行，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们坠地
之后，人们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很难联想到在此之前的飞行的，地上只有鲜血的恐怖。
我就亲眼见过这种恐怖。
那时，我正和一个同学在宿舍楼下的空地玩羽毛球。突然，蹦的一声，我听见有人在尖
叫，很快便有人群围观，我被那同学拉着挤进人群，看见地上一男生浑身都是血，四肢扭曲
地在一起，眼珠子掉出来一半。他是从宿舍楼顶跳下来的。学校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跳楼自
杀的事情，因为一旦传出去，学校的声誉就会大打折扣，这样就会影响到下一年的招新。慎
重起见，学校把在场的人，全叫到了主管学生工作的主任处，由主人一个一个单独接见。最
后，主任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他和我。主任给我说到了学校的难处，叫我无论如何要对这
事保密，也说了泄露出去后会有怎样的后果。这委实让我吓了一跳，同时我对主任不为已亡
人哀悼却一味地要让我等掩埋事实的做法感到吃惊，也许，真的是中国人口太多，死上几个
真的不足为奇。后来，这事自是没人敢再传。学校里也就又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起来。只是
，有心人自然会发现：在那人跳楼之后的第二天，楼管就用一把带链条的大锁把到天台的大
门给锁了。
因此，当宿舍里的人把矮个反常的行为上报之后，主任立刻不动声响地把宿舍里除矮个
以外的人全叫到了办公室。于是，宿舍里的人又把矮个如何坐在窗台，如何傻笑详细地讲述
了一遍。主任又问起矮个平时的状况，但种种迹象无不表明矮个不正常。主人开始担心起来
，他紧蹙着眉头，背着双手，在房间里度来度去，尔后，摸着自己本就只剩几根的头发，郑
重地对我们说：
“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想法处理。另外，你们回去后，一定不能提我见你们之事
。”
主任办事果然是雷厉风行，天黑时分，就差来系里的指导员把矮个叫了去。矮个不知其
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跟着出了宿舍。矮个出去后，宿舍里面陷入了沉静，也许是觉得
这“告密”太不光彩，同时也各自猜测着矮个接下来的命运！
猜测在晚些时候有了结果。快到熄灯的时候，矮个在指导员的陪同下回到了宿舍。指导
员说，矮个从今天晚上起暂时同他一起住。指导员是我们学校光学系研究生，我们进大学时
他刚好毕业，因为没找到更好的工作，就留在了学校当指导员，主管我们系学生的学习等日
常生活。学校为了方便他开展工作，就在宿舍楼底层给他安排了一间住房。指导员说着，就
帮着矮个收拾床被，矮个闷着声，把枕头被子等卷进席子，和指导员走了出去。看着矮个消
失在门口，说不清楚的原因，我们开始异常的沉默。
矮个搬走后，在一楼的楼道上倒仍旧常能碰着，但是我每次碰见都觉得有些尴尬，相视
一笑，就默然离开。在教室上课的时候，我倒是经常偷偷看着搁着很远的他，他坐得笔直，
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神情庄重。
后来，这么过了半个学期，矮个在指导员的陪同下又回到了我们宿舍。
指导员帮着矮个一起铺好了床，矮个擦着汗准备倒开水给他喝，但倒了半天没倒出，于
是，就很开心的样子提着水壶出了宿舍。在矮个出去打水之时，指导员对我们说，矮个并没
啥异常，不像我们所想那样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只是家境不好，有个年迈的父亲在外打工
，家里老妈已经卧床不起很久，另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辍学在家，所以才性格怪癖
了一点，指导员又说，希望我们能多给矮个点关怀。
刚开始，我们对他仍旧有点戒备，慢慢地发现矮个真的换了一个人，和从前再也不一样
了。他再不无故地去打断别人的谈话。宿舍没事时，他就躺在床头看从图书馆借回的小说，
也和我们聊天，我们开始慢慢相信指导员说的关于他的身世的话，觉得他满可怜，就经常有
意无意地把一些好吃的东西分给他，他刚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慢慢地也就欣然起来。他也再
不去坐在窗头，顶多在窗台边上站上一小会儿，于是，大家开始很和睦地相处着。
大一临近期末的时候，宿舍里面说到了即将回归的香港。后来，有人提到台湾。那时的
大学生都有着很高的政治抱负，一说到台湾，就耳脉贲张，真想挽起衣袖就去将它收复，但
就在大家热血高涨之时，矮个却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你们就只想着去攻打台湾，可就不想到
这样做会涂炭生灵。我说，矮个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收回的问题，而怎样收回是政府的事，想
必在收复问题上他们也会不择手段。矮个却说，与其那样，不收回倒好。后来也不知道为什
么，竟然发展成了我和矮个的争风相对。但同他争吵了几句之后，我就觉得这样很幼稚，就
有意地沉默起来，矮个却不肯，仍旧对着我闹闹不休，我忍无可忍，朝他啐了一口，骂他究
竟有完没完，这可不得了，矮个差点就和我动起手来，幸亏宿舍里的人眼疾手快，才拦住了
这场打斗，不过，我跟矮个的结却铁定是结下了。
期末考过后，我没有回家，那段时间，F城一直大雨不断。我托人帮我在学校附近找了
间房。自己算了算，平时少花点，再加上在学校外面的书店找了份打杂的工作，这样比住校
多出的房租也就不难应付，另外还可以求个清净。于是，在放假后的第一周，我就搬进了租
好的小房。
从学校去租房的路上，要拐过几条巷子。租住的地方是一个阁楼，共三层。在楼下的时
候，见到阳台上挂着的全是年轻人穿的衣服，料想房东定是把整个阁楼都租给了学生。那时
的F城有着各种各样的大学。据说文革后，F城出了一个博学的市长，上台后就开始没日没夜
地整治F城的教育工作。于是，短时间之内，众大学就如雨后春笋般兴建起来。到如今我们
学校东南西北都有着好几所大学，俨然大学城的模样。
我的房间在二楼。屋子不大，放了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后已然有些拥挤。这显然是房
东为了增加住客量而刻意地进行过重整，仔细瞧，果然能从墙缝上看出拼凑的痕迹。庆幸的
是，房间连着个阳台，可用来晒洗衣服用。对此，我很满意。按照自己喜欢的布局将东西摆
放好。东西较少，大部分都是书籍，倒落到个干净。整理好之后，已是傍晚时候。F城连续
几天的大雨之后还是头一天又见阳光，这时，太阳的余辉从窗台照进来，洒在床被上，一种
家的温暖便弥散开。
出了楼，我到附近的面馆吃了一碗馄饨面，味道倒不错，价钱也便宜。想着终于有了自
己的家，说不出的开心。给书店事先说好了，今天搬家请假一天，所以，现在闲来没事，就
决定去好好逛逛。来F城也一年了，但平时却懒得出去。F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民风淳
朴。据说当年政府也曾三番四次要兴建这里，但文革后上台的那位博学的市长认为这里民族
风情独特，兴建的话，势必会毁坏这里的名胜古迹，所以一再建议保留。因为这位市长那时
在中央很有威望，再加上他在F城的政绩使得他备受F城的市民拥戴，因此，F城最终还是在
民意下按照原来的方式保留了下来。只是后来这位受拥戴的市长隐退后，不方便再过问政届
，所以，近年来F城在历史的进程中，最终还是卷进了新建筑的建设洪潮，虽然兴建的群落
多数与F城的老古式建筑颇不协调，但是兴建的趋势却是在日益蓬勃中。
于是，我漫无目的地四处走了走，后来，腿有点酸，就打算回住处。回来的时候，路过
家花店，看见好多漂亮的花草，就爱不释手地挑选了起来，最后，买了盆仙人球。回到房间
，我把它放在了阳台上，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它身上的刺倒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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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时间劈开，一半给了忧伤的你，一半给了惆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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