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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dan (蛋),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下下签(小说)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Mar 13 15:07:56 2007), 站内
“老公，阿福走了！老公……”厕所的门砰砰地响了起来，老婆在门外压低声音急切地
说。
厕所的门开了。从烟雾弥漫的厕所里冒出了老周的“地中海”式的脑袋。
“东西呢？”老周雾气腾腾，迫不及待地低声问。
“东西留着，没带走！”老婆抑制着内心的兴奋，压低声音回答道。
老周听完，抓起老婆肥肥的手急急忙忙地往大厅跑过去。老婆的手被抓疼了不禁“哎哟
”的一声，但老周此时却没有听到。
老周的目光最先到达大厅：老周身体还在过道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放在大厅那张体面
的玻璃客桌上那盒包装得十分讲究的红色的礼物。老周看到了礼物之后反倒不跑了，而是将
脚步放到最慢的份上，屏着气，将眼睛瞪得像鸡蛋一般大小，死死地盯着那盒礼物；又像是
生怕惊醒礼物盒的美梦似的，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此时它在老周眼中变得比他的年轻
貌美的老婆还要可爱，还要性感了！
此时老周和老婆已经在礼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眼神好像是看着自家的孩子一样温柔
。看着那盒火一样的礼物，老周不禁想起前段日子他和老婆到求必应庙里去求签的一幕。
那是他上任不久。
迷信的老周在他同样迷信的老婆的怂恿下，悄悄地慕名驱车来到了邻市远近有名的求必
应庙去求了一支财运签。
从那个被烟火熏的黝黑黝黑的竹筒中掉出了一支竹签。——上上签。于是老周让他的老
婆揣着那支指示他的前途的竹签到了大庙外的解签处排长队去找那个老庙祝来阐明天人的指
点。
在老周抽掉第三根烟的时候，老婆满面春风地跑了回来，悄悄地对老周说，刚才庙祝说
我们家今年财运不错；但他还说万事也要小心。
当时老周只道那是老庙祝藉着老庙宇的威名骗老婆的几个香油钱说的恭维的话罢了；他
想，我不过就一个小小的股长，而且还是刚上任，没什么后台的，怎么会有什么油水轮得到
我呢！没想到现在真的就来了个财神爷！
“老公，真的是上上签呀！”老婆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说，“现在怎么办？”她只顾说，
视线却始终没有从礼物盒那挣脱出来。
“你先把它放到电视机下面的玻璃橱窗那，我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老周忽然收起他
的欣喜，认真的对老婆说，“要是阿福那小子心太黑了，我们也不会太被动了。”
还好，阿福总算是没黑到心坎上去：他所“竞标”回来的项目虽说是拖了些日子，但是
测检局派下来的几个叼着烟的兄弟来也没挑剔出什么建筑问题来。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个项目
真的就没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这老周是很知道的。但这足以让老
周吊了整整一年心安安稳稳地落下来了。
还好果真是上上签。老周心里这么说。
大约在阿福完成他的工程之后又过了半年的样子，不知阿福那个专门用来嗅钱的鼻子从
哪里听说了单位想在郊区建两栋职工宿舍，于是就趁老周回周家墩办事的机会，来到了老周
家里找他“聚旧”。——这次的礼物分明就比上次要厚实多了。
老周当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假装着纯粹地和阿福谈天说地，从小时候一起偷隔壁
阿茂的地瓜开始，无所不说。
“哎哟，你说我这肚子，说来就来，真是不好意思呀！”老周说着说着，忽然一只手放
在那鼓鼓得像怀孕了似的的肚子上说，“阿福，你先坐一下……”老周说完就急急地往内屋
里去了。
等到老周从内屋里出来的时候，阿福已经不在桌子的旁边了，但是，桌子的旁边多了一
份包装得讲究的小方盒。
他随口问了一句在厨房里忙着的母亲：“妈，阿福走了吗？”
“嗯。不过他好像落了东西在我们家，一会你回城里的时候顺路给他送回去吧。”母亲
在厨房里头说。
“好。”老周心不在焉地随便应了母亲一声。
老周当然不会把阿福专门“落下”的东西还给他，而是把它悄悄带回了城里。现在，老
周正和老婆在家大厅里对着那份礼物端坐着。
“那阿福也真是的……，这一而再的……，可是我又拿了……”老周一边狠狠地抽着烟
，一边却仿佛在申辩着什么。
“就是，”老婆附和着，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不然……，明天我们去一趟
庙里求支签？”
老周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拿着吸剩的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捏了捏，下定决心说：“
好吧，我也这样想……，也能求个心安……，实在不行……就赶紧给阿福……送回去……”
在老周家结束讨论的第二天，一辆吉普车趁着清晨特有的重重的雾气，顺着沉重的晨钟
的钟声悄悄第二次来到了邻市的那座神圣的庙宇——求必应庙。
——老周和老婆是这一天寺庙的最早的两位参拜者。
当老周将弥漫在整个寺庙的混沌的竹签撞击的声音收回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围而
出：一支竹签在老周的忐忑不安中轻轻飘出那个熏黑的竹筒干干脆脆地落在地板上；与此同
时，紧张兮兮地守在一旁的老婆第一个看清了竹签上的三个字，她差不多是脱口而出：上上
签！——神灵明显地被这两位虔诚的信徒所感动了！
事实上，事情似乎就是顺竹签上的指示去发展的：阿福好几次都能“心想事成”，老周
也“袋袋平安”,总之，老周脸上的笑容好像太阳的阳光一样灿烂了！
自那以后，老周运程就真的像是走在上上签一样：在上上签的神奇的指引底下，老周和
越来越多的人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关系”，而老周就正是凭着这样的“良好关系”将他的
坐骑由吉普进化成了三叉的“大笨”；将他的家建在别墅区，养起了番狗；就他自己也在这
样的“关系”下变得愈发的“营养过剩”了！
当焕发在老周脸上太阳般的光辉还没到达它的光辉顶峰的时候，当老周的三叉“大笨”
还没来得及将老周衣锦还乡的时候，当老周的豪宅还在江水环绕的别墅区当着纯朴的阳光洋
洋得意的时候，老周出事了！
当纪委的几位老朋友表情严峻地将老周从他装修得好比皇宫般华丽的别墅揪出来的时候
，老周完全懵了，两条因座惯了三叉“大笨”而行走能力明显退化了的腿仿佛支撑不住他庞
大而冰冷的身躯而明显地在颤抖了。
就在老周被强行往停在家门口张开了冰冷的大嘴的检察院的吉普车时，他挣扎着要去安
慰他的那瘫在门口吓得只剩下号啕大哭的老婆。老周强忍着自己的慌张，硬硬地在老婆的耳
边说：“哭啥？！没事的！别那么丢人！这班王八蛋出卖我！你帮我快帮我去求支签，看看
我什么时候出来，我要好好收拾这班兔崽子！记住了……记住了……”老周讲完这句的时候
，身体已经完全被锁进了吉普车里了。
“……记住了……记住了……”老周的话在老婆的慌乱的大脑盘旋着，并愈发的响亮了
！老周的老婆就是在这样的精神支持下哭着来到求必应庙。她哭着狠狠地朝着大堂那尊笑眯
眯的菩萨叩了几个响头，然后挣扎起来摸着那个熏黑的竹筒死命地摇晃。——她完全把这当
作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但她终究是一个妇人，没有像老周一样镇定的心态，可能是因为哭得很累的原因，她的
手在摇晃着竹筒的时候变得异常的慌乱，以致无法控制，最终让竹筒像逃脱责任一样从她颤
抖的手上挣脱出来狠狠地落在地上，将竹签撒了一地！老婆像是触电似的打了一个冷战，哭
声着，带着满眶的泪水，赶紧用双手将所有的竹签都汇拢到自己的身边，一支支地重新放到
竹筒里。
就在她把竹签一支支地放回竹筒的过程中，她的手速度慢慢地放慢了，哭声慢慢地打住
了，最后一切都停住了。忽然，她把竹筒里的竹签全部都倒出来，发疯似地将一支支竹签的
有字的一面都向上，
——一支支熏黑的竹签上都笑嘻嘻地写着三个字：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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