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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zh (烟花，美丽),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到处人间烟火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Apr 13 18:18:13 2007), 站内
到处人间烟火
迟子建，一个温柔似水纯净如雪、内心丰富的北方漠河女子。她的短篇《到处人间烟火
》写于1987年，写男性家长角色缺失的家庭。
小说人物有祖母、儿媳、孩子、庞大天、提及死去的父亲，中间作插曲的王金亭家的女
人；小说记述三口之家过年的沉重，有祖母逢年必施的“悔过”形式，有儿媳的劳碌与孤独
，有孩子对父爱的渴望，对大人世界的困惑，有隐蔽却又是小说内在的儿媳与庞大天的关系
。每个人物可圈可点，每个人物都是一部小说。
祖母怀旧，威严，耿直，家教严格。怀念曾祖父做大地主时用鞭子威风凛凛地抽穷人皮
肉的情景，于是到了父亲去世的这几年，突发奇想，每年都要提起鞭子，教训一通子孙。希
望对子孙有效，希望子孙们在她的“管教”之下能有所出息。在新的一年，利用鞭子之利鞭
策孩子“悔”去年之过，保证来年好好做孩子，做学生。庞大天，男人、典型农民，老婆瘫
了几十年，自己一直伺候她，捞个“模范丈夫”的好名。但是模范归模范，谁能保准自己在
生理欲望难以得到满足的情况下不出轨？年三十给保柱他家拜年，实际是来“偷觑”保柱他
妈，两个人里应外合，暗号相当熟稔，会了相好，心里满足。孩子，通常都是无辜的对象。
保柱天真单纯，跟所有孩子一样，会耍玩，会吵架，会骂“操他妈”；渴望父爱。他困惑祖
母的“悔过”仪式，但又不得部听从教诲，他想爸爸，对母亲与庞大天的关系似懂非懂，在
梦乡里开始恨起母亲来。他也会觉得这年过得好累。
我喜欢的人物正是尚存青春姿色、“受冷时脸蛋像抹了胭脂”、“打扮起来就中看”的
保柱他妈。她的性格表现地隐秘却又让人寻味。她出场并没有煞住雪的白，纵使双脚趟来趟
去也追不上雪花落下的速度。她劳碌，为过年，也是一种习惯，面对祖母对保柱的悔过教训
没有过分的反抗，有自己的想法，表面尊重老人内心又疼爱孩子——是伦理道德的作用；帮
着孩子绕开祖母的鞭子——这是一层性格，没有张扬，在终规终矩地扮演着自己为人媳为人
母的角色。其二，保柱他妈与庞大天的关系，说难听点是“通奸”，说好听点是为了追求个
人的幸福自由。她大胆显眼，上有老，下有小，敢于与一个“模范丈夫”偷偷相好，对庞大
天的拜年心照不宣，对他“低眉顺眼”。丈夫死去了三年，终于换上了鲜色衣服，又等了一
年，倒在了黑影子怀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小说以鞭子做线索，烟火为珠子，串成一条晶莹剔透的项链。鞭子与烟火是相映相成的工具
。鞭子，是祖母威严的象征，她在采用一种“鞭孙策媳”的手段用鞭子抽孙子的身体，打儿
媳的心；趁着烟火鞭打教诲“罪过”，也鞭打人间的烟火。可见，烟火二字，也包含两层意
义：一是过年庆祝的象征，另一是人间的情义，素将人情冷暖称为人间烟火。文中烟火并非
风花雪月浪漫，而是具带着一种悲悯人性的气味。笔墨未及人性二字，却处处深含着对现实
生活的深沉渴望，对人性良知的丰富缅想。作者把各个性格杂糅在一起，祖母渴望维持自己
在家中的家长地位，保柱他妈渴望青春不被寂寞的岁月吞噬，保柱潜意识里渴望有个幸福完
满的家。刘醒龙说，“最朴素的东西，往往是最深刻的”。南翔老师说，“当下小说的悲悯
性主要由苦难、无奈、见怪不惊的荒唐以及惜人惜物的温婉构成。”保柱他妈与庞大天的“
奸情”本身不能说是对是错，在白茫茫的掩盖下，他们过得都很正常，只是会有人说他们一
个是老板娘一个是老板。在死去的丈夫灵位前暴露无遗，在威严的祖母面前若隐若现，但是
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子也用明亮的眼睛看见了黑影子，也用稚嫩的耳朵闻到“老板与
老板娘”的故事。在前面“悔过”仪式过程中，保柱她妈疼惜儿子是真，尊重祖母是假，因
为她与庞大天的关系需要祖母的宽容来维持。
篇幅悲悯也在于祖母孤独，保柱他妈寂寞，同样丧父守寡——没有男人的日子很难过，女人
失去了丈夫，是不幸；祖母失去了丈夫，又没有了儿子，只能将所有寄托在孙子身上。用鞭
子，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男人，纪念祖宗曾经使用过的权利，也为了孙子的人格着想，鞭子却
抽不醒儿媳的不守道。人们能看到的是处处的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应该是五色烟火，但是作者喜将文章色调染上单纯也是恐怖的白色：在《鱼
骨》，、《门镜外的楼道》、《月白色的路障》都有白茫茫的字眼，是北方漠河特有的颜色
，是作者特有的生活经历。烟火绽放的春节，也成雪一样的苍白俘虏， “窗外的雪花飘拂
了一整天，不该白的地方被漂白了，该白的地方就更白了”，就象人的心情一样，白天要忙
碌，就是太阳的世界；保柱他妈，死去丈夫三年、四年，每个温情夜晚，不能在枕头边说“
我们”二字，她的夜晚能是黑色吗？“太阳把窗子映得白晃晃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
活可以是重，可以是轻，因为到处是人间烟火。但是这个年，他们都过得太累了……日历、
曾经的还未死的丈夫，逐渐从褚黄，慢慢变成灰白，直到银白。作者善于把生活的主色调运
用到小说的创作当中，所以她构造人物跟画家一样先勾勒，再通过特有的谚语给它上色，每
个人物显得饱满圆润，那么纯粹那么充盈。
我想，迟子建的作品，已让漠河那条江上的白雪白冰已经融成温情的河水，流淌在每个
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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