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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ungle (jungle),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一壶热茶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un 23 21:48:08 2007), 站内
一壶热茶
风吹着山林,枝杆摇曳,远方飘来茶树清香,成群的鸟儿在在竹枝上跳跃,用婉转的歌
声唤醒山村的清晨。
三叔婆早早就起身了,在灶间张罗着,烟气氤氲。老头子自去年哮喘大病一场后,身体
一直不是很好,一不小心说话多了,就气紧的很,大口大口地喘气,得赶紧往喉咙里喷几口
药雾,再歇上好一会,气息才能慢慢地平顺过来,脸色也跟着好转。幸好自己身子骨还算硬
朗,照顾老伴和家中的琐碎都是她一个人操劳,子女虽然也劝她不用太劳累,可人老了,脾
气多少有点犟,说的多了,不听,也只好由着她去,久了,大家也就都习惯了这样子,子女
几个倒也觉得省心省事。
早餐是稀饭,吃过后,草草收拾下碗筷桌子,似乎也没啥事好做了,老两口就这样干坐
着。三叔婆低头帮三叔公拉了拉衣角的布棉,她知道今日是立春,尽管眼睛有点老花了,可
墙壁上的日历还是能看清楚的,并且空气中也确实还带有那么一丝寒意,提醒着人们春寒料
峭。
三叔婆留意到老伴的手似乎哆嗦了一下,猜他许是冷了,便默默地把他的手握过来,替
他揉揉。三叔公也不说什么,任由老伴摩挲。老夫老妻了,心灵契合,早已经不需要讲太多
没用的话。
三叔公的手是常年捏锄头柄的,茧很粗,摸上去如一个个小疙瘩,让人心疼。三叔婆感
觉老伴的手跟自己的手握在了一块,就好像两糙树皮缠在了一起,以前哪是这样啊?她不由
地回想起自己被媒人带着跟三叔公相亲时的情景:那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也是第一次看到
他,当时是站在花树下,隐约看见一个粗壮的身影向这里走过来,而身旁的桃花如粉红花海
,恰似她当时羞红的脸。媒人对他的介绍很能合她的意,可有一点却让她又急又气、不知所
措,这小伙子不老实,竟然趁着媒人不注意,悄悄地来牵她的手……接下来的事情,倒没出
什么意外,很快就按部就班,水到渠成了。在婚后身体交欢缠绵,相互探索时,她还时常会
想起那双“不老实”的手,和那一年开的如火如荼的灿烂桃花……
嫁过来后,她没少闲着,家头教尾,田头地尾,灶头锅尾,针头线尾,样样都得操劳,
可子女大了,夫妻俩也就跟着老了,闲是闲下来了,可心中依旧老挂念着那些田坵,像今早
喝稀饭时,她想的还是这些——若在从前,今天这时候也该扛着锄头下田做农活的了吧,尽
管天气还微寒,田水冷冽。但再过些时日,雨水节气就到了,又该是莳田的农忙了,屋前屋
后,左邻右舍都看不到几个闲人,全要到田里忙,毕竟农时是误不得的。
看到太阳在山那边微微露出半边红脸,三叔婆就松开了三叔公的手,说:“老头子,我
们还是到外边坐坐了,晒晒太阳。”三叔公仍旧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老伴,点了点头。
三叔婆端出两张旧藤椅来,铺上座垫,放到了围屋前的禾坪上,然后再慢慢地搀扶着老
头子到了那边,坐定,感觉不到什么不妥当的了,自己这才在老伴身旁坐下。两人都眯起了
眼睛,晒太阳,暖和。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院子里来,给院落里的花木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姜花正香,含
笑开的盛情。
院中花树处处,很好看,比起以前来,却少了人丁兴旺的热闹和喜悦,没办法,子女们
进城打工的打工,住开的住开,大大的围屋也就她和老伴两人留守。
三叔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伴后,起身回屋,忙乎了一会
,便泡好了一壶热茶,轻轻地端过来。喝茶是她与三叔公的老习惯了,浓郁的茶水,热呼呼
暖胃,可以驱走寒意。
这是一壶苦丁茶,苦中带甘,香气四逸。三叔婆倒上一杯,递到老伴手里,说:“老头
子,喝杯热茶吧,暖和暖和。”杯子是热乎乎的,握在手心里暖洋洋的,三叔公轻轻呷上一
小口茶,唇齿滋润,茶水慢慢地从舌尖流入喉咙,口腹生津。
站在一旁的三叔婆看到了老伴喝茶后满意的神情,脸上也露出点欣慰的笑意。记得在以
前,他每次下田地干活时,她都会给他泡上一壶热茶。春分,谷雨,芒种,夏至,大暑,白
露,依着岁时次序,从不改变。而他,还是改不了不老实的毛病,总是恬着脸说:“老婆,
你泡的茶真好喝,我愿意喝一辈子。”听,油腔滑调的,也不怕别人笑话!不过他也有老实
的时候,那一次送她个金戒指,就很老实地跟她说戒指是假的,并用那鸭公嗓唱了几句不知
从哪学来的山歌:
锡打戒指皮包金, 送妹戴在手中心。
人人都话金戒指, 久悝正知锡在心。
走腔歪调的,他还扯着嗓子吼,那得意劲!幸好没被别人瞧见……想着想着,三叔婆忍
不住地笑了。
在春日的阳光里,手捧一壶热茶,安详地看着一旁眯着眼晒太阳的老伴,她笑的有点特
别,有点淡淡的暖意,似乎带点含蓄的幸福。
相信每个人都需要温度,如一杯热茶,我是如此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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