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在线

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发信人: sayanana (章寒),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戏世物语·万叶时代·季晟【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l 12 21:50:29 2007), 站内

这些文字,首先要献给我珍惜的人,
还有跟在下一样在这个沉闷无奈的俗世稍感无聊的各位。

季晟:宗鸣的传人

                             伤世

    那个被称作剑圣的人就是我师父,他是个慈悲而单纯的人。曾经很长一段时
间,我对他性格的某些成分一直嗤之以鼻。

    我们相遇的时候,我九岁。父亲和我去集市卖一匹小马驹,筹钱给哥哥治病。
只能如此,父亲从极北之地的战场回来,少了一只右手。
    一直到晌午,他还盘坐在路边的青石,一言不发,以这种气势维护他的武人
尊严。我知道,如果今天再不卖掉小马驹,不但会挨母亲的骂,还会耽搁哥哥的
病。于是学着卖萝卜的小贩:“卖马驹啦,黑色的小马驹,上等的平州马啊!”
   可是路人对小马不感兴趣,等到我的嗓子跟树上的鸣蝉一样沙哑了,还是无人
问津,对面的小贩却已经卖了半筐萝卜。

    这时师父走过来,现在想想,他那时也就年近不惑,头发却都白了。
   “可惜可惜,这马驹长上几年肯定有个好价钱!”
   “先生,这么好的马您就买下吧!”
   “你一个孩童,能作主?”
   “能!能!”我一时高兴,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却一直盯着我身后,原
来父亲已经站在我身后:“好眼力!这是纯种的平州马,即使在雪地上,也快如
飞燕!”
    “既然是这样的好马,兄台何必急着卖掉,难道有什么难处?”
    “你无需多问,买还是不买?”
    “买买买,”他笑了笑,像一位仁慈的老者。“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也知道,
这样的小马驹,要是没人悉心照料,死了我就亏了。我想你家的孩子帮忙看着,
我提供他的食宿,省得有事到处找人。你看如何?”
     见父亲有些迟疑,他又说:“在下凤鸣谷松风庐宗鸣,如果兄台不嫌弃,请
到寒舍对饮,略尽心意!如何?”父亲有些吃惊,欣然带我前去。

    所谓松风庐,只是山谷高地上依势而筑的木屋,唯一特别的是庭中有棵古松,
它的年岁可能跟山谷一样老。树大招风,不时有些松针飘下来。其时,有一少年,
正在树下练剑。见我们走进,连忙停下行礼。
    “怎么不见你大师兄?有去哪了?回来就叫他造个马厩!”师父有些愠色。
然后让少年带我四处走走。他则跟父亲进屋喝酒去了。

    黄昏时分,父亲走了,我一直送他送到谷口。我想央求他把我也带走,可是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直到他的身影在残阳中像皮影戏的人物,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消失在莽莽草木中。他的身姿一如往日英勇,只是右袖飘动,让人有些悲怆。这
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走在路上了。


    也就是在马厩造好的第三天,村里的小孩传话给我,说是家里出大事了。没
到家门,就听到有一哭声凄厉,似乎连各户的纸窗都给撕裂了。虽然围观的人很
多,哭声所在,我想一定是母亲。
    穿过人群,门口的地上摆的正是父亲,身上湿透了,像是还没睡醒。伏在他
身上嚎啕的,是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如此,自然也跟着哭了起来。那些
人的窃窃私语,我一句也没听清楚,只听到自己的哭声和心跳声。等泪水再也流
不出来了,才听出个大意。哥哥晚上去了,父亲大清晨投河了,大概是武人的尊
严不堪尘世的凌辱。
    我也没有再哭,母亲只剩下我了,我一定要让她看到我好好活下去。

    回到松风庐,我请求师父收我为弟子,因为靠母亲替寺院誊写经文的收入,
很难维持家用;于我自己,替师父喂马也不是长久之计。师父答应了,替我取学
名:季晟。他又说我年少,还不宜练剑。此后的日子,也只教些步法、距离、气
势之类枯燥的东西。
    倒是大师兄伯翼,常常搞出些稀奇古怪的好事。他似乎极少练剑,常见他于
谷中一块稍为空旷的湿地,种些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有时他也会自创一些华丽
而毫无用处的“剑招”,那样的剑招,大概连鸡也杀不了。
    二师兄仲明极少说话,见到他的时候他往往是在练剑。据说他的外祖母也是
星月时代的贵族,除此以外,很难再听到有关他身世的传闻。他虽然年少,却相
当稳重,天资过人又善于律己,常得师父的赞赏。我喜欢坐在他身边默默的看,
一直到将那些一招一式熟记于心了。


                            掌剑

    第三年,见我步法精进,师父让我祭过凶神,行过掌剑式,就成为正式弟子。
祭词曰:“所谓剑法,乃仗剑救人之法,非持剑伤人之法,宜仁且勇。仁者,
有救助弱小之德而无恃才横行之骄;勇者,有匡扶正气之义而无临危苟活之怯。
不贪名,如大湖清静照浮云,不拘俗,若清风随意行天地。”
    出席仪式的,都是师父的朋友,其中多是作歌的雅士。我本想让母亲也见证
我的掌剑式,师父却说,这只是剑客自己的事。

    可是消息不胫而走,也有不请自到的。席间一个跟二师兄年岁相若的少年,
自称来自王都以西的孟家堡。礼毕,他第一个发话:
   “我师公在世时,正在作一剑法笔记,可是跟先生决斗之后就不见了,家师特命
我来取回旧物。”
   “老夫未曾见过此物!”
   “此话当真——”最后一字未完,他就突然冲来,我腾挪不及,被他一手把住
下巴。我隐约觉得颈边一阵寒气,斜下眼:是匕首!“若不想吉日溅血就马上交
出笔记,快!”
    我见到所有的宾客都瞠目结舌望着这边。二师兄却突然起动疾步如风,就在
匕首贴近脖子的瞬间,一阵剑光有如电光石火。

    据后来的传闻说,二师兄剑停下来时,一道剑痕已经横贯少年的鼻梁及两目,
似乎谁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剑痕冒出的血流到了少年的眼角、鼻翼和
下巴。大家还在担心他手中的匕首时,他的脖子也开始冒血,是另一道剑痕。接
着那只脑袋从躯干上滚了下来。
   当时我的只看到师兄剑刃的血,眼的余光看到宾客似乎脸色数变。只是在一个
重物从我肩膀滚落下来,才明白什么回事:是一个人头,眼睛还睁着,带着一道
鲜红的伤,嘴角似乎还在抽动。接着一股腥躁而温暖的液体浇灌在我身上,嘴边
的,有些咸,手上的,很鲜红,这么多,很难相信都是血,直到我看到师兄剑尖
滴下的,也是这么红。

    因为这件事,二师兄盛名于世。关于他的传闻越来越多,以至于其中离奇者,
说是他原地挥剑以剑气劈杀一人。
    也是因为这件事,师父对我们师兄弟三人更加严格。他说孟家堡还会有人来
的,而且以后来的不止是孟家堡的人。他也加紧传授我剑法,先是二师兄常练的
那些套路,那个很容易上手,接着是招式变化的原则,记诵完毕马上就来实际的
练习:扬一搓松针,在落地前将它们全部斩为数节,不得乱斩。要在瞬间估算松
针距离和走势,同时考虑步法和剑招的配合运用,实在不易!练了半年,我才可
以把每根松针斩为五六节。
    其中有三个多月,我没见过二师兄。师父说是去军队了。羽飞王朝覆灭四十
年来,各地的诸侯通行一种做法:剑客可以担任武官;不任职的剑客也可以不纳
赋税,但必须每年用三个月操练军队的剑术或者服兵役一个月;收弟子三人者可
免之。
    没了二师兄,日子有些无聊。大师兄经常不知道去哪了,我一个人练剑似乎
很容易就累了。坐下来,看到松针不时飘落,像是永远也飘不完的,我就想天地
间恐怕只有这棵古松是永生的。无聊之极,我会想这些东西。
    夏末暑气还很盛,正是萤火虫飞舞的时节,师父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命我去
王都。一则接应二师兄,再则履行剑客的义务。师父说得不多,但什么都说得很
清楚了:如果我倚仗师父剑圣之名不去的话,其他剑客大概会很乐意替首辅大人
万水分忧的。

--

※ 修改:·sayanana 于 Jul 19 19:54:21 修改本文·[FROM: 121.35.240.156]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21.35.240.156]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荔园在线首页 友情链接:深圳大学 深大招生 荔园晨风BBS S-Term软件 网络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