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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iry (firy),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纪念天国的爷爷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Apr 23 09:51:56 2008), 站内
关于爷爷的文字，在心里已经封存了很久了，不知道爷爷的忌日，一直不敢问奶奶，只
知道他去世快四年了。昨天晚上没梦到他，梦到的是他生前住过的房子，奶奶责怪的眼神，
醒来的时候一颗泪挂在眼角。四年了，我不止一次梦到与爷爷有关的东西，妈妈总说爷爷奶
奶不喜欢我们，不爱护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抱过我们姐妹几个。前两天跟妈妈聊了半个多
小时电话，大部分在说奶奶的不是，说一直不喜欢奶奶，我只能附和着听，偶尔跟她唱唱反
调。我知道，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奶奶很孤独，即使是住在她的三个儿子家，不用再象以前
有很多的家务活，很清闲，但她过得并不快乐。我知道，她在想爷爷，一个跟她生活了一辈
子的男人。
童年的记忆里，不管在外婆家，还是在爷爷奶奶家，我都很快乐。
爷爷是一个很聪明、渴望知识、很勤奋的人，因为家里穷，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可是他
的数学很好，珠算很熟练，因此做过算帐员，自己学着认的字也越来越多，写得一手漂亮的
毛笔字。从我记事时，他就做了村里队长，天天打理祠堂的建设，好象在他晚年找到了新的
寄托，每天奔走于家和祠堂之间，我乖乖地跟在他后面，看他用毛笔写通知、记录捐款名单
，然后帮他把红纸黑字帖在祠堂大门口。那时候祠堂在我眼里神圣又神秘，每次从门前经过
的时候，我都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生怕惊动了里面的“神”。
到六、七岁的时候，我开始换牙了，大人都叮嘱我，每天用手去摇摇牙齿，直到你把牙
齿摇掉为止，这样就可以免于瞬间的疼痛。一天，我坐在门槛上，爷爷走过来，笑着对我说
：“我帮你看看，牙齿有多松了，算算还有多少天，它就可以掉。”我信以为真，张开嘴巴
，谁知爷爷一只大手伸进来，突然把我的牙齿拔掉了，好象一点也不痛，可我还是责怪他，
骗我，而且牙齿在他拔的那一瞬间，往外飞走了，让我好找。因为大人们都说，拔掉的牙不
能随便丢，否则长不出新牙来，而且上排的牙齿要扔在床底下，下排的牙齿扔在屋顶上，这
样才能长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遵照执行了，可还是有闪失，把一颗存在衣袋里的牙齿弄丢
了，其他牙齿怎么拔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爷爷骗我拔的那颗牙齿找了很久，然后搬来一个
小板凳，往上扔，扔在爷爷家的那片矮矮的屋瓦上。
爷爷经常教我认字，买了一盒粉笔，以地板做黑板，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隔三差五教
我认字，遇到比较难写的字就利用谜语方便我记忆。一天，他指着家里的石磨对我说，“今
天教你写‘磨’字。”于是先在地上写出了这个字，我一看很复杂，有点厌烦，然后他马上
用方言谜语让我记忆：“一点一横长，一撇下岭岗，林川打架了，石头开一场”，现在读来
也很顺，很压韵，这为我上学认字有了很好启蒙。我对文字越来越感兴趣，喜欢研究它的结
构造型，对笔画顺序也掌握地很好，谢谢爷爷对我的启发。
上到小学四年级，我家和爷爷奶奶家闹了矛盾，从此两家似乎隔了一座大山，我怕爸爸
，他不让我去看望爷爷奶奶，不敢去，但还是偷偷去了。高中，在县城念书，一个月回一次
家。特别是高三复读，功课紧张，很少回家，爷爷患病了，食道癌，病情恶化，他的身体加
剧变瘦，前后只有半年多。爷爷面对突如其来的癌症，不知所措，不愿意出门，每天就坐在
那张半躺的睡椅上，一开始还喝得下粥，吃得下一些糊状的食物，可是食道的肿瘤越来越大
，肚子再饿也进不了食，只能靠点滴维持体力，暑假的时候，我一边等成绩一边去陪他，他
也似乎一直等，他说，他有预感，我肯定有好成绩的，不用紧张。那些天，他还能说话，在
我离开家来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我去跟爷爷告别，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躺在床上，他看一下我，然后把头扭向另一边，从枕头下拿出一
张纸条：“出到学校要苦战四年，把老师上课的东西一切吸收过来……”我至今还保存着那
小小的纸条，然后他断断续续很久才从嘴里吐出几字，“要好好学习，为你爸爸争光，爷爷
我……”没有说完，他抽噎了我趴在他床前哭，他哭得很艰难，我怕爷爷哭得太辛苦了，于
是坚强地擦干眼泪，走出了他的房门……以后再也没见到他了。
大学封闭式军训，不知道爷爷的情况。国庆节哭着打电话给奶奶，奶奶说爷爷还好。后
来几个星期，不知道怎么的，选课，上课，好几个星期没跟家里人联系，似乎是在逃避，怕
听到不好的消息。不知道哪一天，妈妈告诉我了，爷爷已经下葬很多天了，家里也没有让我
回去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爷爷生前的叮嘱，不要打扰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寒假回家的
时候，才跟姑姑叔叔他们一起给爷爷上香烧纸钱，叔叔说，多烧点，爷爷生前很惦记你……
油菜花，大稻田，踩过爷爷的脚印，钻过爷爷的被窝，只是没能告诉他我在说大学里的
故事。人一生，最终免不了进黄土的那一刻，活着的人唯有珍惜自己，维系好周围的一切，
方是真实地感悟生命。
我想告诉爷爷，我快毕业了，在大学里过得很充实，而且找到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
我实现了自己的教师愿望。
我爱您，爷爷！
谨以此文，纪念爷爷。
Yanhua于2008-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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