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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F (舍身饲虎，割肉喂鹰),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西南残阳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Dec 28 13:18:10 2008), 站内
第一回 微暖晨光
冬日晨光微暖，图书馆旁篮球场冷清。
只有两人在一角落的篮筐下单挑，一个高瘦，一个壮实。
两人肘对肘、肩扛肩的身体对抗，汗水滴到影子上，二影融为一体，那合体后的影子仿
如来自一头张舞着四只手的怪兽。
两人，一球。
篮球击打铺胶水泥地的声音毫无节奏可言，凌乱的回声，一部分被球场旁的荔枝树与野
花草吸收，一部分被图书馆的隔音窗墙没收，一部分被路人的耳膜接收——而这样的周日早
晨，很少路人。
即使有路人，大多也不驻足观赏这二人，因那对抗无观赏价值，行外人也看得出，至少
那壮实的人不懂打球。
两人眼中没路人，没花草，没太阳。壮实的看着手中篮球，聚精会神；高瘦的看着身前
的壮实的，目带愠色。
“不是这样，架起这只手护球。球给我，”高瘦的说道，拿过球，示范，“这样。”
他说着，扎好马步，用右侧肩背靠住壮实的胸口，右手撑起来架住对方身体，以增加左
手运着的篮球与对手之间的距离，从而减少被盗球的可能性，同时右手又带有主动性，能够
控制或阻碍对手的行动。
原来高瘦的在教壮实的打球。
“这不犯规吗？”壮实的不解地看着。
“这也犯规，你以为女生打球啊？”高瘦的并不客气。
语言听起来虽粗鲁，但终究是在拜师，壮实的也不好反驳什么；何况这样的语气他已经
听了一个早上。
何况，还是一个萍水相逢，素未谋面的高手，却毫无索取地耐心传授技术给自己这一门
外汉。
不知过了多少分秒，只是影子们越来越短……
“几点了？”
“我看看，”壮实的走向篮边的石凳，从包里拿出手机，“快九点。”
“我要走了。”
“这么快啊？”
“约了女朋友。”
“哦！下次再打吧。”
“恩。”
“师兄再见。”
高瘦的拿球转身走向球场出口，没有回应一句“再见”。
壮实的看着那高瘦师兄的背影，倒不觉他没礼貌，因早已对他心生敬意。
回味着刚才师兄的言传身教，今日真个不枉此行。这世界上有这么好人吗？白白浪费早
晨的时光来教导一个仅首次见面的师弟……想着想着，他醒起尚未互通姓名或电话。
也罢，人家又不途什么，充其量也就是相逢何必相识。
他想起网上曾看见的一段话：
“技出群雄而谦虚不骄者,技停中阶而学上导下者,技不如人而恭心求进者，为强。
技出群雄而自高自满者,技停中阶而恼上鄙下者,技不如人而自暴自弃者，为弱。”
冬日阳光微暖，桂庙朝西背阳的宿舍无缘享受上午的温暖。
八六独自在宿舍，从洗澡房出来，开电脑，登录QQ看看女朋友傻鱼在不在线，却看到一
个他觉得很白痴的老虎头像在闪动。是索芙特。
“下午打球？”索芙特说。
“靠，刚才打完回来。”八六回复。等了一分钟，见对方没反应，再看，索芙特是半个
多小时前发来的，想必此刻不在线了吧。于是关了对话框，去寻找金块队的比赛直播网址。
八六是深川大学经济院篮球队的一个男生。
大一那年热播以赛车为主题的电影《头文字D》，电影中有辆豆腐店送豆腐用的车，却
原来是秋名山车神的用车，型号AE86，简称八六。于是有人就给这个身高一米八六的男生也
取个时髦的绰号：“八六”。
只是“时髦”是两年前的事情，如今的孩子们还依稀明白八六是辆车，但再过数年，又
有谁会觉得这不仅仅是两个数字而已呢？等他毕业离开学校了，深川大学的还会有几个人记
得八六这称呼？而深川大学的球场又有几人记得？
想到这，八六就感慨这世界更新得真快。无所谓，也只有知道其意义的人才会叫，并且
，不就一虚名而已吗。
“索芙特”这个在球场也颇为响亮的绰号，则属于一个经济学院的篮球队的男生，倒不
是他真名叫“索芙特”，而是他大一时常穿一件背后印有“索芙特?天街小雨”的球衣，想
必索芙特是一个公司品牌，赞助了该球衣所属的球队，而“天街小雨”是索芙特的产品，还
是这个球员的代号，就不清楚了。反正不知道他名字的人就直接称之索芙特，知道他名字的
人逐渐随大潮也如此称呼他——毕竟不知道他名字的人居多。
在有些领域，也许你有很高知名度，但别人知道的却不是你的真名，因而即便看了真名
也联想不到你。
都是虚名而已，唉。
八六正想得入神，QQ上那个白痴老虎头像又闪动。
“自己去打啊？”索芙特说。
“别提了，碰到一个不懂打球的师弟，浪费一早上教他打球。”八六拍打键盘，发泄这
内心的不爽。
“这么高尚，你们院的师弟？”
“文学院的，不认识。”
“那你教毛啊？”
“我在练球，他走来，我见他挺壮实的，以为很厉害，就叫单挑。”
“……”
“谁知他压根不懂打球，一边单挑一边问我该怎么打，然后就变成在教他打球。”
“就你那水平还教人打球了。”
“靠……”八六停顿了一会，见索芙特没回复，又说，“后来不耐烦，就回来了。他以
点天赋都没有。”
索芙特还是没回复，八六猜他是在看电影，或是看比赛直播，就关了对话框，然后见白
痴老虎头又闪动，点开：
“哦。”索芙特说。
八六无语，关掉对话框。
找不到今天金块队比赛的直播网址，因为在中国，金块队的球迷太少了，这直接指导媒
体对该队的关注程度，自然，在国内媒体是很少能看到金块队的消息，至少比姚明所在的火
箭队和易建联所在的雄鹿队少。
有时，对一份脱离大潮的事物的执着，也许才是真正的喜好，因这里头你可能要面对许
多障碍，遭遇许多困境，然而你却能坚持下来。
五年来，八六就是这么坚持地喜欢金块队。
第二回 西南残阳
日暮悬，将西沉。
西南学生区那个在余辉罩笼下的破烂水泥地球场的一角的半场围了一圈旁观者，因这里有一
群球打得让人赏心悦目的高手。
西南球场有四个半场，都有人打球，但也只有这四分之一的地方才受瞩目。这些高手聚
到哪，哪就不会缺少观众。高手们来自四面八方，共聚在夕阳下展现着自己的才华，占据一
方属于自己的舞台。
文天没到常去的图书馆旁篮球场，而是就近走到西南球场。今天下午，他不打球，而来
看球。赏心悦目的东西，谁也喜欢看。
和他一起的是对面宿舍的哒哒。他觉得哒哒是个志同道合的人，至于具体是什么志什么
道却又说不出。也许真正的志同道合是具体不了的吧。但就篮球上，他们有分歧。当一起到
球场打球，哒哒总是希望和那些大叔，或看起来不壮，不强悍的人打，他认为打篮球为了出
来玩玩，不希望打得紧张激烈；文天则倾向于寻找有实力的对手，和厉害的人打才有意思，
赢了才有成就感。
“好像那群高手走之后这里就没看头了。”哒哒说着，拿出刚才买的雪糕，一人一根。
冬天里，一人一根雪糕坐在石凳看球是他们的饭后情趣之一。
“我也觉得。”文天深有同感。“特别是高手。还有冷静，我们能够看见一次冷静真算
是福气了。”文天有点调侃的语气，却也说的是心里话。
“哎，真是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哒哒故作风雅道。
“这么浪漫。”文天无言。
“亏你还是文院的。”哒哒嘲笑道。
文天想起“高手”和“冷静”。
西南以前很多篮球高手，大概都毕业走了。
而其中有一个人特别突出，文天和哒哒不知道他名字的情况下私下给他一个绰号“高手
”。在深大篮球场只有有一两项特别突出的，就算得上是高手了，而“高手”却已达到看不
出有什么突出点，又仿佛所有都是他的优点，而他的优点与优点间的结合又不能以加法来衡
量，而且他的球风不花俏而高雅，颇具大将之风，他的篮球修养的层次，在深川大学鲜有出
其右者。
至于“冷静”，哒哒和文天只看见过一次，但印象深刻。“冷静”打球很冷静，看起来
很有睿智，投足顿首都老练沉稳，有将帅之才，球在他的手里，莫说队友，就连观众看了也
会很宽心。
“我想到冷静，现在都见不到他了。”文天说。
“真的很想再看他打球。”哒哒说。
“一个人打球怎么能那么冷静喔。”
“要是他不突破的话就完美了。那次一突破就掉球，把漏点暴露出来。”
“他那么个冷静，我就学不会。”
“你就算了，你是活力型的。”
“哇靠，看那个人，”文天用目光指示前面半场，“刚传球的那个，好像懂打球的样子
。”
“哪个啊？”哒哒顺势看过去，一下子找不到目标。
“上面蓝色下面白色的那个。”文天说道，“他拿球了。”
只见他说的那人接球，先用了一秒去寻找队友有没机会，但找不到好的传球路线，便打量防
守他的人。也许见对方身体条件相对于自己并不占明显优势，他便背身靠着对方，左手运球
强打。那运球是简单而基础的动作，在他手中却显得有很深的造诣，仿佛运球的手完全不受
身体与身体对抗而产生的力的影响，而始终如止水般平静沉稳。肩膀突然一个左晃，说“突
然”也并不合适，他的肩膀看似在与对方身体对抗完后顺势一个左向移动。对方第一时间地
跟着稍微向左移，就在这一动之间，他左倾的肩膀立即转回右边，与防守者的移动形成空间
与时间差，然后再半秒的时空差内，他顺势将上身往右边转，配以稳健的脚步移动，顺利地
挤开对方半个身位，到达篮下，顺势起跳出手，球擦板入筐。
围观者一片哗然。
“哦，西南穿蓝色的都是高手啊，”哒哒说道，目不转睛地看着，“靠，那不就是高手
！”
“靠，真的，现在才发现。”文天有些惊喜。
高手，又见高手。
只见高手决心包办第二次进攻球权。运球做一个左右晃的动作，胯下收球，优雅的节奏
使再华丽的动作看起来也并不花俏，而是看到十分实用与扎实的基本功。而这套试探性动作
同时也起到诱惑的作用，防守者重心也随着高手的三次假趋势而上下左右移动。面对并不密
实的防守墙，机会就要出现了。高手的左手将球拍起，在空中推向左边，同时左脚横跨向左
边，目光也配合手脚将防守者的思维彻底引向左边。就在这面已经被晃得摇摇晃晃的防守墙
左移的瞬间，高手不等球再次落地，利用手腕强行将球收回怀中，刚跨出的左脚成为了借力
点，再横向右蹬，跨度之大，扯开对手整整一个多身位。于是剩下的就是轻松上篮了。
整套动作不急不缓，一气呵成，密不透风，围观的人们都已沉浸在刚才的片段之中，忘
了感叹，而被晃开的防守者则像个被玩弄的无奈的小狗。
第三次，高手打算再次出手，而这次在中距离，对方就采取了包夹战术，二防一。高手似乎
很执着地运球要突破，防守者和观众从他眼中看到的也是篮筐。就在防守者坚定地贴上来时
，高手突然将球弹地送向篮下，而他的一个队友跟上，时机刚刚好，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轻
松得分。防守高手的人不知道球如何传出去的，更别提那人何时溜到篮底。
传球好，还是队友跑位好，这很难说。打篮球很多时候，需要的是对队友和对比赛的阅
读能力。
观众之中“好球”的赞叹不断传出，三球已过，大家边品论，边目送高手那一队将对方
送下场去。
“高手就是厉害。”哒哒感慨道。
“不然也不叫他高手啦。”文天说，“不过防他的人也太差了。”
“这才是高手的境界，让对方变得渺小。”
“靠。”文天习惯地感慨一声。“我也想打。”
“不好吧，刚吃完饭。而且没装备”哒哒看着自己的黑色革拖鞋，再看着文天的浅蓝胶
拖鞋。
“说说而已。”
话说球场这边，上来一队，并不强壮但很看似结实的人。
“是他们，管院的，很厉害。黄色衣服的是我高中的十大高手的前五位。”文天说道。
“十大高手你排第几啊？”
“我没资格上榜。”
“这么厉害？”哒哒有点惊讶，文天在深大的球场都算小有名字。
“高中时我都不懂打球。”文天无奈地说。“什么十大高手，浮云而已嘛。”
话说这两队碰面，绝对是大多数围观者来围观所期待的。他们并不知道那个高手的绰号
就是高手，在他们眼中，现在场上的都是高手。
球进行了好一阵，互有攻防。
“那个十大高手前五好像没什么表现喔。”哒哒质疑了。
“真人不露相。”文天维护，“不过，我们学校很烂的。”
说完，见十大高手前五接球，面对高手，可能见没把握，将球传出。
“打啊，传什么传。”文天心里也为他急，忍不住说出口。因为同校的打得好了，自己
也会有面子。
但是十大高手所在队却打得顺风顺水，反而让高手有点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也许高手
太久没回来打球了，今天他身边的队友应该是临时组来的，他对他们并不熟悉，所以很多时
候全队都是一盘散沙，缺少默契，靠高手一个人撑着；而这边十大高手队则是这学期崛起的
西南新贵，而且每个人在这个球场小有名气，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就会想到四个字
：“称霸西南”。
总算看到十大高手前五有进攻的欲望了。他的动作很标准很标准，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
，腰是直的，手脚是直的，然而手脚本来就是直的，只是有些人打起球来就显得手脚是弯曲
的。十大高手前五擅长硬朗地转身跳投，球举得很高，出手点很高。这让高手很不习惯，来
不及起跳其干扰。十大高手前五投篮时很准的，只要他做够了投篮前的那套动作。所以这球
也就无声无息的穿过没有网的篮筐中心，将高手队送离球场，送出观众的目光。
“有点厉害喔，连高手都防不了。”哒哒说。
“那当然。”文天说，心里暗喜。
不知不觉，无限好的夕阳已将被地平线吞没，余下残辉照耀球场。若平日这个时候，八
六和哒哒应该是离开的了。但今天难得再见到高手，他们决定继续留下来看。
高手试过四次和十大高手前五队碰面，但都是失败，当太阳沉下的时候，高手也离开。
看着高手渐去的背影，也不知何日复见。
文天微感悲凉，突然怀念以前高手如林的西南球场，没有哪一队能够绝对称霸。而高手
则是那个时代的代表，是那群高手的象征。
文天还难忘，大一的一个冬日的早晨，高手毫不厌倦地指导他发掘自身的篮球天赋。
而以前的一切，如今都似几分钟前西南球场上空的残阳，几分钟后便已消失不见，空留
余霞笼罩顿显破旧的球场，以供欣赏它的人来怀念它。
———写于97.12.24.
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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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出群雄而谦虚不骄者为强,技停中阶而学上导下者为强,技不如人而恭心求进者为强。
技出群雄而自高自满者为弱,技停中阶而恼上鄙下者为弱,技不如人而自暴自弃者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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