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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ncold (小毛头),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雨 天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Mon May 24 22:18:07 1999), 转信
雨 天
下雨的时候，我喜欢趴在床上看天，或许看雨才是最美的感觉，而
天空则是一片茫茫，但看雨太浅，看天才是真谛，我这样感觉。
雨滴时大时小，落在我的心底，涌起许多往事，化作星星点点的略
带咸味的水顺着脸庞而下。
自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两间瓦房加上一间一人高的小厨房，还
有一个灿烂的花园就是我的童年。童年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捉小粉蝶，
跟着蚂蚁抬着青虫回家，或者和堂弟到处乱跑、乱闹，而爷爷始终是听
不见的，因为他的耳朵有点聋，所以少了许多责骂。听奶奶说爷爷以前
并不是最喜欢我的。他最喜欢堂姐，因为我太顽皮了，特别喜欢和爷爷
抢报纸，拔他老人家的胡子。尽管这样，我仍是爷爷的宝贝，他还是喜
欢在晚饭后牵着我去散步，沿着几条小巷子穿行，我总是喜欢摸着那些
长着青苔的墙，弄得手绿绿的。
雨季来了，爷爷拿了一把好大的黑伞带我去散步，爷爷高，我小，
于是爷爷略弯着腰，而我仍免不了给雨淋。第二天，爷爷出乎意料地给
我买了一双小红雨靴，一把小黄花伞，一个孩子开心得飞上了天。于是
雨天，一高一矮两把伞穿行在小巷子里，只是我再也不牵爷爷的手了。
记得父母接我回家乡的前一天，爷爷又带我去散步，虽然下着雨，
爷爷的手却牵着我，我看到那双手上满是雨水，我拉拉爷爷，爷爷弯下
腰来，我凑在他的耳边，大声地问："爷爷，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
吗？"爷爷停下来，慈爱地看看我，目光看向远方的灰茫茫的天空，"挺
远的，那里有许多山。"我望向天空，以为爷爷能从那里看到山，但是
我没有看到，只是一片空。
两年后，我回了一次爷爷家，爷爷一把抱起我，笑着说："重了，
又重了。"而我不知怎么大声地说："爷爷，我和你去散步！"我看到爷
爷的眼中闪过一阵欣喜。于是又在雨天，我和爷爷又去散步了，我没再
撑伞，而是扶着爷爷，紧靠着他，我和爷爷都没说话，只听到雨滴砸在
伞上的叭叭声，还有什么呢，就是我抬头看爷爷时，那满脸的幸福 。
其后几年中，我又偶尔回了几次爷爷家，只是听奶奶说，爷爷的身
体不太好了，都不想散步了，雨天就更加不会出去了。偶尔我在晴天陪
着爷爷出去，觉得他的脚步蹒跚了不少。而在雨天，爷爷总是躺在竹椅
上看外面，我总在想爷爷是不是在看屋檐下的水滴呢？我觉得那水滴好
美，如同时间流逝。
爷爷后来得了癌症，遥远的我怎么都不相信，直到那天爷爷来到我
家治病，我才发现爷爷真的瘦了，瘦得让人心疼，我不得不相信了。半
年后，爷爷回家去了，听爸爸讲，爷爷不愿意再治病了，他自己没了希
望。爷爷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没有哭，木然的发呆，直到两天后的某个
晚上，我的泪水才如同决堤般倾泻而出。其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不停地
自责：为什么爷爷走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那段时间特别怕下雨。
若干年后，我已经一个人待在一所离家遥远的大学里，雨天我也不
再愿意出去，因为那种散步的感觉早以找不到了。我只是坐在窗边看，
听，感受。直至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爷爷不是在听雨声，听不见外
界的声音是遗憾的，所以他只是在看，看天空。我明白了爷爷，虽然他
听不见雨声，但他能够想象，他的天空里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不止星星、
月亮、太阳，还有我的童年。
天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让我的心灵得到抚慰，即使有雨，我仍
然可以有一方清澈的天。这就是我从爷爷那里得到的，所以，在雨天，
我喜欢看天。
爷爷去世五年多了，其间我也屡屡怀念他老人家，但是始终没有写
一篇正式的文章来怀念他，在我看透了朋友的欺骗，人情的冷漠之后，
我忽然羡慕起爷爷来，他的世界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却清澄，其实生活
多一些清澄多好。只是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想，你会被别人弄得遍体
鳞伤。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以，我学乖了，因为我的心已经很痛了。
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我不懂取舍。
谨以此文寄托对爷爷的深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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