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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llllll (7?),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小周，和张楚的爱情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Fri Feb 23 19:49:10 2001), 转信
现在是三月二十一日的晚上，我一个人在P422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测试THF-WATER
共溶剂对INPAM单体溶解的影响，CD里放着张楚的爱情。
它使我想起了小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宿舍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听着这
首歌。
而现在，她在哪儿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相当的可笑：我兴冲冲迈进新宿舍的门，发现已经有人
先我而到了，而且还抢占了我想往以久的靠窗位置。她就是小周。那时她正用一块
烂毛巾改的抹布擦书架。我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各自心怀鬼胎。她在想，听说，
她可挺不好相处的，我可要留心点儿。我在想，她怎么那么疙呀？不过，我不怵你
。然后，我向她要抹布，她已经用完了，扔在盆里，可就是不借我。我不耐烦了。
从盆里捞出来就用。用的时候，我又故意问她，借我抹布用一下，行吗？她无可奈
何的“嗯”了一下。东西都在我手上了，不同意都不行了。
后来，渐渐发现她真的是自私得都不行了。她不准别人坐她的椅子，用受不了
清洗剂味道为借口逃脱轮流刷厕所的任务，从来都不扫地，不打扫宿舍卫生，总之
，除了她的桌子椅子和床那一小块地方特别的神圣不可侵犯，其它，对于她都远得
像深南大道。我暗暗地想，她怎么那么像一条自私的狗呢？?
在宿舍里，只要我醒着，音乐就响着；有时，我睡着，音乐也响着。而且，不是那
些甜甜蜜蜜温顺黏糊的港台歌曲。为此，我和以前的同房发生了N次的龃龉，以至
于我要搬出来另谋同房。我知道我不对，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那些音乐。于是，我
就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很多的冷眼，厌恶，还有投诉。
可是，我挺喜欢你听的音乐，她说。我有点儿吃惊，不过，我想也许这只是她想
搞好我们的关系的一种外交辞令。太多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了，接下来也许就要和我
谈谈黑豹,BON JOVI啥的了，或许是王菲和窦唯的小道消息。不过，她没说啥，只
是冲我乐了一下。然后，我就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
我给她听CHARA，她说她很可爱；我们听超级市场，她说没想到中国也有挺象样的
电子乐；我给她听喜爱以久可却只有两首作品的夜千，她说他真的太有才华可是不
招人喜欢；然后，我们听何勇，她按照歌里的腔调飞快的说，我的舌头就是那美味
佳肴，任你品尝，我有一个新的故事要对你讲……我就在一旁大笑起来，暗暗佩服
她迅速的记忆力。有一天她告诉我她会弹电子琴的，于是我们立即跑下去借了一把
琴。我唱她弹，虽然左手的和弦已然生疏了，可还是把EYES ON ME给扒下来了。看
起来，小周似乎是我意外的宝藏。当然，她仍然不肯刷厕所。
我们开始一起去吃饭，去散步，去逛音像城和书店。
我开始怂恿她购买那些我想听可是不想买的CD，当然，是D版的。
她开始给我讲她的童年，那许多的不快乐，和她恶劣不端的品行，被家长责打
，被老师叱骂。
她躺在床上给我讲她看的黄色小说和电影，告诉我她对佛洛依德的那一套理论
深信不疑。
我们用电话捉弄她远方的男友，在晚上十二点整，我们流窜到楼道的公用电话
下面，我用做实验科学严肃的态度，吐字清晰地对呼台小姐说给他男友留言：你是
我的天，让我仰着脸就有一切！我爱你爱得眼泪，口水，鼻血狂流……
她很聪明，是那种很敏捷很灵活的聪明。她对数字特有感觉。每次看到我照着
200卡上面的数字拨号，她就要嘲讽我。她能长时间的记住一些数字。她打电话不
用电话本，号码都在她脑子里。我真想打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运行的。我
问她，现在，你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都是什么呀？她说，是数字，尤其是刚看完
书后。难怪！我一闭上眼，出现的都是图像，栩栩如生的图像，而且经久不衰。数
字信号就是比模拟信号快得多嘛！
可是，她的高数（2）没过。很巧，我和她虽不同专业，但都是同一个老师教
的。我上大学的第一节课就是高数，那真是打翻了我整个世界的记忆深刻的一堂课
。给我们上高数的老师，是一个矮小肥胖临近退休的老教师。他给我们强调高数学
习的重要性，努力学习争得优异成绩与找个好工作有个好前途挣大钱的联系，例子
就是他值得夸耀的女儿去了美国，由于学习成绩优异。俨然，高数就是一支潜力无
穷的上升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就从一个这么大年纪，最起码也应该是德高望重
的教授口中吐出来的莲花。我望着外面明朗的天空，突然就那么的怀念我高中时的
数学老师。他有着一张蔡志忠所绘的漫画式的搞笑的脸，白白长长的脖子总是插在
一堆乱糟糟软塌塌的衣服里。可他在我高一第一节代数课上说，你们知道数学最珍
贵的两点是什么吗？那就是绝对和纯粹！你们知道什么是绝对，什么是纯粹吗？那
就是对不同问题的解的特点，这是数学特有的。以后，我就会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慢
慢地给你们讲……我想，当时我们所有的学生都是以一种崇敬而迷恋的傻乎乎的目
光注视着他，然后，脑子里立即冒出一堆杂草一样不着边际的美丽念头，什么精密
的数学，什么奇妙的科学，什么艺术与科学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而这枚硬币就是整
个世界……在那一刹那，我感到我能进入一个发出暗淡的紫色荧光的未知空间了，
无数金色的激光交织着扭曲着，环绕着我们形成了一个通道；而以前，我一直都看
不到这扇门……
我把眼光收回来，又看了看我面前可敬的大学教授，他那张松弛了的泛着红光的粗
糙的脸。他的嘴里由于烟草滞留过久散发出不愉快的腐臭味儿，有时伴以激昂飞扬
的唾沫。挣大钱！找好工作！我的女儿在美国！努力……
不知为什么，我听着听着就困了，觉得特别的疲惫。下了第一节课，我把东西
搬到了后面，再没坐过第一排。可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觉得累了，而且缓不过来
了。幸运的是，我过了，可是，小周没有。我真的觉得小周是天生就该学数学的料
，因为她有一个抽象的脑子。可是老师没发现。他只给了她一个不过。这是他对她
的评价。而且，很有可能，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弄不大清楚。我们就是这样莫名其
妙地被陌生人估价的。然后，我们必须以这个价格出卖自己，不管你乐不乐意。
我看到小周的应聘简历了，在向商家全力推销着自己这个劳动力产品，保证贵
公司选择了我这个不错的劳动力商品后会创造出更大的剩余价值……不知道马克斯
地下有灵会有点儿什么想法。原来，能被别人榨取剩余价值是这么快乐的盼望和计
划已久的一件事啊！这是我们一辈子的追求了！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和又咬牙又
跺脚拼搏而来的四年大学，就是为了这个啊！越来越多东西需要我们去学习了，我
不是教你诈，厚黑学，时尚，化妆，还有做爱。只是原来那些有着光辉名字的学科
由于没有实际用途而舍弃了。这使我想到王尔德的童话，渔夫与它的灵魂，渔夫为
了能和海里的小美人鱼在一起尽享欢乐，所以，把灵魂舍了。
小周每天做得最买力的事情就是洗澡，她说，她玩儿命似的洗她的脸和身体；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因为她不喜欢她所处的环境，可是她总是失眠。她是这样
对待世界的：外面如果很恶劣，她就会使自己变得更恶劣，而在她心中，外面的世
界是非常非常恶劣的，甚至包括我们现在的这个环境，所以她使自己变得很是面目
可憎。所以，她和她的环境就纠缠着，互相刺激着不可救药的恶劣下去了。总有人
告诉我，她从来不对人说实话，喜欢骗人，捉弄别人。我想，她爱怎么样是她的事
，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如果我觉得和她在一起不爽，我可以自己走开，我可以像
其他人那样唾弃她，对她敬而远之。可是现在，我还喜欢她，特乐意和她在一起，
因为，实在是太爽了。原来，世界根本就是一个破床垫，我们可以在上面乱蹦乱跳
恣意取乐；以前，我以为世界是个走不出的监狱，是条一直在漏水的船。
? 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她高我一级，可却小我一岁，因为，早早被拗送去上了小
学。她讨厌深圳，讨厌深大，常常恨形于色。我深深的理解她为什么讨厌深圳，超
过她所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这种恨已经超越了本身的偏执，演变成为一种可以预
见得到的不出所料的挫败感。那是非常可怕的。你可以失败沮丧，败了可以重来。
可是，当失败和沮丧成了一种惯性，地球引力一般不可克服的时候，人就没有希望
了。你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一样，被观众们热望的目光驱使着，你得走下去，
你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行走，不停的跌倒，战战兢兢的爬起来；然后再跌倒。你想
上岸了吗？可是，不行，还没有掌声响起。
当然，她也捉弄我。有一次期末，理学院开会，她告诉我，主要是说理学院学
生会副主席作弊被抓，还有其他一些相关人的事儿。我说，是吗，那么不小心，真
可怜。大学作弊是个普遍现象，被抓是太倒霉了。于是，她好象特明戏的给我描述
了一遍那些人被抓的具体经过。过了一个多月后，从她嘴里才知道，那是说她们毕
业生毕业事宜的会。我说，你不是说什么作弊的事儿吗？她惊讶的看着我说，那是
我编的一个笑话呀，你还真信呀？我说，废话，你说得那么具体形象生动，身临其
境似的。然后，她就大笑，说，你太单纯了。我对她的谎话100%照单全收，一直都
改不了。后来，我就得了一个经验，当她说我单纯时，就是证明我又受骗了。
她盼望着7月的降临，那样她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个她厌恶的地方。其实，我
和她都明白，回家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世界就是越来越恶劣了，无论你逃
到哪里都一样。可是，她是执拗的，回家，与其说是一种感情促动，不如说是一种
信念了。
她每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屋子里飘荡着张楚的爱情：
你坐在我对面，看起来那么端庄，我想我应该也很善良。
我打了个哈欠，也就没压抑住我的欲望。
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你还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那么一点主张，我想找个人一起分享，
我说爱你，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床单很白，
我看见我们的城市，城市很脏。
我想着我们的爱情，它不朽，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明天早上我打算离开，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醒来会死在这张床上，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离开，离开，离开你，离开……
我下了课回来，外面是阳光灿烂的下午，而屋里窗帘低垂，是一片静溢怅惘的
混沌，好象深深的海底。她的脸由于不见阳光而显得过分的苍白。她蜷缩在床上，
床上只有一张薄薄的席子。她就那么温顺的蜷缩着，就像沉入海底的处女，就那么
的随水荡漾着，那么的无辜。她软软的头发好象浮动着的水草，轻轻地随波摇晃。
那是一片晶莹透明的深蓝色，各种各样色彩鲜艳光怪陆离的鱼温柔而安静的自由徜
徉着，千万个小小圆圆轻盈的气泡汩汩地浮出水面。
她问我，好听吧，美吧。可是，他为什么就必须得离开呀？
她说，她要赶快回家了，她要有个好工作，然后立即就和她的男友结婚，再然
后，她会有自己整洁的房子，自己真心的朋友，精挑细选的衣服，昂贵的家具电器
，古怪得合她脑子的摆设，许许多多微妙的细节，最终，她将得到属于一个成熟的
幸福女人的最珍贵的礼物——优雅。反叛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得到优雅的，王尔德也
是这么说的。
她说，在她和她男友出的那场小车祸的那一瞬间，她是可以从他的车上跳下来
的。可是，她死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她当时就想，就这样吧，我不能离开他了，
这是我能拥有的一切了，就这样把命献出来算了，死了，就死了。
她说，他们第一次牵手的情形特别逗，过马路，她站在他旁边，然后，她抓住
他的手就冲进了车海。等过了马路，她发现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烤炉的电阻丝一样红
热了。可是，她真不愿松开他的手，于是，他的脸就只好继续升温，而他的手自动
降温，冒出了冷汗。可是，即使这样，她也用力抓住那双犹犹豫豫微微退缩的湿漉
漉的手……
我随着她的话语，微笑，皱眉，叹气，惊讶，难过，怅惘……
我才不管那是真是假呢！
直到今天，直到我忘记了她的样子，直到所有的记忆都溶进了张楚的爱情里。
我把THF-WATER共溶剂用玻璃棒引流进了盛了0.6307克白色针状INPAM晶体的锥
形瓶里。可以看到不同密度层的溶液混乱交错的盘旋流动着，留下了很快就消失掉了
的优美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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