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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xyy (利欲驱人万火牛 江湖浪迹一沙鸥),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地底奇人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un  8 15:08:28 2007), 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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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  底  奇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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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奇异的盲者和纸摺的猴子

    天气十分闷热,炎阳灼人。我坐在写字楼的办公桌前,向下面的行人望去,只见途
人匆匆,大城市就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空,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

    但我在这几个月来,却是一个例外。

    从巴斯契亚回来之后,我一直想忘记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来。她伴著钻石花,长眠地下,结
束了传奇的一生。

    直到这个月,我才稍为振作点精神,每日上午,来写字楼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
中,我有一间私人的办公室,我只是来坐坐,因为对于出入口的业务,我一窍不通,一
切自有我的经理负责。

    这一天,正当我望著街中的时候,桌上的传话机,突然响起了女秘书蔡小姐的声音
,道:“卫先生,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我反问:“我没有约过任何人来见我啊?”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烛处一隅,所以我几乎摒绝了一切交际,当然更不会约人来公
司见我的。

    “卫先生,你是没有约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却说非见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么样的人?”

    “是一个  应该是两个  ”蔡小姐的声音非常犹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几封情书?”我开玩笑地问她。蔡小姐是这幢大厦之中有名
的美女,全大厦中写字楼的职员,包括已婚的与未婚的,都以能邀请到她去吃饭而为荣


    她说得那样含糊,甚至连客人是一个人或两个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
的约会,令得她无所适从,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脸红了起来一样,为了不使她太难堪。我
立即道:“请客人进来吧!”

    “全都进来?”她犹豫著。

    “究竟有几个人?”我也有点不耐烦了。

    “卫先生,要见你的,只是一个,但是我怕他们两人,一齐要进来。”蔡小姐如此
回答,她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那一刹那,我陡地想起,她这样说,是不是来人正威迫著她呢?我的警觉性立时
提高,沉声道:“请他们一齐进来!”

    对这件事情作出决定后,我关掉了传话机,立即拉开抽屉,抽屉中放著那柄象牙柄
的手枪,同时,我按动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钮,原来铺在桌上的一块玻璃,竖了起来,挡
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块不碎玻璃,可以当得起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近距离的射击,它也曾救过我一
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语音中,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因此我才立即作好准备,将那块避
弹安全玻璃,竖在我的面前的,这块玻璃,因为室内光线巧妙的布置,如果不是仔细看
,是很难发现的。如果来人心怀不轨,一进门,就拔枪向我射击的话,那么,他的枪弹
射不中我,而只是击在避弹玻璃上,我就可以从容还击了。上一次,避弹玻璃救了我的
性命,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所发生的事。我准备好了没有多久,门上便响起了“卜卜”
的声音,我沉住了气,道:“进来。”我看著门柄旋动,门被推了开来,一时之间,我
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紧张。可是片刻之间,我却感到面上一阵热辣辣的发烧!我的生活
,令得我的神经,太过似病态地紧张,进来的并不是我想像中的甚么“匪徒”,同时,
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话。

    进来的是两个人,可是要见我的只是一个人,而两个人又必须一起进来。

    这一切,全都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盲者,没有另一个人的带引,他
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环境中走动!那盲者是一个老年人,大约已有六十岁以上年纪,穿
著一套纯白色的唐装,手中握著一根雕刻得极其精致,镶著象牙头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条金表练,还扣著一小块翡翠的炼坠,这一切,都表示他是
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他一进门,便除下了黑眼镜,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进来的,是一个穿著校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会用暴力来对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弹玻璃又平铺在桌上,又
关上了抽屉。

    那时候,我却又不免奇怪起来:这个老者,他来找我做甚么?

    他进来之后,手杖向前点了一点,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请坐,请坐。”

    他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给了我,我接
过一看,只见上面印著三个字:于廷文。

    这三个字,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又仔细地向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著,一面在猜度他的来意。

    我刚才的紧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我从科西嘉回来之后,除了满怀怅
惘之外,甚么也没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却以为我已然得了宝藏,正要想向我分
肥!而那些想向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随时都有大战的
可能。

    客套了一阵之后,我单刀直入地问:“于先生,你来见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于廷文顺著我声音发出的方向,用他显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望著我,徐徐地道
:“有一笔大买卖要找你谈一谈”我立即道:“于先生。你找错人了,你不应该找我,
而应该去找经理。”

    于廷文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松弛了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才道:“卫老弟,这笔大买卖,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能够做成功!


    他对我的称呼,又令得我吃了一惊,我已然知道他绝不是寻常的人物,我的手轻轻
在写字台的另一个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极好的录音机,已然开始了工作。

    我会意地笑了笑,同时我也相信,于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于先生,
你既然来找我,当然应该知道,我有的时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只限于惩戒一些法律
所无法制裁的坏蛋,至于太过份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于廷文并不立即回答,他向身边的小女孩道:“给我一支烟。”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枝烟出来,他接了过来,点著了火,深深地
吸了一口,道:“卫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语调。十分懒洋洋。

    他突然向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条,各国的纸币,”他的声音急促起来
,道:“还有许多,那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些完全是无主之物,我们可以  ”

    我不等他讲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
是甚么宝藏么?于先生,对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于廷文立即站了起来,又呆了一会,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找错人了?”

    我经过了寻找隆美尔宝藏这一连串的事以后,我相信今后,再有甚么人,向我提起
甚么宝藏的话,我都会同样地,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的!

    于廷文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那使他胶东口音更浓,他道:“老弟,你甚至于不
愿意听我说一说?”我道:“对不起,我不愿意。”他叹了一口气,道:“好!”他并
没有再耽搁下去,一转身就出了门。

    我在他走了之后,将录音带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
,因为我在于廷文的声音之中,不但发现了极度的失望,而且,还发现了相当程度的恐
惧!

    我连忙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听电话的,是一个一心希望做侦探的年轻人,他就
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著极其灵活的头脑,他的名字叫郭则清。

    我一等电话接通,立即道:“小郭,是我,刚才从我办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
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那个年老的,可能是一个退休了的财阀,但是他的出身,不会太好,因为
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绝地说著。

    我不等他再详细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踪他,不要让他发觉。”郭
则清兴奋地答应著。我收了线,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于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对
面马路,他们在对面马路站了一会,像是无所适从一样。接著,我便看到郭则清也穿过
了马路。

    于廷文向前慢慢地走著,郭则清跟在后面,不一会,他们三人,已然没入在人的哄
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走出了办公室,向蔡小姐道:“小郭来找我,叫他打电话到我家中去
。”

    蔡小姐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话,红著脸点了点头,她的确十分美丽,而且很端庄,难
怪整座大厦中的男于,都为她著迷。

    没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和约好了约三个朋友,玩著桥牌。我根本已经将于廷
文的事,完全忘记了。等到我三个朋友告辞,看了看钟,已然是将近下午五点了,可是
郭则清却还没有打电话来。我立即打电话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了一想,觉得事情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于廷文是财迷心窍的疯子,他和我讲
的话,绝无意义。另一个是,他讲的话,实有其事。当我派小郭去跟踪他的时候,当然
我心中认定于廷文是第一类的那种人。

    可是如今看来,我的估计不对了,我使郭则清投入了一个极大的危险之中。

    我开始为小郭耽心起来。而这种耽心,越来越甚,一直到午夜,电话铃声才大震起
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了听筒,道:“小郭么?”“不是小郭,小郭出事了!”
那正是我经理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他出了甚么事?他如今在那里?”“在医院
中,他受了重伤,你快来!”

    “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来,向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来不及更换衣服,
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驾著车,在午夜寂静的道路上飞驰著,二十分钟后,
我已然到了医院。

    两个警方的人员,已然在等著我,一个是李警官,我们很熟的。我立即问:“小郭
在那里,他出了甚么事?我可以见他么?”因为我当时委实是人紧张了,所以顾不得甚
么礼貌,就这样气急败坏地追问。

    他尚未回答,一个医生已然走了出来,道:“恐怕你不能够。”

    我吃了一惊,道:“甚么?他……他……”我甚至没有勇气将“死了”两个字说出
来。因为,如果郭则清死了的话,那么,这个有头脑,有前途的年经人,便等于是我派
他去送死的!医生想了一想,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的伤非常奇怪,像是被人
放在打桩机上,用力压过一样:内脏、骨节,都受到损害,有内出血的现象……”

    我不等医生讲完,便知道小郭是受了甚么伤的,他当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桩机下压伤
的,而是被身怀高明的中国武术的人打伤的!

    小郭虽然也跟著我练过几天拳术,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怀绝技的高手,他能够不立
即死亡,已然是十分侥幸的事了。我立即问道:“照你看来,他不妨事么?”

    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道:“很难说,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况还没有恶劣的变化
,那么便算是脱离了危险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向他问话,因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听听他的意见。”“
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来越不寻常。医生道:“我看至少在一个月内,你这个目
的,不能达到,而且在一个月后,能不能达到目的,还成疑问。”

    我和李警官齐声问道:“为甚么?”

    医生道:“他伤得非常重,他能够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即使脱离了危险期,
他在一个月之间,绝不能开口,而在一个月之后,他是不是会因为脑都震荡过剧而失去
一切记忆,他没有办法预料,根据医例,像他这样重伤的人,被救活之后,成为白痴的
,占百分之四十,失忆的,占百分之五十六……”

    医生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不再说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我们
出去再说吧!”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根据医生的说法,即使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郭完
全复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四这么少!

    我和李警官一齐来到警车上,各自点著了支烟,静默了好一会,他才道:“郭则清
是你公司中的职员?”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又问道:“他平时为人怎么样?
”我道:“很好,聪明、有头脑、动力,有时不免有点童心,但不失为一个有前途的好
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当真一点不错,你看,这是我们发现他时,他抓
在手中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公事皮包,递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这……这是甚么意思?”李警官耸了耸肩,
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谁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我又仔细地看那东西,那是一只用白卡纸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学三四年级学生的
玩意儿,约莫有十公分长,四公分宽。郭则清虽然有童心,但是却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我翻来覆去地看著都只纸摺的猴子,当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但是我却想不出来是
甚么道理。

    我不想将那纸摺的猴子立即交还,我只是问:“你们是在那里发现他的?”李警官
道:“在郊外,一条非常冷僻的小径旁,九时左右,附近的邻人,打电话投诉听到救命
的叫声,天下著雨,搜索很难进行,直到近十一时,我们才发现他,和另一个尸体。”

    “另一个尸体?”我一面用心地观察著那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一面问道:“是谁
?”

    “我们没有法子辨别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脱去了,他是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我几乎叫了起来。“是的,约莫有六十上下年纪,没有任何可以证
明他身份的线索,但郭则清的衣袋中,却有著他的名片,使我们知道他是谁。”“那只
纸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紧紧地抓著,我们要用力弄开他的手指,才能取下来  ”他见到我不
断地在翻来覆去地看著那纸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讲话,道:“怎么,这猴子中有甚么
秘密么?”

    我将那纸摺的猴子还了给他,道:“抱歉得很,我发现不出甚么,或许将它拆开来
,可以有点线索。”我在将那纸摺的猴子还给他的时候,大拇指在一边上,用力地捺了
一下。

    这又是我“非法的举动”之一,因为实际上,我已然发现了一点线索,我的举动,
是消灭了这一点线索!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来惩戒伤害小郭的凶徒。

    我所发现的线索,是在那纸猴子上,有著指甲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很淡,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个英文字,和两个阿刺伯数
字。当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迹,便消失去了。那个英文字,是一个
人名“汤姆生”,而那两个阿刺伯字,则是一个“2”,一个“5”字,我记得,两个
字离得很远,那当然是郭则清还清醒的时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踪于廷文的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一些甚么事。而这个经过,可能
至少在一个月后,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远是一个谜。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
已然死了,而郭则猜留下了“汤姆生25”几个字,我就要在这一些线索中,去发现这
个可能永远是一个谜的真实都分!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工作,我捧著头,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甚么
意思,而对于整件事的经过,仍然是一团糟。

    我开了一瓶冻啤酒,作为早餐,打电话到医院中,谢天谢地,小郭的伤势,没有恶
劣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然渡过了危险期。困扰了我半夜的“汤姆生25”究竟是甚
么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线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那便是那个带领于廷文来
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记得她是穿了校服来的,而且我更记得她绣在校服上的徽号是甚么
学校。

    我洗了一个冻水浴,静坐了二十分钟,一夜未睡的疲劳,立时驱散(这绝不是甚么
“神话”,二十分钟的静坐和调匀内息,也就是“内功”的修练,在内功有了基础的人
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时的睡眠。)

    然后,我再在书桌之前生了下来,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没有多久,便已然出
门,首先我到医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样地躺著,全身也仍然扎著纱布,
甚么线索都不能提供。然后,我和警方通了一个电话,和一个便衣侦探,一起到了那家
学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我便找到了昨天来到我写字楼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们作了如下的几句谈话:“昨天你带来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你的甚么人?”“
甚么人?”她睁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你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闹市中过马路是有危险的,我领他过马路,他又请我带他上来
,反正我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我就答应了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只好离开了这家学校,又到发现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将
近一个小时,仍然一点收获也没有。中午,我颓然地回到家中。

    我绝不是一个好侦探,一个仔的侦探。必须要受过系统的训练,而我所懂的,却只
不过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虑著要请那几个私家侦探朋友,来帮我忙查明这
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从我祖父时代起,就在我们家当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电报给我
,道:“十一点钟送来的。”

    我接过电报来一看,电报发自纽约。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来。我的朋友极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爱斯基摩村中,也有
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绝想不出,有甚么人在纽约,会有紧要到这样的事情。而必须拍
电报给我!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拆开了信封,电文很长,只看称呼,我已然一楞。那称呼是
这样的:“亲爱的斑鸠蛋”!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这是我最感心烦的一天,但是
却有人打了一封电报来给我,称我为“亲爱的斑鸠蛋”!我手一挥,想将那封电报,顺
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电报将要脱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鸠蛋”三
个字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我自己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还有人记得。
那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还住在平静的乡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
野中找斑鸠蛋,却被一条大蜈蚣在脸上爬过,肿著脸回到家中,涂上了黑色的乐膏,从
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我脱离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鸠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讨厌这个
称呼了,反而感到一阵亲切的感觉。我展开电文,看下去,那电报就像信一样,可见发
电人是如何地有钱而且不重视金钱。电文道:“你想不到我会打电报给你吧,我是谁,
你猜一猜。猜不到,请看最后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最
喜欢这一套!你猜我是谁啊?谁耐烦猜呢?我立即看电文最后的署名,那是再长也不能
长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猫、八音钟的破坏者、‘珍珠鳞’的屠杀者和八哥儿的解剖
者。”我几乎立即叫了出来:“老蔡!”老蔡伛著背,走了进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电报
,笑道:“老蔡,你猜这是谁拍来的?”

    老蔡眨著眼睛。我道:“老蔡,你可还记得,将阿爷八音钟拆成一个个齿轮的是谁
?将阿爹的八哥儿的舌头拔掉的是甚么人?将那对名贵的珍珠鳞金鱼杀了的是谁?”

    “红红!”老蔡拍手叫道:“她打电报来干甚么?不是要来吧,我的老天!”

    红红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岁,父母都是美国留学生,有他们的“新法教育”,
在那种教育之下,红红就成了直到如今,连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当然不是三头六
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记忆当中,她实是十分可爱。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脑袋和双手。
你永远不能估得到在她脑细胞活动之后,会有甚么结果,你也永远不知道她的双手,在
将举世罕见的各种金鱼用水果刀割开之后。又会去做甚么。那年夏天 (就是我成为“斑
鸠蛋”的那年 ),她曾和我一起,在乡下渡过一个夏天,乡下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远地
站著望她,而男孩子呢,离得她更远!

    我笑道:“让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准备吧,她今天下午四
时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诉她,我没有空,你去吧!”老蔡捧著头,叫道:“老天,红
红要来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著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立时要闯进来一样,我
忍不住笑道:“老蔡,红红如今已长大,你还怕她作甚么?”

    “阿理!”老蔡苦笑著:“甚么人都会改,红红,到了八十岁也是一样。”

    我道:“没有法子,她来,我们不能不理,你到时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会
晚一些回来。”

    老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匆匆地吃了饭,又驾车来到了办公室。我再一次开动了录音机,于廷文和我的对
话,又在我耳际响了起来,我确实听出,于廷文在最后的一句话中,不但失望,而且,
还含著极大的恐惧。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无论如何,和我对他的建议一口拒绝,甚至连问也不问一
句有关的。我捧住了头,感到极度的后悔。

    但事已如此,后悔已然没有用的了。我在办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然
到了昨天于廷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在此呆坐,何不设
想一下,昨天郭则清跟踪于廷文所经过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则清是从这里
出发的,他受伤的地点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会有甚么发现的!我一打定了主意
,立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弃车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区,才截了一辆街车(因为
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将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车。可是,一直到
了目的地,还是一无发现,那地方我已然来过一次的了,这一次,我更详细地检查著,
这里很荒凉,的确是行凶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 已然被践平,那当然是他们动武的
所在。可是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却发现比较深的脚印,只有一种,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
的软底鞋。

    其余的脚印,都很浅,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来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
廷文死于内伤,是甚么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么可能留下那种较浅的脚印来?我背负双手,不断地徘徊著,忽
然间,我陡地停在一棵树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细的树身上,以一枚枣核钉,钉著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在茂密
的树叶中,不是仔细寻找,的确不易发现。我立即窜向前去,那东西乃是一只用白卡纸
摺成的猴子,长约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而那枚枣核钉,正钉在纸摺猴子的头部,乌光闪闪,极之锋锐。我看了没有多久,
正想伸手将之取下来之际,突然间,我感到有甚么不对,那是一种突如其来,几乎是下
意识的感觉。

    这一种感觉,是很难说得出所以然来的。而受过系统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对于这
一种感觉,也来得特别敏锐,就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耳听八方”。在刹那间,我感到
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后压来。可能那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大铁锤,总之
,是有东西,悄没声地向我背后,击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横掌当胸,准备反击。可是当我转过身来之后。我却呆住了。

    暮色笼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么东西也没有!我绝不认为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
觉,乃是幻觉,我呆了一呆,正想发话将刚才存心偷袭我的人引出来,突然间,我觉出
背后,掠起一股极其轻微的微风。那一丝微风,是来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转
过身来时,背上一阵剧痛,已被甚么东西,在我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发烧,向前一个踉跄,我并不立即站稳身形,反而
就势向前扑倒,当然,我立即回头看去。暮色益浓,我眼前仍是没有任何敌人!这地方
,实在荒凉得可以,虽在盛暑,但是我却生出了寒意!刚才那一击之沉重,若不是我也
不是普通之辈的话,只怕早已昏了过去!可是,同我发出那一击的人,却影踪全无!我
明白小郭何以会身受重伤的了,因为刚才那一击,若是击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
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样!我仍然躺在地上,仰著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避免不被人
在背后偷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吸了一口气,运气镇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
说卧虎藏龙,阁下刚才这一下偷袭,也确是出类拔萃!”我一面说,一面用锐利的目光
,四面搜索著,可是却并无丝毫发现。

    我的话,也得不到丝毫的回音,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击,是来自甚么鬼怪的。

    我又接连说了几句话,想将对方激出来,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天色越来越黑,
我小心地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在黑暗之中,只见一条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树上
掠出,一点声息他没有,又已然向我袭了过来!我连忙打横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条黑影的来势,实是快到了极点!我刚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际,重重
地砸了一下,我连忙伸手去抓时,那条黑影,已然向树上缩了回去,我正待向树上扑去
之际,背后,又掠起了一股微风,不待我转身,背心又重重地著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胸口发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我已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四周围伏有本领高强的强敌,而且,还不只
一个!

    他们当然是隐伏在树上,而他们用来击我的东西,可能是极长的长鞭,从我连中三
鞭的力道来看,这些人,每一个人,武术上的造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极可能步于廷
文和郭则猜的后尘!

    我一跌倒在地之后,心中迅速地转著念头,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来,这一次,
对方的攻击,来得更快!

    我才一站起,后颈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几乎令我的头骨折断!我又再
次地仆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刹那间,我已想出了应付的办法,我倒地之后,呻吟了几
声,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我装成昏了过去。实则上,我那时与真的昏迷,距离他
不很远了。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留心地看著。至少过了半小时
,才听得三下,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我三个不同方向,跃下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全都十
分矮小,在黑暗中看来,简直像是三个小孩子,他们一落地之后,便向我身旁滑来,其
中一个,手一伸,“刷”地一声响,一条长鞭,已然挥出,卷住了我的双腿,再一抖手
,将我的身子,整个倒提起来,向外面挥了出去!这时候,我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
点!当然,我可以就著挥出之势,一跃而起。

    但如果这样的话,则不免要和他们,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敌手,因此,我决定
仍然一动不动,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和那纸摺的猴子中,究竟
包含著甚么秘密。

    我只是心中祈求著我在著地的时候。头都不要碰到石块。我被挥出了丈许,幸而只
是跌在草地上,我扎手扎脚地躺著。

    那三个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又挥出了长鞭,再将我挥向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后脑,碰在一个树根上,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昏了过去。我
拚命支持著,保持我头脑的清醒。

    第三次,我又被挥起,这一下,我被挥得更远、更高,跌下来的时候,一根树枝,
在我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几乎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我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我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我在出汗,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一点
,便可以知道我并未曾真正地昏过去。

第二部:神秘莫测的女郎

    我在期待著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挥起,但是却没有继续,看来他们三人,每人出手
一次,便认为足够了。

    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中,觉出他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各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三人,在冷笑了一声之后,并未出声,便又掠了开去,我心中不禁大是著急,
因为他们如果一句话也不交谈的话,我等于是白白地捱了一顿打!但是,我又不能出声
,再将他们叫回来!

    我睁开眼来,只见他们已将没入黑暗之中,这才听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么?
”另一人道:“是,听说人已快到齐了。”又是一个人道:“白老大还在人世,倒是想
不到的。怎么样,我们除了听他的话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其余两人一起道:“到时候再说吧,只怕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他们一面说,
一面已然向外掠了开去,后面还有几句话,但是我却已听不真切。

    本来,在他们三人,离开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已经几乎要真的昏了过去,可是我
一听得“白老大居然还在人世”这一句话之后,心头怦怦乱跳。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们
三人走后。我一骨碌地跃了起来。跃起之后,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老大!这几
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会还在人世?他如果没有死,那么这些年来,他在什么
地方?白老大是一个绝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够这么多年,不让人听到一点信息,
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虽然白老大一直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
,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为在后期的青帮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论是青帮还是其
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刚才将我痛击一顿的那三个人,当然也不是善类,他们要争执些什么,“十六晚上
”又是什么意思?于廷文为什么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问题实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节隐隐发痛,正当我想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得一
阵娇笑声,传了过来,稍过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三位伯伯,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怎么?”

    我一听那个男子的声音,便认出正是刚才袭击我约三人之一,他们竟已然去而复转


    我连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那个女子声音
道:“这里昨天晚上,刚出过事情,今天又有人伤在此处,给警方知道了,难免生疑,
当然要将他移开去。”

    那三人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谓虎父无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三位伯伯别逗我了,我算得什么?”我偷偷地睁开眼来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十分修长的女子,一头长发,几达腰际,更显得她妩
媚到极。

    我无法看清她的脸面,因为那天十分阴暗,星月无光,我等到他们来到我的身边,
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出身子被两人抬了起来,走了一段路,我不断地睁开眼睛来偷看,
发现他们正抬著我,向公路走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辆汽车停著,
那是一辆那一年最新的美国车,颜色是娇嫩的苹果绿,那女子抢前一步,打开了行李箱
的箱盖,抬著我的两个人,便将我放了进去,又将行李箱盖关上。

    在他们关上行李箱盖的时候,我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脚。我迅速地摸
到了一只钳子,放在箱盖下,所以盖子其实并没有合上,他们以为我早已伤重昏迷,并
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接著,我便听到四个人上车声,车子开动了,驰出了并没有多远,车子又停了下来
。我听得那女子道:“三位伯伯,再见了!”

    那三人道:“再见,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纸猴为记。”那三个人各自笑
了一声,脚步声便远了开去,车子继续向前开动。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将行李箱盖,托开了一些,只见那三人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
黑点,驾车的,只是那个女子了……

    我攀住了车身,从行李箱中,爬了出来。那女子显然没有发觉她要弃去的人,已然
爬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要怎样炮制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车子正向市区驰
去。

    我手足并用,没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车窗。然后,我握住了门把,突然将门打开
,等到那女子回过头来时,我已然坐在她的身边了!

    在那一瞬间,那女子显然大吃一惊,她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整辆车子,突然
颠簸起来,车胎在路面,发出难听的“吱吱”摩擦声。

    “小姐,”我说:“小心驾驶!”

    不等我把话讲完,车子的行驶,已然恢复了正常,她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她。

    她约莫二十三岁年纪,十分美丽,我只能这样说;因为她的确十分美丽,如果不是
她面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种不应该有的太过坚定的神采的话,我一定可以
给予她更多的形容词。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是谁?”声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继续地和她对视。她再一次问:“你是谁?”她一面望著我说话,一面熟练地驾
驶著车子。已然接近市区,车辆也多起来了。

    “我?”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时候,下颚却在隐隐作痛,“我就是给
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个人,小姐,你准备将我怎么样?”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讶异神情,道:“我准备再过去些。将你放在路
上。用车子在你身上辗过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我竭力表示轻松,耸了耸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简单地道:“看来
像是意外伤人,不顾而去。”我突然一转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们
不必再做戏了!”

    她并不挣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转过头来。冰冷地望著我
,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就在我松开五指的一刹间,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
然发出了几下冷笑,将车驶入了一条冷僻的街道,停了下来,道:“卫先生,请下车吧
!”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惊,那只紫晶戒指,是我最喜爱而又值得纪念的一件饰物,我
戴著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见这戒指,便可以认出我的身份来。

    可是,眼前那个富家小姐一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
字,使我对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当然不肯就此下车,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么人,我却不知
道你的身份,这未免有点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发现她笑的时候,更加美丽,令人如沐春风,我几乎忘了自己
,衣衫破烂,满脸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冲动。

    当然,我并没有那样做。可是,她大约是在我热切注视著她的,有一点异样的眼光
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转过了头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么人?”

    她“格格”一阵娇笑,道:“卫先生,这不公平,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实是毫无可资作为辨别身份的东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还笼
罩著一层无形的神秘的浓雾,将她真正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使得她变成一个神秘莫测
的女子。我耸了耸肩。道:“好,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失败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难过。”

    我眼睛在车厢中仔细的搜索著,看到了她身边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烟。”她
又是一笑,将手袋向我抛来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烟,我之所以向她要烟。那是因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内容,想不到
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讪讪一笑,道:“听说女人的手
袋,是一个秘密,我能打开?”她只是报我以一阵娇笑。

    我打开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

    当时,我双手震动了一下,几乎将手袋掉了下来,我找到了香烟,又将手袋合上,
在这些动作中,我已然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只纸摺猴子,贴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并没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点著了两枝烟,递给了她一枝,已然趁著取打火机的那一刻,将偷来的纸摺猴子
,放入了袋中。

    我们默默地抽著烟,她突然一笑,将烟凑到红唇上,她的一切动作,完全只像是要
深深地吸一口烟,可是,就在香烟将要凑到她的唇旁之际,她却一挥手,香烟被燃著的
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弹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是来得那么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预防,眼前红影一闪,我连忙闭
上眼睛时,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觉得一阵剧痛,我哼了一声,虽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
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时候,我双目闭著,看不清什么,只觉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听得她怒叱了一声,我胸前突然又受了两下重击,身子向后一仰,后脑正好撞在
车门之上,整个人,已然向车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车外,连忙睁开眼来。可是,我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并不是因为黑暗,而
是因为光亮!她打著了车头灯,直射在我的身上,强烈的灯光,令得我的双目,加同对
准了太阳一样,同时,我听得马达的吼声。我知道她仍然在实行她原来的计划,要将我
辗死!我几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滚出去,“呜”地一声响,车子在我身旁擦过!

    我眼前一黑,从亮到暗,在刹那间,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跃而起
,我刚跃了起来,闪电也似的车头灯,又向我直射了过来,那辆大型的、颜色娇艳的美
国车,此际看来,像是一头上古时代的怪兽一样,发著怒吼,又向我疾冲了过来,我想
不到她在片刻之间,已然掉转车头,脚步尚未站稳,又向旁滚去。但是她的驾驶术,实
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滚去,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极其难听的,惊心动魄的吱吱
声,又向我冲了过来。那条路,极其僻静,这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而那条路的一面
走出,另一面,却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滚下山坡去的话,她自然不能再
驾著车子来追我。但是我刚才滚出之际,急切之间,却是向著山岩那一面滚去的,跟著
车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然再无退路,只得奋力跃起了几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缝
中横生的小树,整个身子,向上一翻,挂在小树上。

    在那一刹间,我不免有点可惜,因为她驾车的来势,是如此急骤,只怕难免撞在山
石之上,车毁人亡!可是,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余的,我才一跃起,
车子已然在离山石半尺处,陡地转了弯,我只见她的手臂,从车窗中伸了出来。

    那时,我虽然迭受创伤,但这份警觉性却还在,我见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团黑漆
漆的物事,连忙身子一移,藉著浓密的树叶,将身子隐藏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拍”、“拍”、“拍”三下,极其轻微声响过处,我身旁石
层四散,有的,还溅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无声手枪,同我射击!

    我身上并没有枪,除了隐伏不动之外,别无他法可想,只见车子驶出了十来码,便
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她已然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又是“拍”、“拍”两
声,我感到左臂被一颗子弹擦过,一阵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树,本来就不是十分结实,给我压在上面,已然弯曲得十分厉害,这时候
。再一颤动,“格”地一声。树已然断跌了下来。

    我连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却已经全然没有掩护的物事,我离地只不过五六尺,而离她只不
过丈许远近,她手中,套著灭声器的手枪,正对准著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丽的面容。
我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样可以击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扑去,其结
果也是完全一样,因此,我索性一动不动,只是背贴著岩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
壁之上。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只是枪管在作轻微的摆动,像是在选择,将子弹送
入我身子的什么部分,来得恰当些一样。

    我只是望著她,她冷冷地道:“卫先生,我的小手枪射击成绩,是九百三十五环。


    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不至发抖,不至于像一个懦夫,道:“不错,这已是接
近世界第一流射击手的成绩了。”

    此际,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车子经过,令得她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可是所
有的汽车,不知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这样的距离中,我可以
射中苍蝇!”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头残忍的猫,当我是什么,是你爪下的老
鼠么?”她突然扬起手枪“拍”地一下,子弹正在我耳际半寸处掠过,击在岩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著:一般的枪都是七发子弹,她已然发射了六枪,枪膛之中,至多
还有一颗子弹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发一枪,而这一枪却又打不中我的话,那么,她将是老鼠,而我则是
猫了!我立即道:“小姐,这一枪惩戒我,十分好,刚才,我那一掌,击中了你的什么
地方?”这句话,实在是十分轻薄的。

    因为我刚才那一掌,触手处软绵绵地,分明是击中了她的胸前,而我还特意以这样
的语调提出来,当然是轻薄得很。

    而且,这一句话,也说得十分危险。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给我以死前的
极端恐惧,一枪向我鬓边擦过之类,那么,她枪膛中的子弹,就射完了。

    但是,却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将子弹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脏之中!我是将
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掷的赌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从而再存辱我之心,那么,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则,恐怕只
有死路一条了。

    我刚讲完了那一句话,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来。

    徼天之幸,“拍”的一声。一颗子弹,在我右额旁边掠过,我右额上,还感到了一
阵灼痛。和闻到了头发被灼焦的气味,可知那一颗子弹,是在我右额如何近的地方掠过
的!我立即大笑起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枪了!”

    我话才一讲完,手一松,已然飞身,向她扑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极其灵巧,连
忙向外,闪了开去,我一冲前,伸手便抓,虽然未曾将她抓中,但是“嗤”地一声,却
将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块来。她一个转身,便向汽车掠了过去。

    我连忙追向前去,她手挥处,手中的枪向我,抛了过来,我一伸手,便将枪抓住,
也就在那一个耽搁间,她已然上了车,我再赶前一步,车子已然向前,疾驰而出!

    我当然追不上汽车,定了定神,正想将抓住手中的枪,向外抛去之际,陡然之间,
我呆了一呆。就著橙绿色的路灯,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点四五口
径,可以放八发子弹,性能极佳的手枪!我呆了好一会,才按动了枪柄上的机钮,“拍
”地一声,子弹壳弹出来,在子弹壳中,果然还有著一颗子弹!存在枪膛之内!凭这颗
子弹,她只消手指一钩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做!刚才,我还以为我总
算反败为胜。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彻头彻尾地失败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
了几步,在路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脑中一片混乱,像是
电视机没有校好的时候一样,脑中所泛起的画面杂乱地、迅速地移动著、变换著。

    在这些画面中,有著她柔长的黑发的盘旋,也有著在诱人的红唇的微笑,更有著她
明澈的眼睛的对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为当一阵脚步声惊起我的时候,向下望
去,一幢一幢的大厦中所露出来的灯火,已经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个人,同我走来。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个阿飞,其中一
个年纪较长的,手一晃,弹开了弹簧刀。恶狠狠地指著我,道:“手表,快除下来!”

    我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去出,那三个阿飞还来撩拨我,当真是自投罗网。

    我冷冷地望著他们,只见另外两个,只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站在那里,身子在不
断地摆动,口在嚼著香口胶,没有一点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头畜牲,我霍地站了起
来,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飞的手腕,大阿飞杀猪也似地怪叫起来。另外两个小阿
飞,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扫出,“砰砰”两声,他们已然跌倒在地!

    我顺手一挥,将大阿飞挥出了三匹步,那大阿飞呻吟著,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
我拾起他手中的弹簧刀,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子缩成一团,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我感到作呕,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脚
,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滚了下去,将那柄弹簧刀,“拍”地一声,折成了两截,抛在那
两个小阿飞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开去。

    不一会,我已然来到了另一条街上,等了没有多久,便有街车驶来,上了车,看了
看手表,已然是凌晨一点钟了。

    到了家门口,我付了车资,下了车,一抬头,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灯
火通明,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门口,坐著一个人,我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只
见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头来,我更加奇怪,因为老蔡的头发,已然剃得清光,而他
的面上,也泛著极其愤懑的神色。

    我连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还坐在门口干什么?”老蔡哭丧著脸,道:“你
自己进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辞工了!”我更加诧异,老蔡简直已是我们家中的一份
子,“辞工”两字,出自他的口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际衣衫破烂,面
上、手臂上,全是血迹,他也不问一问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我连忙问道:“什么事?老蔡,发生了什么事?”

    老蔡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红红!!我心情一松,道:“红红怎么
了?”

    他摊了摊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蔡,你为什么突然剃起光头来了?”

    老蔡苦笑道:“红红说,我的面孔,像……像什么……尤……纳……”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连纳!”老蔡道:“对了,那该死的尤伯……连纳,红红说
,我很像那个尤伯连纳,所以我应该剃光头,是她动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红红也太胡闹了!”

    老蔡道:“胡闹的事还有哩,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辞工了,谁像什么尤
伯……我又不姓尤!”我扶著他,推他进了屋,道:“别胡说,我去教训红红,我要…
…”

    我才讲到此处,便陡地楞住了。这时,我已然来到了客听之中,一时之间,我实是
双眼发直,差一点晕了过去。

    我连忙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头子受
不住了!你看,这像什么样子?”

    老蔡说他受不住了,当然有理由的,因为,我也受不住了!

    客厅正中墙上所挂的四幅,陈半丁所作的花鸟条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边墙上,
我最喜爱的,可以说是无价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画家,雪舟等扬所画的一幅山水小
斗方,也已不见了。

    原来挂著四幅条屏的地方,则挂著一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那是印象派图画,
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却是,这幅印象派的图画,正是那四幅陈半丁的条屏,和一幅雪舟
等扬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边!”我
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对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爷的唯一遗物,也已然成了碎块,而
被奇形怪状地叠成了一堆,我实在忍不住,几乎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怒吼道:“红红!”

    楼上传来了她的声音,道:“理表哥,你回来了么?”蹬蹬蹬一阵响,从楼梯上跑
下一个人来,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头看老蔡时,他更是转过头去!我承认天气非常热,也以为在家中,衣著不妨随
便一些。可是红红,唉,她简直是没有穿什么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
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满的曲线。她冲下了楼梯,我想要责骂她的话,却都缩了回
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来,甚至准备提起她来,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的,可是。你
能够打一个十岁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个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红红完全长大了,她绝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丽的少女。她的身
材,更是美满到了极点,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

    她却突然惊呼一声,道:“表哥,你怎么了,有血!!受伤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道:“不错,我受伤了,你……”我指了指墙上和屋角,道
:“你还有什么破坏么?”她脸上现出一个极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坏?表哥,
那一幅画,和那一座雕塑,是现代美术的精品,我得意的杰作!”我无力地道:“你可
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么?”她摊了摊手,道:“那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一个艺术家的
灵感来了之后,是怎么样的,我一进这里,就回忆起了童年的种种,灵感来了,那一幅
画,我题名为童年的欢乐,那雕塑题名为……”她的面上,突然红了一下,续道:“叫
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气无力,道:“好!好!!不过我看名字还得改一改,“童年的欢乐”,
应该改成“魔鬼的欢乐”,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称之为‘表哥的眼泪’!”红红嘟起了
嘴,道:“原来你一点也不懂现代艺术!”我无力地站了起来,道:“是的,我不懂!
”她眼中几乎是孕满了跟泪,道:“理表哥,我……损坏了你心爱的东西了么?我以为
你会称赞我的杰作的。”我苦笑著,道:“你的杰作,只有这两件么?”

    红红道:“本来,我还想在你的书房中  ”我捧住了头,大声叫道:“红红
”红红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让我进你的书房。”我心中对老蔡感激得难以名状,道
:“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无可奈何地笑著,我道:“好了,红红,以后,别
再弄他妈的现代艺术了。”红红睁大了眼睛,大感兴趣地问道:“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我因为一时气愤,冲口而出,怎么也料不到红红竟会查根究底,我只得叹了一口气
,岔了开去,道:“红红,我受了伤,你是看到的。你该去睡了!”

    红红道:“不,表哥,我帮帮你扎伤,表哥,我在美国的杂志上,读到了一段有关
黑手党之间的纠葛,你为什么受伤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险行动?下次和我一起去!”我
吓了一大跳,红红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连忙道:“不!不!只不过是手枪走火。”她
摊了摊手,道:“手枪走火?那没有什么刺激可说的。”我向我的卧室走去,红红要跟
著进来,我不得不将她拒之于门外,道:“红红,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还是在外面等
我吧!”红红老大不愿意地扭著身子,走了开去,我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息,她
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是玛利莲梦露么?不然为什么要这样走路呢?从美国回来,学现代
艺术、再加上红红,我有被成千成万的火星人冲进了家中的感觉。

    我将门关上,先将臂上的伤裹扎好,子弹只不过是在手臂外擦过,伤势并不太重,
我又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然后,将那只纸摺猴子和那柄装有灭声器的枪,取在手中
,悄悄地开了门,向著书房走去,我准备再花一夜的时间,详详细细地思索一下整件事
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才来到书房门口,红红一声尖叫,又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回过头去,只见
她向我做著鬼脸,道:“表哥,你叫我睡,为什么你自己不睡?”

    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睡衣,看来实是十分美丽,我道:“我有事情  ”不等她开
口,我就道:“你别来打扰我!”

    红红调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进了书房,将门关上,开了灯,将那柄枪放在抽屉中,取出那只纸摺的猴子来,
立即,我便发现,那纸摺的猴子,也有著指甲划出的痕迹。我一看便认出,那也是“汤
姆生25”等字样!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汤姆生25”!本来,我以为在郭则清手中那只纸摺猴
子上的那几个字,是小郭划上去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汤姆生25”,究竟是代
表著什么呢?是一个军火走私团的暗号。代表著二十五枝汤姆生枪么?有可能但是,纸
摺的猴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著,突然,窗口传来了“嗨”地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漆
也似黑的大头,正在我的窗外窥视!我看见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仰,就地一滚,已然
滚到了一张皮沙发的背后。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娇笑声,那是红红,我连忙
站起身来,红红已然从窗中跨了进来,道:“表哥,你忘了阳台是可以通到你的书房的
么?”

    她手中拿著一只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刚才看到的怪脸,我站了起来,道:“红红,
你再要胡来,我真要打你了!”红红却一笑置之,来到了书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只
纸摺的猴子,向我扬了一扬:“表哥,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没好气地道:“我也不  ”我才说出了三个字,突然听得“嗤”地一声响,紧
接著。便是“砰”地一声巨响,那是台灯灯泡破裂的声音,同时,晶光一闪,似有什么
东西,从窗外飞射了进来,我心知已然发生了巨变,连忙一跃向前!向红红扑了过去,
将她抱住,滚了几滚,立即又听得“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
即向窗外看去,只见黑影一闪,尚未看清是什么样人,便已然不见,我连忙站了起来,
开著了另一盏灯,先向红红望去,只见她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满了兴奋,道
:“表哥,你生活中时时充满这样的刺激么?”

    接著,她又低声道:“表哥,你刚才抱得我太紧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
道:“红红,刚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头上了!”

    红红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么?”

    我只得点了点头,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说,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还穿著一张小小的白卡纸,上面写著几个字,道:“卫
先生,聪明人是少管闲事。”就是那么一句简单的话。红红挨在我的身边,道:“表哥
,要管!”

    我回过头来,几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将她轻轻地推开了一些,道:“红红,
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别墅中去住!”

    红红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道:“我不去!我要参加你的冒险活动。”

第三部:一个通灵会

    我大声道:“红红,这可不比在乡下摸鱼捣鸟蛋,你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的!”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怕。”我道:“你不怕,我怕,你要是有了什么差错,姨妈和
姨丈不将我骂死,我也受不了,一句话,明天,你离开这里。”

    红红倔强地道:“我不离开呢?”我道:“你不离开,我走,我到阿拉斯加去!”
红红呆了半晌,道:“表哥,原来你那样讨厌我,我,我还当你会欢迎我来的啦!”她
一面说著,一面眼圈当然红了起来。

    我连忙道:“红红,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著想,这几天,我正处在
一件极其令我困惑的事情之中!”红红忙道:“什么事?”我道:“什么事我也弄不清
楚,但至少已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昏迷不醒,可能成为白痴,而我,今天晚上,也是
死里逃生!”

    红红默言不语,我知道她又在动脑筋,想玩什么新花样,却想不到她道:“表哥,
我不来打扰你,明天,我搬到你朋友郊外的别墅去住。”我忙道:“好,我朋友是运动
健将,跑车选手,现代艺术的爱好者。他一定可以令你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的!”红红
不再说什么,向门口走去。

    她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来。

    直到凌晨五时,我紊乱的脑中总算已经理出了一个头绪来。第一点,我肯定,事情
和白老大有关。当然,更和大量的财富,有著关连,而且,不只是白老大一人,三山五
岳的人物,只怕都在参与这件事。其二,“十六晚上”,那当然是日子。今天是阳历十
三日,阴历的二十四日。“十六晚上”,是指阴历还是阳历呢?大概是指阴历,因为像
白老大这种青帮头子,都带有浓重的中国气息,很少以阳历计算日子的。

    其三,我决定不顾一切恐吓,继续“管闲事”,而且,还希望再有人来恐吓我,至
少,可以再给我一点线索。

    我索性拟了两段稿,明天送到报上去登广告,稿是这样的“白先生,短函收到,恕
难照办。卫。”在旁人看来,这一点也代表不了什么,但白老大(我相信送匕首来的人
和他有关)可以知道,另一段则是:“汤姆生:25之约,毋忘。”那是我的“花招”
,希望人家以为我已然知道了那几个字的秘密。

    在做完了那些事后,我才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左右醒来,才一打开房门
,便见老蔡哭丧著脸,站在房门口。他显然已等我许久了,我忙问道:“又怎么了?”
老蔡道:“红红走了!”

    我不禁吃了一惊,道:“走了?什么意思?可是一个人出去玩玩?”老蔡道:“不
,她将行李什么都带走了,我问她上那里去,她说既然没有人关心她,她上那里去,都
没有必要说的。”我呆了一会,问道:“她旁的什么也没有说?”老蔡道:“什么也没
有说,但是我却记得她截住的那辆的士的车牌!”

    我松了一口气,说:“好,你到的士公司去走一次,向司机问一问,红红去了什么
地方,将她接回来。”老蔡欲言又止,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这一件事情,算是
解决了(当时我是如此以为的),在这几天中,我实在不能再添多什么麻烦,因为麻烦
已经够多了。

    我漱洗之后,匆匆吃了东西,又到医院去看小郭,小郭虽然未死,但是情形却毫无
好转,我在病床面前,呆了好一会,心中又感到无限的内疚。同时,我的脑海中,也迅
速地盘旋著“汤姆生25”这几个字的意义,因为这几个字的意思,弄不清楚,什么都
解决不了。

    至于那纸摺的猴子,神秘的外衣,至少已然揭开了一些,那是从少女的一句话中得
来的。那少女对那三个挥鞭击我的人说:“纸猴为记”,可知那纸摺的猴子,乃是一种
信物。

    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智力,只怕难以解决这一个问题,因此我决定去找我一个当
私家侦探的朋友。这位朋友在侦探学上的成就极高,可以称得上大名鼎鼎,他说在这里
,如果写出他真姓名的话,会有“做广告”的嫌疑,因此,我为他取了一个假名,称他
为黄彼得。

    我到了黄彼得的事务所,他却出去了,我等了他整个下午,也未见他回来,只得留
下了条子,告诉他我有一件他极感兴味的事,请他到我家中一次。天色傍晚,我回到家
中。

    老蔡仍是哭丧著脸,在门口等我。我不经意地道:“红红回来了么?”老蔡道:“
没有。”我又不禁冒起火来,道:“她不肯回来么?”老蔡摇头道:“不,我找到了的
士司机,他说他载了红红。到了一家酒店门口,红红下了车,可是那家酒店的侍者,却
看到红红在门口等了一会,又截了另一辆的士走了,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我叹了一
口气,麻烦,再加上麻烦,这几天不知交的是什么运?

    我一言不发,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坐在阳台上,等黄彼得来,一直到了九点左右
,才听到门铃声,接著,便是黄彼得的声音,叫道:“斯理!斯理!”我连忙道:“你
快上来!”

    黄彼得向楼上而来,他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人,学识相当渊博,兴趣也极其广泛。
他的外形,十分普通,像是一个洋行的普通职员,绝看不出他是有名的私家侦探。他在
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握了握手,道:“我也恰有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我苦笑了一下
,道:“还是我先说我的事。对你来说,一定是有趣味的。对我来说。却头痛之至!”
他点头道:“好,你先说。”我便将从于廷文来找我起,一直到最近的所有的事,都讲
给他听。

    黄彼得听完之后,冷静地道:“有趣得很,我的事,和你的事竟有联带关系。”我
道:“什么联带关系?”黄彼得的声音,更变成了懒洋洋地,道:“就是汤姆生25这
几个字。”我立即道:“彼得,你别卖关子,那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黄彼得一
笑,道:“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我呆了一呆,道:“
你何以如此肯定?”黄彼得望著天空,道:“我本来已经知道,事情定有蹊跷的了,如
今听得你那样说法,我更可以肯定,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

    我并不发问,虽然我心中的问题,多似天上的繁星。因为我知道他的脾气,你越是
发问,他便越会将事情扯得更远,令你越发心急。

    他点著了烟,吸了几口,又道:“你知道,我对灵魂学很有兴趣  ”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他从十万八千里之外谈起,不知要多少时间,方可谈
入正题!以解决我心中的疑问。

    我只得点了点头,黄彼得笑道:“今天晚上,就可以有一件事来证明  ”我不禁
大声道:“什么事,莫非是闹鬼么?”

    黄彼得道:“是闹鬼。”我连忙道:“我没有兴趣。”

    黄彼得道:“你非得有兴趣不可,因为闹鬼的便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

    我实际上,在他第一次说出了“汤姆生25”的意义之际。已然相信他的判断的了
,因此我只得道:“好,你说下去。”

    黄彼得道:“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已有七十年历史的巨宅。”我讥笑道:“
这才有闹鬼的条件哩!”

    黄彼得并不理会我的嘲笑,道:“如今,这所巨宅之中,只住著两个老人,他们的
名字,想必你也知道,就是田利东和他的太太。”

    我点了点头,道:“这是大富翁,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们的独生儿子,不是在
几年之前汽车失事而死的么?怎么样?可是那宝贝花花公子回魂了?”

    那个大富翁有一个宝贝儿子,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那个宝贝,前几年驾车坠崖而死
,已经到阴间去寻快活去了,莫非是他变了鬼?黄彼得苦笑道:“不是,是他们的外甥
女。”

    “外甥女?”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未曾听说田利东有什么外甥女。“是的,”黄彼
得道:“她叫做萝丝,是田太太妹妹的女儿,很早就成了孤女,一直由田家收养著,两
老夫妇十分疼爱她,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一样。萝丝是一个十分好静的女孩子,几乎
整天在家中不出去,在半年之前,突然死去的。”

    我感到了一点兴趣,道:“突然死去,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彼得道:“当时,我
也曾和警局一齐调查这件事,但是却没有结果。她死得很平静,面上没有一点痛苦的神
情,身上也没有一点伤痕,作了解剖之后,只发现她的心脏机能阻塞而死,这是严重心
脏病患者常有的现象,但是萝丝却一直没有心脏病,所以她究竟是如何死的,依然是一
个谜。”

    我伸了伸身子,道:“这倒不奇,据我知道,有几种不常见的毒药,就可以令一个
人死亡之后,使全世界的解剖医生,都找不出原因来。”

    黄彼得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萝丝的死,被害的成份很大,可是,在那大宅之
中,谁会毫无动机,毫无目的地去害一个像萝丝那样可爱的少女呢?我足足调查了三个
月,才放弃了这件事,想不到萝丝居然冤魂不散,显起灵来!”

    我哈哈大笑起来,道:“彼得,你快要改行了,去作洋行职员吧,我用你!”

    黄彼得愕然道:“为什么?”

    我笑道:“每一个被害的人,都显灵说出凶手的名字,你们当侦探的,还有什么事
情做?”

    黄彼得有点薄怒,道:“你怎么了?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事情!”

    我略有歉意,因为我深明黄彼得的脾气,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是不会那么认真的,
我点头道:“对不起,你说下去。”

    黄彼得又点著了一枝烟,道:“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到午夜,田利东两夫妇,总听
到客听中那架钢琴,发出清脆的声音,所弹奏的,是萝丝平时最喜欢弹的乐曲,田利东
夫妇,有几晚上,甚至看到钢琴旁有人影子,一见他们出来就飘了开去!”

    我也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言不发,只是听黄彼得说下去。

    黄彼得道:“一个星期以前,田利东邀我在他的住宅,睡上一晚,我就睡在萝丝生
前所睡的那间房间,一交子夜,我就听到有钢琴声,和女子的叹息声,我悄悄地走出房
门,见到黑影一闪,便自没有了踪迹,那晚我很清醒!”

    我心中迅速地在转念,想著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黄彼得继续道:“这件事在一些富家太太间,传了开去,以致令得那所大宅,更少
人来往。直到昨天,才有一个人,来毛遂自荐,说他精于百灵之术,能使死去的萝丝,
和田太太通话,并且,还可以由人旁观,时间就在今晚。”“地点呢?”我说:“当然
是在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了?”黄彼得道:“正是。”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
“降灵会这种事,我倒很感兴趣,但是我想不通汤姆生道二十五号闹鬼,和我所遭遇到
的事,会有什么关系?”黄彼得道:“很多事,在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绝无关系的,
但是发展下去,很可能两件事根本就只是一件事情!”事情以后的发展,证明黄彼得的
话是对的,但当时,我却是将信将疑。

    黄彼得道:“那召灵专家,定在今日午夜,召降萝丝的灵魂,我们不妨早一点去,
可以对那里的环境,作进一步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得我的卧室之中,传来“拍”地一声,像是
什么东西跌落地的声音,阳台是既通卧室,又通书房的,这时候,我和黄彼得,正坐在
靠书房的那一端,并看不到卧室中的情形,我立即叫道:“老蔡,是你么?”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我连忙又一步窜到卧室的门口,卧室中一片漆黑,我横掌当
胸,向前跨出一步,开著了灯。

    只见衣橱的门开著,一只衣架,跌在橱外,那分明是刚才“拍”地一声的来源,而
橱中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黄彼得也立即跟了来,他一著之下,便道:“曾有人躲在衣橱之中!”

    我两步跨到了衣橱之前,黄彼得也跟了上来,道:“躲在你衣橱中的,是一个女子
。”

    我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黄彼得伸手,在一件西装衣上,拈起了一条长长的头发,道:“这就是证明。这个
女子,身高约在一七○公分左右。”,在中国女子来说,那已然算很高的了,我立即想
起那个令我几乎死去的少女来。

    那少女,有著颀长的身材,本来我已然疑心,昨晚飞刀示警的就是她,如今看来,
躲在我衣橱之中的,定然是她了!我呆了半晌,苦笑了一下道:“去,今晚我和你一齐
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

    黄彼得笑了起来。道:“你知道躲在衣橱中的是谁了么?”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
:“别胡说!”我们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十点钟出了门,十时三十分,便已然到了汤姆
生道二十五号。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极其宏伟的巨宅,连仆人在内,只住了六个
人。加上建筑物已然上了年龄,连灯光都显得有点半明不暗,更增重了阴森的气氛。一
个仆人将我们引到了客听中,那客听大得出奇,放著七八组沙发,在一个角落中,有一
架大钢琴,水晶灯的光芒,显然不能顾及整个客厅,我发现客听中只有一个人,坐在一
个阴暗的角落上,在看著一本杂志,见到我们,只是略为抬了抬头。那人既坐在这样阴
暗的角落,却又带了一副黑眼镜,还戴著一顶插有羽毛的帽子。真不知他是怎么能看到
东西的,他身材很纤细,若不是上唇留著一撇小胡髭,几乎使人疑心。这是一个穿上了
男人衣服的女子,在一瞥之间。他立即以杂志遮住了面。

    刹那间的印象,只使我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是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如今
是在田利东的家中,我当然不便冒昧地去问人家是什么人。我只是向他多望了几眼,便
和黄彼得在大厅上踱来踱去,又走到钢琴面前,仔细地看了几眼,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来。

    到了十一点多钟,又有几个人前来。两个是很有名的作家,一位金先生。一位董先
生,还有一个大胖子,一进客厅,便大声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的董事长,一向不信
有鬼,接著,也没有什么人睬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坐在阴
暗角落,留著小胡子的那人身上。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我在注意他,一直捧著杂志,不肯放下来,这更引起我的疑心。

    接著,警局中有两个高级警官也来了,黄彼得于是站起来和他们交谈著。

    到了十一时三十分,主人田利东夫妇,才陪著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中年人,一齐来
到了客厅。

    那中年人的一双眼,幽幽地像是在闪著绿光,大厅中便增加了一层神秘的气氛,各
人都静了下来,个个都脸带惊奇地望著那人。

    我仔细打量著那个“召灵专家”,发觉他眼神之中,确乎有著一种奇异的光彩,那
种光彩,使得他看来,本身就像是一个幽灵!

    那“召灵专家”确实的年龄,很难估计,大约总在五十岁上下,面肉十分瘦削,这
个人的面型,是属于一看便不容易忘的那种。主人夫妇和召灵专家一出现。神秘的气氛
,越来越浓了。

    主人点头,向众人招呼著,众人也都站了起来,作为回礼,只有在屋角的那个留著
小胡子的人,仍是大模大样地坐著,脸上的黑眼镜也不除下来。

    田利东面上现出了一个不满的神色,以他的社会地位而论,确是很少受到这种不礼
貌的对待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这些情形,都仔细地看在眼中,使我对那人,更加
留意。

    田利东咳嗽了一声道:“各位,我向大家介绍杜仲先生。”那“召灵专家”欠起身
来,使我注意的是,他向人抱了抱拳。这是一种几乎已被人遗忘了的中国礼节,我再向
他望一眼,他面上仍是笼罩著神秘的气氛,可以说毫无表情。

    田利东按著又道:“杜先生是召灵家,嘿……召灵这件事,我也不十分相信,但杜
先生声言可以做到,在座各位,也不是外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向那留著
小胡子的人看了一眼。

    在他的行动中,我可以肯定,田利东一定是不认识那个人的。那个人,可能是知道
这里会有很多客人来,而藉词混进来的。

    我虽然已经勘破了那人的身份,可是在这里,我既不是主人,当然也不便出面干预
,只有多加注意。田利东接著道:“  这次事情,还希望各位,最好不要向外宣扬!


    田利东话才讲完,那位胖董事长,一连讲了七八声“一定照办”才罢。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五十分了。只见田利东坐下之后。杜仲  召
灵专家,他的名字,分明是杜撰的,那是一味中药的名称  站了起来,缓缓地从一个
皮包中,取出了两根指头粗细的香来,一直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将香点著。

    我推测那姓杜的,可能是一个高级催眠术的专家,而绝对不是什么召灵专家。

    此际,看了他突然点著了两根粗香,我又不禁怀疑起他不知是否另有目的来。

    但是,我仔细地嗅了嗅香味,却又不觉有异状。

    杜仲将香点著,平举著,慢慢地来到钢琴旁边,将香插在一只小花瓶中,缓缓地举
起手来,道:“关灯!”

    无论是一举一动,甚至声调神情,那位召灵专家都显得异常神秘。

    在一旁侍立的二人,向田利东望来,田利东道:“照杜先生的吩咐去做。”“拍”
地一声,水晶吊灯熄了。就算那盏水晶吊灯亮著,因为大客厅实在面积太大,光线也不
是十分强烈。如今,大吊灯一熄,客厅之中,更是一片黑暗。好一会,我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到那几点香火,刚好将那架大钢琴,笼罩在一层深红色
的光芒下。杜仲就站在那几点香火的旁边,幽红的香火。映著他的面庞,使他看来,像
是非洲腹地的巫师,神秘怪异到了极点。

    大厅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向各人看去,当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面,但是却可以意
识地觉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仲的脸上。我深信杜仲的行动,一定有著目的
,但我却想不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或许他只是设计一个骗局,来骗田利东夫人的钱
吧?可是,盘桓在我脑中的另一些事,却不容许我将问题设想得如此简单。

    我相信“汤姆生25”,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也就是目前在举行著这个充满神
秘气氛的降灵大会的地点。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未能够在这两者之间。找出什么联系来
。杜仲的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头微微的昂著,嘴唇掀动,发著听不出声音的话


    突然间,“当”地一声响,冲破了静寂,接著,又是一连十一响。那是一座自鸣钟
在报时,已然是午夜了?钟声引起了一阵耳语,黄彼得也对我低声道:“当心,时间到
了!”

    黄彼得的话,才一讲完,钟声兀自悠悠未绝之际,杜仲突然以梦游人一样的声音叫
道:“听!”

    客厅中立即又静了下来。

    一阵清脆悦耳的钢琴声,陡地响起。

    那一阵琴声,分明是从钢琴中传出的,但这时,钢琴面前,却并没有人,而且,琴
盖也仍然紧紧盖著。

    黄彼得轻轻地磁了一碰我,道:“你怎么解释?”

    我低声道:“很容易,一座小巧的录音机,便可以达到如今的目的了。”

    我还听到田太太的啜泣声,突然间,杜仲踏前了一步,面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钢琴椅上,微鞠了一躬。道:“萝丝小姐,你回来了,让所有的客
人,仔细欣赏一下你的琴声。你为什么不将这个钢琴盖揭了开来呢?”

    在杜仲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几乎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言语以及态度,委实是太滑
稽可笑了,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般。可是,在他那几句话一讲完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
发生了!

    我看得非常清楚,只听得像是有一个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听到了那样的一下幽幽的叹息之声,的确是很令人毛
骨悚然的。紧接著,钢琴的盖已然慢慢地自动地揭了开来。

    在钢琴旁边,只有杜仲一人。

    而杜仲的双手,正放在胸前,人人可见,揭开琴盖的,莫非当真是萝丝的灵魂?大
厅中增加了不少浓重的呼叫声,我正在设想。杜仲可能是一个魔术师,利用黑暗的光线
,用黑丝将钢琴盖提了起来。这样做法,对于一个能干的魔术师来说,绝非什么难事。

    可是,另一件费解的事 又突然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琴盖被揭开后,琴键正在
跳动著,完全像有两只手在上面按动一样!

    叮冬的琴声,本来是十分悠扬动听的,可是此际,却笼上了一种鬼气,令得人呼吸
急促,使人遍体生寒,如临鬼域!

    琴键的自动跳动,这当真是难以解释的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琴键停止了跳动,
琴声也停了下来。

    杜仲又向著空无一人的凳子道:“萝丝小姐,你可愿和你的姨妈,说上几句吗?”

    田利东太太歇斯底里地叫道:“萝丝,有什么话,快对我说啊!”

    杜仲接著,便后退了一步,道:“田太太,她有话要和你说,希望你走近来。”

    田太太的身形,颤巍巍地来到了钢琴旁边,她双手微微发抖,向前摸索著。

    杜仲立即阻止她的行动,道:“田太太,灵魂是摸不到的。”

    就著幽红的香火,我可以看出田太太已经满面泪痕,道:“萝丝,你有什么话,快
说!”杜仲伸出一只手来,道:“田太太,萝丝的话,一定要通过我的掌心,才能使你
听得到,你将耳朵贴在我的手掌上来。”

    田太太点著头,依言而为,把耳朵贴在杜仲的掌心,一动不动地倾听著。

    她侧著头,面部恰好对著我,我可以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变化,忽忧忽喜,最后,变
得十分严肃,道:“萝丝,一定要这样么?”

    在这些时间中,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是,看田太太的情形,她显然是听到了什么的,她发出了一句话之后,又点了点
头,道:“萝丝,既然你如此说法,我自然照你的话去做……好……好,我答应你,不
讲给任何人听。”

    她讲完了那几句话后,又失声叫道:“萝丝!萝丝!”杜仲将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道:“她的灵魂,已然远去了!”

    田太太重又流起泪来,叫道:“利东!利东!”

    田利东立即道:“开灯!”

    大吊灯又亮了起来,田太太走到田利东的面前,道:“利东,萝丝说  ”她才讲
了三个字,便突然住口不言。

    我自始至终,只是盯著那个召灵专家,黄彼得低声道:“你信了么?”

    我立即道:“不,我一点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我的话可能说得大声了些,每个人都向我望了过来,杜仲的面上死板板的,毫无神
情地瞪著我。田太太道:“不对,杜先生的确将灵魂召来了,我亲耳听到她对我说了话
!”我耸了耸肩,道:“彼得,我们走吧!”

    这时候,我也发现那个一直戴著太阳眼镜的人,也已经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黄彼
得和其他人几句寒暄,使那人比我们先出门。

    等到我们出去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然登上一辆街车,幸而我眼尖,还能看出那辆街
车的车牌。

    在归途上,黄彼得问我:“我也同意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但是杜仲所做到的一切,
不是太神秘些了么?”我答道:“乍看,像是十分神秘,其实有许多,都是容易解释的
。”黄彼得道:“不错,琴盖可以用黑线吊起,琴音可以用小型录音机达到目的,甚至
田太太听到的话,也可以由小型录音机,通过杜仲的手掌,以极微的音量,送入田太太
耳中,但是,琴键怎么会自己跳动呢?”

    我想了一想,道:“只怕那架钢琴中,另有我们所不知的古怪。彼得,我决定今晚
,再到田家的大厅中去查勘一番。”

    他转过头来望我,道:“你准备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行事么?”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黄彼得半晌不语,道:“可要我和你一起去?”我想
了一想,道:“不必了,你也有你的事,你首先要弄清楚,田太太在杜仲的掌心中,究
竟听到了一些什么话!”

    黄彼得道:“我尽量去设法。”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到了我家的门口,迎面驶来了
一辆街车,我一看那车牌,不由得震了一震,连忙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用手将那辆街
车拦住。

    因为那正是我适才看到那个留著小胡子的人登上的那辆,居然会在我家的附近出现
,我现在是不能不问上一问。

    我立即问司机,道:“刚才你的客人,可是一个留著小胡子的男人?”

    司机点点头道:“不错。”我立即道:“他是在那里下车的?”司机望了我一眼,
道:“你是什么人?”

    黄彼得走了过来,替我解了围,他道:“我是私家侦探!”司机顺手向前面一指,
道:“在那里下车的!”

    我循著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的士司机所指的,正是我家的
门口!我连忙又问了一句:“你没有弄错?”

    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向我望了望,道:“当然不会弄错!”我回过身来。对黄彼得道
:“在田家的时候,你可曾经注意那个留著小胡子,戴著黑眼镜的人?”黄彼得道:“
我未曾注意,什么事?”

    我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多说的好,因为事情茫无头绪,要说也无从说起,我只是
道:“没有什么了,明天,我将今晚再到田家去的结果告诉你!”黄彼得叮嘱道:“小
心些,私自进入人家的住宅是犯法的!”我笑了一笑,道:“只要你不通风报讯就行了
!”我们两人分了手,我取出了钥匙,准备由前门进出,可是一转念间,我却转到了后
门,推了一推,后门锁著,仔细地看了看锁孔,又没有撬坏的痕迹”后门的钥匙。一向
是由老蔡保管的。当然,如果有百合钥匙的话,要将门弄开,也并非难事,可是,那个
家伙,他从田家出来之后,迳自到了我的家中,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我在后门口徘徊了
半晌,总觉得事情非比寻常,我决定先偷入我自己的家中,看个究竟,我退后了几步,
抬头看时,二楼有一扇窗打开著,要从那扇窗爬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到两分钟
,我已达到了目的,推开了门,在黑暗中仔细倾听。这时,已经是午夜了,照理,老蔡
早就应该睡了,可是,我却听到,他像是在对人讲话,由于他的声音不高,我又在楼上
,因此,我只听得断断续缤的几个字,那像是他向一个人在哀求著什么,道:“我……
实在……不能……再……不能…”

    我心中一凛,身形飘动间,已然下了楼,老蔡的声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听到老蔡叹了一口气,我悄悄地向他的房间掩去,到了房门口。才道
:“老蔡,你在作什么?”我那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得老蔡的房中,传来“砰”地一声
响。

    我心知事情有异,连忙抓住了门把,可是门却下著锁,我连忙道:“老蔡,你没事
么?”老蔡的声音显得很不自然,道:“我已睡了。”我道:“那刚才和谁在说话?”
老蔡道:“没……没有啊,怕是我在讲梦话吧。”

    我道:“你快将门打开来!”过了一两分钟,老蔡才开了门,我一步踏了进去,四
面看了一看,只见一张椅子跌倒在地上,其他并没有什么异状,我望定了老蔡,开门见
山地道:“老蔡,你有什么事在瞒著我?”老蔡神色一娈,道:“没有,阿理,我怎会
有事瞒……著你。”他的态度,令我更是心中大为起疑,可是老蔡是看著我长大的,他
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事情要瞒著我的!

    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望著老蔡,他的态度,显得十分忸怩不安,道:“阿理,你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老蔡,有一个留著小胡
子的男人,进了我们的屋子,你没有见到他么?”老蔡的面色,变得更加白了,他的声
音甚至在微微发抖,道:“没……有。”

    他口中虽然在说“没有”,可是他的神情。分明已表明他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
 为什么又要代那个人隐瞒呢?如果说老蔡竟会和什么人串通来害我,那是不可想像的
 事。

    但是如今,这不可想像的事,已经摆在我的眼前。我“嗯”地一声。故意道:“那
也许是我弄错了,你快睡吧,我还有事要出去。”

    老蔡唯唯答应著,我装著疑心已然消解的神态,走出去了,在客厅中坐了一会,熄
了灯,放重了脚步上楼梯,可是一上楼梯之后,又立即走了下来,隐身在黑暗之中,望
著老蔡的房门。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蔡的房门,慢慢地打了开来,他的光头,探了出来。左右看
了一回,又缩了回去。我清晰地听得他在说:“快走!”紧接著,一个人鬼鬼祟崇地从
他的房中,走了出来,一看那人身形,我已经可以料定,那正是在田家惹我注意的那个
人!我心中暗暗冷笑,仍然不动声色。那人出了老蔡的房间之后。轻轻地向前走著,我
看他走出的方向,乃是向通向地窖的一扇门走去的,就悄没声地跟在后面。

    果然,来到了通向地窖的门旁,那人取出了钥匙,将门打了开来。

    我只感到一阵痛心,因为地窖的钥匙,也是由老蔡保管的,如今竟落在那个人的手
中,那么,那人的行事,当然是全部和老蔡串谋好了的!

    我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连老蔡也不能相信了,我还能相信什么人?

    我一等那人,推开了地窖的门,立即一个箭步,窜了前去,在他刚要将门关好的时
候,赶到了门前,伸手将门推住,冷冷道:“朋友,不必再玩把戏了!”

    那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立即向下跃了下去,我只听得一阵“乒乓”之声。

    地窖中漆也似黑,我站在门口,无疑是暴露了身形,因此,我也立即一跃而下,屏
住了气息,厉声道:“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出路,你还想能逃得出去么?”

    我听得一阵喘息声,在我丈许开外,传了过来,我绕了一个半圆,虽然看不见什么
,可是我根据声音的判断,已绕到了那人的身后,正当我要向那人扑去的时候,“拍”
地一声,地窖中的电灯立即完了。

    这一下变化,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首先向前,“呼”地击出一拳,立
即抬起头来看时,只见站在地窖门口的,正是老蔡。我后退一步,以背靠墙,准备迎接
老蔡和那个人对我的攻击,可是当我看到了那个留小胡子的人时,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虽然我眼前没有镜子,但是我相信我的神情,一定是滑稽到了极点!那个留小胡子
的男人,唇上的胡子已经不见了,黑眼镜跌在一旁,帽子也滚在一边,一头长发,虽然
还穿著西装,但分明是一个女子。而且,这正是我的宝贝表妹红红,她正在用力地搓她
的小腿,想是刚才摔了下来,跌得著实不轻!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大发脾气,可是我看到了两样东西,又将我的火气,消了下去


    我所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地窖中红红的行李,和一张帆布床。接著,我接触到了
红红充满幽怨、含著泪水的眼光。

    我叹了一口气,道:“红红,你这算是什么呢?”

    红红不回答,反倒“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我望向老蔡,老蔡苦著脸,道:“
红红一定不让我告诉你,她说,我一讲出来,她就跳海去。”我摇了摇头,道:“那么
,她根本没有离开过这所屋子?”老蔡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红红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她穿的是我的西装,我立即又明白了,红红,
在我和黄彼得讲话的时候,躲在衣橱中的是你?”

    红红不望我,倔强地道:“是又怎么样?”

第四部:夜探巨宅见奇人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红红,今晚你已经有了冒险的经历了,以后还要
怎样?”

    她倏地转过头来,道:“你今晚还要到田宅去,我也要去!”

    我几乎跳了起来,今晚我再进田宅,是犯法的勾当,黄彼得都不要他去,红红要去
,这成甚么话?我沉著脸道:“不行。”

    红红挣脱了我,一拐一拐地走到帆布床旁边,坐了下来。道:“不行就罢。”

    我当然知道她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她要自己去,那比和我一起去更糟糕,试想,她
如果出了甚么事,我能够不理会么?

    我只得强忍了气,道:“红红,你听我说。”红红一拧头,道:“我不要听,我甚
么都知道了!”我大声道:“既然你甚么都知道了,你难道不明白事情的凶险么,你为
甚么还要生事?”她也毫不示弱地大声反问我:“你为甚么要生事,你是警官么?”

    我反手一掌,打在一只啤酒箱上,将那只啤酒箱打得碎成片片,道:“你能么?”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会用脑筋,比你一身蛮力有用得多!”

    我耸了耸肩,道:“好了,小姐,你的脑筋,用到印象派杰作上面去吧!”她瞪著
眼睛望走了我,面上还带著泪痕,可是那样子倒像她是胜利者。

    “你知道那纸猴子有甚么用处?你说!”她问道。

    我怔了一怔道:“那……”

    “那甚么?”她冷笑了一声:“告诉你,那是一种‘通行证’,是某一种人的身份
证明。”

    我呆了一会,觉得她的推测,倒也不是胡来的,但我总不能承认她已摸到了事情的
门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红红笑了,道:“我当然知道,从你对黄彼得所说的
那些话中,我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梗概,整件事情,根本一线相通!”好家伙,她倒反而
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我来了!

    我索性也坐了下来,道:“好,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红红呶了呶嘴唇,道:“
第一,瞎子于廷又,对你说的,全是真话。”我笑了起来,道:“第二?”

    红红道:“你不要笑,瞎子说有一大笔无主的财富,我说是真的,那是因为瞎子死
了,当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这件事泄密的缘故。”我想了一想,道:“算是有理。”红红
道:“第二,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今晚的鬼把戏,拆穿了说,十分简单,只不过是有人想
田利东夫妻,不要再在那里住下去而已!”我真的有点吃惊了,这一点,我也曾想到过
,我当真未曾想到红红还有那么强的分析能力。因此我立即道:“目的是甚么呢?”

    红红更是神采飞逸,道:“目的当然是有人要利用这所大宅,那笔财富,就在这所
大宅中!大概那笔财富,有几个人要分享,他们议定了一齐发动,所以相互之间,才用
纸摺的猴子,表明身份。”

    我不住地点著头。红红又道:“至于那个剩下一颗子弹,而不将你击毙的少女,我
看,她是爱上了你。”

    “胡说!”我第一次对她的话。提出了抗议。红红叹了一口气,道:“我但愿我是
胡说,表哥,你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站了起来,踱了半晌方步,道:“红红,这不是闹著玩的!”

    她摊开了双手,道:“我并不是在闹著玩啊!”我硬了硬心肠,道:“好,那你就
跟我一齐去吧!”她整个人跳了起来,扑向我的身上欢叫著,跰跳著,我却和老蔡两人
,相视苦笑!

    半小时后,我们已经来到了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门外。铁门紧闭,静到了极点。我
握著红红的手,道:“红红,现在你要退却,事情还不迟。”她坚决地摇了摇头,正在
此际,我突然著到一条人影,自远而近,闪了过来!

    我一见那条黑影来势如此快疾,便知道绝非普通的夜行人,连忙一拉红红,两人紧
贴著墙壁而立,只见那人影,来到了田家的外面,停了下来,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啸声来
。紧接著,只听得田宅中,也响起了一下相同的声音,那人一耸身,已经跃过了丈许来
高的围墙,到了田家。我和红红,正隐身在墙下阴暗的角落中,那人行动,又像是十分
匆忙,他显然未曾发现我们。

    我低声道:“红红,你看到了没有,这些人,全都高来高去,连我也未必是他们的
敌手,你还是快回家去吧!”红红一笑,道:“我知道,这些人都身怀绝技。但是他们
能敌得过这个么?”她一面说,一面一扬手,我定睛一看,以见锁在抽屉中的那柄象牙
的小手枪,不知在甚么时候,已被她取到了手中!

    我知道那一定又是她逼著老蔡所干的好事,我叹了一口气,道:“红红,你当真想
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心中才高兴么?”

    她低声道:“你得原谅我,我在美国,有几个好朋友,大家都约定在暑假之中,要
做一件最惊险的事,回到了美国之后,再相互比较,其中大家公认经历最惊险的人,立
即可以成为英雄,我有几个好朋友,已经联袂到新几内亚吃人部落中去了,我这样做,
算得了甚么?”

    我呆了半晌,不禁无话可说。

    的确,红红目前,硬要和我在一起,不但阻碍我的行事,而且对她本身来说,也极
其危险。可是无论如何,总比逼得她到新几内亚吃人部落中去探险好得多!我低声道:
“那你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指挥!”红红喜道:“好表哥,我自然不会乱来的!”

    她不会“乱来”!我只得苦笑了一下!我们在黑暗之中,又等了片刻,没有甚么动
静,便悄悄地来到了大门口,大门锁著,但是却容易攀上去,我双足一顿,已然跃进了
门内,红红则攀著铁枝,爬了上来,她行动倒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迟缓,不一会,我们
已经在院子中了。我们以最轻的脚步,向大厅的门口走去,门锁著,我绕到了窗前,取
出预先准备好的湿毛巾来,将湿毛巾铺在玻璃上,轻轻一拍,玻璃便碎了,虽然在静寂
之极的夜中,但用了这个方法,玻璃的碎裂,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用毛巾裹起了
碎玻璃,抛向一旁,探手进去,拔开了窗栓,向红红一招手,便已从窗口,爬进了漆黑
的大厅中!

    几个小时以前,还在这里,亲眼看到过神秘的“灵魂出现”的现象,如今,四周围
一片漆黑,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惧然之感,红红也紧紧地靠著我,我等了一会,不见有甚
么动静,才从怀中摸出小电筒来。

    红红靠得我更紧,身子在微徵发颤,不知她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向她附耳低声道:“如果你去吃人部落的同学。作了人家的大餐的话,那你的经
历,一定可以得冠军。”

    她低声道:“快用电筒照照看,大厅中是不是有人。”

    我一听得红红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动。照理说,如果大厅中,有第三个人的话,
我应该首先能够觉察得出来,因为我是学中国武术的人,而中国武术注重“神”,就是
心意上的敏锐反应,要有过人的耳力、目力,才能够在武学上有较深的造诣。

    可是,我在那时候,却绝对没有大厅中有第三个人的感觉。

    本来,我已经立刻要打亮电筒了,可是一听红红的话,我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因
为万一有第三个人的话,我一亮电筒,岂不是等于暴露了目标,只得被人攻击?

    我呆了一呆,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你为甚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红红的声音,在微微发抖,道:“你……在我的右边,可是刚才,我……我好像觉
得有人紧靠著我,站在我的左面!”

    我自度胆子极大,可是一听得红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禁不住毛骨悚然,立即道:
“别乱说。”红红道:“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我却并不是在……乱说!”

    我握住了她的右臂,向旁缓缓地移动著,同时,我右手不断向外摸索著。

    不一会,我便摸到了一张沙发的靠背,只费了几秒钟,我已经知道那是一张长沙发
,我凭著记亿,想起了那一张长沙发的地位,便低声道:“我们先蹲在这张沙发背后再
说。”

    红红点了点头,我们两人,一齐在沙发背后,蹲了下来,我这才在沙发背后,探出
半个头来,按亮了小电筒,向外照射。

    小电筒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缓缓移动著电筒,微弱的光柱,在一张又一张沙发上照射著,一个人也没有,当
我将面前的部份,全都照射完毕,正想下结论。说大厅之中,并没有人时,突然觉出红
红的身子,猛地一震。

    同时,她握住我手臂的五指,也变得那样地有力,竟使我感到了疼痛,她喉间,也
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窒息了一样。

    我正想问她是为了甚么时,小电筒一扬,光柱一侧,射到了我们背后的一张单人沙
发上,霎时之间,我只感到全身一阵发热,呼吸也不由自主,紧促起来。

    我睁大双目,呆呆地紧盯著那张单人沙发,一动不动,嘴里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张单人沙发,离我和红红两人所藏身的长沙发背后,只不过几尺远近,刚才,我
照射著大厅,只是注意远处,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的身后,如此之近的地方,会有
人在!一点也不错,那个小沙发上,坐著一个“人”。我之所以在如今,覆述这件事情
的时候,在人字,加上了一个引号,那是因为,在我藉著小电筒的光亮,看到这个人的
一刹那间,我起了一种那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鬼的感觉!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呆得多久,至多也不过三秒钟,我立即手臂一震,先将红红整
个人,挥过了沙发,然后我陡地站了起来。我发觉红红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人都
软了。这实在是很难怪她的,我一生经历如此之多,那时候心中也不禁怦怦乱跳。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是一个女子。她穿著一身雪白雪白的纱衣服,整个人,像是
笼罩在一重白色的烟雾之中。而她的面色,也是那样苍白,以致令得人在向她一望之际
,根本来不及去辨别她是老是幼,是美是丑,心中便生出了一阵寒意。而更令得人心悸
的,还是她的一对眼睛,在电筒的微光之下,她的眼珠,完全是停住不动的,死的一样
!我站了起来之后,左掌当胸,电筒的光柱,仍然停在她的身上。她忽然微微地抬起头
来,面上仍是一点神情也没有,眼珠也仍是一动不动,发出极低声音来,道:“请坐啊
!”

    我身子紧靠著沙发,红红则已经爬了起来,跪在沙发上,道:“你……是人是鬼?
”那少女仍是用那种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道:“你说呢?”

    红红的呼吸,十分急促,我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沉声道:“小姐,你
当然是人,又何必扮鬼吓人?”这时候,我已经定下了神来,我以为我一言揭穿了对方
的面目,对方一定会难以再扮得下去。

    怎知那女子面上仍是死板板地,毫无表情,甚至那眼珠也不转动一下,道:“你们
到这里来,是想和我作伴么?”我凝神望著她,突然之间,小电筒向前,疾伸而出,同
她肩头上撞去。

    我撞的是她肩头上的“肩井穴”,如果撞中的话;会在双臂,产生一阵剧痛,即使
是一等一的硬汉,也不免呻吟出声的。

    可是,在我的小电筒,撞中了她的穴道之际,却只感到软绵绵地,像是撞在一团棉
花上面一样,她仍然坐在沙发之上不动,宛如完全没有事一般。

    红红低声道:“她是鬼,说不定就是萝丝!”那女子忽然道:“谁在叫我?”

    我只感到背脊上的凉意,在逐渐增加!

    红红道:“你真是萝丝么?”那女子道:“人家这样叫我!”

    我心中迅速地转著念头,眼前这个女子,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她是鬼魂,虽
然眼前的情形,十分相类,但是我却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另一个可能,她是一个在中国
武术上,有著极其深湛造诣的人,因此,才能够在连身子都不动一动之际,将我攻向她
的力道化去。

    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更其接近事实。因为,自从瞎子于廷文,揭开了这一连串神秘
事件之事以来,我已经遇到了不少武术高强的人,再遇上一个,当然并不出奇。

    我冷笑一下,道:“小姐,你装得很像,但是你却实是弄错了,我们两人,非但不
怕鬼,而且,你如果是鬼的话,我们两人,还会感到极大的兴趣哩!”

    我这句话一说,那女子的身子,开始动了一动,我立即又道:“你失策了,你吓不
走我们!”

    那女子道:“好,那么,我便赶走你们。”

    我低声一笑,道:“小姐,这屋子是有主人的,你不怕惊动主人么?”那女子陡地
站起身来,手一挥,两只手指,发出轻微的“拍”地一望。眨眼之间,一阵轻轻的脚步
声,从四面传了过来,我立即转头看时,只见四个黑衣人,已经走了近来,每个人都蒙
著面。我感到了处境的危险,但是我却维持著镇定。红红的面色,异常激动,她已经举
起了手枪,可是,她刚一扬起手来,只听得“刷”地一声,一条又细又长的软鞭,斜刺
里飞了过来,鞭拍在枪身上一卷一抖,枪已脱手飞去!红红不由得大吃一惊,低呼道:
“表哥!”

    我向她瞪了一眼,索性坐了下来,道:“不错,小姐,我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究竟是甚么事情,你和我说清楚了,我马上就走。”那女子站了起来,我心中立即一
动。

    她坐在沙发中,我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是谁来。可是她一站起来之后,颀长的身形,
长发披肩,分明就是我几乎死在她车下的那个少女!

    只见她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顿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定睛一看
,心想:取下了那层极薄的面具,果然是她!

    只听得她道:“我们已经不只一次地警告过你,我也已经可以有过一次取你性命的
机会,你不应该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少女又道:“你也不是初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何以不知道硬要管人家的事,是犯
了大忌的?”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我的好朋友郭则清,只怕从今以后,
要成白痴了!”

    那少女耸肩一笑,道:“如果你想追究这件事的话,那么,你和你的表妹,都可能
成为白痴!”老实说,这时候我心中,实是十分怨恨红红。如果不是她在侧,我一定已
经和他们动起手来了,可是如今有红红,我如果与他们动手,那么,谁来照顾红红呢?
我又向红红瞪了一眼,红红也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意,面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委屈,那少
女顿了一顿,又道:“好了,你是明白人,我们也不必多说了,我本身自然不足道,在
你身旁的四个人,他们的名字,你大概也曾听到过,崇明岛神鞭三矮子,你听到过么?


    我向旁一看,那三个矮子,就是曾在郭则清遇狙之处,向我进攻过的三人。

    崇明岛神鞭三矮,出鞭如电,那是长江下游,出了名的人物,也是青帮在长江下游
的头子,我抽了一口气,道:“幸会,幸会。”

    那少女又向另一人一指,道:“这位乃是地龙会的大阿哥  ”

    她只讲了一句,我不由得失声低呼,道:“就是在上海独战薄刀党,令得黄金荣刮
目相看,待为上宾的那位么?”

    那是一个方面大耳,神态十分威严的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他向我拱了拱手,那
少女道:“卫先生,你知道你是闯不出去的了?”我不愿认输,但是我却不得不面对事
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红红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是代表了甚么,她只是大感兴趣她听著,甚至忘了
惊恐。

    那少女又道:“卫先生,家父敬你是一条汉子,因此尽可能不愿与你,十分为难。


    我连忙道:“令尊是谁?”

    她淡然一笑,道:“家父姓白。姓名向无人知,人人称他为白老大。”

    我不得不呆了半晌,才道:“失敬,失敬。”

    白老大乃是青帮在中国大陆上,最后一任的总头目,多年来,生死未卜,我也是直
到几天前,才在神鞭三矮子的口中,知道白老大未曾死去。

    白老大可以说是奇人中的奇人,有关他的传说之多,是任何帮会组织的头子所没有
的。

    中国民间的秘密帮会,本来就是一种十分神秘,而近乎了不可思议的异样社会形态
,白老大便是在这种社会形态中的第一奇人。

    (我要请读者注意的是,我所提到的中国帮会组织,绝不同于现下的一些黑社会人
物。那样专门欺负擦鞋童、舞女、向弱小的人敲诈,他们只是一些人渣而已,和中国帮
会的组织精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白老大之奇,乃是奇在他一个人,像是两个人一
样。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白老大会“一气化三清”,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是说白老
大一方面,是青帮最后一任的首领,而且是中国帮会之中第一人物。但是在另一方面,
他却又是好几个国家的留学生。据我所知,他不但有电力博士、物理博士、化学博土、
海洋博士等衔头,而且还曾经出过好几本诗集,和在美国学过交响乐,充任过一个大交
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

    如今,我却面对著他的女儿,而且,老实说,听得她说白老大称我是一条汉子之际
,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这是一个不易得到的荣誉。

    白小姐道:“今天晚上,我可以作主,由得你们离开这里,但如果你再一次落入我
们手中之际,我们就不客气了。”我想了一想,道:“白小姐,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
像打死于瞎子,打伤小郭,这都不是白老大素昔的行径!”白小姐略顿了一顿,才道:
“不错,这些事,都是我哥哥主持的  这你不必多管了,刚才我所说的,你可能做得
到?”

    我向四周围看了一看,苦笑道:“我可以不答应?”

    白小姐向我嫣然一笑,她是十分美丽的少女,这一笑,更显得她动人之极。

    我本来已经拉著红红的手,向外走去,这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道:“白小姐,敢
问芳名?”

    她怔了一下,像是不提防我会发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的,向我望了片刻,才道:“
我叫白素。”我一笑,道:“差一点就是白蛇精了。”她又同我笑了一笑,我忽然觉得
,自己宁愿多在大厅中耽上一会,而不愿骤然离去,白素望著我的眼色,也有点异样。

    红红在一旁,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道:“今晚已经完了。”

    我向白素点了点头,道:“白小姐,再见了。”

    白素的声音,十分惆怅,道:“卫先生,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绝对不再去管他们的事。在当时,我心中也的确已经
决定,不再去管他们了,你不能设想和白老大作对,会有甚么后果的。可是,在半个小
时之后,因为一件意外的事,却改变了我当时的决定,终于使我不得不卷入这个漩涡之
中。

    白素讲完了话之后,已经转过身去,神鞭三矮将手枪还给了红红,和地龙会的大阿
哥,也立即悄没声地,向后退了开去,我和红红,仍然由窗口中爬了出去,来到了大铁
门附近,我回过头去,见到白素站在窗口,她一身白纱衣服,映著星月微光,看来十分
显眼。

    我和红红,从铁门上攀了出去,红红落地之后,第一句话,便对我说道:“我的判
断没有错。”我向她望了一眼,道:“甚么没有错?”红红幽幽地道:“那个美丽而又
神秘的女孩子,她的确在爱著你。”我立即道:“不要乱说。”红红道:“你其实早已
同意我的话了,又何必反斥我?”

    我感到了无话可答,只是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别多说了。”红红道:“你难
道真的不再理会他们的事了么?”我点头道:“不错,你不知道白老大是何等样人,我
实在不想和他作对。”红红道:“原来你怕事。”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不必激我,
白老大也不是甚么坏人,他讲义气,行侠事,是中国帮会中的奇才,我相信他们如今在
做的事,必与社会无害。”红红冷笑了一声,道:“我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不
禁一怔,道:“为甚么?”红红道:“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极有可能,成为白痴,这难
道和社会无害么?扮鬼骗人还有那位无缘无故死亡的萝丝。甚至那位飞车而死的花花公
子。只怕都有关系!”

    我正待出声回答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接口道:“小姐,你的推理能力,令我十分
佩服!”那声音突如其来,我和红红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时候,我们正在一条十分静
僻的街道上,在路灯之下,有著几张供人休息的长椅,就在一张长椅之上,一个人以十
分傲然的姿态坐著。

    他穿著一身白西服,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十分英俊。

    他一面在说话,一面正在抛动著一顶白色的草帽,他的一身装束,使人会误会他是
一个富家公子。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绝不是那类人,因为他的面上,带著一股英悍之气
,绝不是满面病容,无所事事。整日徵逐酒色的二世祖所能有的,我和红红,立即停了
下来。

    红红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仍然坐著,像是大感兴味地向红红上下打量了几眼,那种眼色,就像红红是他手
中的草帽似的。

    我不想多生事,拉了拉红红,道:“我们走吧!”那年轻人却懒洋洋地道:“卫先
生,你何必老远地赶回家去?就在这儿休息吧!”我一听他这句话,面色便自一沉,道
:“朋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年轻人突然扬声大笑了起来,手一抛,那顶草帽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一手插在裤
袋之中,骄不可言地站了起来,道:“我是说,你不妨就在这里休息  永远地休息。
”我一听得那年轻人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大是生气。我从来也末曾遇到过一个人,态
度如此之狂,讲出话来,挑衅的意味如此之浓的,即使是以前的对头,“死神”唐天翔
,也不见得这样骄狂!

    当下我乾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谁令我能达到永远休息的目的呢?”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双肩抖动,不但骄狂,而且显得他十分轻浮,我开始更不
喜欢他起来,只听得他道:“我……”

    我冷冷地道:“我们不必说话绕弯子了,你想将我打死,是不是?”

    那年经人伸手在衣袖上略拍了一拍,拍去了一些尘埃,若无其事地道:“正是。”
我回头向红红望丁一眼,只见她正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们两个人,我连忙示意,叫她向
后退开去,红红还老大不愿。

    等红红退开几步之后,我才道:“那么,你就该下手了!”

    他又耸了耸肩,道:“卫斯理,你若是死了,不知死在谁的手中,岂不是可惜?”

    我早已看出眼前这年经人,有著极度的自大狂,自以为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也正
因为如此,所以我一直不问他是何等样人。如今,他那一句话,分明是要我向他询问他
的身份,我因为心中对他的厌恶,越来越甚,所以连这一点满足,都不让他有,只是冷
笑道:“什么人都一样,还不快下手么?”

    那年轻人浓眉一扬,面上现出怒意,“哼”地一声,道:“你当真不知死活么?”
我也冷笑了一声,道:“你既然找到了我,就该知道卫某人是怎样的人,想我对你叩头
求饶么?别做你的大梦了!”

    那年轻人更是满面怒容,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我听得他才踏出一步之际,全身
骨节,发出了一阵极是轻微的“路格”之声。

    我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暗惊叹道:“这家伙在武术上的造诣好深!”

    我立即后退了一步,身形徵矮,左掌当胸,掌心向下。这乃是寓守于攻之势,我知
道我们两人之间,恶斗难免,但是我却要等他先出手,以逸待劳。他跨出了一步之后。
身形一凝,陡然之际,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他已经向我扑了过来!

    我立即身子向旁一闪,避了过去,但那年轻人出手。好不快疾!就在我闪身避开之
际,手臂上一阵疼痛,同时,“嗤”地一声,衣袖已被抓破,手臂上也现出了三道血痕


    那年轻人的动作,快到根本不容我去察看手臂上的伤势究竟如何,就在我向旁闪开
之际,他整个身子,强向外一扭,竟然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又已向我扑到。我一上来便
已被他制了先机,知道如果再避下去,更是不妙。因此,就看他扑过来之势,身子微微
一侧一俯,左臂一伸,突然向他拦腰抱去!这一下怪招,果然令得他呆了一呆!

    我也知道,这一抱,绝无可能将他抱中,而且,就算将他抱中了,他只要一用力,
我的手臂。反而要被他打断!

    但是这一下,却有分散对方注意力的好处,无论对方如何精灵,也不免一呆。像这
样的招式,我共有三招,乃是我大师伯因为感谢我救了他恩人的儿子,“死神”唐天翔
,特地授我的。我大师伯武术造诣极高,那三招,乃是他经过了无数次恶斗之后所创出
来的,叫作“幻影三武”,这三式中,所有的怪动作,都只不过是眩人耳目,分散对方
的注意力而已。

    当下我见对方,略呆了一某,立即足下一滑,欺身向前,在他的身旁,疾擦而过,
反手一掌,已向他的背后,拍了下去!

    那年轻人的身手,实是十分矫捷,我一掌才拍下。他已经陡地转过身来,扬掌相迎
,我左手左脚,一齐向上踢出,攻向他的胸部,使出了“幻影三式”中的第二式。

    他身子向后一仰,我哈哈一笑,右掌“砰”地一声,已经击中了他的腰际!

    那一掌,我用的力道极大,击得他一个踉跄,向外跌了出去!

    我心中不禁暗赞大师伯这“幻影三式”之妙,而对方攻出一掌一脚,却全是虚招,
待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之际,右掌却已经趁虚而入!中国武术,不是只凭蛮力,最
主要的,还是无上的机巧,在这“幻影三式”中,又得到了证明!

    当时,我一掌将那年轻人击出,心中十分高兴,只当对方,虽然趾高气扬,但是却
只是无能之辈,所以并没有立即追击。

    要知我这一自满,却是犯了错误,那年轻人一退出之后,面上的神色,变得狞厉之
极,咬牙切齿,双足一顿,身子立即弹了起来,我眼前人影一晃间,他已经向我,一连
攻出了三四掌!我连忙摇身以避,一连退开了四五步,方始将他那一轮急攻,避了开去
,他纵身一跃,追了上来,我身子陡地蹲了下来,左手支地,整个身子横了过来,双腿
一齐向他下盘、疾扫而出!

    这一招,类似“枯树盘根”,果然,使得他双足一蹬,向上跃起了两尺。可是,这
却是“幻影三武”中的第三式。双腿扫到一半,突然一曲,人已站起,不等他的双掌拍
下,我头顶已重重地撞中了他的小腹!

    我这一撞,不是我自夸,那年轻人口中发出了一下极是痛苦的怪声,整个身子,立
即向外跌翻了出去!但是我仍然不得不承认他武学造诣极高,因为他经我如此重击,在
跌翻出去之后,竟然并未重重地跌倒在地,身子一挺,重又站在地上!

    我看出他面色铁青,眼中杀机隐射,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

    中国武术,讲究一个“气”字,双方动手之际,一不能气馁,二不能气散,三不能
气躁,而在狂怒之下,则容易气躁气散,所以我有心要将他激怒,一声长笑,道:“朋
友,我甚至没有躺下,更谈不上永远的休息了!”

    我只当我这句话一说,他更会立即大怒,狠狠地扑了上来。怎知我的估计,完全不
对,我并不知道他性格的阴鸷深沉的一面,他一听了我的话后,面上的怒容,反为敛去
,换上了一副极其阴森的面色。

    我的话,反倒提醒了他,我并不是像地想像中那样容易对付的人物!只听得他道:
“卫斯理,你的确名不虚传!”我略一抱拳,道:“不敢!”

    他“哼”地一声,道:“拳脚上已见过功夫了,不知你兵刃上如何?”我心中一凛
,本来,我以为他连吃了两次亏,应该知难而退了!而我也的确十分希望他知难而退,
因为那“幻影三式”,本是以转移对力的注意力取胜,一次使过之后,并不能反覆施为
,第二次就不灵了。

    而那年轻人,被我一头撞中了小腹之后,片刻间,便能神色自若,可知他一定是大
有来历之人,武术造诣,也是极高,再要拼斗下去,不知谁胜谁负,而我却不只一个人
,还有红红,需要我的保护!

    因此,我怔了一怔,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摆手向后,向红红示意,叫她取出手
枪来。

    红红十分聪明,立即取出那柄象牙柄的手枪,对住了那年轻人,道:“好了,别打
了!”

    那年轻人怔了一怔,一伸手,除下草帽来,向红红弯腰鞠躬,道:“遵命,小姐。


    可是,他一个“姐”字刚出口,手一挥间,那顶草帽,“嗤嗤”有声,向红红直飞
了过去!

    我连忙叫道:“快让开!”

    红红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而且,在她眼中看来,飞过来的,只不过是一顶草帽而已,草帽又焉能伤人?

    所以,她对我的警告,并不在意,我心中大急,一个侧身,待向她扑去时,眼前晶
光一闪,“霍”地一声,急切间也看不到对方使的是什么兵刃,已然向我攻到,同时,
我也听得红红的一声惊呼!

    我听得红红的一声惊呼,心中更是慌乱!不错,那年轻人所抛出的,只是一顶草帽
,但红红也有可能受伤的。

    红红受伤,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在草帽的帽沿上,可能镶有锐利的钢片;其二,如
果草帽恰好擦中她的要穴,她也不免受损。

    武侠小说中的所谓“飞花伤人、摘叶却敌”,那是经过了艺术夸张,小说家的想像
力之外的说法,当然不能想像一片树叶,向人抛去,便能制人于死命。但是!这并不等
于说,如果力道运用得巧了,极其轻巧的东西,便可以使钜大的力量消失。我们可以举
一个例,一个体重二百磅,浑身是肌肉的大汉,力道自然是十分强的,但是如果能令得
他身子一部或全部发痒的话,那么他全身的力道,也会完全消失了,比你狠狠地打他,
还要有用。当时,我并不知道红红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的伤害,但从她那一声惊呼来看,
她毫无疑问,是碰上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所以,当我心中一慌,连忙向后避开时,不免慢了一慢。而我在那一慢之际,我左
肩之上,已经感到了一阵热辣辣的疼痛!我当然知道已经受了伤,在当时的情形之下,
我实是自保无力,实在没有法子,再去照顾红红,我身形疾晃,向后疾退而出。

    在我退出之际,那百忙之中,向红红看去,只见她左手捧住了右手脉门,那柄手枪
,落在她的脚旁,面上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色。

    就在那一瞥间,我已经放下心来,因为我知道,红红并没有受什么伤,帽沿上,并
没有镶钢片,只不过是在草帽疾飞而出之际,帽沿恰好在她右手脉门上擦过,那一擦,
已足够令得她右臂发麻,弃枪于地上了口我心中一定神,精神为之一振,将手按在腰际
,身子再向后退了开去。

    才退到一半,手臂一振间,已经将我一直缠在腰际,备而不用的那条软鞭,挥了出
来,向前挥出了一个圆圈,将自己全身各个要害护住!

    这时候,我才看清,那年轻人所用的兵刃,乃是一柄西洋剑。但是剑身却是只不过
两尺长短。他那柄剑,分明是西洋剑中的上品,剑身柔软之极,在挥动之际,也可以弯
曲得如同一个圆圈一样,极之灵便。

    他见我挥出了软鞭,身形略凝,但立即又向我刺了三剑,剑剑凌厉无匹。

    那三剑,却被我挥鞭挡了开去,我们两人,各自小心翼翼,片刻之间,已然各攻出
了十来招。仍然是难分难解。

    我心中正在设想,用什么方法,可以出奇制胜之际,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
来。

    我一听得脚步声,心中还在暗忖,如果来的是巡夜的警察的话,我和他的打斗,可
能就此不了了之,因为谁都不会和警方惹麻烦的。

    因此,我也希望有警察前来,将我们这一场打冲散,可是,脚步声迅即来到了近前
,我回头一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疾奔而来的三人,身形十分矮小,简直就像是三个小孩子一样,不是别人,正是神
鞭三矮!那年轻人一见神鞭三矮赶到,出手更是狠辣,剑光霍霍,每一剑,都是攻我的
要害之处。神鞭三矮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呼呼呼”三声,三条长鞭,挥了起来,
向我头顶,直压下来!我本来就不知道那年轻人的来历,神鞭三矮赶到之际,我还只当
他们会顾及江湖规矩,不会出手对任何一方,加以帮手。

    可是如今,看他们毫不犹豫,使出鞭向我招呼的情形,分明是和年轻人一伙!我心
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就在神鞭三矮那三条神出鬼没的长鞭,挟著“呼呼”风声,将要鞭到我身上,而我
在眼前的情形之下,绝无可能再去对付他们之际,那年轻人突然喝道:“你们不要动手
,由我来收拾他!”神鞭三矮答应了一声,道:“是!”那三条软鞭。本来离我头顶,
已不过两尺,可是随著那一个“是”字却又倏地收了回去。

    他们三人,长鞭一收之后,立即身形一晃,已闪开丈许,将红红围住。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加大急,连忙侧头去看红红时,只觉得颈际一凉,那年轻
人的剑尖,已经递到了我的咽喉!我连忙上身向后一仰,一鞭横挥而出,总算勉力避开
了这一剑,但是一条领带,却已被削去,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避开了这一剑之后,我身形疾退,只见神鞭三矮一围住红红,并没有什么动作,心
中才略为放心了些。但是眼前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显,神鞭三矮一旦出现,实是有败无
胜了!

第五部:七帮十八会的隐秘

    因为,即使我能够胜得过这个年轻人,神鞭三矮,也不肯轻轻放过我。

    从刚才,那年轻人一句话,神鞭三矮立即听从的情形来看,我对那年轻人的身份,
已经略为猜到了一些,他极可能就是白素的哥哥,白老大的儿子,将郭则清打晕的凶手


    我软鞭霍霍抖动,尽展生平所学,两人又斗在一起,片刻间,又是十七八招。

    只听得那年轻人厉声道:“去了他手中软鞭!”那年轻人一言甫毕,“刷刷”两声
,两条长鞭,已经向我的软鞭上,压了过来,当真是其快如风,其疾如电,来势凶猛之
极。
    这一下变化,实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尚不容我转念
去应付,手上一紧,我的软鞭,和另外两条疾挥而至的长鞭,已经缠成了一齐,一股大
力,将我软鞭,扯了开去。

    我的右臂,当然也跟著向外一扬,也就在此时,那年轻人手中西洋短剑向前一伸,
已经抵住了我的胸口!剑尖刺透了衣服,触到了皮肤飕飕地,使人感到了死的威胁!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是已经没有再还手的余地,索性右手一松,弃了软鞭,双手
垂了下来。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道:“姓卫的,怎么样?”红红在一旁,想赶了过来,但是她
只跨出一步,神鞭三矮中的另一个,一挥长鞭,她便已跌在地上,不等她去拾枪,另一
条长鞭,又已将枪卷出两三丈开外!

    红红大叫道:“表哥,这算什么?你常说你们动手,总是一个打一个,为什么他们
这许多人,打你一个?”我冷笑一声,道:“红红,我和你说的,是行侠仗义的人物。
”我并没有多说,只是这一句,已足够令得眼前这个占尽优势的年轻人难堪了!他居然
还会面上略为一红,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事。他向红红望了一眼,红红已经爬了
起来,向我走了过来,红红的帽子,早已跌了下来,露出了长发,她柳眉倒竖,满面怒
容,并无惧色,我早说过红红十分美丽,这时候看来,更有一股英气。

    那年轻人又不由自主地向红红看上几眼,红红昂然来到了我的身边,和我并肩而立
,向那年轻人道:“你好不要脸!”

    那年轻人面色一变,我连忙喝道:“红红!”

    红红“哼”地一声,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他有这样的厚脸皮,敢将这一剑刺下
去!”

    我吸了一口气,剑尖已经刺破了我的皮肤,我又立即松气,剑尖又向前伸出了几分
,始终紧紧地抵住我的胸前。

    我沉声道:“红红,你根本不会武功,快离开这里吧!”红红一昂头,道:“我不
走!”那年轻人面色一沉,道:“你想走也走不了!”我此际,已有八成肯定,那人是
白老大的儿子,因此我立即道:“想不到白老大一世英名,竟然要毁在你的手中了!”

    那年轻人一听得我如此说法,面色又自一变,立即冷笑一声,道:“你倒聪明得很
,但却也更不能留你的活口了,你认命了吧!”

    红红一听得他如此说法,突然之间,尖叫起来,可是,她才一出声,神鞭三矮之一
,立即一跃向前,掩住了她的口,神鞭三矮在长江下游,声名如雷,红红怎能挣扎得脱
那矮子之手?

    那年轻人向红红的面望了一眼,道:“先别弄死她!”那矮子道:“是。”那年轻
人手腕一伸,眼看那一剑,立即可以刺入我的胸中!但也就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娇呼
,道:“哥哥,住手!”

    那年轻人一听那一声叫唤,面色一变,立时缩手后退,紧接著,人影一闪,白素已
经赶到,她一到就问道:“卫先生,你没有事么?”

    我冷冷地道:“没有什么,只不过领教了令兄的手段而已。”

    白素立即转过身去,道:“哥哥,爹已经说过不要难为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她
一说,那矮子也立即将红红放了开来,红红奔到了我的身边站住。

    那年轻人道:“这人留著,总是后患。”

    白素道:“我不管,爹说不要害他,他也答应不再管我们的事,你就不该那样做!


    那年轻人尚未再开口,我已经抢先道:“白小姐,你错了!”

    白素愕然地转过身来,道:“卫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刚才,我的确已不准备多管闲事,因为我相信令尊白老大的为人,绝不会
做出什么坏事来,但是我领教了令兄的手段之后,我却已经改变了主意,这是要请你原
谅的!”

    老实说,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一声不出。

    但如果那样的话,卫斯理也不成其为卫斯理了!

    那年轻人立即道:“妹妹,你听到了没有?”

    白素道:“卫先生,我相信你不致于那么蠢!”

    我冷笑一声,道:“白小姐,有时候,人太聪明了是不行的!”白素深邃无比的双
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我,好一会,才一声不响地转过身去,道:“哥哥,不管如何,
事情由爹决定。”

    那年轻人像是无可奈何,狠狠地向我瞪了一眼,道:“姓卫的,咱们走著瞧。”

    我立即道:“姓白的,以后你最好不要打出令尊的幌子来,没地使令尊丢尽了脸面
!”

    那年轻人西洋剑一挺,又要向我刺了过来,但是却被白素一晃身形拦住。

    他“哼”地一声,道:“你可得小心些。”

    我又岂甘示弱?因此也立即回哼一声,道:“你也不能高枕无忧!”

    他和我两人,又对望了好一会,若不是白素在一旁,我们两人,立时又可以拚斗起
来。他将手中的短剑一弯,围在腰上,向神鞭三矮一扬手,道:“走!”四个人立时没
入黑暗之中。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我希望你能够重新考虑你的决定!”

    我转身向我软鞭落地处走去,将软鞭拾了起来,并不望她一眼,又将那柄手枪,拾
了起来,才道:“恐怕你要失望了。”

    白素向我走近来,道:“如果你知道你的敌人,是如何众多,你一定会放弃你的主
意了。”

    我仍然不和她的目光接触,道:“恐怕也不能够吧!”白素呆了一会,才道:“好
,你能和江南江北,七帮十八会的人作对么?”我一听得白素,竟然讲出这样的一句话
来,心头不由得突然乱跳!

    要知道,沿著长江,江南四省,江北三省,有势力的帮会组织,人人都知道,那便
是七帮十八会。其中上海、南京两地,便占了三帮九会,尚余的四帮九会,散处在其余
各地。

    这七帮十八会的人物,倒并不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样,不时争斗流血,而是和平相
处,兼且相互相助的,这本来是中国帮会组织的第一要旨。当年,国父孙中山先生,曾
在美洲,出任全美洲洪门的大龙头,鼓吹革命,这是孙中山先生看到了中国帮会的团结
、行侠、扶弱、锄强的本质之故。

    而今,白素竟说我若是和他的哥哥作对,敌人便是七帮十八会的人马,这人对天下
之大不韪的罪名,老实说,我绝对担当不起!当下,我不由得呆呆地站著,出不了声。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我看你就打消了本来的意思了吧!”

    我还没有回答,红红已经“哼”地一声,道:“什么七帮十八会?便是七十帮,一
百八十会,又怎么样?想欺侮人,就不行!”

    红红的话,令得我心中一亮,同时,也使我下定了决心。

    我沉声道:“我当然不会和七帮十八会的人马作对,但是如果七帮十八会的人马。
被一个人操纵,而那人却又品行极坏的话,这件事我既知道了,便不能善甘罢休!”

    白素向我缓缓地走了过来,在我面前三尺许站住,仰起头来望著我。

    我可以看得出,在她美丽的眼睛中,闪耀著一种异样的,忧郁的神采。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心中,对另一个人,有著极度的关怀的话,他的眼中,是无论如
何,不会出现这种异样的光采的。

    她朱唇微动,像是要讲话,但是却并没有说出声来,她举起纤手,轻拉了一下我的
衣襟。又颓然地放下手来,长叹了一声,一言不发,轻过身去,身形晃动,白衣飘飘,
转瞬间,她那窈窕的身形,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我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惆怅,怔怔地站在那里发著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呆了多久,直到红红“喂”地一声,我才猛地惊起。红红呶
著嘴,道:“天快亮了,你还站著不走干什么?”

    我抬头看天,果然已经发出了鱼肚白色,拉了红红的手,向前走去,天色大亮之际
,我们已经回到了家中,我连凉也不冲,就倒头大睡。

    我实在想痛快地睡上一觉,而且我的确也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但是,我却翻来覆去
地睡不著。这半夜功夫,重临田宅,我究竟有一点什么收获呢?我细细地想著,而且,
迅速地对事情归纳起来,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第一、事情的本身,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但是却已经可知,那是江南
江北,七省帮会人物,在白老大主持下的一次大集会。

    第二、白老大可能已经不甚问事,实际上在指挥行事的,是他的儿子,那个狂妄狂
性,阴险奸毒的年轻人。

    第三、集会的日期是“十六”,地点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我猜想那“十六”,是
阴历的十六,极可能是八月中秋的后一天,而集会则是以纸猴为记的。

    第四、既然明白了是白老大主持其事的,那么,召灵专家杜仲的行径,可以说一点
神秘也没有了,白老大在这许多年来,当然是一直藏在田宅的地底下,而萝丝与那个花
花公子,大概都是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而冤枉死去的。白老大的学识,如此丰富,他要
利用录音机,电晶体操纵的玩意儿,实是易如翻掌,不要说琴键跳动这样的小事,再惊
人一点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而且,我已料到,田太太所听到的,一定是白素学著萝丝的声音,要他们搬家!

    我也作出了决定,和以后行动的步骤。第一、一定要弄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和白
老大的儿子作对?他究竟是怀著如何的野心。

    第二、这件事,已不是黄彼得的能力所能解决的了,我不准备再去找他。

    第三、有一个原来是七帮十八会中,黄龙会中的头子,在此地一直很潦倒;是我一
直在接济他,我要向他去问一下,我所料想的是不是对。

    第四、在这几天中,我的行动要极端的小心,因为白老大的儿子,绝不会放过我的


    想到了这里,我才蒙蒙矓矓地睡去,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才睡醒了过来,而且
还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红红的尖叫声及敲门声所惊醒的!

    我翻身坐了起来,只听得“砰”地一声,卧室的门,已被撞了开来。

    门才被撞开,红红便跌了进来,她的后面,便是老蔡,两人都几乎跌了一交,方始
站稳,我向红红望了一眼,不由得面上变色!

    红红直趋我的床前,哭丧著脸,道:“我……我……”她话还没有讲完,便“哇”
地一声,哭了起来。红红岂轻易会哭的人?我一见她进来时,便已经吃了一惊,那是因
为她头上的头发,一根也不剩,已被剃得清光,比老蔡的光头更光!

    如今,她又放声大哭,我怎能不吃惊,因为她还可能受了别的损害!

    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红红,究竟怎么一回事?”红红哭道:“我一觉睡醒
,头发就一根也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忙道:“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么?”

    红红眨了眨眼睛,才明白我的意思,脸上略略一红,道:“没有。”我直到此际,
才松了一口气,老蔡在一旁道:“红红,没有了头发,哭什么?不是像那个尤什么纳了
么?”红红啼笑皆非,哭丧著脸。

    我道:“老蔡,别逗她了。红红,你平时可以戴假发,而且,你剃光了头,我们行
起事来,也可以方便许多!”

    红红一听我的话,喜得直跳了起来,眼泪还未乾,就笑了起来,道:“我们?你是
说,你允许我参加你的冒险?”

    我笑道:“你明知我不许你参加,也是没有用的,你不怕连头也在睡觉中被人割了
去,就只管和我在一起好了!”

    红红道:“我不怕。”我知道那件事,一定是白老大儿子的“杰作”,他知道我不
会如此渴睡,竟在红红的身上下手,这得人真可以说是卑鄙到了极点!这种卑劣的行动
,非但不会吓倒我 而且更令我愤恨!

    我们草草地吃完了饭,红红忙著打电话,找美容院送假发来,我则换上一条短裤,
穿著一件背心,拖著拖鞋,神不知鬼不觉,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路之上,我发现三次有人跟踪我,但是都被我摆脱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经来
到了一个木屋区中,天色已经黑了,要在这样的一个木屋区中找人,当真不是容易的事
情,而我又不能行藏太露,直到有一个小姑娘肯为我带路,我才到了一间比所有的木屋
更破败的木屋面前。

    我在门口叫道:“秦大哥,秦大哥可在家么?”

    叫了两声,才听得里面有人懒洋洋地道:“什么人,进来!”

    我伸手一堆门,几乎将那扇门推落了下来,木屋中并没有点灯,一股腐味和酒味,
中人欲呕,在一个不能称之为“床”的东西上,躺著一个人。

    那人正懒洋洋地转过身来,一见是我,才“啊呀”一声,跳了起来,道:“原来是
你,什么风吹来的?”

    我笑了笑,道:“秦大哥,最近没有出去?”

    那汉子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上那儿去?咱们不肯做偷鸡摸狗的事,在这里那
能活得下去?兄弟,你大哥喜欢说实话,这几年来,要没有你,大哥只怕,早已经就死
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酒气喷人,我知道他这一发起牢骚来,就没有完。

    实际上,也难怪他发牢骚的。他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人,黄龙会原是在日本鬼子打进
中国的时候才成立的,是一支以帮会形式组织的抗日游击队,活跃在浙江山区,实在立
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也不知杀了多少日本鬼子。胜利了,他不会吹牛拍马,不会欺善怕
恶,自然当不了官,只是在山区,守著那十几亩薄田,黄龙会的会众,也已星散。

    来到了这里,空有一身本领,但是人生地疏,又有什么用处,所以生活便一直潦倒
不堪。这人也真有骨气,一不偷,二不抢,不是到饿极了,也绝不来找我,当真是一条
响当当的汉子!我当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秦大哥,是没有出去,也没有人来找你
?”他怔了一怔,道:“咦,兄弟,你怎么料事如神?前四天,真的有人来找过我。”
我心中大喜,忙道:“秦大哥,什么人,找你什么事?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快告诉
我!”秦正器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兄弟,你大哥十年来,蒙你帮了不少忙
,本来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你并不是七帮十八会的人物  ”他讲到这里,便摇了摇头
。我立即道:“秦大哥,我就是敬你这份为人,但如果你知道了原委,一定会告诉我的
了!”接著,我便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了他听!他还没有听完,便又大骂
起来,将浙江土话中所有的骂人字眼,几乎全部说完,才一拍“桌子”,那张“桌子”
木来就不成其为桌子,经他一拍,立即散成了几片木片!我心中暗自庆幸他这一拍,不
是拍在他所住的“房子”上,要不然,木屋也要散成木片了!他骂了半晌,气仍未消,
道:“原来白老大生了这样的一个儿子,兄弟,你猜得不错,四天之前,有两个人,打
著白老大的旗号,为我送来了两只纸摺的猴子,说是八月十六,七帮十八曾尚存的首脑
人物,即使远在天边,也会赶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集会,除青帮、红帮、洪门会、天
地会、兄弟会之外,其他帮会,只准两个人去参加。”我连忙又道:“是为了什么事,
你可知道?”

    秦正器又骂道:“操他祖奶奶,还不是为了几个肮脏钱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正器的话,令得我心中猛地一动,于廷文的话,立即又在耳际,响了起来:“有
一笔财富,可以说是无主的财富……”我连忙问道:“什么钱,秦大哥,你说说!”秦
正器道:“什么钱,我也不清楚,黄龙会本来就是一个穷会,不像人家那么有钱,来的
人说要带上那块破铁片,我便知道是为了那笔钱了!”秦正器的话,更令得我如同丈二
金刚,摸不著头脑,道:“什么破铁片?”秦正器转过身去,床板掀了起来,在一大堆
破烂衣服中翻了半天,才取出了巴掌大小,半寸厚薄的一块钢板来,“当”地一声,抛
在地上,道:“就是这个!”我连忙拾了起来,道:“秦大哥,你且点著了蜡烛!”

    秦正器又找了半天,才找到火柴,点著了蜡烛头,我就烛火一看,只见那钢板的形
状,十分奇特,根本说不上是什么形状来。而在钢板的两面,都有字铸著,字句无法连
贯,是些毫无意义的单字。我看了一会,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秦正器道:“好
多年了,时势变了,七帮十八会的人,有过一次集会,大家都说老家耽不下去了,要走
,还要将钱带走,又怕各自分散力量小,便将所有的钱,一齐集中起来带走,黄龙会本
来没有钱的,但总算承蒙其他的帮会看得起,也算有黄龙会的一份,准备时势平静了之
后,再将钱运回来大家分开。”

    我一面听,一面心中,暗自吃惊。中国的帮会组织之中,像黄龙会那样的穷会,乃
是绝无仅有的现象,大多数都是积存有巨量的金钱,每一帮都有司库管理著这笔财富的
,七帮十八会,这将是数目何等惊人的金钱,这样大数目的金钱,的确可以使人犯任何
的罪了!

    秦正器续道:“七帮十八会中,当然是青帮最有钱,大家当时便不记数目,将所有
的积存,都交到了青帮的司库手中。”

    我问道:“那和这块钢片,又有什么关系?”

    秦王器道:“兄弟,你听我说,你知道,各帮会的司库,在帮会中地位既高,而且
身份又极其神秘,那青帮的司库,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他,嘿,真是一条好汉子,他当众
宣布,藏钱的地点,他已经找妥了,他将埋钱的地点,铸在一大块钢板之上,当场将钢
板,击成了二十五块,分给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不是七帮十八会的首脑齐集。便不能找
到地点!”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说那司库是好汉子,惊人的事情,还在后面哩
!”

    我已经被秦正器的叙述所吸引,听得出了神,忙道:“还有什么惊人的事情?”

    秦王器道:“当时,由青帮的司库去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大家等了二十多天,青帮
的司库才回来,他说,这笔钱,是千千万万帮会的兄弟的,因为数目太大,他怕会有人
起异心,所以,将带去的十个人,一齐杀了!”我听到此处,不由得低呼了一声,秦正
器道:“当时,大家也是哗然。因为他所带去的人,各帮各会都有。但是,青帮司库却
立即道,他自己回来,并非偷生,只不过是为了要将这件事,向大家报告而已!当时,
他便说连他自己,也不能例外,要自刎而死,大家都知道他杀那十人,原是为了七帮十
八会的帮众会众著想,那里肯由他自杀?但是他却执意要自杀,说不如此,不足以明志
。”

    我点头道:“不错,确是一条硬汉,后来结果怎么样?”

    秦正器道:“结果,大家不让他死,他便以尖刺,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我尖声道:“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秦王器道:“是啊,他自从瞎了眼睛之后,就算不死,就算二十五块钢板,一齐落
到了他的手中,也一定无法找到藏钱的所在了!”

    我听到了这里,已经明白于廷文是什么人了!

    他当然就是当年那个青帮的司库!我不禁感叹金钱的诱惑力之大!我相信于廷文当
年,的确丝毫也末曾有任何私心,要不然,他当然就可以带著那些钱,远走高飞,谁也
奈何不得。

    但这许多年来,他一定连做梦都想著这一笔钱,终于禁不起诱惑,而决定偷偷地将
之起走,他又知道大集会在即,所以了心急起来,找到了我。

    他之死,当然是因为他的秘密被泄露了的缘故,我对他的死,绝不同情,而且还对
他居然以这种事来找我合作而气愤。

    但是,我对于害死他的人,却更具愤恨,因为害死他的人,分明是想在于廷文的身
上,拷打出这个秘密来,所以于廷又才会死得如此之惨。

    而郭则清是不幸作了牺牲品,卷入了一场和他完全无关,只怕他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漩涡之中!

    我在呆呆地想著,秦正器自顾自地说著,道:“从那次大集会之后,不到半年,便
什么都变了,走的走,逃的逃,谁知道谁在那里?白老大忽然想要分那笔钱,一定是他
那龟蛋儿子的主意,我想,人是找不齐了,像我那样,如果不是命硬些,有十个也死了
,谁还会知道我那块钢片的下落?”

    我走了定神,道:“那你去不去参加这一次的集会?”秦正器道:“自然去,不当
著白老大的面,骂骂那小王八蛋,我也不姓秦了!”

    我连忙道:“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秦正器道:“什么事?”

    我想了一想,道:“如今事情还不在于这笔钱能不能找得到,而在于白老大的儿子
,得到了这笔钱后会来作些什么坏事!这件事,我决定管上一管!”

    秦正器道:“当然要管。但是如何入手啊?”

    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和你身材差不多,当年大集会,至今已有多年,样子变
些,谁也认不出来,来找你的那两人,当然是小角色,只见你一次,也不会将你的样子
记在心中,我化了装后,你将纸猴子和那钢片给我,我去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参加那次
集会!”

    秦正器听了,呆了半晌。

    我又道:“我都想过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国的外交官,前一个月,调到这里来
了,你躲在他的领事馆中再安全也没有了!”

    秦正器又呆了半晌,才道:“外国人,可靠么?”

    我所说的那位朋友,就是“钻石花”那件事中的G领事,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当然可靠!”

    秦正器自袋中摸出了两只纸猴子来,连那片钢片,一齐放在我的手中,望了我半晌
,道:“兄弟,你可得小心啊!”我道:“我知道,如果分到了钱,我如数交给你。”
秦正器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黄龙会本来是穷会,也不会稀罕别人的钱,你再说一个
钱字,我将你从山上叉了下去!”

    我自然知道,当年为于廷文所藏起的那笔钱,即使分成了二十五份,也是惊人已极
的数字,但秦正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小心将钢片和纸猴子藏好,连夜和他去找G领事,G领事自然一口答应。我知道
将秦正器安排在那种地方,当然是万无一失,便回到了家中,红红早已在门口等著我,
她头上已戴上了假发,但是那假发却是金黄色的!

    她一见我便叫道:“可有什么进展?”我笑道:“金发美人,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不敢将我在这几个小时中获得的成绩,讲给她听,因为冒秦正器之名,去参加七帮十
八会的大集会,这岂是闹著玩的事情?

    我看出红红的面色似是不十分相信,但是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很高兴地,一
蹦一跳,走了开去。

    第二天,我看了报纸,果然田利东夫妇,已经离开了那一所巨宅,到欧洲去游玩去
了。

    普通人看到这样的一则“时人行踪”,那里会想得到其中有这样惊人的内幕?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每天到医院去看小郭,小郭并无起色,到了第四天,阴历已经
是十四了,却突然出了事。

    中秋节在当地来说,是一个十分热闹的节日。

    这几天,红红似乎将整件事情忘了,从十三开始,她便和老蔡两个人。忙著在天台
之上,张灯结彩,到十四,她叫我上天台去看,我几乎笑断了腰。那是中西合璧,不知
像是什么东西的布置。

    当然我也很喜欢过中秋节,但是这样的过法,我却不敢赞同。

    红红叫我上天台去是七点钟。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来叫我的时候,我正在为闹钟
上炼。

    等到七点半钟,我听得老蔡在大声地叫著“红红”,我并没有在意。

    五分钟后,老蔡推开了我的书房门,张望了一下,我回头道:“红红没有来过。”

    老蔡咕叽著道:“奇怪,她上那里去了呢?”那时候,我仍然没有在意,还是自顾
自看我的书,实际上,我看书也看不进去,因为八月十六,就在眼前,这一次,只怕是
我曾经经历过的冒险生活之中,最惊险的一次,我只是在盘算著如何应付,才能顺利渡
过难关。

    八点,老蔡叫我下楼吃饭,只有我一个人,我问道:“红红呢?”

    老蔡双手一摊,道:“不知道她上那里去了。”我道:“你一直没有找到她?”

    老蔡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开始感到事情有一些不妙,立即放下筷子,奔上
天台。天台上,满地是彩纸,有一张红纸,只剪到一半,剪刀也就在纸旁,显然,红红
离开得十分匆忙。

    我细细地想了一想,七点钟我和红红见过,但我只是等了五分钟,便拉下嘟著嘴的
红红,跑了开去,接著,便听得老蔡叫红红的声音,到如今,红红不在这屋子中,已有
将近一个小时了。

    这几天,我曾经特别吩咐她,叫她千万不能乱走,连出大门口也要和我一起。红红
不是不知道这事情的凶险,她再淘气,也不会不听我的话。那么……我几乎没有勇气想
下去,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我在天台上细细地勘踏了一会,除了一片凌乱之外,一点其他的线索都没有。我回
到红红的房中,也是了无迹象,老蔡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道:“会不会你刚才笑了她一
场,她生气了,又走了?”

    我道:“总不会又躲在地窖中吧!”

    老蔡苦笑了一下,道:“那么,她……,呢?”

    我想了一想,道:“如今我们要想找她,也没有办法,只有再等等看。”

    回到了楼下,我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便再也吃不下,饭后不久,电话铃响了起
来,我拿起来一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卫先生么?”我立即感到这个电话,来得十
分蹊跷,道:“是,你是谁?”

    电话中那女人的声音,“格格”她笑了起来,十分风骚而讨厌,道:“你等一等,
有人要和你说话。”我立即道:“喂,喂,你是谁?”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话筒中,传来了红红的声音叫道:“理表哥,理表哥!”

    我连忙叫道:“红红,你在哪里?”

    但是红红的声音。立即听不到了,又传来了那女人的讨厌声音,道:“怎么样!”
我又怒又急,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下流胚子!”

    我可以断定那女人一定不是什么绑票者,而红红的失踪,也不是寻常的绑票案,那
一定是白老大的儿子所指使的丑事,所以才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了起来。怎想我这里才
一骂,“得”地一声,那女人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我放下电话筒,想了片刻,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一则,红红还活著,二则,他们
一定也知道,红红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更不会甘休,他们不敢在我身上下手,而只
是在红红身上打主意,可见得他们不但行径十分卑劣,而且对我也十分忌惮。

    而他们将红红掳了去,当然是有著要胁我的目的,我要反而令得他们著急一会!我
立即吩咐老蔡,道:“有电话来,你来听,不论是什么人,都说我出去了,请他留下电
话号码。”

    老蔡道:“红红,她究竟……怎么了?”

    我说道:“老蔡,你放心,她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一点也不用害怕!”

    老蔡点头答应,我点上了一支烟,细想了一想,那女人一定会不断地来电话,直到
她将我找到为止,我如果及时和警方联络的话,当可以查到电话的来源,也可以找到匪
窟了。

    因此,我立即又和陈警官通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陈警官听说事情和郭则清受伤
有关,便立即答应下来。我布置完毕,便任由老蔡坐在电话机旁。

    从八时半,第一次电话起,一直到中夜十二时,每隔二十分钟,那女人就打一次电
话来,每当老蔡要她留下电话号码,她立即挂上,十二时之后,我立即和陈警官联绍,
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那女人用的乃是公共电话。

    以后,仍是每隔二十分钟一次电话,到一点十分那一次,我自己拿起了话筒。对方
仍然是那女人,道:“卫斯理回来了没有?”

    我沉声道:“我就是!”那女人笑了几声,笑声十分勉强,道:“你好兴致啊,上
那里去了?”我故作轻松,道:“到夜总会去坐坐,没有什么事么?”那女人道:“你
想不想见你的表妹?”我哈哈笑道:“我正感到讨厌啦,有你们招待她几天,再好也没
有了!”我话一说完,立即放下电话。

    我在刚才的电话中,听出那女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在“冷战”中,我已占了
上风,所以我才可以再急一急他们。

    果然,不到两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那女人急急地道:“别挂上,卫先生,别逼
我们撕票!”

    “撕票”!我几乎想笑了出来,她还在装腔作势!可是,紧接著,那女人的话,却
令得我暗暗吃惊,只听得她道:“你表妹家在美国,很有钱,我们调查过了,卫先生你
也是拿得出钱来的人,我们不要多,只要二十万美金就行了!”

    我不由自主地反问道:“要二十万美金?”我绝不是吃惊于这笔数目,而是我吃惊
是那女人真的是一个绑票勒索者!

    那女人的声音立即道:“不错,只不过二十万美金,要以美金支付。”

    我定了定神,道:“请你们的首领讲话。”那女人一笑,道:“我就是首领。”我
实是不能相信,她真的是绑票勒索,而不是受了白老大指使的人,因此我试探地道:“
原来是女首领,那么,在背后指使你的是谁呢?小白么?”

    那女人道:“小白,什么小白?”我不确定她是早有准备,故作如此,还是根本不
知道我所说的“小白”是什么人,只得道:“好,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付款?”那女人
道:“明天,你到清静山去,我们会有人和你联系,你要亲自去!”

    我一算,明天是中秋,去了清静山,十六晚上,我可能赶不回来。那女人不住地道
:“最好要小额美钞,你是有办法筹集的!”

第六部:高明插赃节外生枝

    我连忙道:“喂,钱不成问题,可是时间方面,我却有  ”

    但是,我一句话只讲到这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时间上的巧合,使我再度怀疑,那是有目的的行动,可能,对方的目的并不在于钱
,而只是要将我诱开了去而已!

    我决定如果一直到明天下午,那女人再没有电话来的话,便只好走一遭了,因为这
是唯一的线索,除此而外,别无他法可想!我连忙以旧报纸扎成了方方的一包,看来像
是一包钱,因为我始终不信,普通的绑匪,竟敢在我头上讨苦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那女人还没有电话来。中午时分,我已经借到了一艘快艇,我
是有海上驾驶快艇的执照的,下午二时上了快艇,不到一个小时,已经上了岸,我不知
道那女人要如何和我联络,只得在码头上大摇大晃,引人注意。

    不久,便看到一个当地的乡下小姑娘,向我走了过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封信,道:
“先生,这封信是你的?”我一看信封上,正写著我的名字,忙道:“是。是,这信是
谁给你的?”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就到拿信,那小姑娘却将手一缩,道:“先生,那大姑说,这
封信,要有利益才能给人的!”我心中暗自苦笑,除了大勒索者之外。想不到还有小勒
索者!

    我只得取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换到了那封信,那乡下小姑娘欢天喜地的笑了,我拆
开信一看,只见肩上写得很简单:山顶相会,红花为记,不见不散。总共只有十二个字
。我看完了之后,心中实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中秋节,到这里来的人很多,若是说绑票者神通广大到竟能在众目睽暌之下,将红
红带到山顶去,那除非红红是一个白痴!

    对方的面目已经很清楚了,到了山顶上,可能会有佩红花的人前来和我纠缠,但是
结果,一定是不能将事情了结,因为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想令我多滞留些时而已!

    那女人的一切,都装得很像,但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令我上当的话。那也未免将我
看得太低了:我怒气冲冲,正待回到快艇上去的时候,转念一想,不禁又呆了半晌。

    刚才,我以为对方十分低能,可是如今我略为冷静一些地想了一想,却觉得对方并
不低能。因为我即使立即识破,要我到山顶去是一个诡计,但是我还是不能不去,因为
事情到现在,对方是不是和白老大的儿子有关,我还是不确定。

    如果万一没有关系的话,我的失约,便可能危及红红的性命!一个女子,要在山上
“自行失足落山”那是太容易了!

    对方并不低能,便是他们善于捕捉我的心理。到了这一地步,知道我不敢将红红的
性命,去赌上一赌!

    我想了一会,觉得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只要我能在十六的傍晚,赶回家中,还可
以来得及化装成秦正器,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口

    因此,我改变了初衷,决定上山顶去!我不循普通游客上山的那条山路,而从旁抄
了上去,攀崖附壁,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到了山顶上,山顶上有著不少寺院,游人也不
少,我刚一在山顶出现,便见到一个女学生模样的少女,襟上佩了一朵红花,向我走了
过来。我立即迎了上去。

    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见到我,向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却以十分老练的声音
道:“卫先生么?请跟我来!”

    我只得跟著她走去,她走的却是下山的路,离开了山顶没有多久,曲曲折折。转入
了一候小道,不一会,便来到了一片四面都为树木遮住,只有丈许方圆的一块平地之上


    平地上,有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浓装艳抹,一见我,就转过身来,道:“钱带来
了么?”

    我一听那声音,便听出那正是电话中和我通话的那个女人。

    那少女已经离了开去,这片人所不到的空地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天色已经渐
渐地黑下来了。我拍了拍纸袋,道:“带来了!人呢?”那妇人一笑,道:“人自然不
在这里,你一将钱留下,明天,她就可以到家了。”我冷冷地道:“如果我不依?”

    那妇人道:“那么,你的表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心中一凛,她说红红“再也见不到我”,而不说我再也见不到红红,这是什么意
思?我连忙道:“你是说  ”她不等我说完,便道:“不错,你可以见到她,但她却
见不到你,她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你以为我们当真那么蠢,随便杀人么?”我不禁倒抽
了一口冷气,道:“小姐,你听我说,今天,我没有带钱来!”她的面色一转,转身就
走,我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厉声道:“你小心些,今天山顶上的
人很多,我高声一叫,便有人来了,吃亏的可是你!”我立即道:“小姐,你该相信,
我绝不是不舍得那笔赎金,只不过因为我疑心你的目的,不是真正地要钱,所以才没有
将钱带来。”她面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道:“不要钱要什么,笑话。”我道:“只要
你们是要钱,问题就好解决,你立即通知你们的人,将我表妹,放回家去,凭我卫斯理
三字,大约还不至于赖了你们二十万美金!”她考虑了一阵,道:“卫先生,你的大名
,我也知道,你能这样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我见她肯答应,心中十分高兴,这时候,我已经信她是真的为了钱而绑架红红的,
但是半个小时后,我才知道这个妇人,实是天才演员!当时,我的确为她的“演技”所
惑,相信红红之被人家看中,完全是因为凑巧,而且不是受了白老大儿子指使的结果。
那女人的话一讲完,便转身走了开去。

    我连忙扬子叫道:“喂,那钱,我怎样交给你们才好?”  后来,我想起自己这
一句话,实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我竟那样地容易受骗!那女人站定了脚、想了一想
,道:“我回去和党人商量一下,再和卫先生联络吧!”

    我点头道:“好,最要紧的,是你们先将我表妹,放了出来!”那妇人作了一个令
人作呕的微笑,道:“那自然,你放心,我们不会不守信用的!”她一面说。一面向外
走去,明月早已升起,我在这块空地上徘徊了一会,心想在这里过上一夜,倒也不错,
何必去冒夜航之险,反正时间有的是,一定可以赶得上十六晚的集会的。

    我踱了十来分钟的方步,便离开了这块空地,到了山顶上。在山顶上赏目的人不少
,一望而知,那些人全是从城市来的。有的还带著收音机,开得十分大声,唯恐人不知
他有那么一个“宝贝”,真不懂得这些人要听收音机,为什么跑到山上来。

    我向一个寺院走去,准备在寺院借宿一宵。

    可是,我还没有来到那寺院的门口,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我连忙转过身去,跟踪我的人,也立即止步,我细细一看,竟有六七人之多!在那
六七个人之中,有几个的腰间,显然藏有手枪!

    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什么人会有那么大胆,公然怀械来跟踪人?我停下来,点著
了一支烟,一个跟踪者,竟然直向我走了过来!

    我更感到了事情大是不妙。

    六七个跟踪者,并不十分掩饰他们自己的行藏,已经是可疑的事情,而其中一个,
更公然地向我走了过来,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知道,那些人,正是警方的便衣人员了!

    来到我面前的,是一个颇为英悍的中年人。我放好了打火机,直视著他。

    他也望了我一眼,从袋中取出了证件来,道:“我是程警官,请你到警署去一次。


    我抬头望去,约有六个便衣人员,已经将我团团围住,我实在毫无抵抗的余地。而
且,我也根本用不著抵抗,因为我根本未曾犯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可以,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我这时候,还以为是红红的事情,警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和我谈一谈,但程警
官却立即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老友,事情发作了!”

    这一句话,不禁令得我莫名其妙,道:“什么事情发作了?”

    程警官不再和我多说什么,一挥手,道:“先将他押到警署去再搜身!”

    另外一个中年人却道:“不好,天黑路远,若是给他在半路上做了手脚,我们便没
有了证据!”

    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是令得我莫名其妙。

    如今,我身上的东西,难以解释的,只有那一叠旧报纸,但是身上有一叠旧报纸,
便算犯法么?我不由得理直气壮的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们那么多人看著我,我
还做什么手脚?难道你们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搜身么?”

    程警官和那个中年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中年人踏前一步,道:“你不愿在这里搜
身,就带上手铐,否则,我们不能放心!”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连忙道:“我是卫斯理,我相信各位对我,有什么误会了!”

    程警官冷冷地道:“我们早知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在警局中有很多熟人,但是法
律却是不能徇私的,你不愿带上手铐也不行!”我道:“我当然知道法律不能徇私,但
是我希望知道犯了什么法?”那中年人耸了耸肩,道:“到警局再说吧,在这里是说不
明白。”

    我觉得无可奈何,道:“上警署不成问题,但是在我未正式受拘捕之前,我绝对拒
绝带上手铐!”程警官和中年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才点点头,道:“好!”片刻之
间,我简直成了“大人物”,前呼后拥,将我挟在当中,向警署而去。到了警署,原班
人马,又将我押进一间光线十分明亮的房间中。程警官和那中年人坐了下来,道:“仔
细搜身!”我张开双臂,任由两个便衣人员,仔细为我检查。可是经过了半个小时之久
,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程警官霍地站起来,道:“将你的衣服脱下来!”我本来
想抗议,但是为了本身的清白起见,我还是照他们的话做了。

    我首先将西装上装,脱了下来,交给了程警官,他立即交给了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嗤”地一声,撕破了我上
装的夹里。

    夹里一被撕破,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在夹里之中,跌出了十来包一寸见方,扁平细小纸包来,而程警官立即解开
了一句,纸包中是白色的粉末!

    他将这一句白色的粉末,送到了我的鼻子面前,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被捕了
吧?”

    那中年人道:“通知线人,线报正确,可以领奖。想不到一直缉而不获的毒贩,原
来是你!”

    这时候,我实是百口莫辩!

    我当然已经知道了那些白粉的来源,一定是那个妇人,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划破了
我的上装夹里,放了进去的。

    而我却相信她,并不是受了白老大的儿子所指使的!今晚的这个筋斗,实在栽得不
能再大了!室中的灯光,在片刻间,便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光线强得使人眼睛生疼


    而在我头昏脑胀,不知不觉间,我已被推停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程警官的声音
,显得十分严厉,喝道:“来家是谁,小拆家又是谁,快说!”

    我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道:“我被人诬害了,请允许我和
律师联络。”

    程警官的声音,仍是那么严厉,道:“你迟早要说的,如今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
么话要说?”我仍是保持平静,道:“那么,至少让我和陈警官通一个电话,你们应该
相信,我绝不会是毒贩。”

    程警官的声音硬得像铁,道:“我们相信证据!”

    我固然竭力镇定心神,可是我感到全身已在出汗,白老大的儿子所使的手段,不但
卑鄙,而且毒辣!我如今这样的情形,如果被解上法庭的话,一定要判入狱好几年,不
要说八月十六晚上,赶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了!我又道:“你们必须听我说,先别向
我,发出问题。”

    程警官道:“好,你说吧。”

    我道:“先给我一支烟。”程警官将烟递了给我,我连吸了几口,道:“在警方,
即使在国际警方,我也有极其良好的纪录。”

    程警官道:“我们知道,在今晚上,我们接到线报之际,已经详细地研究过你的一
切了,我们甚至还和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威尔逊先生联络过。”

    我急急地道:“他怎么说?”程警官道:“威尔逊先生说,你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
,但是和警方,却常常持不合作态度,你可以为警方立下大功,也可以做出极大的罪行
来!”我的心冷了一半,道:“那并不等于说,我竟是白粉的大拆家!”程警官道:“
可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那些证据,你又怎么解释呢?”我心中迅速地在转念,我当然可
以解释,但是一解释的话,却不免要将全部事实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这是我最不愿意
的。而且,事情说出来之后,能不能获得对方的相信,也是根本不能预知的事,所以我
决定不说,但是不说的话,又如何能洗脱我的罪名呢?

    我想了片刻,才道:“你们难道就在这里审讯。”

    程警官道:“我们知道你神通广大,上峰指示,一切在录到了口供之后再说!”

    我听了之后,不禁更是暗暗叫苦。

    本来,我想如果他们将我解往城市去,那么我或许在茫茫大海之中,还有脱身的机
会  我知道,我如果要及时参加那次集会,除了以非法的手段,先逃了出去,等事情
澄清之后,再作解释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但是,身在警局之中,我又有什
么法子,可以逃得出去呢?

    程警官的问话,一点也不放松,道:“卫斯理,你是一条汉子,既然已经事败,也
就应该痛痛快快地将事情讲出来了!”

    我一声不出,程警官忽然问起我毫不相干的问题来,我一一回答了,他问了十几句
,突然又转到了贩毒的事上来,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给人陷害的!”

    审讯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刺眼的灯光,一直照映在我的身上。

    我是练过中国武术的人,自然不会感到怎样辛苦,但是,我精神上的损害,却是极
大,我一定要报这个被人陷害之仇,但是,我是一点也想不出办法来,我甚至不能洗脱
自己的罪名!一直到天亮了,灯光才熄灭掉。

    这时候,我才发现,坐在我面前的,有四五个人之多,有两个人,一望而知,是警
方高级人员。程警官站了起来,道:“你令得我们,非常失望,你虽然不肯供出口供,
但是法官根据人证物证,一定会判你重罪的。”我吸了一口气并不出声。

    我自然知道,程警官对我,绝不是虚言恫吓,即使是最好的律师,也不能令得我无
罪。而我如果因为贩毒罪而琅铛入狱的话……唉,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我重又被加上了手铐,蒙上了头,被两个人带了出去,走下了石级,又走了段路,
才被人扶著上了一个码头。我知道警方要将我解到城里去了。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
,如果不能脱身的话,连日来的计划,不但完全打乱,以后,我又将如何?白老大竟然
会有这样一个心思很毒的儿子,这确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我这时候,虽然已经是斗败了,但是我心中却还有一点颇堪自慰的地方。那就是,
白老大的儿子虽然用尽心机,但就算其余七帮十八旧的首脑人物,尽皆集齐的话,只怕
以于延文当年设计之精巧,缺了秦正器的那一块铁片,他也是找不到那笔钱的。

    不一会,我已经觉出,我身在快艇之下,当然,我的身边,仍然有著警方的人员。

    我苦笑了一声,道:“将我头上的黑布除去好不好,还怕我逃走么?”

    在我的对面 传来了程警官的声音,道:“不能,你只有暂时委屈一下!”当然,
这时候我要硬来,也未始不可。但是,我一有异动,警方人员,岂会不采取措施。

    我考虑再三,决定不妄动,等到了再说。一个多小时后,我上了岸。我虽然看不见
眼前的情形,但可以觉得出,几乎一上岸,便被带进了一辆汽车中,车子飞快地向前驰
去,约莫二十分钟光景,我又被人,从车中扶了下来。

    下了车之后,走了几分钟,我便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同时,我头上的黑布,也被揭了开来。

    我那时候的心情,颇有些像古时候的新娘,被新郎揭去面幕的时候,看一看决定自
己一生的命运的人是怎样地一样,看一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地方,也可以决定
我的一生。

    那是一间很宽大的房间,窗子外面,装著窗帘,而且窗子的开启,也要在外面动手
。显然,这是专门“招待”要犯的地方!两个警方人员,将我留在室中,便退了出去。

    我连一刻都不耽搁,立即行动,掠到了窗前,手掌贴在玻璃上,用力一按,一下极
其轻微的声音过处,玻璃已经裂了开来。

    我手掌缓缓地提了起来,玻璃碎片,贴在我的手掌之上。我将玻璃碎片脱掉,伸手
向外,轻轻地拨开了窗帘,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几个武装警员,正在来回巡逡,我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颓然地在椅上,坐了下来,苦苦地思索著对策,一直到了近中午时分,程警官才
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我见了他第一句话便道:“我要和律师联络!”

    程警官却笑了笑,道:“不必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程警官又道:“警方究竟不是能被人永远地戏弄的!”

    我一听之后,心中大喜,忙道:“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了?”

    程警官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道:“现在还不能肯定你完全没有关系,但是你却可
以离开这里回家去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而未曾冒险行事!

    程警官继续道:“但是,我们什么时候要见你,你却必须和警方合作!”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而且,我相信陷害我的人,一定就是警方久缉不获的毒
贩头子,我要解恨,我一定会将他捉住,交给警方!”

    程警官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拍,解开我的手铐,道:“卫先生,希望昨晚的事情
,你不必介意!”老实说,昨天我对警方的皂白不分,确是大有怨言,但是如今,我心
情之畅快,得所未有,立即道:“当然,那算不了什么一回事!”

    程警官望了我半晌,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请问你的。”我道:“什么事?”程
警官道:“最近,我们发现有几个远在南洋,甚至有在美国的原来中国帮会的首要人物
。来到了这里,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我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程警
官不再说什么,便将我送了出去。我回到家门口,已经是下午二时左右了。

    从昨天起,直到如今为止,我简直就一直在被人拨弄著,像是盆中的蟋蟀一样,这
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事。

    我打开了门,只见老蔡坐在客厅中,愁眉不展,见了我,连忙站了起来,道:“阿
理,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急得我差点去报警!”我心中暗自苦笑,道:“别多说了,红
红回来了没有?”

    老蔡道:“红红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但是听说你在为她奔走,她又出去了,说是去
救你,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到她!”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老蔡,而是红
红的话,我当真可能老实不客气地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白老大的儿子,行为虽是卑鄙
之极,但是如果不是他要胁了红红的话,我怎么会弄到几乎身败名裂?

    这当然不是红红的错,怪不了她,可是,她才一脱离了险境,却居然想救我脱险,
这不但可笑,而且,荒唐到了极点!

    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十分难看,老蔡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退了开去。我应该怎么
办呢?去找红红么?鬼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她?我上了楼,并未休
息,便开始化装。

    虽然我知道,集会的举行,一定是在午夜,但是我却也不敢在化装上有任何大意。
我足足化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自己样貌,完全改了过来,变得即使在白天,不是特别留
心的话,看来也像是秦正器,而不是卫斯理。浙江山地的士语我是会说的,我又用了半
个小时,来自言自语,以求熟练。等到我做好这些,天色已经渐近黄昏了。

    我吩咐老蔡开饭上来,然后,等著天黑,也存著微小的希望,等著红红的回来。

    天是自然而然地黑了下来,但是红红却没有回来。我心中对红红的怒意,已经消灭
了,相反地更为她担心起来。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我不是不想救她,而是没有法子找到
她的踪迹!

    我躺在椅子上,睡了两三个钟头。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钟了。

    我唯恐白老大的儿子,会派人来监视我的行动,因此,在熄了所有电灯后,我才下
楼,低声吩咐老蔡,不必等我,从后门掩了出去,迅速地掠出了横巷,贴著墙根,向前
走出,来到了大路上,我才将脚慢了下来。

    我决定步行前往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因为秦正器住在木屋,穷困不堪,白老大的儿
子是知道这一点的,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启疑之处。

    在将要到达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之际,就在那条前几天我和白老大的儿子,相遇之处
,只见两面的长凳上,各坐著四个人。

    那四个人一见我走了过来,一齐咳嗽了一声,其中一个,忽然拉长了喉咙道:“来
者可人,连连通名!”他就像在念戏词一样。

    如果是普通的过路人,当然至多望上他一眼,便自算数,不会去理睬他的,但是我
却立即停了下来,道:“黄龙会秦正器!”

    那八个人立时一起站了起来,向我行了一礼,作出了一个请我继缤向前行走的姿势
,我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出了几步,只听得其中一人,低声在说道:“白少爷,黄龙会秦
正器,就快到了!”我心中“怦怦”乱跳,心想难道白老大的儿子,也在这里?我连忙
回头看去,原来他是以无线电通话器,在向坐镇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白少爷”报告!

    我看了一眼之后,立即继缤向前走去,那条路确是静僻,我将要来到那所巨宅面前
了,仍是一个人还未曾遇到,直到了我到了大宅门口,才又有两人,迎了上来,道:“
黄龙会的秦兄弟么?”

    我沉声答道:“是。”

    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了那只纸猴子来,但是那两个人却摇了摇手,道:“不用,等
一会才要”他说了这句话后,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立即又有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
来。

    那两个人,立即隐没在黑暗之中,那个人向我略为打量了一下,便道:“跟我来!


    我道:“白老大可好么?”他像是爱理不理一样,道:“等一会你便可以见到他了
,何必多问?”

    如果是我自己,我当然不会与他这种人多计较,但是我如今所化装的是秦正器,不
但要外表像他,而且,性格也要像他!因此,我立即大声骂了起来,道:“混帐!你是
什么东西?我好意问问白老大,要你来向我摆什么臭架子?”那人愕然然回过头来望著
我,我的声音更大了,叫道:“请白老大出来,有什么不是,我秦正器向他叩头赔罪!
”那人堆下了笑容,道:“秦大哥,别嚷!”我大声道:“怕什么,咱们做贼么?黄龙
会一不偷,二不抢,只知道杀日本鬼子,为什么讲话也得小心?”我正在越讲越起劲,
只见三条人影,从大宅之中,疾掠了出来!

    我一看到那三个人的身形,如此矮小,便知道来的正是神鞭三矮子!我心中也不禁
十分紧张,因为我和神鞭三矮,相见不只一次,而且,还曾经动过手,和他们相会,可
以说是我的第一关!

    只见他们三个人一到,便叱退了那个带路的人,齐声问我道:“秦兄弟,多年不见
了,还是这等火爆脾气?可还认得咱们么?”

    我假装看了他们一眼,仍然气鼓鼓地道:“原来是你们三个矮鬼,烧了灰也记得!


    神鞭三矮笑了起来,一个道:“秦大哥别生气,白老大很好,老惦记著七帮十八会
的弟兄,所以才有今日之会,秦大哥请跟我们进来!”

    我点了点头,道:“嗯!”接著又嘀咕道:“这几年,人穷了,连狗都向老子乱吠
了!”

    神鞭三矮不说什么,来到了大门前,他们推开了铁门,让我进去,又将门关上,我
跟著他们,走进了大厅,只见巨宅上下,尽皆是乌黑,不知究里,根本不知道今晚在宅
中,会有这样的大事!

    到了大厅中,我们向那架钢琴的面前走去,我心中正不知他们弄些什么玄虚间,奇
事突然出现了!

    当时,只听得盖上琴盖的钢琴,突然发出了一阵“叮冬”之声。我立即道:“矮子
,有鬼!”

    神鞭三矮笑道:“秦大哥说笑话了!”他们一面说,一面使将钢琴,向外推了开去
,钢琴滑开之后,地上,便出现了三尺见方的一个洞,隐隐有灯光传了上来。

    神鞭三矮向那洞下一指,道:“秦大哥,请你下去,我们还有事,下面自有人招呼
的!”

    我答应了一声,便向下走了下去。走不几级石级,上面的钢琴,便移回了原

    我抬头向上一看,几乎笑了出来!那一个大钢琴,根本只是一个琴壳子!在每一个
琴键下面,有丝线系著。“召灵专家”的秘密,到此完全揭穿了。

    本来,我还以为那召灵专家,是利用了半导体的设置以无线电波来控制琴键的跳动
的。如今,才知道根本只是一个人蹲在下面,拉动丝线而已!我相信田利东夫妇,是做
梦也想不到这一点的!

    我向下走了七八十级石级,仍然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这时候,我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起来。

    照我的预测,白老大召集会议的地点,应该就在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地窖之中。

    但是如今,已经下了七八十级之多,什么地窖有那么深的。莫非他们已经看穿了我
是伪冒的秦正器,因而特意令我走错路!我停了下来,大声道:“怎么没有人?”

    我的声音,激起了阵阵回音,只听得有人的声音,空空洞洞地传了过来,道:“请
再向下走!”

    我只得再向下走去,一面走,一面仔细观察我所经的地方。我猜测这里,一定不是
白老大所建造的,

    这当然是在日伪时期,这所巨宅,曾为日方高级人员所住,这地道可能是通向一个
设备极其完善的防空洞的。

    我又走下了二十来级,来到了一扇门前,门的两旁,都装有电眼,我走了上去,经
过电眼之际,听到了门内,响起了一阵铃声。

    接著,门打开了一个小洞,伸出了一只手来。道:“秦兄弟,你那只纸猴呢?”

    我立即将秦正器交给我的纸猴子,递到了那只手中,那只手缩了回去,门上的小洞
,也随即关上。

    我在门外等著,过了大约三分钟,门才打了开来。门一打开,我首先见到的,便是
白老大的子女!

第七部:冒名顶替深入虎穴

    我竭力遏制著心头的怒火,因为愤怒,我甚至忘了伪装可能被揭穿的恐惧,向他们
两人,望了一眼,白素先开口,道:“秦大叔,这位是家兄,白奇伟,我叫做白素。”
我“噢”地一声,向他们指了指,道:“你们莫非是白老大的儿女么?”白奇伟不屑地
望了我一眼,老大不愿意地道:“是。”我道:“白老大可好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好!”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近来,我认得他,就是召灵专家
仕仲!只听得白奇伟问道:“检查好了没有?”杜仲向我,望了一眼,走到了白奇伟的
身边,低声讲了几句话,白奇伟的面色,微微一娈,道:“有这样的事?”他一面说一
面便向我望了过来!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怦怦乱跳,杜仲的手中,正拿著一只纸摺的猴子,我自
然知道,白奇伟的那一声“检查好了没有”,是问杜仲,是不是已经检查了我的那只纸
猴子!而杜仲的低声谈话,我未曾听到,但却也可想而知,是那只纸猴子,出了甚么毛
病!

    这时候,如果我伪冒的身份,一被查出,实是毫无生路,不由得我不惊!

    但是我却立即镇定了下来,因为我的纸猴子,确是取自秦正器,实在没有出毛病的
理由,我几乎和白素同时出声,道:“甚么事?”

    杜仲道:“白小姐,经过了红外光的试验,纸猴子确是我们发出去的,但是  ”

    我厉声道:“他妈的,那有这么多事?但是甚么?”杜仲冷冷地道:“但是纸猴子
上面,却有著第二个人的指纹!”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真料不到,白奇伟
的办事居然如此精细!

    那纸猴子上,当然做下了我所不知的记号,要经过红外线的检查,才能够显露出来
,而且,他们还检查了纸猴子上的指纹!

    到了这时候。我不得不硬著头皮,怒道:“甚么指纹不指纹的?要不要姓秦的参加
?不要的话,秦某人转身就走,谁稀罕来到这里?”白奇伟冷冷地道:“秦兄弟  ”

    我立即勃然大怒,反手一掌,拍在身旁的一张桌子上,“砰”地一声响,那张桌子
,几没有被我拍碎,厉声道:“你叫我甚么?”

    我知道当年在上海,那一次七帮十八会的大集会,与会的各帮各会首脑,都曾经结
为兄弟,所以我实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申斥白奇伟。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你要我叫你甚么?”我冷笑一声,道:“我叫你爹一声大
哥,你说你该叫我甚么?我就不信,白老大的儿子,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白奇伟被
我说得面色铁青,白素道:“秦大叔,别发怒!”我“哼”地一声,道:“年纪轻轻,
连老头子的兄弟,都不服气了么?”

    白奇伟道:“我问你,你纸猴子上,为甚么有别人的指纹!”

    我更其大声,道:“有又怎么样?你这臭小子管得著秦大爷么?”

    这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围在我们的周围。

    那地方,不出我的所料,正是一个大的防空洞,但是如今却只有在门旁,放了一张
桌子,其余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那七八个人全都沉著面色望著我,看来只要白奇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我不利!

    照白奇伟的脸色来看,如果不是白素在旁,他也可能真的发出了对我不利的命令了
?当下白素忙道:“哥哥,多了一个人的指纹,有甚么关系?或则秦大叔没有放好,给
别人拿过了!爹正等著和老朋友见面哩,别再多耽搁时间了?”

    白奇伟一声冷笑,道:“旁人的指纹,当然没有关系,但是这个指纹,却是卫斯理
的!试问我怎能将此事轻轻放过?”

    我一听得白奇伟如此说法,手心中不由得冒出了汗来。我千小心,万小心,就是为
了避免露出破绽来。可是,你无论怎么小心,又怎能料得到白奇伟竟会检查纸猴子上的
指纹,而且,他们还存有各人指纹的档案,连我的指纹在内,而立即知道,纸猴子曾经
为我摸过!

    只听得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娇呼,失声道:“卫斯理的?”

    我听得出她的话虽然简单,但是语音之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感情在内!

    我也连忙道:“是卫斯理的,又怎么样!”

    白奇伟“嘿嘿”奸笑了两声,道:“那就关系大了,他是七帮十八会的大敌,咱们
这次集会,他就会设法来捣乱的!”

    他一面说,一面直视著我,他的眼光,极其厉害,我相信。如果不是由于我面上的
化装的话,面色一定会变得很难看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除了硬到底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大声道:“放屁
,黄龙会算不算七帮十八会中的一会?我秦正器,就与他是好朋友!”白奇伟道:“他
来找过你了?”我道:“当然,这许多年来,我住在木屋中,你这位好侄子来看过我一
次么?”

    白奇伟又道:“你还给他看了这只纸猴子了?”我从袋中取出另一只来,道:!两
只他都看过了,怎么样?”

    我早会料到,白奇伟会问我另外一只纸猴子的下落,所以我先取了出来。白奇伟连
忙接了过去,交给了杜仲,杜仲由一扇门中。走了进去,我道:“怎么样?”白素道:
“秦大叔,请你原谅,怕有人会混冒进来,坏了大事,不得不如此。”

    我道:“好侄女,你还有几分像你父亲,是我们之中的人物!”我讲到此处,冷笑
了一声,望了白奇伟一眼,白奇伟面色,难看之极!

    不一会,杜仲又已走了出来,道:“白少爷,上面也有卫斯理的指纹!”

    我这时候。心中所真正害怕的,就是他们如果要我按下指纹来检查的话,我就无所
遁形了!杜仲讲完之后,又顿了一顿,道:“指纹像是才留上去的,至多不会超过一个
小时!”我听了杜仲的这句话,心中更是骇然!

    杜仲说得如此肯定,那当然是因为他有著最新的,未为世人所知的检查仪器方法之
故,如果他进一步地指出,卫斯理的指纹,只不过是五分钟之内印上去的,我更糟糕了


    我连忙道:“不错,我来到这里附近的时候,还碰到了卫斯理,他要我将两只纸猴
,再给他看一看,我为甚么不给?”

    白素一听,又是“啊”地一声,道:“他……他就在这里附近?”

    我道:“不错。”白素花容变色,白奇伟忙回头吩咐道:“快去找他!”那七八个
人,答应一声,立即向外走去!白素却叱道:“给我站住!”

    那七八个人,又站住不动,白奇伟厉声道:“妹妹,你这是甚么意思?”白素道:
“你不能派人去害卫斯理!”我也立即大声道:“谁想害卫斯理?谁敢?白老大就不会
做这种事!”

    白奇伟狠狠地望了我一眼,转头对白素道:“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卫斯理想和我们
捣蛋,我只不过派人,去搜索他一下,看他是不是在附近!”白素想了片刻,忽然幽幽
地叹了一口气,道:“好,那就我去!”

    白奇伟愣了一愣,随即奸笑道:“好,你去吧!可是见了卫斯理,可不要因私忘公
!”白素面色立即一变,道:“哥哥,你这是甚么话?我和卫斯理有甚么私?我不依,
咱们见爹,评评理去!”白奇伟对他的妹妹,像是十分忌惮,忙道:“算了算了,讲笑
话都不该么?”

    白素的俏脸,仍然怒气不息。

    我深信白奇伟也知道,白素之所以发怒,一定是白奇伟的话,恰恰道中了她的心事
的缘故!一时之间,我心头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没有再想下去,并非是我不愿意想,而是白素已然展动身形,离了开去!而白奇
伟已经转过身来,面对著我!没有白素在旁,他的态度,顿时凶狠了许多,一手插腰,
一手按在桌上,道:“姓秦的你若是不识趣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如果你识趣,这个
  他讲到这里,从上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来,交了给我一读道:“这就是你的!”
我将那张纸,接了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面额二十万元的支票!我一看清到手的是甚么
时,有一个冲动。便是想破口大骂,将之撕成粉碎!但是我随即一想,如果我要破坏他
的行动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正面为敌,因此,我又想将支票收了下来。只不过我立
即又想到,如今,我是秦正器,秦正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绝不会接受这张支票的,
我不能为了自己行事的方便,而坏了秦正器的名誉!

    我虽然接连转变了三个念头,但那却是一瞬间的事,我立即一声冷笑,“嗤”地一
声,将那张支票,撕成了两半,又是“嗤”地一声,将之撕成了四片,道:“白老大在
甚么地方?如果见不到他,我要走了!”

    白奇伟怒极而笑,我相信,如果不是白老大已经知道我今晚要来的话,早已被他一
枪打死,他笑了几声,道:“好,看你强横到几时!”我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知道了
一个事实,那就是为甚么神鞭三矮人,会听凭他的驱策。那当然是他以金钱收买的结果


    而他,也可以以同样的手法,去收买别人,据我所知,七帮十八会,在失去了根本
活动地区之后,都像是鲸鱼到了浅水的地方一样,除了是有钱出名的之外,多年来,首
脑人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金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引诱,连当年青帮的司库
,也为之丧生,受他收买的人物,一定已经不少!

    那也就是说,我要和白奇伟作对的话,实是一场力量悬殊,绝不公平的斗争!当下
我也冷笑道:“我也要看你强横到几时!”

    白奇伟疾转过身去,一挥手,便有两个人,向我走了过来,道:“秦兄,请跟我们
来!”

    从白素刚才的话,我听出白老大正在等著和当年七帮十八会的首脑重逢。也就是说
,在未见到白老大之前,白奇伟就算再恨我,我也不会有甚么危险的。因此,我坦然跟
著两人,向前走去。我们在一扇门处走出之后,又经过一条极长的隧道,出了隧道,我
发觉竟已到了一个海滩边上!那海滩边上,岩石嶙峋,碎浪拍岸,极其荒凉!

    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道:“两位,这是甚么意思?”那两人道:“秦兄弟,你放
心,由这儿坐船,就到了集会的所在了!”

    我向那两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只见那两人生得十分英武,我搭讪道:“两位是
那一帮的弟兄,恕眼拙得很!”

    那两人道:“我们是小人物,不足一提。”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取出了一只强力的
电筒,一明一暗地亮著,另一个望著我,忽然道:“秦兄弟,刚才,你实在是危险得很
哪!”

    我心中一动,假装不明白,道:“危险?甚么危险?”他向身后望了一眼,见没有
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年来,白老大将事情都交给了儿子,唉,我也不用多说
,你也可以明白情形是怎么样的了!”另一个打亮电筒的人回过头来,道:“别多说了
,给别人听到了,又是祸事!唉,秦兄弟,不满你说,连几年来,吹牛拍马的人,都飞
黄腾达了,咱们这干人成了废物,倒是贩毒头子  ”

    那人讲到此处,像是自觉失言,立即住口。

    我听得“贩毒头子”四字,心中“怦”地一跳,想要立即追问下去之际,只听得一
阵马达声,一艘小快艇,已经驶了过来。那两人不再说甚么,和我一齐上了小艇,小艇
向海中驶去,我根据天上的星星,辨了辨方位,小艇乃是向南驶出的,约莫过了大半个
小时,快艇才在一个小荒岛的旁边,停了下来。

    我和那两个人一齐上了岸,只见四个人迎了上来,道:“黄龙会的秦兄弟来了么?
只等你一个人了,白老大正等著你哩,快来!”

    在黑暗中,我迅速地向那个小荒岛看了几眼,心中不禁奇怪。

    本来,我以为白老大这次召集众人的集会地点,就在汤姆生二十五号。

    怎知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却只是一个站口,实际上,会议是在这个岛上举行!

    我这时自然已可料到,在这个小荒岛上,白老大一定有著极现代化的建筑,因为在
这里,平时是绝不会有人来到的。

    当下我答应了一声,跟著向前走去,没有多久,我们三人便进了一个洞口荒草迷封
的山洞。

    可是,在进了山洞之后,只见灯光明亮,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架升降机!

    我们几个人,进了升降机,升降机一直向下面沉下去,约莫沉下了十多分,才停了
下来。

    我心中对白老大的行径,更是佩服之极。

    虽然这里是一个荒岛,但是要设置升降机,这工程也是十分钜大的,我仍然怀疑,
这里是日军留下来的设置,果然,我很容易地就发现,那架升降机,是日本一家很著名
的株式会社的出品。

    但是那电梯,显然曾经白老大改装过,因为它有著最新的电眼设备。

    电梯一停之后,门打了开来,我向前一看,更是呆了半晌!

    只见眼前,乃是一个宽敞到极点的大厅,只怕有五十尺见方,大厅之中,地上铺著
厚厚的地毡,顶上的光线,也十分柔和,放著好几张沙发,已经坐著不少人,我一走出
电梯,便有几个人哈哈大笑著,迎了上来,叫道:“秦兄弟!”

    我实在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可想而知,他们都是七帮十八会中的人物,便也照样打
著“哈哈”,道:“又见到了,你们还没有死哇!”

    大厅之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中,在哄笑声中,只听得一个十分绵实深沉的声音道
:“秦兄弟,你怎么那么迟才到?”

    那声音才一传入我的耳中,大厅中的哄笑声,立即静了下来。我心中一凛,循声看
去,只见在一张单人沙发之上,坐著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方面大耳,双眼神光炯炯,
一身浅灰色长袍,手中执著一个烟斗,气势非凡,神态慑人!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白老大,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问可知,那人一定是白老
大了!我连忙抢前几步,到了他的身边,道:“白老大,多年不见了!”

    白老大笑道:“是啊,一眨眼,便许多年过去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双眼望著我
,可是忽然之间,面上的笑容,突然敛去!他笑容一敛,更是显得威严无匹!

    我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白老大冷电也似的眼光,在我身上,扫了几扫,道:“秦兄
弟,这几年来,你变得好厉害啊!”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关于白老大超人也似的记忆力,我早有所闻,我假扮秦正器,可以瞒得过其他人的
眼睛,但是能否瞒得过白老大。我却绝无把握!

    当时,我只得硬著头皮,道:“白老大,别提了,这几年来,当真是山穷水尽,如
果早知道你仍有这样的局面,我早就来了!”

    白老大“哈哈”一笑,突然一伸手,他身材异常高大,坐在沙发上,并未欠身,一
伸手,已经将我约右手,紧紧抓住了!

    我心中更是大惊,白老大在武学上的造诣,当然远远在我之上!

    如果我这时候,让他看出了破绽的话,可能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便自横死此处!

    其时,大厅中其余的人,也已经看出了白老大对我的态度有异,一齐静了下来,向
我们这面望来。

    我强自镇定,道:“白老大,各帮的兄弟,都到齐了么?”白老大道:“到齐了!
”一面说,一面倏地捋起了我的右袖!

    我一见白老大,捋起了我的右袖,心中不禁对白老大,佩服到了极点,同时,我也
放下心来!

    在我假冒秦正器的时候,自然力求相似,秦正器的右臂之上,有著一条五爪金龙的
刺花,我也以蓝青描在手臂之上,如果不是认真检查,看上去,的确是和真的刺花一样
的。

    我对白老大佩服,是因为传说中这位奇人的记忆力并没有夸大。

    秦正器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事隔多年,他不但一见我,便觉得和秦正器
有所不同,而且,他竟还记得,秦正器的右臂之上刺有一条龙!

    我手臂上的龙,既然可以乱真,自然地放下心来,不怕被他识穿。

    白老大一眼著到我手臂上的蓝龙,定了一定,松了手,“哈哈”一笑道:“老弟,
你样子变得太厉害了,但手上的龙,却还仍是那样,张牙舞爪!”

    我也打了一个“哈哈”,道:“白老大当真记性好得惊人!”

    我渡过了这一个难关,身上实已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汗水,向下直流,像是有几
条四脚蛇,正在缓缓地爬行一样!

    白老大一挥手,道:“请随便坐!”

    我道:“人到齐了,还等甚么?”

    白老大向电梯处望去,电梯门恰在此时,打了开来,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一齐走了
出来,来到了白老大的面前,叫了一声。

    白老大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大厅之中,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白老大向右一指,道:“各位兄弟,请到那面。”众人你推我让,进了一扇大门,
里面又是一个大厅,但是有六七公尺见方,大厅之中,放著一张老大的圆桌,桌旁放著
二十五张椅子,桌子和椅子,都是红木的,对住门的那幅墙上,挂著一幅老大的结义图
,图旁一联,上联是“日月齐心”,下联是“天地一德”。

    在图前,点著几支老粗的香,烟篆曲折,更令得气氛肃穆。众人一进了来,就有人
“啊”地一声,道:“白老大,这就是当年的那套桌椅!”

    白老大道:“不错,我知道总有一天,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弟兄,又会用到了它的。
我们仍照当年的坐位坐下,不必客气了!”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上前就坐!

    这一下,却难倒了我,因为我根本没有参加过七帮十八会当年的集会,黄龙会的位
置,在什么地方,我怎知道?

    但是,我又不能站著不动,只得跟著众人,转来转去,又踱到了画旁,抬起头来,
看了一会,只听得白老大道:“秦兄弟,该就坐了?”

    我这才回过头来,二十五个座位,只有一个空著,不问可知,那座位一定是秦正器
的了,我连忙绕过了几个人,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便见白奇伟和白素两人,站到了白老大的身后。

    白老大缓缓向众人望了一眼,众人也都挺胸而坐,静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叹了一口
气,道:“青帮不幸,差点出了丑!”他这句话一说,众人的面色,尽皆为之一变。

    白老大立即道:“当年,人人皆敬他是一条好汉的于司库,竟然临老变节,想要独
吞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宝藏,但我们发觉得早,他已死了!”

    座间响起了一阵嗟叹之声。当然,这些人全都记得于廷文当年,何等慷慨激昂,但
如今,却在各帮各会之中,落得个臭名!

    白老大顿了一顿,道:“事隔多年,这一大笔钱,长埋地下,也不是办法。是以我
才作了半年多的准备,总算二十五人,尽皆齐集,我们不妨将这笔钱,取了出来,照原
来所议,将之分开,不知各位兄弟,可有异议?”白老大的话说完之后,静了好一会,
才见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沉声道:“敢问白老大,当年咱们存储这一笔钱的目的何在?”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如今将这笔钱分了,确是有违当年的目的,当年
,我们原是想待局面可能,用这一笔钱,发扬帮会的仁侠之义的,但现在。世人对于帮
会组织的观念,已经改变,就算局面有变,只怕以前的目的,也不容易达到了!”

    我立即大声道:“我们自己人之中,出了败类,实也难怪世人!”白老大面现惊讶
之色,连:“秦兄弟此言,可是实有所指?”

    我向白奇伟望了一眼,心想如今,也未曾提到他的什么证据,若是公开指责,我也
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道:“我只是有感而发,黄龙会本就一个钱也没有,我也实
无资格说话。”

    白老大面色陡地一沉,道:“秦兄弟,这是什么话?当年各帮各会兄弟,既然称你
们黄龙会,曾为国出力,你如此说法,岂非自绝于众弟兄?”

    白老大这几句话,说来声色俱厉,我自知失言,连忙站了起来,道:“白老大,这
几年来,人穷了,自然难免有牢骚,尚祈白老大见谅。”

    白老大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秦兄弟,你是一条好汉,直肠直肚,但如果再这样
说法,未免有负其他兄弟一番盛情!”

    我立堤道:“是!”

    白老大道:“你坐下吧!”

    我坐下来之后,对于白老大的为人,更是佩服,心想就算他没有其他多方面人所难
有的各种卓绝的才能,便足以成为一个极好的领袖了。他之能在中国的帮会组织之中,
得享如此盛誉,确非幸致之事!

    我坐了下来之后,又道:“既然如此,我确以为,如今大家分赃,实是不合昔年宗
旨!”

    我一面说,一面望著白奇伟,只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同时。也看到他对几个人
,在使著眼色,那几个人立即嚷道:“我说好!再等下去,也是一样,反正是埋在地下
,为什么不分?”

    他们一面叫,一面各自从袋中,取出钢板来,“砰砰”地放在桌上,向桌中央推来


    片刻之间,桌子中央,已经有了十三块钢板之多!

    白老大咳嗽了一声,一抖手,缓缓地将手中的一块钢板,推向桌中央。白老大一出
手之后,静了片刻,又有七个人,将钢板推了出来。桌子中央,已经有二十一块钢板了


    我向其他三个,未曾有所动作的人。各望了一眼。一个便是最先开口的那个瘦长中
年人,另外两个,一个是胖子,生得十分威武,颇像是传说中的飞虎帮大阿哥宋坚,另
一个则是四十上下的人,貌相生得十分平凡,但是仔细看去,却有一股刚毅之气。本来
,我怕的是,二十四个人同意,只有我一人,实是难以坚持。

    如今,我一看竟有三个同道,心中为之宽了一宽,只听得那胖子道:“各位弟兄,
宋某人有一事相询。”白老大道:“请说。”

    那胖子自称“宋某人”,我更可以肯定他是飞虎帮的宋坚了。

    飞虎帮也不是大帮,帮众大多是皖北一带的炭工,和淮河流域的穷兄弟,在飞虎帮
势盛的时候,相濡以沫,确曾救过不少人命。那时,淮河流域一有灾,便是最看得出飞
虎帮力量的时候,人们对宋坚的为人,也是十分佩服,因为他家中本来财富盈万,皖北
萧县境内的山头,有一小半是他家的,但是他的家产,历年来,都用在飞虎帮帮众身上
了。

    当下,只见他略欠了一欠身,道:“如今齐集在此约二十五位弟兄,固然不少出身
豪富之家。即如兄弟,家财也十分可观。但如果咱们将这笔钱,分作二十五份,兄弟敢
言,每一份的数目,仍超过任何人的家财之上!”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试问我们这几个人,凭什么能接受那么大的钱财
?”

    宋坚的话刚一住口,我便立即道:“宋大哥说得好,要分,这笔钱,便仍要用在各
帮各会,千千万万的兄弟身上!”那瘦子道:“我的意思,也是和宋兄弟、秦兄弟的一
样。”

    白老大望了望桌子中央,那二十一块钢板,又望了望我们四人。

    我注意到,在刹那之间,他的脸上,现出了极其疲倦的一种神态。

    那种神态,虽然一闪即逝,但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刹时之间,我心中明白了不少
问题。

    本来,像这样的事,七帮十八会中的人,能够赞成的,绝不会有二十一人之多。

    我相信,除了受白奇伟收买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看到白老大做了,他
们便也照做如仪。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发起,根本不是白老大的心意,而是
白奇伟的意思。白老大对白奇伟的宠爱和信任,是可想而知的,他一生最大的缺点,只
怕也在这里。当然,白奇伟是用著种种的巧妙的方法,在欺骗著白老大的。但白老大在
自己的儿子身上,竟会栽了筋斗,这无论如何,是他的污点。

    静了半晌,白老大才道:“三位说得,也有道理,也有道理。”

    他讲到这里,竟停了下来,没有了下又。众人心中,尽皆惊愕不已。只听得白奇伟
道:“爹,可容我说几句话么?”白老大挥了挥手,道:“你说吧。”

    白奇伟向前跨出了一步。道:“各位大叔,如今,只有四人不同意,而有二十一人
同意,这件事,实在用不著多加讨论了!”白奇伟那几句话,听来虽是不著边际,但实
际上,却极是厉害!

    他分明是在提醒众人,根本不必理会我们四人,而要众人来强逼我们,取出钢板来
!我看到其余三人,怔了一怔,像是不知怎样应付才好,我立即一掌,击在桌上,道:
“放屁!”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莫非二十位大叔,连家父在内,全在放屁?”

    白奇伟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向我,望了过来,有几个,已是满面怒容,我立即霍地
站起,道:“白老大,如果你说,根本不必听我们四人之言的,我立即就将钢板,取了
出来!”

    宋坚也道:“秦兄弟说得是。白老大,青帮弟兄,散处海外的还很多,尚且可以分
得开来,但像飞虎会那样,除了七八人之外,已再无他人,莫非得了巨金,便是由七八
个人分享了么?”

    我沉声道:“白老大,你得好好想一想,莫为一时错念,误了一世英明!”

    我不顾一切地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举座尽皆愕然!因为可以说,从来也未曾有人
,对白老大讲过这样的话,本来七嘴八舌的争论,立时又静了下来。只见白老大托著头
,并不望众人,呆了好半晌。

    我心中也在暗庆得计,因为只要说服白老大,白奇伟的阴谋,便难以得逞。好一会
,在鸦雀无声中,白老大才抬起头来。

    每一个人都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决定。但白老大却忽然“哈哈”一笑,道:“我刚
才只当老眼昏花,原来并不是!”

    他此言一出,人人尽皆愕然,连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他话一讲
完之后,立即面色一沉,道:“你刚才话说得极有理,但在下倒有一言相询。”

    我看出事情,已然十分不妙,但是却不得不硬著头皮,道:“白老大请说。”

    白老大一字一顿,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听得白老大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一时之间,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头
皮发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座间也变出了一阵喧哗之声,白奇伟道:“大家静一静,听家父说下去!”

    我也在这时间,略为定过神来,道:“白老大,你怎么啦?秦正器你都不认得了么
?”

    白老大道:“是,你很像秦正器,连手臂上的刺龙也有,你学得很不错,但是你却
太能干了,秦正器要像你那么能干的话,黄龙会又何致于局处浙西山区,毫无发展?”
他讲到此处,陡地提高了声音,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来假冒秦正器?”

    白老大此言才一出口,立即便有四个人,离座而起,闪到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一看,四人已将我包围住。

    我自顶至踵,生出了一股凉意,忙叫道:“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话?”宋坚也站
了起来,道:“一经白老大提醒,阁下该是表现得太能干了!”

    我知道,即使在处理那笔财富上,我和宋坚的意见,完全一样的话,但如果我的身
份被揭穿,宋坚也决不会和我站在一边的!

    我手心已然出汗,道:“白老大,那么你说,我是何人?”

    白老大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你绝不是秦正器。兄弟,
你扮秦正器,扮得十分像,几乎连我也瞒过了,但是你却忘了一点,秦正器只是一个粗
汉子,我看你却是极其能干的人!”

    在白老大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离座而起,将我围在中心。

    白奇伟更趋众而前,待向我扑了过来,白老大立即喝道:“住手!”白奇伟停了下
来,离我不过五六尺远近,道:“爹,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白老大沉声道:“他是什么人?”白奇伟面上,现出得意无比的神色。道:“他一
定是卫斯理!”

    白奇伟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白素道:“哥哥,你别乱说!”白奇伟冷笑一声,
道:“妹妹,你放心,我还不致于连这一点都料不到,你何必到处帮著这个与我们七帮
十八会作对的人?”

    白素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要帮著卫斯理?”白奇伟得理不让人,道:“
妹妹,当著那么多叔伯,说出来就不好听了!”白素又气又急,几乎哭了出来,白老大
喝道:“住口!”

    他“住口”两字,出口之后,整个大厅之中,都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白
老大道:“兄弟,你既然有胆,冒充别人,混进我们中来,难道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
都没有么?”

    我在这时候,心中的焦虑,实是难以形容!

    在那片刻之间,心念急转,不知曾想到了多少脱身的方法。但是,不要说这时候,
围在我身旁的人,足有三十个之多,又是个个身怀绝技。就算我只是面对著白老大一人
,只怕也是难以脱身!

    我竭力镇定心神,道:“白老大,你也未免将我看得大小了,我就是卫斯理!”

    我话才一讲完,白素以手掩口,“啊”地一声惊呼,众人也是一阵哗然,白奇伟一
个箭步,掠到我的面前,五指如钧,伸手向我当胸抓到。我身形一侧一矮,反勾他的手
腕,以三只手指之力,向外轻轻一带!白奇伟绝想不到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然敢予
还手,因此我一出手,便自得手,白奇伟身形一个踉跄,向外跌出了七八步去。白奇伟
一向外跌出,围著我的圈子,立即小了许多,白老大摆了摆手,众人又停下了来。白奇
伟在地上,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狠狠地瞪著我。白老大望著我,道:“卫兄弟,这几
年来,我虽然没有在外走动,但是外面的事情,我却也知道不少,你为人行事,我也大
有所闻,颇敬你是一条汉子!”

    我立即道:“多谢白老大这一句话。”

    白老大的面色,突然一沉,道:“卫兄弟,可是你今日此举,却是犯了咱们七帮十
八会的大忌,你有什么话,快些交代吧!”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扬起手来!

    白老大一扬起了手,衣袖褪下露出手腕之上火也似红一只玛瑙手镯来。我一听得白
老大的这几句话,已经知道白老大今晚,绝不肯放过我,一时之间,几乎已经绝望了。

    可是我一看到那只火红的镯子,立即想起红红来,忙道:“不错,我的确有话要说
。”

    白老大道:“你不妨直说,就算有一些什么事,你必须要做的,我也一定可以代你
做到!”

第八部:绝处逢生情义深重

    白老大分明是要我交代遗言了!

    我竭力令得自己镇定,道:“我有一个表妹,在美国读书,渡假回来,却为令郎派
人绑去,尚祈令郎,将之放出!”

    我此言一出,白老大面色,不禁微微一变,两道严厉无匹的目光,立时向白奇伟扫
去,白奇伟想是心中发慌,道:“早已放了她了!”

    我也知道红红早被他们,放了出来。而我之所以要对白老大提出这个要求,便是要
由奇伟在仓惶之间,讲出这句话来!

    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暗暗高兴。道:“白老大,我表妹一点也不会武功,只
是一个学生,尚希望令郎不曾难为了她!”

    这时候,白老大的面色。铁也似青,众人之中,也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议之声。我知
道,至少在这件事上,众人的同情,是在我这一边。好一会,只听得白老大道:“奇伟
,这位小姐,若是有什么差池,我要你的命!”白奇伟的态度,狼狈之极!

    他此际,心中一定对于刚才的失言,感到后悔之极!因为,如果他一口否认的话,
我也绝无证据,可以说那是他们的事。

    而我之所以说他还没有放人,而不指责他绑人,也是这个缘故,因为我如果指责他
绑人的话,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否认。如今,我指责他没有放人,他下意识的反应,
仍是否认,但是他否认了没有放人,便等于是承认了曾经绑过人!

    当下,白奇伟低著头,说了一个“是”字。

    白老大回过头来,道:“卫兄弟,这件事,确是小犬之错,我一定会重重处罚他的
。但是,你却仍然不能生离此处!”

    我一声长笑,道:“白老大,我既然闯了进来,自然是冒著奇险,死而无冤,但是
,我却要将话讲完才行!”白老大点头道:“你说。”

    我道:“事情之起,乃是于司库曾经来找过我,而我没有答应他!”白老大道:“
这个我们知道。”我又道:“于司库之死,自然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死得极惨,死前,
只怕受过极重的拷打!”白老大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他是中毒而死的。”我一笑
,道:“中毒?警方有于司库死情的详细纪录,这并不是我能够凭空捏造的事,而我相
信,一定有人,以极其残酷的方法,想在他口中,将藏这宗财富的地点,讲了出来!”

    白老大默不作声,有人叫道:“白老大,还听他胡诌作什么?”我立即又道:“还
有,我的一个朋友,是全然不会武的,也被打成了重伤!”

    白老大转头,向白奇伟望了一眼,仍然不说话,我又将所有的事,约略地讲了一遍
,只是隐起了我和秦正器的关系不说。白老大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卫兄弟,我知道
了,你的确是好汉行径。”

    我一听此言,心中不禁大喜。

    但是白老大立即又道:“但是,七帮十八会的这个秘密,却绝对不能外泄,念在你
是一条汉子  ”他讲到此处,一抖手,晶光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七寸来长,寒光
耀目的匕首。

    我心中猛地一震,白老大已将匕首柄向我,递了过来,道:“接住了!”我茫然地
伸手,接了过来。

    白老大道:“我手下不杀好汉,你以这柄匕首,自尽了吧,这是上海小刀会大阿哥
的遗物,用来自杀,也不辱没了你!”

    我握住了匕首,手不禁微微地发抖来。

    在我的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出死人生的事情,但是在每一次生死关头,都
是决定于俄顷之间,事后想想,不免一身冷汗,在当时,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无感
觉。

    像如今这样,要以一柄匕首来自尽,而且还是出于为人所逼,却还是头一遭!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你不必犹豫了,就算我肯放过你,其他弟兄,
也必然不答应,你可以问一问,只要有一位弟兄,说你可以走,我立即恭送你离开这里
!”

    我抬起头来,向众人望去,每一个人,都像是石头雕出的那样,都一动也不动的站
著。

    有几个人,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有几个人,面上漠然毫无表情,有几个人,面色
像是对我,十分同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强笑了一下,道:“白老大,不论如何,我对你为人,仍然是十分佩服,令郎行
事如此不堪,尚祈你莫徇私情,令我死后,也难以瞑目!”

    白老大道:“这件事,你尽可放心!”

    我低下头来,望著那柄锋利已极的匕首。我看了并没有多久,一横心,手腕一翻,
一匕首便向自己的心窝剌出!那时候,我实是自知必死,因为我绝无法逃生的可能!可
是,就在我手腕翻起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变故虽是突如其来,可是我几乎连发怔都未曾,便向侧疾跃而开!

    而在我疾跃而开之际,我觉出身旁,有一股强风掠过,那当然是白老大的一掌!

    我跃开之后,立即站定不动。因为在漆也似黑的境地中,白老大也不可能知道我在
那里,我必须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我甚至不知道可供我利用的机会是多少,是几秒钟
,还是几分钟!

    黑暗之中,只听得白老大的声音道:“谁也不要走动!”我刚想身形一矮,藏入桌
子底下,但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我却不敢再动。

    因为这时候,人人都听了白老大的吩咐,不敢动弹,我只要一动的话,虽然在黑暗
之中,白老大一样看不到我,但是,以白老大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而论,我就算再小心
,他也必然听到一点声息,而他必然可以向我袭击的!

    在那几秒钟寂静无比的时间之中,我经历了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焦急,
我身上已经汗出如浆,只听得白老大又道:“卫兄弟,想不到你在我们这里,竟然还有
内应!”白老大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更加庄严之极,我屏住了气息,不敢出声。

    白老大说我在这里有内应,他却是料错了!

    这里的电灯,如何会突然熄灭,我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白老大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在黑暗之中,离我足有两丈开外的地方,响起了“我
的”声音!

    那的的确确是我的声音,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那声音和我口中所发的,有什么不
同,我当时心中的奇怪,实是难以言喻!因为我分明站在这里,如何,我的声音会在两
丈之外响起呢?只听得“我的”声音道:“白老大,你猜错了,我并无内应  ”

    “我的”声音才讲到此处,突然听得白老大“哼”地一声,紧接著,“轰”地一声
,和“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在那刹那间,我明白了!

    那一定是有一个极善模仿他人声音的人,模仿了我的声音,在另一隅发声,他的目
的,是在转移白老大和众人的注意力,好给我以逃走的机会!在黑暗之中,我没有法子
知道那是什么人,我怀著对这个不知名的恩人,极度感激的心情,根据记忆力,身形一
闪,闪到了门旁,我一到门旁,室中因为白老大发掌循声击出,已经十分混乱,我的移
动,也没有人发觉,我立即打开了门,闪身而出。

    我刚一出门,便听得有人叫道:“卫斯理走了!”我倚住了门,喘了一口气,四面
一看,身形一伏,已经来到了一张沙发的背后,伏了一伏。

    也就在此际,我又听得室中,“我的”声音叫道:“姓卫的在此!”我连忙又闪身
而起,到了电梯旁边,电梯门恰好开著,我一闪而入,按动了电钮,电梯门自动关上。
在电梯门将关未关之际,只听得白老大一声怒吼,叱道:“好畜牲!”

    我不知道白老大的这一声怒叱,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可能去追究白老
大的怒叱,是什么意思,因为电梯的门一关上,便已经向上,升了上去。

    没有多久,电梯一停,门打了开来,我立即闪身而出,只见两个中年人守在电梯之
旁,道:“咦,秦兄弟,会散了么?”

    我道:“还没有,但是我有事,先走一步。”

    那两个中年人道:“可有白老大的命令?”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道:“有!”那两个中年人一伸手,道:“拿来!”我又向前
走出了一步,双臂一振,倏地出手,那两个中年人立即后退时,我已经拿住了他们的脉
门!

    那两个中年人面色一变,道:“秦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我向前看去,只见
窗户外面,可以看到黑沉沉的海,我立即道:“对不起,暂时要委屈你们一下!”那两
个中年人厉声道:“你绝逃不开这个岛的!”

    我双手向怀中一带,将那两个中年人,一齐向我怀中,扯出了一步,他们两人,手
腕被我拿住,实是没有挣扎的余地。

    被我扯出一步之后,他们两人一跌,“砰”地一声,头和头相撞,立时昏了过去!

    我不再耽搁,双手一松,向外掠去,迅即掠出了窗口就地一滚,滚出了两三丈。向
海滩边上,一直奔了出去,来到了海边上,我不禁呆住了!

    海边上,海水茫茫,映著星月微光,并没有船只,我若是不离开这个荒岛,可以说
是必死无疑,既没有船只,我只有试一试游水了!

    我呆了片刻,身形一耸,已从一块岩石之上,向海中跃了下去。

    “扑通”一声,我没入了海水之中,又立即浮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海边
的一个岩洞中,突然有手电筒的光芒,闪了一闪,同时。听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叫道
:“是卫先生么?快过来,向外面游去,你是逃不出去的!”

    我浮在水中,向上看去,只见岸上已有人影闪动。

    如今,我必须面临抉择,是听那个中年妇女的话,向她游过去呢,还是向前游出?

    向前游出,前面是茫茫大海,就算是能逃脱白老大等人的追踪,是否能够游到陆地
,也还有疑问,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可能是诱惑我前去的,但也有可能,是真正来救我
出险的。

    我只是考虑了极短的时间,我想到了会场的电灯,突然熄灭,又有人模仿了我的声
音,转移了白老大的注意力,使我能逃到了海边,可知在这里,一定有著同情我的人在
!因此,我立即向电筒闪耀之处游去。

    等我游近了那个岩洞,已经听得有几个人,跳落水中的声音!我爬上了岩洞,只听
得黑暗之中,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快进来!快!”我向前走去,道
:“你是什么人?”那中年妇女道:“禁声!”

    她手中的电筒,不住地一闪一闪,引著我向前面走去,我竭力想辨清她的模样,但
是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见她穿著一套黑色的衫裤,身形佝偻,看来年纪,比我想像
中还要大。约莫向前,走出了十来公尺,那中年妇女停了下来,道:“你在这里,千万
不要出声,更不要出去,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且容我谢你救命之恩!”那中年妇女道:“救你的
不是我,你何必谢我?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她话一讲完,便立即向外面走了出
去。

    我略为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时间一久,我已经可以在黑暗中略略辨清自己所在
,是一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的一角,有一张床,却只有床板,我在床沿坐了下来,发现床旁边,还有许多
洋娃娃之类的儿童玩具,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实在莫名其妙。

    我等了一个来钟头,不见有什么动静,便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拧乾了,重又穿上,
当然那令得我极其不舒服,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能平安离开,已经算是幸事了


    我以臂作枕,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我发现那张床很短,只能给儿童睡的,任何成人,都不会够长的。我忽然想起神鞭
三矮子来,只有他们,才会要这样的小床。难道竟是他们救了我?我立即推翻了自己的
想法。

    因为神鞭三矮,只不过是生得矮小,像是儿童而已,他们却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
绝不会再有玩弄洋娃娃的童心的。

    这个地方,看来曾像是作为一个孩子的秘密地方,我自己,在童年时候,也有一个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地方,那是一间祠堂的后屋,从来也没有人到之处,我每逢什
么人也不想见的时候,便一个人在这个秘密地方,呆了半天。

    那么,如今,救了我的,竟是一个孩子么?

    这似乎更其不可思议了!我心中不断地思索著,虽然我已经十分疲倦,但是却没有
睡意。

    因为我虽然暂时逃脱了白老大等人的追踪,但究竟还身在荒岛之上,他们是不是永
远不曾发现我的踪迹,而我又能不能安然离开此处呢?

    我想了许久,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时光景了,也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得一阵
脚步声,传了进来,我整个人紧张起来。几乎成了仅在那张床上一样,一动也不动。不
一会那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近前。

    我正想发问时,那人已经开口,道:“他们没有找到这里来么?”

    我一听,正是那中年妇人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人来过。”

    那中年妇女道:“你跟我来吧,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一艘快艇了!”

    我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奉什么人之命,来救我的?”

    那中年妇人见问,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必……说了!”我听出她的语
音之中充满了悲伤,心中不禁更是大奇,趁她不觉,我一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电筒,
将之打亮。

    电筒的光芒。直冲上洞顶,我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约莫六十上下年纪,满面泪痕,
正在哭泣。

    我立即道:“大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中年妇女默默地摇了摇头,道:“别说了!”她一伸手,按熄了电筒,道:“跟
我来吧!”她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我只得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那岩洞口子上,
向下望去,只见已有一艘快艇,泊在洞边。我向那快艇,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道:
“大娘,你一定要告诉我,救我的是谁,我要谢他!”

    那中年妇女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你已经不能向她道谢了!”

    我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中年妇女,又流下泪来,道:“她问我……你是不是已经脱了险,唉,她自己已
到了这等地步,但是却还念著你!”

    我急得握住了她的手,道:“谁,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那中年妇女抬起头来,望了我半晌,道:“如果你竟想不到救你的是什么人,那么
,真的枉她救你一场了!”我呆了半晌,心念电转,陡地失声道:“难道……难道是她
?”

    那中年妇女们望著我,不出声,我补充了一句,道:“是白素,白小姐?”

    我刚才在想那救我的是什么人之际,陡地想起,我的藏身之所,既然是一个孩子的
秘密地方,在这个荒岛上长大的孩子,除了白奇伟和白素两人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而救我的,当然不是白奇伟,那就不问可知,一定是白素了!

    只见那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忙道:“那么,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中年妇女道:“你……别问了,快走吧!”

    我发急道:“不行,你一定得讲给我听!她如今怎样了?”

    那中年妇女哭得更其哀切,道:“可怜的孩子,我从小看著她长大,如今……只怕
她反倒要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一听得她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
,呆若木鸡!

    中年妇女抹了抹眼泪,道:“你快走吧,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我想了一想,道:“我不能走,她为了救我,竟有生命之危,我如果离去,还算是
什么人?你带我去看她!”

    中年妇女忙道:“卫先生,你在胡说些什么?”

    在我知道了,将我在这样的险境之中救出来的,竟是白素的时候,我心情的激动,
实在是难以言喻!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不趁此机会离去的话,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离开
这个荒岛了!但是,白素生命垂危,我又怎么能不去看一看她?

    我并不是易于冲动的人,但却是极重感情的人,我的决定,实已不可改变!当下我
道:“你放心,白小姐并没有救错人,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看她,一定要去!”

    那中年妇女呆住了不出声,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小姐如果见到了你,她会永
远恨我的。”我道:“我可以向她说明,不关你的事!”

    我一面说,一面已经一个转身,又向岛上掠去!

    我只听得那中年妇女,发出了隐隐她一声长叹,已经看到前面,三条矮小的人影,
疾闪而至,喝道:“什么人?”我立即站定身形,道:“卫斯理!”来的三人,自然是
神鞭三矮,他们一听我报出了姓名,也不禁一呆!

    我见神鞭三矮在犹豫,立即又道:“快带我去见白老大!”

    神鞭三矮齐声道:“你在弄些什么花样?”我冷笑一声,道:“我本来已可从容离
去,如今又来自投罗网,还有什么花样可弄,快带我去!”

    神鞭三矮道:“请你走在前面。”

    那时候,我心中除了想要见到白素之外,实是没有其他的愿望,而且我也根本没有
心神去想到“害怕”两个字。

    我一听得神鞭三矮叫我圭在前面,便立即昂首大步,向前走去。

    只走出了两三丈,前面迎面而来的人,已越来越多,个个见了我,面上皆露出了讶
异的神色,我连看都不向他们看一眼,只是向前走去,不一会,已进了山洞,来到了电
梯之前,等电梯升了上来,神鞭三矮和我,一齐走了进去。

    一进电梯,神鞭三矮,各自站在电梯的一角,用心戒备,我向他们望了一眼,道:
“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与你们动手的!”

    三人互望了一眼,道:“我们只当你已经逃走了,却不料你又自己走了回来。”

    我心中一动,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已逃走的?”神鞭三矮道:“白小姐说的,她
说她已作了安排,你早已离开这里了!”

    我心头一阵难过,道:“如今,她……怎么样了?”神鞭三矮,面上闪过了一片黯
然的神色,接著,又各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声道:“你还好意思问起她么?”我
知道白素平时,极得人心,这些人见了我,心中一定恨极!

    我也不再出声,不一会,电梯的门打开,神鞭三矮拥著我走出电梯。

    一出电梯,便是那个大厅,只见七帮十八会的头子,除了白老大之外,个个都在,
但人人皆是一声不出,面色沉重,默然而坐,一见我进来,人人向我望了过来,有几个
,霍地站起,神鞭三矮走前一步。道:“他要见白老大,待白老大来了再说!”

    我傲然地向前走出,在一张沙发之上,坐了下来,只听得有人道:“这小子,不将
他喂鲨鱼,也难泄咱们心头之恨!”

    那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语意,却是坚决之极。我这时,根本已将生死置之度
外,听了也根本不觉得什么害怕。

    神鞭三矮离了开去,不一会,便听得一阵十分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立即转过头来,只见白老大背负双手,面色铁青,一步一步,正向我走了过来,
我等他来到了近前,便站了起来。

    这时候,大厅之中,实是静到了极点。

    白老大来到了我的面前两三步处,方始停了下来。

    我和他分手,只不过一夜,如今,他面色铁青,威严无匹,但是我却也看到了他双
眼浮肿,在这一夜之问,老态又呈!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好一会。他坐了下来,道
:“你也坐下!”

    我依言坐下,有人叫道:“白老大,还等什么?”白老大却挥了挥手。

    我顿了一顿,道:“白老大  ”但是我只叫了一声,白老大却一声咳嗽,打断了
我的话头,道:“奇伟可能和毒贩有勾结,我已将他扣起来了。你明知逃不脱,又回到
此处,可知你不失为一条汉子,那二十一块钢板,你交出来吧!”

    我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不由得陡地一呆。

    但是我却不立即辩白,只是一声长笑,道:“白老大,你以为我是逃不脱才回来的
,这可料错了,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绝找不到我!”

    白老大沉声道:“那你回来作甚?”

    我叹了一口气,道:“白老大,我在立即可以逃离荒岛之际,得知救了我的,竟是
令媛,我……要见她一面,所以才回来的!”

    白老大抬头向上,半晌不语,我看到他眼中,似是十分润湿,好一会,他并不低下
头来,道:“你要见她作什么?”

    我强笑一下,道:“听说她因我受了伤,实是难以就此离去,弃她不顾,所以非回
来见她不可!”

    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因为心情激动,讲得极其慷慨激昂。

    本来,大厅中所有望著我的人,面上都大有怒容,但是我这几句话一出口之后,大
多数人,面上已经耸然动容,换上了敬佩的神色。

    老实说,我实在可以逃走的时候,不离开险地,反倒自投罗网之际,绝未曾想到自
己的行为,会使得众人对我的印象改观。

    我只是要见一见白素,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令得我不顾一切!白老大又呆了
片刻,才低下头来,道:“我想,你不必去见她了,她一心以为你已经逃了出去,所以
虽然身受重伤,心中仍是十分快乐。但如果她知道你未曾离开此处的时候,心中反而难
过了。”

    我呆了一呆,道:“她……伤得很重么?”

    白老大“嗯”地一聱,道:“当她发声之时,我循声进击四掌,她一腿一臂,骨头
断折,还断了两条肋骨、内脏也受了伤!”我急道:“她受伤这么重,还不送她到医院
去?”

    白老大道:“那倒不用,我这里有最好的内外科医生,我对于接骨,更是在行。”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她伤势无碍,心中也宽慰些,她见了我或则会伤心,
但是只让我见她一见可行么?”

    白老大想了片刻,道:“可以,宋兄弟,你带卫朋友去。”飞虎帮的宋坚,答应一
声,便站了起来,带著我,从一扇门走了出去。

    我刚一走出门,便听得大厅之中,人声嘈杂。想是众人在商议如何对付我。

    我们经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扇门旁,只见那个叫我进山洞,又叫我逃走的中年
妇女,恰好从门中,走了出来。她望了我一眼,宋坚道:“大娘,老大吩咐,让这位兄
弟看一看小姐。”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将门推开了寸许。

    我从门缝中向里面望去,只见那是一间非常整洁的房间,正中一张床上。正躺著白
素。

    白素的右手、右足,都扎满了绑带,胸前也隆起老高,大约已上了石膏,在床旁,
坐著两个老者,看样子似是医生。

    白素星眸紧闭,面上了无血色,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我越看心中越是难过,
不由自主,将门掩了开来,一步跟了进去!

    但是,宋坚立即跟了进来,一伸手,便将我拉开了一步,将门关上,道:“卫兄弟
,你如果真是感激她的情义,此时实是不应见她!”

    我叹了一口气,只听室内传来微弱的声音,道:“外面……谁在说话,是宋大叔么
?”宋坚忙道:“正是我。”白素又道:“宋大叔,什么事?”

    宋坚连忙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中会意,向旁退开,宋坚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故意将门开著,道:“各帮弟兄,托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我悄悄地从门缝中望进去
,只见白素的眼睛,微微地张了开来,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道:“我……觉得好多了
,他……可是已逃出去了?”宋坚呆了片刻,点头道:“是。”

    我见白素在这样的关头,仍是念念不忘我的安危,心中一阵发酸,不禁落下泪来。

    我真想立即冲了进去,俯伏在她的床前,但是我知道我一进去,白素见她费尽心血
,我仍然未能逃脱,一定会急昏过去,令得她伤势加剧,可能因此,铸成难以弥补的大
恨!只听白素道:“宋大叔,你别骗我!”

    宋坚转过身来,面正向著我,我看到他的面色,十分痛苦。当然,他是一条响当当
的好汉,绝不会说半句谎话的,但是这时候他却不得不说谎了,只听得他说道:“你放
心,他已经安全了!”

    白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叔,爹准备将他怎么样?”

    宋坚默然不语,白素又道:“宋大叔,你最疼我,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宋坚道
:“你说,什么事?”白素喘了几口气,她身旁的两个老者,皱了皱眉头,道:“不要
再说话了!”

    白素道:“不,让我把这句话……讲完,宋大叔,你可能设法通知他,叫他立即远
走高飞!”宋坚呆了好一会,才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白素吁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医生立即为她按脉,另一个挥手令宋坚出去
,宋坚悄悄地退了出来,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在我们将进大厅之际,他突然停住,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
,沉声道:“卫兄弟,可惜我们相见太迟,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相识。”我道:“宋
大哥,你的为人,我心仪已久了。”

    宋坚道:“卫兄弟,你只要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连同秦正器的那一块,交了出来,
我以性命担保你不会再与七帮十八会作对,保你平安离开此处!”我心中对宋坚,实是
感激之极!试想,我和宋坚,相识不过半日,他只不过根据了我自动回来这件事,看出
了我的一点长处,便自与我肝胆相照,肯以性命担保我不再生事,这是如何难能可贵的
友谊!但同时,我心中却也不禁吃惊!

    我忙道:“宋大哥,桌上那二十一块钢板,不见了么?”宋坚面色一沉,道:“卫
兄弟,你这样问法,未免太瞧不起老哥了!”

    我道:“宋大哥,你既然敢以性命担保我不再与七帮十八会作对,自然应该相信我
并未曾将那二十一块钢板取去!”

    宋坚的面上,微露不信之色。

    但是他不信的神色,却一闪即逝,立即又变得十分刚毅,道:“好!”

第九部:谁是内奸?

    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懂他那一个“好”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已经相信了我的
话。

    同时,我心中对于那二十一块钢板失踪的事,也感到十分迷惑。

    当时,室内灯一黑,情形混乱之极,我逃走尚且不及,怎会再顾及桌面上那二十一
块钢板?但就算有人要觊觎那二十一块钢板,却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就算情形混乱,
二十一块钢板一齐取起,也不免“叮当”有声,室中全是奇材异能之士,也不可能不发
觉。

    如今的事实是,那二十一块钢板,已经不见,当然是落入一个人的手中,虽说当年
于司库的设计,极其精密,少一块钢板,也难以发现出藏埋钱财的所在,但有了二十一
块钢板在手,总已经掌握了极大的线索。也就是说,这一笔属于七帮十八会,千千万万
弟兄的财富,可能落在一个奸人的手上!

    我正在想著,宋坚已经伸手推开了门,我和他一齐走了进去。

    白老大手托著头,也不抬起头来,道:“你见过她了!”我一挺胸。道:“见过了
。”

    白老大道:“你走之后,我们已经商议过,连我在内,共有七个人,愿意保你不生
事,可以令你平安离开此处。”

    宋坚大声道:“白老大,连我一共是八个人!”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好,但是卫朋友,你将那二十一块钢板,交出来吧!”

    我应声道:“白老大,我并没有取那二十一块钢板!”只听得一人叫道:“白老大
,我说他是逃不出去,才装模作样的,我们对他仁至义尽,他却如此狡猾,如何能放过
他?”

    我向那人一看,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哼”地一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梁会大当家,刘阿根!”

    那“铁梁会”乃是江南两省,铁匠兄弟的会社组织,势力颇是雄厚,而且打铁的工
人,大都膂力惊人,所以铁梁会的人,每每向人寻是惹非,但是却还没有什么越轨的行
动。他必欲将我置之死地,自然是受了白奇伟的收买了。我立即道:“原来是刘大哥,
照刘大哥的说法,那二十一块钢板,一定是我取走的了?”刘阿根大声道:“当然!”

    我一声冷笑,道:“我与白小姐,事先绝无约定,电灯一熄,白小姐仿我的声音,
在屋角发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非是刘大哥那样的人物,才能有心思再去取钢板,
像我那样,已经只顾逃命了!”刘阿根一声冷笑,道:“扯蛋,说到我头上来作什么?
不是你取去的,这里尽是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还有谁会取?”

    刘阿根的话一出口,立即有七八人附和,道:“不错,不是你是谁?”

    我又道:“若是我志在财物,何不当时也将钢板取出,分了这一份,也足够我用了
,为什么我还要不赞成分开这笔财富而致露了破绽?”

    我这几句话一讲,那些人个个瞠目不知所对。

    但也就在此时,只听得“嘿嘿嘿”三声冷笑,一个人站了起来。

    我向那人一看,不禁一惊,只见那人,獐头鼠目,一脸奸猾之相。穿著一件晨衫,
却扣了老粗的一条黑表炼,道:“卫斯理,你是想独吞!”

    我真难想像,七帮十八会中,还会有这样的人,充任首脑,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道:“不敢,金鸡帮的大龙头,石看天。”

    我“哼”地一声,道:“胡说,谁不知金鸡帮的大龙头,乃是镇江蒋松泰,那里跑
出你来?”石看天冷笑道:“难道我也是冒充的?蒋大龙头三年前身故,将大龙头之位
,传了给在下!”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石看天道:“卫朋友,白老大对你,实是仁至义尽,只要你将二十一块钢板交出,
便可离去,生死两路,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定要选择死路,那么,是你自己决定,谁
也不便再来勉强你了!”

    石看天的话,讲得极其阴湿,轻轻巧巧,几句话之间,已经一口咬定,那二十一块
钢板,是我取走了的!我瞪著他,冷冷地道:“那张二十万元的支票,你兑现了没有?
嗯?”

    石看天的面色,陡地一变。

    尚有几人,面色也微微一变。

    我立即道:“白老大,当令郎还当我是秦正器之际,曾给我一张二十万元面额的支
票,嘱我听他的话,我相信这种支票,在场的人身上,定有不少,白老大不信,可以搜
一搜!”

    我一面说,一面留意各人的神色,只见约有十一二人,面色为之大变。

    白老大面色,也难看之极,但是他却立即叱道:“这是七帮十八会之事,不要你多
管!”

    我一笑,道:“我自然不会多管,但我相信,在‘死神’唐天翔死后,令郎必有意
代他而起,成为贩毒、走私集团之首脑,雄心确是不小!”

    白老大冷笑道:“小犬虽然不才,但是却还不至于像阁下所说,那样不堪。”

    我知道,要一个英雄盖世的父亲,相信他的儿子,是一个非常卑鄙的人,那是一件
十分困难,近乎不可能的事,我只是道:“我未曾取过这二十一块钢板,秦正器的那块
,在我这里,白老大,我代秦兄弟交给你了!”我摸出那块钢板来,放在白老大的身旁


    白老大道:“卫兄弟,那二十一块钢板,若不是你取去的,那又是谁?”我立即道
:“可能是令郎!”白老大“哼”地一声,道:“他已被我立即扣起,身上藏有二十一
块钢板,我焉有不知之理?这里许多人,个个都已为了表明心迹,而相互搜检过了,除
你一人而外,还有谁?你若是一定不肯交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大厅之中,显得十
分寂静。我站在众人的当中,心中在拼命思索。

    过了四五分钟,我才道:“白老大,既然是这样,那么照此看来,这二十一块钢板
,只怕还在会议室中!”白老大冷笑一声,道:“你找吧!”我一个箭步,向会议室的
门口走去,众人都跟在我的后面。

    我虽然已经揭发了白奇伟的许多丑行,但是,即使是同意放我离开这里的人,也都
以为那二十一块钢板,是被我取去的。

    我若要脱身,非找到这二十一块钢板不可。我心中毫无疑问地肯定,钢板是白奇伟
所做的手脚。但当时,我一进电梯,便听得有人追出来之声,可见会议室中的混乱,恢
复得极快。

    而白奇伟多半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运到远处去,我更
可以料定,在他的同党之中,绝没有敢于将二十一块钢板,藏在身边的人,那么,钢板
实在可能还在会议室中。

    我一马当先,走进了会议室,一个箭步,来到了那张圆桌旁边。

    众人将我团团围住,我俯身细心去察看桌面,又俯下身来,仰头去看桌面的反面。

    我记起有一套魔术,是可以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变得不见的,那是桌面上有著机关
的缘故。

    白奇伟可能料到,众人会将钢板,摆向桌子中心,可以在桌面中心,做下机关,我
相信如果不是白素为了救我,而突然熄了电灯的话,当二十五块钢板,一齐集中在桌面
中心之际,电灯也可能神秘熄灭一分钟或半分钟,而当电灯复明之际,钢板也会不翼而
飞。

    但是,我细细检查桌面的结果,却是毫无发现。

    众人都冷冷地望著我。石看天道:“卫朋友,咱们别做戏了!”

    我立即道:“臼老大,你若是不让我找下去的话,我就停手!”白老大道:“你继
缤找吧!”

    我退开了两步,细细地打量那张桌子,约有五分钟的时间,才逐张椅子,仔细找了
一遍,也没有什么异状。我心中暗暗发急。又呆了一会,突然想起,那二十一块钢板,
失踪之际,谁也没有听到声响。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时间,和室内的混乱情形,又是在漆黑的境地之中,绝不可能使取钢板的人,
小心地一块一块拾起来,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算是用一条极厚的毛毯,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裹了起来,也不可能不发出声音。

    我想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便道:“白老大,你可曾想到,那二十一块钢板,突
然失踪之际,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这一点?”

    白老大道:“想到过了,我正想问你,你所取的是什么法子!”

    我苦笑一下,道:“当我们找到那二十一块钢板之际,就可以知道了!”白老大道
:“你不妨慢慢地找,我们一定奉陪。”

    我在会议室中,上上下下,足足找了半个来小时,却是一无结果,我额上不禁冒出
了汗,站走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钢板的失踪,不是白奇伟亲自下手,便是他的党羽下
手的,但就算是他的党羽下手,也一定要得到白奇伟的号令。

    白奇伟是怎样发出号令的呢?

    我假设,白奇伟原来,便有一个计划,是准备攫取二十五块钢板的,那么,最适宜
于发施号令的地方,当然是他所站立之处。

    白奇伟是站在白老大的背后左方的。

    我一想到此处,立即一跃而前,向白老大的座位跃去。白老大冷冷地道:“这是我
的座位啊!”白老大的座椅,与其他二十四张,略有不同,那是其余的人特别尊敬他的
缘故。

    刚才,我逐张椅子检查的时候,也因为那是白老大的座椅,而没有十分注意。

    我道:“知道,我有一个假想,需要在这张椅子上证实。”白老大道:“请便。”

    我蹲了下来,来检查椅子的左边,那是一张圆靠手的红木椅子,靠背处,镶著一幅
大理石的山水画,手工十分精细,所有的木枝,都不过寸许直径粗细。

    我极其仔细地检查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心中暗忖,一不做,二不休。双子举起了那张椅子,向
地上重重地一摔!在其余人尚未阻止我这一行动之际,那张椅子,已被我摔得七零八落
!白老大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已发出了一声欢呼!

    因为我发现,在一段寸许来长的红木上,有著金属的亮光,我连忙将这一段东西,
拾了起来,只是那一段东西,外面的颜色,和这张红木椅子。一模一样,绝对分别不出
来。

    但是,那段东西,却是空心的,里面有几粒半导体,还有几个线圈,和几片铜片。
我将那东西递给了白老大,道:“白老大,我对无线电方面的知识不够,敢问这东西,
有什么用处?”

    白老大面上,也现出了疑惑之色,将那东西,接了过去,看了一眼,道:“这是最
简单的半导体装置,如果以金属的物品,在上面一碰,在某个地方,如果有著接收装置
的话,便会有所反应。”

    石看天道:“白老大,问他二十一块钢板,在什么地方!”

    我冷笑道:“你心急什么?白老大,你是不是有办法,测出那个接收装置的所在?


    白老大点头道:“有。”

    我心中更是高兴。道:“那就请你试一试,接收装置,是装在什么地方?”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宋兄弟,你去请杜兄弟来,叫他带著无线电波近距离测问
器来见我!”宋坚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和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召灵专家”杜仲。他手中捧著一只方形的盒子。

    盒子的上面,有一个扇形的表,表上有一枝指针,那样子就像一般电工必备的“万
能电表”差不多,表上还有著刻度,表明著数字,在扇形的表下面,还有一个圆形的表
。有著一指针,像是指南针一样。

    杜仲一进来,便走向白老大的身边,道:“白老大。有什么  ”他才讲到此处,
已一眼看到了白老大手中的那段东西!他面上陡地为之变色,竟连下面的一个“事”字
,都讲不出来!

    白老大乃是何等人物,立即觉出杜仲的神态有异,立即道:“你怎么了?”

    杜仲道:“没有……什么,侧向器已带来了!”

    白老大道:“灵敏度怎么样?”杜仲道:“很……很好!”他虽然力充镇定,但语
音竟在微微发颤!

    白老大道:“好,你去吧!”杜仲如获大赦,立即一个转身,向外走去,但他走不
几步,白老大又道:“回来!”

    杜仲站住,转过身来,面色已自惨白!

    白老大缓缓地道:“你别走,在这间室中,竟有人装置了半导体的发讯机,你知不
知情?”

    杜仲忙道:“我……我不知道!”

    白老大道:“那你也别走,和我们一起看看。收信号的地点,是在什么地方!”

    杜仲宛若待决的死囚一样。只是唯唯以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白老大以我刚才交给他的那一片钢片,在那只圆筒形的半导体装置上,碰了几碰,
只是侧向器上两只表的指针,全都颤动不已。白老大将钢片贴定在那半导体的装置上,
测向器表上的指针,都定了下来。

    众人一起看时,只见那新月形的表上,指针指著“十八”这个数字,而那圆形的表
上,指针指著东北方,正是门的方向。

    白老大的面色,立即一沉,“哼”地一声,道:“好,竟然离此,只有十八公尺远
!”他放开了钢板,指针回到了原处,又将钢板放了上去,指针仍是和刚才一样。他抬
起头来,道:“接受讯号之处,在东北方向,离这里只有十八公尺。”我点了点头。道
:“我们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所在?”白老大道:“自然,宋兄弟,你跟我们一齐来
,其余人,在此相候。”杜仲道:“白毛大,我……怎么样啊?”白老大厉声道:“你
也跟我们一起来!”

    杜仲面如土包,点了点头,我们四人,齐向门口走去,由宋坚捧著测向器,白老大
则一直将钢片贴在那半导体的装置之上。

    我们来到了门口,方向的指针,仍然指著东北。但是数字的指针,却已成了“十六
”,那表示我们,已经接近了两公尺。

    我们出了门,来到了大厅,指针的方向不变,数字又少了。

    白老大陡地向杜仲瞪了一眼,迳自向一扇门走了过去,等他来到了那扇门之际,测
向器上,指针的数字更少!

    白老大一伸手,将门推开,宋坚、杜仲和我,一齐走了进去。

    只见那间房间中,摆俩了各种我所不懂的仪器,有一个十分庞大的装置,看来竟像
是一具电脑一样,一到了这间房间中。指针终于在一张钢台面前指向“零”字,而测向
器旁的一盏红灯也亮了起来,测向器发出了“吱  吱  吱”的声音。白老大凌厉无
比的眼光,在桌面上扫了一扫,立即看到,一只如墨水瓶大小的东西上,有一盏小红灯
,也正在闪著光亮!白老大转过身来,道:“杜兄弟,你收到了这讯号,有什么作用?
”杜仲道:“这……这……”“这”了半天,仍难以为继!

    白老大将语音放得柔和了些,道:“杜兄弟,你爽快认了吧,事情与你无关,你也
只不过是听人指使罢了,纵使受罚,也不致太甚!”杜仲道:“那是……白少爷装的。


    白老大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个答案,因此听了之后,神色不动,道:“
装了这样的玩意,有什么用处?”杜仲道:“白少爷怕有什么事要呼唤我,一发讯号,
我便立即可到!”

    白老大一声冷笑,道:“只怕未必!”

    我见事情,已快要水落石出,心中不禁高兴。忙道:“白老大,这间屋子,是什么
所在?”

    白老大道:“这是我的实验室,由杜仲看管。”

    我又道:“白老大,我看杜仲仍然未说实话。你看看,实验室中,可有其他新的装
置,我怀疑杜仲一接到讯号之后,一定另有动作,来夺取那些钢板的!”

    我一面说,一面留意杜仲的面色,只见我越往下说,杜仲的面色,越是难看,我说
完之后,他汗如雨下,不复人形!

    白老大“嗯”地一声,四面一看,向前跨出了两步,来到了三架电视机旁边,道:
“杜兄弟,本来只是一架电视,为何多了两架?”

    杜仲向前错出了一步,整个人软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白老大
叹了一口气,道:“我只不过两个月来,未曾踏进这间实验室,原来你们已在暗中,做
下了这许多手脚!”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第一具电现机,一会,萤光屏上。便出现了
许多凌乱的线条,白老大略一调整,萤光屏上,便出现了一处海滩的情形来。我认得出
,那海滩正是这个荒岛上的一岛,也就是我来的时候,快艇靠岸之处。

    白老大关掉了这具电视机,又打开了第二具。

    第二具,萤光屏上所现出的乃是一间极其宽大的书室,陈设得十分雅致,一望便知
书斋主人,不是等闲人物。白老大一看之下,怒吼一声,道:“杜仲,这是谁的主意?
竟在我的书室之中,装了电视摄取设备?”

    杜仲道:“少……爷的主意。”

    白老大一回头,道:“宋兄弟,你将这畜牲带到这里来见我!”

    宋坚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白老大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显见他心中,已经怒到
了极点!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倒觉得十分抱歉,因为若不是我,白老大断不能发现,他
的儿子,竟然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白老大接著又开了第三具电视,萤光屏上出现的,
竟是整个会议室!刘阿根正在指手划脚,说些什么。

    白老大忙又扭动了一个掣,只听得刘阿根的声音,传了出来,道:“白老大怎么了
?姓卫的是什么东西,何以听他指使?”

    其余众人,议论纷纷,身在此处,和置身于会议室中一样!

    白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杜仲,你该说了!”他那四个字,沉
声而发,当真具有雷霆万钧之势,杜仲忙道:“我……我说了!”

    白老大闭上了眼睛,道:“不准有一字虚言!”杜仲道:“是……这一切,皆是少
爷的主意。”白老大道:“别说这些,说你收到讯号之后,作些什么?”

    杜仲膝盖相碰,“得得”有声,道:“全是少爷的吩咐,他亲手在会议桌上,装了
一块电磁板,我一接到讯号,便按动按钮,电灯熄灭,电磁板落下,我再通电,发出磁
力,将桌中心的钢板,一齐吸住,电磁板便隐没在天花板上了!”

    白老大睁开眼来,道:“卫兄弟,原来是电磁板压到了钢片之上,再发出磁力,将
之吸住,所以才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看出白老大虽然竭力地装出若无其事,但是他心中却是痛心之极!我点了点头,
道:“白老大,令郎年轻,难免一时误入歧途,你……不要太难过!”

    白老大长叹一声,道:“杜仲,当晚的情形如何,你说一说。”

    杜仲道:“当晚,我根本未动,忽然看到电灯熄灭,我接到了讯号,便立即依命施
为。”

    白老大道:“如此说来,那二十一块钢板,是在小畜牲手中了?”

    杜仲道:“少爷被老大扣起,他没有机会去取,我也未敢取出,钢板仍吸在电磁板
上。”

    白老大道:“好,那你且按一下掣,将电磁板露了出来,给我看看。”杜仲手指,
簌簌发抖,伸手按在书桌之上一排按钮中的一个之上,只听得会议室中,突然响起了一
阵惊呼之声,我和白老大,向电视的萤光屏上看去,已见会议室的对准圆桌中心的天花
板上,约有三尺见方的一块,向上缩了进去。而会议室中众人,也已发现了这一件事,
人人抬头上望,面上神色,尽皆惊讶不已。

    露出了方洞之后,一块三尺见方的薄板,连著如同油压器也似的四条钢条,立即落
下,刚好压在桌面之上,压了一压,又向上升起,也就在此际,白老大厉声喝道:“钢
片呢?”

    只听得“咕冬”一声,杜仲连人带椅,跌倒在地,道:“钢片么?应……应该在电
磁板上的……白老大,我没有拿过!我要是拿了,天打雷劈,绝子绝孙,不得好死!男
盗女娼。乌龟王八蛋……”

    他一口气发了六七个毒誓,几乎已经语无伦次!

    白老大和我,再向电磁萤光屏上望去,只见天花板上,已经了无痕迹。

    看杜仲的情形,他的确未曾取得那二十一片钢片,而白奇伟又立即被扣了起来,那
么,这二十一片,本来应该在电磁板上的钢片,到什么地方去呢?

    杜仲道:“没有了,一切都是少爷和……我动手的,绝无第三人知!”

    我还想再问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宋坚闯了进来,而且提著一个人的后颈,将
那人先推进了室来,跌在地上,然后才跨进来。

    我们一齐向那人仔细一看时,却不禁尽皆一怔!心里暗暗称奇。

    原来那人,并不是白奇伟,而只是一个中年人。

    我和白老大两人,都不禁一呆。宋坚是奉命去带白奇伟的,如何带了一个中年人来
?我们两人尚未发问,宋坚已经道:“白老大,我到的时候,奇伟已经不在了,这人正
在想走,被我捉住,一切情形,问一问他,当可以明白的了!”

    我听了宋坚的话,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要知道,白奇伟在近两年来,借著白老大的名义,在外面招摇,羽翼已经是丰满,
他这一走,只怕更索性公然作恶,难以收拾!

    白老大的面色,也显得极其难看,他并不出声,只是冷冷地望著那中年人。那中年
人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过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叹了一口气,道:“程兄弟,怎么你也跟他们胡闹起来了?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那中年人的面色,并不恐惧,只是显得无可奈何
,而白老大似乎也没有严厉责备他的意思,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好。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之后,道:“老大,我有什么办法?伟哥兄我是看著他长大的,
他求我放地出去,我……实是难以拒绝。”

    白老大道:“他走的时候,你可曾看到他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他说老大你近几年来隐没地底,胸无大志,他很
不以为然……”

    白老大苦笑了一下,道:“程兄弟,你也很不以为然,是不是?”

    那中年人低头不语,显然他心中已经承认。

    白老大又道:“他上那里去了,你可知道?”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我确是不知。”

    白老大一挥手,道:“好,你去吧!”那中年人躬身向白老大行了一礼,便退了出
去。白老大以手支颔,呆了半晌,道:“奇怪,那二十一片钢片,究竟是谁拿去了呢?
”我也正在思索著这个问题。

    那二十一片钢片,被吸在电磁板上一事,只有白奇伟和杜仲两人知道。我敢相信,
杜仲到了事情完全败露之后,即使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隐瞒事实了。而白奇伟虽
然知道那二十一片钢片的所在,他却没有机会取到。

    当然,钢板是不会自动损失的。那一定是另有第三个人,得知杜仲和白奇伟的秘密
,趁两人未能取到钢板之际,将钢板盗走。对白奇伟和杜仲而言,正可谓“强盗碰到贼
伯伯”,但对我而言,想要找到那二十一片钢片,却倍增困难了!

    白老大自言自语了几句,才道:“卫兄弟,你走吧。”我忙道:“白老大,能不能
容我在这里,我们设法将那二十一片钢板找到?”白老大尚未回答,宋坚已道:“卫兄
弟,你还是离开此地吧,别再生事了!”我道:“宋大哥,我绝不是对这笔财富有兴趣
,而是不想这笔财富落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中!”白老大道:“好,那我们一起到会议室
去吧,杜仲,你在这里听令!”他一面说,一面“叭”地一掌,击在第三具电视机上,
将那具电视机,击得向侧一撞,两具电视机火花四冒,浓烟骤喷,已经被他一掌之力毁
去。

    杜仲面色发青,答应了一声。白老大、我和宋坚,一齐走了出去,回到了会议室中
。一到会议室,便有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向白老大讲述刚才天花板上发生的奇事。

    白老大挥了挥手,道:“我都知道了,不必多说。”接著,他便将杜仲和白奇伟两
人的计到,说了一遍。讲完之后,顿了一顿,又道:“他们两人的计划,因为素儿的行
动,而被迫提前,因此,被吸在电磁板上的,也只有二十一块钢板。”人丛中立即有人
道:“可是我们未见有钢板啊!”

    白老大沉声道:“是,他们两人,并未曾取到钢板,钢板已到了第三个人的手中!


第十部:再生意想不到的波折

    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白老大又道:“我相信,取到钢板的,一定是我们之中的一人!”

    他此言一出,会议室中,更是静到了极点。

    我也相信白老大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二十五人之中,谁是取了钢板的人呢?除
了自己之外,只怕没有人知道了。

    白老大道:“这件事,必须查清,各位且在此间,暂住几日,我已请卫兄弟、宋兄
弟两人,与我一齐侦查,一定要查到水落石出,方肯罢休,各位兄弟,尚请勿怪!”刘
阿根道:“白老大,卫斯理并不是我们七帮十八会中的人啊?”

    白老大道:“不错,但如果不是他,这一次二十一块钢板,都落人一人之手,后果
如何,刘兄弟可曾考虑过么?”

    刘阿根无话可说,面上的神色,却是大大地不以为然,白老大手一扬,将我给他的
那块钢板,放在桌上,道:“宋兄弟,将你的钢板取出来!”

    宋坚答应一声,将钢板取了出来,白老大又目视另外两个,当晚不同意取出钢板之
人,那两人一声不出,便将钢板交出。白老大将四块钢板,抓在手中,叮叮地响了几下
,道:“如今,我们二十四人,只有四块钢板。另一人,却有二十一块,我们必须在这
四块钢板之中,找到于司库当年藏宝的线索,这件事,由我一人来办,各位兄弟请自去
安息,但千万不要离开!”

    众人也觉得事情十分严重,答应一声。

    白老大背负双手,缓步踏了出去,我连忙跟在他的后面,叫道:“白老大”

    白老大并不回过头来,只是将脚步放慢了一些,道:“什么事?”

    我道:“如今,我的事情已了,令媛的伤势,一定也已好转,我……我想去看看她
。”

    老实说,我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则,是为了想知道那二十一块钢板,是谁取去的,
二则,也是为了不想离开白素!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好。”

    我跟在他的后面,出了会议室。

    白素的寝室,已由宋坚带我,去过一次,我还记得路途,一出了门,便急步向前走
去,来到了白素的门口,我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我在门口,呆呆地站著,心中在思索,我要如何出现,才能令得白素看到我,心中
不吃惊,我正在想著,突然听得身后,似是响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我在听到那阵脚步声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恰好有什么人走过而已。可
是,那阵脚步声,却突然静止了下来。在那一瞬间,我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

    因为那脚步声极轻,而且,静止之际,已经离我非常之近!也就是说,有一个人,
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后!我立即转过身去,但是,却已经迟了一步,在我身子刚转
了一半,还未曾看到站在我身后的是什么人之际,头上一股风生,我后脑上,已经被什
么重物,重重地敲了一下。

    那一下的力量,极其猛烈,而且,又正击在我的后脑之上,我立时感到满天星斗,
身子摇晃,向旁一倒,便自跌倒在地。

    但是,我还勉力抬起头来,想看一看,在背后袭击我的,究竟是什么人。

    只不过我的眼前,金星乱迸之中,看到了一条颇为高大的身形,又狠狠地向我扑了
过来,在我并未辨明他是什么人之际,胸前又重重地挨了一脚!

    我闷哼一声,也不多去辨清他是什么人,猛地一弯身,右手疾抓而出,只听得“嗤
”地一声,那一抓,正抓在对方的小腿上,将裤脚撕了下来。

    而那人的身手,极其了得,我才一抓中,他左足又已飞起,这一脚,却踢在我的下
颔,我头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后脑又砰地一声,撞在地上,这一撞,我再想支持不昏
过去,却已难以做到,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便已人事不知了。

    在我将昏未昏之际,我似乎听得有人的吆喝之声,和一阵急促离去的脚步声。等我
再醒过来时,我已一个人躺在床上,那是一间陈设非常简单的屋子,灯光柔和,呻吟了
一声,见床旁坐著两个人,一个是白老大,一个是宋坚。

    我摇了摇头,翻身坐了起来,白老大立即道:“卫兄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么?”

    宋坚道:“我听到的时候,只见到你跌倒在地,昏了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想了一想,扬起右手来一看,我指甲上,还有著血迹,可知
我昏了过去之前的遭遇是实在的,并不是做梦。那人虽然出其不意,一连三下,将我击
昏,但是他的小腿。却也被我抓了一下,一定已经受了伤,因为我的指甲上,还有血迹


    我道:“白老大,有人暗中袭击我,我想,若不是你们赶到,只怕他要将我置于死
地。”

    白老大面色沉重,道:“那人是谁,你看清楚了没有?”我摇了摇头,道:“没有
,可是他小腿上被我抓了一下,一定留有伤痕的。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我去查一查,你休息一会,素儿正在沉睡,你明天再去看
她吧!”

    我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白老大和宋坚两人,也退了出去。

    连日来,我心力交瘁,此际躺在软柔的床上,神经一松,没有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正在我睡得香甜之际,突然听得门上,“得”地一声,接著,像是有人,走了进来。
我心中虽然略有所知,但是还以为,那是我在睡中做梦而已。

    我翻了一个身,又自睡去。但在动了一动之后,神智清醒了一些,略为睁开眼来一
看,忽然看到,有一条影子,盖在我的身上!也就是说,在我背后,站著一个人!

    我心中骤然一惊,片刻之间,睡意全消!

    我一动也不动,并且还作出匀称的微鼾声,注视著那条人影,只见那影子慢慢地举
起手来,手中似乎还握著一件什么东西。

    我看清楚了些,才看出那是注射器,连著针头的注射器!针尖已渐渐接近了我的手
臂,我出其不意。猛地一个翻身,翻下床来!

    翻下床来之后,我一跃而起,可是刚一跃起,劲风扑面,整张床,已向我压了过来


    我右臂一挥,“砰”地一声,将床挥了开去,床单却罩在我的头上,我一把扯开了
床单,室中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连忙追出房门,只见门外,乃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呆了片刻,又回到了室中,将床放好,在床沿坐了下来。

    这已是第二次有人要制我死命了!

    从那条影子看来,那人身形,甚是高大,而且,来得又如此快疾,当然仍是第一次
袭击我的人,那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呢?

    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那人是白奇伟,白奇伟的身形,也十分
高大,他将我恨之入骨,自然有将我置之死地的理由。第二个可能,便是要害我的那人
,便是盗取了二十一块钢板的那人,我怕我帮助白老大侦察,会使得他无所遁形,所以
才要将我害死!

    我在明,他在暗,实是十分危险!我立即走出了房间,沿著走廊,来到了尽头,迎
面撞到了宋坚,“咦”地一声,道:“你怎么起身了?”

    我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宋大哥,快去见白老大,我险些难以和你们相见
了!”

    宋坚的面上神色,也不禁为了一变,道:“这是什么话?”我将刚才在熟睡中所发
生的事,向他匆匆地讲了一遍,宋坚道:“有这等事?我们快去见白老大!”他带著我
,转了几个弯。在那荒岛的地底,白老大辟出了近百间房间,另具天地。转了两个弯后
,在一扇门前站定。

    我们两人刚一站定,已听得白老大道:“什么事?”宋坚道:“有紧要事,卫兄弟
又出事了!”

    宋坚的话才一讲完,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

    那是一间书斋,正是我曾在电视中看到的一间,白老大正坐在一张大书桌前。我们
一走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上,我回头一看,不禁愕然。那扇门,在外面看来,作乳白色
,但从里面看,却是透明的!

    我只知道有一种镜子,一面是透明的,一面是镜子,白老大一定根据了这种镜子的
原理,作了改良,设计了这样的一扇门,所以找和宋坚两人,才一站在门口,他便已发
问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书桌之上,正放著那四片钢板,白老大正在埋头细察。

    我问道:“白老大,可有什么结果?”白老大不抬起头来,道:“卫兄弟,你只睡
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不睡了么?”

    我尚未出声,宋坚便将我的遭遇,讲了一遍。白老大望了我半晌,道:“卫兄弟,
会不会你是太疲倦了?”

    我不禁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大搓了搓手,连:“一个人如果太疲倦
了,是会产生具有十分真实感的幻觉的。在心理学上,这种幻觉,叫作如实的幻觉。”
白老大一面说,一面望定了我。

    我涨红了脸,道:“白老大,如此说来,你是不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了?”

    白老大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如此说过,我只是说,你所感到的一
切,事实上只不过是幻觉而已。”我伸出手来,道:“白老大,我第一次被人袭击,还
在那人的腿上抓了一下,我指甲上还有鲜血,难道你认为这也是幻觉的么?”

    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显得十分激动。

    白老大在我肩头上拍了拍,道:“卫兄弟,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几乎在嚷叫
,道:“岂有此理!”白老大道:“既然你不信,我不妨把证据讲给你听,本来,我早
已想说了,但是我想你休息一下之后,便会好的,不知你却越来越严重了,需知这种情
形,如果发展下去。会成为心理上的自惧症,甚至对住镜子,也会以为镜中的是敌人。


    我为著对白老大的尊重,耐著性子,将话听完,愤然地坐了下来,道:“你仍然未
曾说出我指甲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

    白老大将声音放得十分柔和,道:“卫兄弟,你撩起你自己的右裤脚看看。”我心
中充满了疑惑,将右裤脚卷了起来,一看之下,连我自己也不禁呆了。在我小腿骨上,
赫然有著四条抓痕,一看便知那是指甲抓出来的!

    我坐在那里发呆,白老大道:“卫兄弟,我和宋兄弟,在扶起你来时,已经发现了
这一点,但是却没有和你说知,怕你再受刺激……”

    白老大后面的话,我几乎未曾听得清楚,因为我脑中响起了“嗡嗡”之声,混乱到
了极点!

    我两次受人偷袭,都几乎送了性命,难道这一切,全是幻觉?不可能!那是绝不可
能的事:但是,我自己小腿上的抓痕,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难道事情真如白老大所说,
我是因为发生了幻觉,因而自己在自己小腿上抓了一下,而以为抓伤了敌人?

    但是,当时的情形,却太真实了,真实到令人绝难相信那是幻觉!我脑中乱了好半
晌,才抬起头来,道:“白老大,你甚至于没有查一查其他人?”白老大道:“卫兄弟
,你将我看成何等样人了?我人人都已查过,但是却没有一人腿上是有伤痕的!”宋坚
道:“是我和白老大一起进行的,我们两人的小腿。也可给你一看。”

    他一面说,一面就去卷高裤脚,我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因为我无论怀疑
什么人,都怀疑不到宋坚和白老大两人身上。白老大又道:“卫兄弟,你两次都未曾看
清向你袭击的是什么人,可见那是幻觉,你需要休息!”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觉得我身子虽然疲倦,却头脑却十分清醒。白老大固然言之凿
凿,还用了三国的文字,说了一连串意思使我难以明白的心理学上的名词,但是我只是
不信。我的遭遇会是幻觉。我仔细想了一想道:“好了,白老大。这件事暂且不必说它
,那四块钢板上,你可能有什么收获?”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能够在那四
块钢板上有所收获的话,我的计划也行不通了。”我忙道:“白老大,你有什么计划?


    白老大道:“卫兄弟,你不该再用脑,而要去休息了!”我固执地道:“不,我并
不倦。”白老大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我说一句话,不怕得罪你,如果,有
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

    我听得出白老大话中伤感的意味,只得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白老大转过头去,过了片刻,才回过头来,道:“我之所以要将这四块钢板,收了
起来,乃是考虑到了得那二十一块钢板的人,一定也是难以明白于司库宝藏的地点的,
因为于司库的设计,我相信一定是十分奥秘,如果差上一块,或则可以明白梗概,但是
差了四块之多,却也没有用处,所以,这四块钢板  ”

    他讲到此处,宋坚便接口道:“这四块钢板,便是一种钓饵,等待鱼儿上钩!”我
想了一想。道:“这事怕行不通,人人皆知钢板在你手中,谁敢来捋虎须?”

    白老大道:“利之所在,只怕那人,拼命也会来博上一博,那四块钢板,我就放在
桌面之上,我人则可以假寝片刻,诱人上钩!”我仍然觉得白老大这个办法,难以成功
。而且,我还觉得,这位奇人中的奇人,在经过了许多年的地底隐居之后,和当年的白
老大,和传说中的白老大相比,已经是不复当年了!

    当时,我和宋坚一齐向桌上的四块钢板,看了一看,钢板上的文字。看来了无意思
义,全然不能连贯。而且,和宝藏与七帮十八会,也像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先告辞,退了出来,循著走廊,不知不觉间,我竟来到了白素的门口。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又细细地将遇击的经过,想了一遍。在我昏过去之前,几乎每
一个细节,我都可以回忆出来。

    我再次地肯定,自己的遭遇绝非幻觉。

    我伸手在门口,轻轻地剥啄了几下,只听得白素道:“进来。”我缓缓地推开门,
走了进去,我才跨进房中,白素陡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面上现出了惊骇莫名的神色!她
身上,仍然裹著绑带,但是面色却已经不如刚才那么苍白了。

    我连忙跨前两步,道:“白小姐,你不要吃惊。”

    白素颓然地又卧倒下去,道:“你……你原来没有脱险,宋大叔骗我!”

    我忙道:“宋大叔没有骗你。如今,我真的脱险了,令尊和七帮十八会兄弟,已和
我尽弃前嫌了,白小姐,你听我说经过!”

    白素似信非信的望著我,我大著胆子。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她面上并无忤色,
我便将她冒险熄灯之后的一切经过,和她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说我最后的遭
遇,是不是幻觉?”

    白素越听我向下说,面上神色,便越是高兴,等我讲完,她又挣扎著坐了起来,面
上现出了两团红晕,衬著她略带憔悴的面容。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美感!

    我不由自主,不及等她的答覆,便一欠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白素面色
,更其娇红了,她望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半晌不语,无限娇羞。

    好一会,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哥哥走了,只怕以后,爹还要生气哩!


    我道:“白小姐,你何必多耽心?”白素抬起头来,道:“爹近来喜欢看佛经,我
也觉得他对一些事情的判断力,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并没有说白老大对事情判断不对,但是白素绝顶聪明,却说出了我的心中想说的
话。

    我忙道:“白小姐,那么你说,我所遇到的,是真有人要向我袭击了?”白素秀眉
微蹙。思索了好一会儿。……道:“白小姐,我不多来打扰你了!”白素忙道:“你慢
慢走,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在墙上,按那绿色的钮。”我不知白素给我什么东西,依言
走到墙上,将那绿色的钮,按了一按,只见一幅墙,向外移去,露出了一个橱来。

    她又道:“你在第三个抽屉中,将一只黄色的盒子取来。”我又依言而为,来到了
床边。白素道:“你开门看看,外面可有人。”我打开门来,走廊上静悄悄地,一个人
也没有。白素这才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所放的,乃是一个一寸见方,极其精巧的不锈
钢盒子。约有半寸厚薄,还连著一条橡皮带。

    她叫我伸过头去,将橡皮带箍在我的头上,而那只方盒子,则安置在喉核之处,道
:“这是根据自动表的原理而设计的自动活动摄影机,我相信是世界上最小的活动摄影
机了。”

    我道:“白小姐,你是说,会有人再来害我?”白素点头道:“是,这摄影机,一
受到较剧烈的震撼,便会自动拍摄,别看它小,它可以纪录七分钟内所发生的一切,通
过放映机,一切便无所遁形了,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可以拍摄,因为机内有最精巧的红
外光拍摄设备。”

    我抚摸著这具精巧无比的摄影机,道:“这也是令尊的发明么?”

    白素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摄影机的发明权,已经卖给了某一个国家的政府
,这里的一切费用,全是我爹的血汗换来的。”我又轻轻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依依
不舍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中。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当然没有睡著,因为我
要等待敌人。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便听得一阵“嘶嘶”的声音,从门下的那条缝中,传了过来,
我立即悄悄翻起身,循声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突突乱跳。这时候,我并没有开著灯,室中漆黑一团,但是
走廊上却有灯光,从门下的缝中,照了进来。就凭著那一点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条“
嘶嘶”作声,颈部已经膨胀得宽如锅铲的眼镜蛇,正迅速地向我床上游来。

    我连忙一跃而起,在一跃而起之际,只听得颈际的那具自动摄影机,发出了极轻微
的声音,我知道它已开始了工作。

    我才一踪起,那条眼镜蛇突然如脱弦之箭,向我射来!我早有准备,一见眼镜蛇射
到,手一挥,已将被子,整幅挥了起来,迎了上去,将蛇罩住,又一跃向旁,被子落在
地上,蛇在挣扎著,我看得真切,用力踏了上去,踏了七八下。蛇才不动了。

    我身子一闪,来到了门边。那条蛇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要不然,何以我才有一点动
作,它便向我暴窜了过来?放蛇的人,当然是想来害我,他这时,可能就站在门外,而
当他听到室内,没有了声息之后,是不是会打开门来看上一看呢?

    我希望他如此。因为这一次,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不但可以将之擒住,而且,
至少可以将他容貌,摄了下来!

    我屏气静息地等著,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果然听得门上,“格”地一声,紧接著,
便是房门,被打开了半尺,一个人,探头进来。

    房门打开,走廊上的光线,也映了进来。但是那人的脸面,却是背光的,因此我仍
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那人的身形,颇是高大。

    我立即身形一闪,如同一头猛兽一样,向那道门缝,冲了过去,才一冲刺,“呼”
地一拳,已经当头打下,那人的动作,实是快得惊人,立即一缩,“砰”地将门关上,
我缩手不及,“蓬”地一声响处,那一拳,重重地击在门上!

    我在那一拳上,运了极大的力道,本来是想一举而将屡次害我的那人,一拳击昏过
去的。却不料那人,如此见机,一见我拳到,立即将门关上,令得我那一拳,在门上击
出了一个大窟窿!

    我连忙缩回手来,也未及去开门,就在被我击出的大窟窿中,向外望去。

    可是那一个耽搁之间,却已人踪杳然,走廊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中并不懊丧,因为那人虽然走脱了,可是刚才,我在一拳击出之际,和他有一
刹间相对机会,那一刹那的时间虽短,但只要我颈上的摄影机操作如常的话,便足可以
将他的容貌摄下来了。

    我将这部摄影机取了下来,悄悄打开了房门,来到了白素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几
下,白素立即道:“是卫先生么?”

    我一听到她的孽音,心头便感到十分宁贴,立即道:“是我,我可以进来么?”

    白素道:“快进来!”

    我一推门,白素欠身坐了起来。我一扬手中的摄影机,道:“我已将害我的人,摄
入机中了!”白素面色,顿形严肃,道:“他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只要将软片冲洗,就可有分哓了!”

    白素向一扇门一指,道:“那面就是黑房,你快去冲洗。”我有一个时期,十分醉
心摄影,黑房的技术,本来不成问题。但是,红外光摄影的冲洗法,我却并不在行。

    而且,那一卷软片,要是冲坏了的话,再要寻找敌人,便难如登天了!白素看出了
我面上的犹豫之色,笑了一下,道:“你扶我起来。”

    我忙道:“你伤未曾好,怎么又可以起床?”白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又不是做什么吃力的事?”

    我连忙伸手,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她整个身子,都靠在我的身上,一将她扶下了
床,我就将她扶了起来,向那房门,走了过去。

    我将白素紧扶在怀中,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白素也是双颊绯红,显
然她心中的感觉,也和我一样。我来到了门口,矮了一矮身,将那扇门,打了开来。我
将白素放在椅子上,开了红灯,她动作十分缓慢,而且,面上时时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
。我知道她伤势极重,任何轻微的动作,都可以给她带来十分痛苦。

    我竭力地帮她,两人忙了大半个小时。软片冲出来了。

    那软片,卷成一卷,只有滤嘴烟的滤嘴四分之一那么大小,想从底片中,直接看到
里面的形像,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捏住了软片,道:“素,我要去见你父亲,将这卷软片,放出来给他看。”

    白素将纤手放在我的手背之上,道:“我们先来看看不迟。”我点了点头,白素指
著一具放映机,告诉我上软片的法子,我依言而为,将软片装好,一按钮掣,放映机发
出了沙沙的声音。

    在墙上,也立即出现了三尺宽,两尺高的画面来,首先,是我房间的房门,紧接著
,那条眼镜蛇便出现了。当时,我只不过看到一条蛇影而已,但此时,画面上的眼镜蛇
,却连蛇鳞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样子丑恶到了极点,眼镜蛇向我窜来之时,更是惊心
动魄。

    接下来,画面凌乱震动不已,那是我挥被扑蛇,踏蛇之故。

    而再向下,却是极端的静止,画面上所现出的,乃是我的房门。这正是我在等待敌
人现身之前的情形,然后,门被慢慢地推了开来,画面突然震荡起来,一个人赫然出现
在画面之上!

    白素一见有人出现,一伸手,“拍”地一声,便将放映机的转盘,停了下来。

    软片停止了转动,那人的面容,也就停在墙上不动,我和白素两人,一齐定睛看去
,只见那人,方头大耳,面貌十分威武,但是却有著一种极其狰狞的神情,我一时之间
,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住了瞪著墙上的人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素则轻轻地叫了一下,道:“是他!”

    我被白素一叫,才喃喃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事实。”

    白素柔声道:“别傻了,我们快想想对付的办法吧,首先,要让我爹知道这件事情
!”

    我心中仍是一片迷惘,因为我实在不能相信,几次害我的,竟会是他。但如今,红
外线摄影,已清清楚楚地将他的面容,摄了下来,人人一看,便可认出,墙上的那人,
正是飞虎帮的大阿哥宋坚!

第十一部:不可想像的敌人

    我想起宋坚不肯交出钢板的情形,忆起有关宋坚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事迹,更记
起了宋坚对我,倾胆相交的情形。

    要我相信宋坚,竟会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铁一般的证据,却又证明了屡次害我的,正是他,绝不是别人!

    白素见我发呆,她也一声不出,等我呆了半晌,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才道:“我
想到了,你、我爹、我哥哥,我们这几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宋坚的敌手,直到摄得了
他的相片,以后的情形,只怕会不同了!”

    我道:“这简直不可想像,宋坚家产钜万,全化在穷兄弟的身上……”

    白素立即道:“这事情,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事隔多年,宋坚变了,还有一个可
能,就是眼前的宋坚,根本不是宋坚!”

    我怔了一怔,道:“有假冒的秦正器,难道还会有假冒的宋坚?”

    白素道:“还有什么不可能?飞虎帮在皖南山林区之中活动,宋坚本就很少露面,
只有当年大家相会过一次。如果不是你太过能干,我爹也绝认不出你是假冒的秦正器来
!”

    我想了一想,道:“仍是说不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然目的在那一笔财富,何
以当时,他竟会反对将财富瓜分?”

    白素冷笑一声,道:“他反对将财富瓜分,目的便是想独吞!”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思绪,十分混乱,而且,也绝比不上白素的敏捷,我只得呆呆
地望著她。

    白素又道:“所以我说,我们自始至终,一直败在他的手中,败得最惨的,是我的
哥哥。他一定早已知悉了我哥哥的计划……”

    她说到这里,我不禁失声道:“你说二十一块钢片,在他手中?”

    白素道:“正是,他之所以不肯将自己的一片交出,乃是因为,万一他夺不到其余
的钢片时,我哥哥也非和他合作不可之故!”

    我呆了半晌,越觉得白素的分析有理!白素又道:“在他的小腿上,一定有著抓伤
的伤痕,而你的腿上伤痕,却是他抓出来的!”我一跃而起,道:“我去找白老大!”

    白素道:“小心,若是见了他,千万不可暴露我们已知道了他的秘密!”

    我点了点头,又将白素扶出了黑房,放在床上,拉起了被子盖上,正待转身之际,
突然听得房门上,响起了剥啄之声。

    白素一呆,连忙一握手,令我躲入黑房之中,一面则扬声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的,却正是宋坚的声音!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白素又挥了挥手,我身影一晃,立即隐入了黑房之中
,将门掩上,但是却留下一道缝,以察看室外的情形。

    只听得白素道:“原来是宋大叔,请进来吧,门并没有锁。”

    白素的话才一说完,门便被推了开来,宋坚走了进来。

    宋坚进来之后,四面一看,道:“咦,卫兄弟不在这里么?”

    白素道:“他来过,但是又走了。”

    宋坚突然一笑,道:“老大因为你哥哥的事,十分难过,但是他却另有一件事,十
分高兴。”白素道:“什么事啊?”

    宋坚道:“你也一定早已知道了,你看卫兄弟这人怎样?”

    白素低下头去,面颊微红,一言不发。

    宋坚又“呵呵”大笑起来,我对他的伪装功夫,不由得十分佩服,因为他的笑声,
如此爽朗,实是难以相信,他竟会是卑鄙小人!

    宋坚笑了几声,道:“媒人,你宋大叔是做定的了。”白素道:“宋大叔,你别取
笑了!”

    宋坚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间,一扬头,道:“卫兄弟,你出来吧,躲躲闪
闪作什么?”

    我一听得宋坚如此叫法,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

    一时之间,我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我相信白素的心中。一定也是一样的焦急,
因为我们并未将放映机关掉,黑房的墙上,仍留著宋坚的像,如果他冲了进来,那非但
打草惊蛇,而且,宋坚见事已败露,他又怎肯干休?而我和他几次接触,已深知他在中
国武术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

    白素又受伤不能动,他一发起狠来,我们两个人,实在不是他的敌手!

    大约也因为这个缘故,白素唯恐我不出来,宋坚便会闯进来之故,因比叫道:“你
出来吧!”我硬著头皮,顺手将黑房的门关上。

    宋坚见了我,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我竭力地装作若无其事,道:“宋大哥别取笑。”宋坚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两下
,道:“卫兄弟,你休息不够,来日方长,还是快去睡吧!”

    我忙道:“不,我还有一点事,要去见白老大。”宋坚道:“好,咱们一起去!”

    我回头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令我小心。宋坚和我,一齐向
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宋坚突然“噢”地一声,转过身来,道:“几乎忘了,老大命我
来取一件东西。”

    白素道:“什么东西?”

    宋坚道:“老大说,有一具小巧的自动摄影机,在你这里,他要用,叫我来取了去
。”

    我绝对相信,白素的智力和镇定力,都在我之上,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呆了,
只能僵硬地转了一下头,向白素看去。

    只见白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接著,她便“啊”地一声,道:“不错,爹是有著
那样的一具摄影机,在我这里,但是已给我一个朋友借去了,如今不在。”

    我的心中,怦怦乱跳,因为万一宋坚如果不相信白素的饰词,岂不是糟糕?而宋坚
迟不问,早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问起了那具摄影机,如果说是偶合,事情也未免太
巧了,当下,只听得宋坚“噢”地一声,道:“那我就回去覆老大好了!”

    白素道:“不知爹有什么用处,我早知爹要用,也不会借给人家了。”

    宋坚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卫兄弟,我们走吧。”我松了一口气,跟著宋坚,
走了出去。我特地走在后面,轻轻地关上了门,在关门的时候,又和白素两人,交换了
一个眼色。

    我们在走廊中,向前走出了七八步,宋坚突然用力,伸手在我的肩头,猛地一拍!
那一拍,力道极其沉重,不禁吓了我一跳,我立即闪开,抬头向他看去,却又见他,满
面笑容,我心中实在猜不透宋坚是在闹什么鬼,宋坚见了我惊骇的神色,面上也露出了
愕然之色,道:“卫兄弟,怎么啦?”

    我镇定心神,道:“没有什么。”

    宋坚突然又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了,卫兄弟,你失神落魄,可是为了  ”

    他讲到此处,却又故意顿了一顿,我忙道:“宋大哥,我没有什么事!”宋坚伸出
一只手指来,直指向我的面上,我唯恐他趁机对我下毒手,点向我面部的要穴,连忙向
后退出。宋坚却笑著:“你可是怕白老大不肯答应?”

    宋坚讲到此处,拍了拍他自己的胸脯,道:“你放心,有我!”

    我听得他如此说法,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我的心中却也生出了极大的疑惑。因为
,看宋坚的言行,如果说他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实在装得太逼真了。可是,如果说他不
是假装,那却又令人难以相信,因为电影机所摄到的,正是他的相片!

    我抱定宗旨,在白老大未看到那一卷软片之前,绝不和他翻脸,因此便笑道:“宋
大哥,一切仍要你多多帮助。”宋坚“呵呵”笑著,又向前走去。

    不一会,我和他便已经来到了白老大的书房门前,推门进去,宋坚第一句话便道:
“老大,素儿说,那一具相机,给人借去了。”

    白老大两道浓眉,倏地向上一竖,道:“什么?给人借去了?”我连忙道:“她说
,借给了一个朋友去玩几天。”白老大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人便霍地站了起来


    白老大站了起来之后,问道:“伤势怎么样了?”宋坚笑道:“再有两天,只怕就
可以起床了,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卫兄弟卿卿我我哩!”

    白老大的面上,却没有笑容,紧蹙著双眉,像是在沉思著什么,并没有多久,便道
:“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宋坚道:“老大,你上哪儿去?”白老大道:“我到素儿那里,去去就来。”

    我起先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到白素那里去,可是随即我便明白了,白素虽然是在临
机应变之中,她所说的饰词,仍是有特殊意义的。那具小巧的活动电影机,一定是绝不
可能外借之物,所以白老大一听,便觉得事有蹊跷,要去问个究竟。

    而白老大一到了白素那里,事情一定也可以弄明白了!我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因为
白老大一定不会离开很久,只要在那段时间中,我看住宋坚,不让他有任何异动,白老
大一回来,事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因此,白老大一出门,我便有意地来到门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以防宋坚要
夺门而出之际,我可以拚命抵挡一阵。

    我坐定之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宋坚,注意著他的行动。我的心中,实是十分紧
张,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在我之上,如果他觉出不妙,要对我硬来的话,只怕我也难
以对付。

    看宋坚时,他却若无其事地背负双手,在室中踱来踱去,后来,又站在书桌之前,
翻来覆去地看那四块钢板,自言自语地道:“于司库这人,虽然临老变志,但的确是鬼
才,这四块钢板上,竟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我不能不出声,还得一直答应著他的
话。

    前后只不过七八分钟的时候,但是我却像等了不知多久一样,手心也在微微出汗,
好不容易,才听到了白老大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著,他便推门走进了书房,他
一进书房,首先向我望了一眼,略为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提了半天心,这时才算放了下来。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虽高,但是却也难以和白老
大相比的。白老大一声不出坐了下来,一摆手,道:“宋兄弟,你也坐下,我有几句话
要和你说。”

    宋坚显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全部拆穿,还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白老大望了他半晌,道:“宋兄弟,中国帮会之中,虽然人才辈出,但有的利欲薰
心,有的官瘾大发,晚节不保的居多,宋兄弟,希望你我两人,不要步人后尘才好!”

    宋坚双眉轩动,道:“老大,我自信我们两人,绝不至于如此!”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宋兄弟,你在七帮十八会中的威望,仅次于我,我也对
你十分尊重,总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

    我已经听出了白老大的用意,是还不想令宋坚太以难堪,因此用言语点醒他,想叫
他幡然悔悟,不要继续作恶,白老大也可谓用心良苦。

    但宋坚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面色陡地一变,呆了一呆,道:“老大,我和你乃
是肝胆之交,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刚才的话,定是有为而发,尚祈你直言,不要闪烁
!”

    宋坚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气愤。我在一旁,忍不住要骂了
出来,叫他不要装模作样,但是,我只欠了一欠身子,白老大向我挥了挥手,不令我多
口,道:“宋兄弟,你说得不错,凭咱们两人的交情,讲话确是不应该闪闪缩缩,那么
  ”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请你将那二十一块钢板,交了出来!


    宋坚一听,突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紫,眼中威棱四射,大声道:“老大,你这是什
么意思?”白老大道:“那二十一块钢板,在你身上,三次害卫兄弟的,也就是你!”
宋坚呆了一呆,陡地哈哈大笑起来,道:“白老大,想不到我们两人,一场相知,竟落
得如此下场,你去发疯吧,我走了!”

    他话一说完,一个转身,便大踏步向门口走来。我连忙站了起来,厉声道:“姓宋
的,想溜么?”宋坚像是料不到我也会对他陡地发难一样,怔了一怔,面上神色,更是
大怒,暴雷也似地喝道:“让开!”

    他一面暴喝,一面右手,“呼”地一声,挥了过来。我见他这一挥,用的力道甚大
,立即身子一闪,右臂一圈,以小擒拿手中的一式“逆拿法”,反刁他的手腕,我的出
手,不可谓不快,这一式逆拿法,能够避得开的人,实是屈指可数!

    但宋坚的行动更快,我一抓甫出,他刚一挥出的右臂,陡地向下一沉,反沉到了我
的手腕之下,依样葫芦,也是一式小擒拿手中的逆拿法,来抓我的手腕,我大吃一惊,
连忙后退。

    宋坚闷哼一声,一脚向我腰际踢来,我仗著身形灵活,旋一拧身,避了开去,宋坚
的一脚,在我腰际擦过,我身形未稳,翻手一掌,向他小腿砍出,但宋坚出腿收缩,快
疾无比,我一掌砍下,他右腿已收去,左腿却抬了起来,膝盖向我手肘撞来!

    我知道这一下,若是被他撞中,我一条手臂,非废去不可,只得连忙收招后退,总
算堪堪避过,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和宋坚动手,互发三招,只不过电光石火的时间,白老大手在椅圈上一按,身形
已经疾掠而起,就在我退开,宋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向门外闯去之际,他身形一
闪,已经来到了门口,以背贴门而立。

    宋坚连忙收住了脚步,离白老大只不过两步,他们两人,身形凝立,互相瞪视,半
晌不动,白老大才沉声道:“宋兄弟,一人作事一人当!”

    宋坚想已怒极,脱口骂道:“放屁,你不去管教自己的宝贝儿子,贻羞家门,还有
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白老大的面上,本来还带著十分恳切的神情,希望宋坚悬崖勒
马。

    可是宋坚那两句话,才一出口,只见白老大的面色,骤然大变,铁也似青,语音尖
峻,道:“犬子不屑,我自会处置,你想以此作为藉口,离开此处,却是不能!”

    宋坚一声冷笑,道:“笑话,宋某要来就来,要去便去,谁能阻拦?”

    白老大横掌当胸,道:“不妨试试,只要你过了白某人这一关。任你四海遨游,八
表飞翔!”

    宋坚猛地后退一步,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因为这两人若是动起手来,我
是无论如何,插不进手去的,站在一旁,只会误伤!

    宋坚后退一步之后,右手向后一扬,已将白老大的座椅,抓在手中,一声暴喝,手
臂擒起,那张椅子,疾如流星,向白老大当头砸下!

    白老大怪啸一声,身形一矮,衣袂飘飘,便向外避了开去,他一面避开,在我身旁
掠过之际,还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到屋角。

    宋坚那一下,未曾砸中白老大,却正好击在门上。

    白老大书房的那扇门,本是玻璃的,可以由内望外,而不能由外望内,宋坚的椅子
,用力碰了上去,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已将那扇门碰得粉碎!

    宋坚却不立即向门外掠去,立即转过身来,转臂向前一送,那张椅子,疾飞而出,
他人也跟在椅子后面,向白老大扑去,椅子已经离手,但是他人向前扑出之际,却紧推
著椅子,竟像是那整个身子,也是被人抛出去的一样快疾!我在一旁看著,心中不禁大
是感佩。

    这分明便是中国武术中的一门绝技,“飞身追影”之法!使这种武技的人,宋坚是
我所见的第二个。第一个,是在上海大世界中所见到,那人的功夫还不甚到家,但已能
随手抡出一根竹竿,飞身赶上,人和竹竿,同时堕于两丈开外!

    宋坚的“飞身追影”功夫,显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白老大一挥手臂,将那张迎面
飞来的椅子碰飞,“砰”地一声响,那张椅子在天花板上,撞得粉碎,木片还未曾落下
,宋坚左右双拳,已将攻到白老大的胸前!

    白老大手臂上挥,胸前门户大开,我不免替白老大捏一把汗。

    但是白老大能有如此盛誉,应变之快,确乎不同凡响,一眨眼间,只见他身子硬生
生地,向旁转了开去,他那一转,已避开了宋坚的两拳,而他同时,身子直挺挺地向上
,跃过了书桌,来到了书桌之后。

    宋坚大吼一声,手挥处,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扫得飞了起来,向白老大砸去,白老
大一格,“哗”地一声,撕下了一幅遮住一只保险箱的布帘,向前迎出,将迎而飞来的
一切,都兜入帘布之中,再将布帘,向外一挥,“拍”地落地,白老大左手”已经攻出
了两掌。

    两人虽是隔桌对峙,但是那两掌一攻出,却也令得宋坚。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书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人都面上变色,胆子大的,走得近些,
频频问道:“白老大,宋大哥,什么事不好说,而要动手?”

    白老大厉声道:“你们走开!”

    那一声陡喝,更是威严无匹,在门外的众人,不由自主,散开了些。宋坚哈哈大笑
,道:“各位兄弟,白老大说我存心害卫斯理,吞没了那二十一块钢板!”

    宋坚此言一出。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面上现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

    我立即道:“姓宋的,咱们可不是冤枉你!”

    宋坚向我,“呸”地一声,道:“算我瞎了眼,竟会和你称兄道弟!”

    我心中也不禁大怒,道:“白老大,你将事情,和他说说,”白老大吸了一口气,
显然已准备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但是宋坚却已勇若猛虎,向前踏出了一步,手在书
桌上一声巨响,那张书桌,竟被他下落之势,硬生生地,压成了两截!

    书桌一断,宋坚人也向下沉来,在他双足,尚未点地之际,双臂上下一分,一拳击
向白老大的面门,另一拳却向白老大的胸际击出。

    由于他双拳击出之际,脚尚未落地,拳风南起,他身子向下一沉间,那击出的两拳
,已经改了方位,变成了一拳击向白老大的胸际,另一拳,却撞向白老大的腹部!

    他出拳的姿势,没有改变,但拳势却已经不同,当真是极尽变幻之能事!

    白老大在宋坚刚一出拳之际,并不出手,到宋坚落地之后,他才一脚向旁跨出,手
翻处,一连五掌,掌影连晃,硬迎了上来!

    宋坚见自己两拳的攻势,已为白老大封住,“哼”地一声,收拳后退。

    可是白老大像是料到宋坚,早会有此一著一样,宋坚才一退,他便跟了上去,左臂
一圈,五指如钩,向宋坚的右肩抓来。

    宋坚连忙向左一避,但白老大几乎在同时,右手一探,又已向宋坚的左肩抓出!宋
坚向左避来,连忙再想退后时,已慢了一步!

    白老大一把抓住了宋坚的肩头,“哼”地一声,手挥处,宋坚的身子,向外撞了出
去,撞在书架之上,整个书架,都被撞倒了下来。

    但宋坚也当真十分了得,一撞之后,立即一跃而起,一俯身,拾两块,长达两尺,
竟约尺许的碎玻璃在手中!

    那两块玻璃,是门上破裂下来的,断裂之处锋锐已极,无疑是两柄极其锐利的利器
!白老大一见,“哼”地一声,宋兄弟,你这可是自取其辱!”

    宋坚面色铁青,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资格,称我作兄弟?”白老大怔了一怔,缓
步向宋坚走出,他才走出了两步,宋坚双臂一振,两块玻璃,“霍霍”有声,挥起闪耀
的亮光,向白老大划来!

    白老大向后一退,避了开去,手向后一探,抓了一条椅子腿在手中。

    也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个娇喘吁吁的少女声音,道:“爹,宋大叔,住手,你们
……怎么……打起来了?”那声音才一传出,我首先大吃一惊,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
白素!

    白老大和宋坚两人,也怔了一怔,各自向后,退出了三步,我连忙循声看去,只见
门外聚集的众人,一齐闪了开来,那个曾奉白素之命救我的中年妇女,扶著白素,向前
走了过来。

    我连忙抢前了几步,白素又伸出左臂,挂在我的颈上,道:“我们到书房去。”我
急道:“不可,他们正在动手,你怎么能去?”

    白素的神色,却异常坚决,道:“不,一定要去!”我无可奈何,只得扶住她,向
前走出,白素却迳向宋坚走了过去!

    我每向前走出一步,心头的吃惊,便加深了一层,因为宋坚这时候,手中仍握著两
块锋锐无比的玻璃,而他的双眼之中,又怒火四射,白素向他走去,实在是危险到了极
点!

    这时候,人人都屏气静息,白老大叫道:“站住!”白素却扬起头来,道:“不!


    我紧紧地握住了白素的纤手,一直来到了离宋坚三四尺处,白素才示意停了下来。

    她一站定之后,喘了两口气,道:“宋大叔,一切全是我不好,念在你素昔疼我的
份上,你也原谅了我爹和卫大哥吧!”

    我和白老大两人,一听得白素如此说法,不禁大是愕然,因为我们两人,都曾亲眼
看过拍摄到的宋坚的影片,白素也曾见过,她这样说法,绝无理由!

    宋坚“哼”地一声,道:“素姑娘,你爹和卫斯理,竟然如此诬我,我宁死也难以
见谅!”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叔,你跟我来看一件东西,你看到了之后,自然误会
冰释了!”

    这时候,不要说集在门外的众人,莫名其妙,连我和白老大两人,也不知道白素是
在弄一些什么玄虚。宋坚问道:“去看什么?”

    白素道:“宋大叔,你跟我来,就可以明白了,爹,你也一起来。”

    白老大沉声道:“素儿,你在搞什么鬼?”白素轻轻地叹了一声,道:“爹,是我
们太粗心了,你可得向宋大叔陪罪!”

    白老大一怔,道:“若是事情已水落石出,那我们当然认错!”

    宋坚“哼”地一声,并不言语,白素又一示意我扶她离去,宋坚和白老大两人,跟
在后面,两人并不交谈,有的人想跟向前来,都被白老大喝止。

    不一会,我们都已到了白素的房中,一齐进了黑房,白素在椅上躺了下来,对我道
:“你去开动放映机!”白老大道:“对,让他看一看也好!”

    我依言开动了放映机,墙上便出现了毒蛇扑击等等的情形,等到宋坚的面影出现时
,白素叫道:“停!”宋坚的面形,便停留在墙壁上。

    这时候,黑房之中,并没有熄灯,我和白老大,立即回头,只见宋坚双眼发直,瞪
著墙上,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一样!

    白老大冷冷地道:“宋兄弟,怎么样?”

    宋坚却恍若无闻,只是定著发呆。

    白素道:“我们看到此处,便以为害人的,一定是宋大叔,所以影片虽然未完,却
两次都未曾再放映下去,错也就错在这里!”

    我不解道:“怎么会有错?”白素道:“你再放映下去!”我又开了掣,只见墙上
的宋坚,向后退去,门也关上,但是在门将关未关之际,宋坚却狞笑了一下,紧接著,
便是门被撞破,木屑纷飞的情形,墙上现出了走廊来,白素又道:“停!”

    我和白老大,都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听到宋坚失声道:“是他!”

    白素忙道:“宋大叔,那是什么人?”

    我连忙道:“你怎么啦?那不是他是谁?”白素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再仔
细看看,门未关前,那一笑间,那人的牙齿,便可发现了!”

    我和白老大互望了一眼,我又将软片倒卷过来,再开动了放映机,到了那一个镜头
的时候,我立即将放映机关上,仔细一看间,不禁“啊”地一声,原来那人,虽然和宋
坚一模一样。但是,他在露面一笑间,上排牙齿上,却有著两枚极尖的犬牙!宋坚的牙
齿,却是十分整齐,绝对没有那么尖锐的犬牙的,这一分别,不是细心,绝看不出来!

    我呆了一呆,向宋坚看去,只见宋坚,也望著墙上,面上出现了非常痛苦的神色。
白老大站了起来,向宋坚走去,叫道:“宋兄弟!”

    宋坚缓缓地回过头来,道:“老大,你不必多说,多说反倒小气了!”白老大点了
点头,道:“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见到了电影,我绝不会如此的!”宋坚站了起来,
来回踱了两步,白素道:“宋大叔,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宋坚道:“是我的弟弟!”

第十二部:各施绝技找寻线索

    白老大大吃了一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的?”宋坚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与
他多年没有见面了。”

    宋坚又道:“他和我相差一齿,自小便没有人分得出,以为我们是双生子,直到换
了乳牙之后,他生了一对犬牙,人家才能够分辨得出来,他是做了一件极对不起飞虎帮
的事情之后,离开我的,足有七八年了!”我立即道:“他现在此处,当然走不脱?”

    白素道:“只怕未必,他在这里,一定什么人都不避,只避宋大叔一人,因为人人
见到他,都以为他是宋大叔。爹和宋大叔一动手,他焉有不知事情败露之理,只怕早已
溜了!”

    白老大猛地一击掌,道:“他就算走了,也走不远,我们快到实验室去,素儿,你
休息一会,不要再劳累了!”白素答应一声,白老大向宋坚伸出手来,宋坚握住了白老
大的手,两人一齐向外掠去。

    我略为安慰了白素几句,也急忙跟在后面,一路急驰,进了实验室,白老大也不去
理会他,来到了那具电视机前,将电视机打开,不一会,萤光屏上,便出现了海滩上的
情形。

    白老大在电视机旁的一排仪器之上,操作了一会,只见萤光屏上的画面,渐渐改变
,变成了海水,这时候,我们在地底,不知日夜,外面却正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海水在阳光之下,闪著亮光,白老大又伸手按了一个钮,画面上的海水,突然看得
更加清晰,白老大到这时候,才道:“我已由无线电操纵,为电视摄取器,加上了远摄
镜头。”关于这点,我和宋坚,都是外行,只得仔细地注视著萤光屏。

    只见萤光屏上,不断变换著画面,像是白老大正在利用无线电操纵,转动电视摄取
器,在海面上搜索,没有多久,白老大突然向萤光屏一指,道:“看!”

    我和宋坚,也一齐看到了,有一艘摩托艇,正在海面上向前飞驰。

    艇上可以看出,有两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白老大忙问道:“杜兄弟,我记得我们曾配置过一具性能极佳的远摄器,可以摄多
远?”杜仲战战兢兢地道:“五公里。”

    白老大道:“好!”他一伸手,又按了另一个按钮,只见那艘摩托艇,在萤光屏上
,陡地移近,我们已可以看到,艇上是一男一女两人。

    那男的,和宋坚一样,女的却戴著一顶大草帽,认不出她是什么人来,看她的身材
,却是曲线玲珑,十分健美,白老大“哼”地一声,道:“果然走了!”

    宋坚道:“那女子是什么人?”他正在问著,那女子恰好回过头来,我一看清那女
子的面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

    白老大忙回过头来,道:“怎么啦,你认识她?”我指著萤光屏,道:“这……这
……不可能!”

    白老大在我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道:“为什么不可能,这洋里洋气的女人是谁?
”那和宋坚的兄弟在一起的女人,的确是“洋里洋气”的,她也有洋气的理由,因为她
从小就在美国长大。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表妹红红!

    这真是绝对无法令人相信的事情。红红竟会和宋坚的弟弟在一起,而且,看他们两
人的情形,显然是合伙一齐盗走了那些钢板。

    我绝不怀疑红红的冒险精神,但是却也绝难设想红红竟能以直接地参与这一件事,
我几乎要怀疑红红也有一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妹妹,但实际上,这却又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宋坚见我并不回答,催道:“卫兄弟,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是谁?”

    这时候,因为那小摩托艇的去势极速,所以远摄器也已摄取不到,摩托艇已只剩下
了一个黑点,在萤光屏上,闪了一闪,便自不见。

    我回过头来,道:“那位小姐,是我的表妹,她是一个在美国学艺术的学生,和我
们这类人,根本一点也搭不上关系,我自从她被白奇伟绑去之后,也未曾再见过她!”

    白老大道:“我看这其中,一定另有曲折,他们走得如此匆忙,或许我书房中的四
块钢板,也已被他们取走了!”宋坚忙道:“我去看看!”

    白老大道:“刚才,你将书桌上的东西,一起扫得向我碰来,我以一幅窗帘,将之
兜住,你只要在这幅窗幔中找一找就可以了!”宋坚答应一声,身形如飞,立即向外掠
去。

    他去了没有多久,便回到了实验室,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我和白老大两人,一
见他这等情形,便知道刚才,在混乱中。宋坚的弟弟,已经将那四块钢板取走!

    白老大问道:“不在了?”宋坚点了点头。白老大双眉紧蹙,道:“这件事,责任
重大,全在你们两人身上,你们快些离开此处,共设法将二十五块钢板,一齐追了回来
。如果钢板无法追回,你们也应该立即设法,侦知得到钢板的人,去了什么地方。七帮
十八会的这笔财富,断然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宋坚和我,都感到事情严重,我们虽知钢板落在什么人的手中,但是要追了回来,
却是无头无脑,谈何容易之事?

    我望了望宋坚一眼,宋坚道:“卫兄弟,没有信心么?”我沉声道:“宋大哥,有
你和我在一起,说什么都要成功!”宋坚道:“好!”

    白老大对著一个传话器,吩咐人准备摩托艇,又吩咐人在他书房中取一个绿色的箱
子,不一会,有人将那箱子取到,白老大打开箱盖,箱中所放的,竟是两把十分精巧的
手枪。

    宋坚忙道:“白老大,我们不必用枪。”白老大道:“这并不是普通的手枪,是我
自己设计的,枪柄部份,是半导体的无线电通话器,你们一人一柄,在十公里之内,可
以清晰地通话,而枪又可以连续射击七十次,每次射出的是一种药水,射程十公尺,只
要射中对方的面部,对方在三秒钟之内,便会昏倒,你们带在身边,大有用处!”

    我听得那手枪如此神妙,早已一伸手,将之接了过来,宋坚犹豫了一下,也取了一
柄,我们藏好了枪,白老大便和我们两人,握了握手,道:“你们小心,众兄弟那里,
由我去说明,我们在这里,静候佳音。”

    宋坚道:“是”白老大又道:“卫兄弟,你行事要听宋兄弟的命令。”我也极其严
肃地答应了一声,道:“是!”

    白老大一挥手,道:“你们去吧!”我和宋坚两人,立即一个转身,向外奔去,出
电梯升上去,不到几分钟,我们已到了海边上,摩托艇已经达达作响,我们两人,一跃
而上,宋坚一掌将缆绳击断,水花四溅,摩托艇向前,激射而出!

    开始的几分钟,我们谁也不说话,过了几分钟,宋坚才道:“我那弟弟,叫作宋富
,他武术倒十分平常,但是却有两样绝技,一是枪法奇准,另一件,他从小便射神箭,
箭小如火柴,也是百发百中,而且,他曾在东非洲的一个土人部落中,得到一种剧毒的
毒药,涂在箭簇上,一被射中,发狂而死,卫兄弟,你要小心!”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表妹和他在一起,宋大哥,你说会有危险么?”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很难说,他从小就脾气十分怪诞,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和
他在一起的,你表妹居然与他,同艇而走,倒是奇事!”

    我听了宋坚的话,心中又多了一层耽忧!

    因为。如果红红若是遭了什么不测,这个干系,我确是负责不起。

    摩托艇只化了十二分钟的时间,便已经接近城市,我们看到岸上,有一个人在挥动
红手巾,便知道那是白老大以直通电话,通知了来接我们的人,我们向红手巾的人疾驶
了过去,艇未靠岸,便一齐向岸上跃去,那人迎了上来,道:“车子准备好了,两位上
哪里去?”

    那人的这一问,却将我们两个人,全都问住了。

    宋富和红红两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宋坚望了我一眼,我问道:“你来了多久?”那人道:“四分钟。”我道:“你可
有看到一男一女,离开这里,仓皇远去?”

    那人想了一想,道:“没有注意到。”我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哥,先上我
家中走一遭,如果红红有什么书信,留在我家中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有线索了!”宋坚
道:“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们一齐跳上了汽车,由那人驾驶,向市区疾驶而去,到了市区,才不得已将汽车
的速度,慢了下来,没有多久,便已到了我家的门口。我们下了车,那人道:“还有什
么事没有?”

    宋坚挥手道:“你去吧,我们两人的行踪,你不能向人泄漏!”那人道:“是!”
立即将车子后退,驶了开去。我望著那辆车子,道:“宋大哥,刚才,你吩咐他不要泄
漏我们两人的行藏之际,那人的眼珠,转了一转,是否会不怀好意?”

    宋坚道:“难说,他可能是白奇伟的亲信!”我一面说。一面已经取出了钥匙,插
入孔内之际,听得室内的电话响了两下,可是却也仅仅响了两下而已。

    我心中不禁一凛,因为老蔡的行动,十分迟缓。不会那么快便去接电话的!

    我立即改变了主意,将钥匙取了出来,道:“宋大哥,我家中像是已有了变故,我
们从水管子向上攀去,小心一点为是。”

    宋坚道:“有这个必要么?”我坚持道:“这样,总可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宋坚不再出声,我们两人,转过了墙角,好在我住的地方,十分静僻,虽是白天,
行人也不多,我们观著无人,沿著水管,迅速地来到了阳台上,我一伸手,打破了一块
玻璃,伸手进去,将门打了开来,和宋坚两人,一齐跨了进去。

    才一跨进,我和宋坚两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我书室中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彻头彻尾地捣毁了,毁坏程度的厉害,就像是有
一个连的军人,曾在这间书室中肉搏拚命一样,简直找不到一点完整的东西!

    宋坚望了我一眼,道:“卫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正要回答,突然听得身后
,“悉”地一声,我和宋坚两人,应变如何之快!

    我们一听到声响,立即转过身来。

    转过身来之后,我们两人,却又立即僵立不动,并不是我们不想动,而是我们不能
动!

    因为,就在我们面前,站著白奇伟,而白奇伟的手中,又提著一柄手提机关枪,他
的手指,正扣在扳机上!

    只要他的手指,移动一下,我的宋坚两个人,便不难变成黄蜂窝了!

    白奇伟面带奸笑,道:“久违了,两位可好?”

    宋坚道:“奇伟,放下枪来!”白奇伟冷笑一声,道:“转过身去!”我沉声道:
“在这里,你敢放枪么?”白奇伟道:“人急了,什么事都敢做,但只要你们合作,我
也不会过份,转过身去,举起手来!”

    我和宋坚两人,无可奈何,只得依言而为。举起手来,转过身去。

    白奇伟又喝道:“向外走去,咱们到客厅去说话,两人隔得开些!”宋坚沉声道:
“卫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听他的!”我立即大踏步向前走去,宋坚跟在我的后
面,出了书室,下了楼梯,只见客厅中,仍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已坐了六七个人。

    其中有三个,乃是神鞭三矮,另外几个,虽曾见过,却叫不出名字来,可想而知,
是为白奇伟所收买的青帮中人物。

    那七个人,一见我和宋坚现身,也一齐露出了枪械,指著我们。

    我和宋坚,一直到了客厅正中,白奇伟又在我们身后喝道:“站住!”我和宋坚。
一齐站定,白奇伟道:“将他们两人,反手铐了起来!”

    立时便有两人,站起身来,各自取出了一副手铐,宋坚面色自如,道:“朋友,这
差使可危险啊!”那两人冷冷地道:“你们敢挣扎么?”

    宋坚道:“我们一挣扎,白奇伟当然放枪,你们两人,也得陪我们一死了!”

    那两人一听,面上不禁为之变色,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宋坚哈哈大笑,道:“好没胆子的东西,来吧。我们不动就是!”那两人面色一阵
红一阵白,这才敢走了下来,将我们两人,反手了铐起来。

    我心中对宋坚,不禁大是佩服。因为这时候,我们落在白奇伟的手中,占尽了劣势
,但是宋坚还从容不追,嬉笑怒骂,将对方弄了个面红耳赤!

    我们被铐起之后,宋坚道:“还有事么?脚要不要铐?”白奇伟“哼”地一声,道
:“坐下!”我和宋坚转过身,坐了下来,宋坚跷起了腿,喝道:“矮子,点一支烟来
,快一点!”

    神鞭三矮为他的气势所慑,竟一起欠身,为他来点烟,宋坚道:“卫兄弟,你也吸
一支!”他一面说,一面向我眨了眨眼,我立即会意,道:“宋大哥的吩咐,自然遵命
!”神鞭三矮又为我点了一支,我们两人含著烟徐徐地吸著,全无俘虏的神态。

    白奇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指住我们的,不仅有白奇伟手中的手提机枪,而且还另外有六柄手枪,白奇伟道:
“宋坚,你想将烟头向我吐来,另外六柄枪,却不是空枪!”

    我知道宋坚的面上神色,虽然毫无变化,但是他心中却一定吃了一惊。

    因为,他要吸烟,当然是为了出奇不意之间,可以将烟蒂向前吐出,令得对方一个
错愕,便可以有所作为,但如今却已被白奇伟叫破!

    宋坚含著烟,语气十分模糊,道:“你说得不错!”白奇伟冷笑了两声,道:“姓
宋的,我已经知道,原来取走钢板的是你!我费尽心机,才将钢板吸在电磁铁上,你却
拣了便宜,这账如何算法?”

    宋坚道:“你弄错了,取走钢板的,另有其人,并不是我!”

    白奇伟向身旁的一人一指,道:“他奉我之命,前去取钢板,你已先到一步,他还
捱了你一脚,这难道会是假的么?”

    宋坚道:“取走钢板的,是我的兄弟,他生得和我一模一样,这位朋友一定是误认
了!”

    白奇伟冷笑一声,道:“兄弟,一模一样,姓宋的,你可以去写小说了,钢板在什
么地方,快交出来,我念在若不是你取了钢板,我要将之带出,亦非易事份上,也不会
太亏待你们的!”宋坚道:“奇伟,我所说的,全是实话,你爹为你的事,伤心至极,
你不要一误再误,快将我们一齐放开,同去追寻那二十五块钢板的下落,方是正务!”

    白奇伟奸笑几声,道:“说得倒好转,你要是不交出来,大爷先叫你们两人,吃些
苦头!”

    我和宋坚两人,一听得白奇伟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尽皆一怔。他说的“苦头”,当
然是我们,受一点酷刑了!

    这时候,宋坚忽然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听来更是模糊不清,白奇伟喝道:“你说
什么?”宋坚道:“我说……”他那句话,除了“我说”两个字外,仍是一个字也听不
清楚,我一听得宋坚一连两次这样,心中猛地一动,已知宋坚准备有所动作。

    我心中不禁极其焦急,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一有动作,能够逃脱的机会
,实是小到了极点!

    白奇伟浓眉一皱,道:“你究竟说什么?”宋坚一张口,道:“我是说  ”

    他才讲到此处,陡地“噗”地一声,将已吸了一大半的香烟,向白奇伟吐了出去!

    白奇伟的注意力,被宋坚刚才那两句模糊不清的话所转移,而且,在目今这样的情
形下,他也想不到宋坚,竟然会不顾一切地发动!

    等到宋坚将烟蒂向他面上。疾吐而出,他连忙一侧头时,宋坚却已疾扑而起!我直
到此际,才知道宋坚的“飞身追影”功夫,实已出神入化,抛出的物事,即使微如烟蒂
,一样可以和身飞起!

    这一切,全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宋坚一扑向前去,我也立即采取行动
,霍地站起,腿起处,已经将一张沙发,踢了出去。

    只听得“砰砰砰砰”,一阵枪响,分明是白奇伟的手提机枪,已经开火,我心中陡
地一凉,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是难以去看一看宋坚是否已被射死,立即向身侧的一人
扑去,又是“砰”地一声,子弹在我身旁,呼啸而过,我却向那人疾撞了过去,将那人
撞出七八尺!

    正在此时,只听得白奇伟叫道:“住手!住手!”

    我立即定睛看去。只见神鞭三矮,和另外四人,全皆目瞪口呆,看白奇伟和宋坚时
,只见白奇伟跌倒在地,手提机枪,已落在地上,宋坚一足踏住了他的胸口,另一足,
踏住了他的右腕,白奇伟躺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而天花板上,则簌簌地落下一
阵灰来,我抬头一看,只见天花板上,一排子弹孔,显见子弹,都射在天花板上!宋坚
向我笑了一下,道:“卫兄弟,对不起得很,幸而他们,还能尽忠主人!”

    我立即明白了宋坚的意思,那是当他向白奇伟扑出之际,神鞭三矮等人,都关心白
奇伟的安危,不期而然,将枪对准了宋坚。而只有一人,因为我向他扑去,才转身发枪
,所以未曾瞄准!

    想起了刚才的情形,我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宋坚疾如流星,一扑到白奇伟的面前,立即身形一矮,向他
的手腕撞去,将他手中的手提机枪,撞得向上扬起,所以,白奇伟虽然立即开枪,子弹
却射到了天花板上。

    而他一撞之后,身形紧接著一长,又一头撞在白奇伟的胸上。

    宋坚乃是苦练这“油锤贯顶”功夫的人,那一撞,又是生死之所系,用的力道,自
然不轻,白奇伟如何受得住,立即仰天跌倒。

    宋坚立即一脚踏向白奇伟的右腕,白奇伟吃痛,五指一松,手提机枪,跌了开去,
宋坚才再一伸脚,又踏住了白奇伟的胸口!

    这一切,我如今写来容易,须知当时,宋坚乃是双手被反铐在背后,毫厘之差,便
是杀身大祸,非大勇之人,实难出此!

    当下宋坚笑了一下,道:“快将我们的手拷开了!”白奇伟如同应声虫一样,道:
“快将他们的手铐开了!”神鞭三矮等人,自然知道,宋坚如果脚上一运劲,白奇伟性
命难保,因此立即有人上来,先将我的手铐解开,我立即将他们的手枪,一一收起,又
将手提机枪,拾了起来,宋坚才搓著双手,退了开来,白奇伟满面通红,站了起来,宋
坚道:“奇伟,姜是老的辣!”

    白奇伟道:“若不是我心软,你们早已死了!”

    宋坚“哼”地一声,道:“你不是心软,你是心贪,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白奇
伟直挺珽地站著,一声不出,宋坚道:“你手下人多,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白奇伟尚未回答,只听得“呜呜”的警车之声,传了过来。不用说,那一定是刚才
的枪声,惊动了邻居,有人报了警,警车已经赶到。

    宋坚忙道:“咱们快由后门走!”我连忙将枪械,一齐抛在地上,迅速地和众人一
齐,到了后面,又立即掠出了横巷,来到了马路上,宋坚紧紧地靠著白奇伟,其余人,
则立即散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我们刚一走出,便听得破门而入之声,我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因为若是给警方当场
捉住的话,实是难以脱身。我们走出了几条马路,宋坚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跟了前去
,宋坚道:“奇伟,你手下人多,眼线广布,可有发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和一个女子
的行踪?”

    我补充道:“那女子就是会被你绑票的红红!”

    白奇伟道:“我接到报告,你是和一个女子,一齐上岸的,但是,那司机却又说,
老大的直通电话,要他去接你们,我怕第一个报告不确,未曾相信。”

    宋坚忙道:“那么,如今难道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的下落了么?”

    白奇伟道:“自然没有了。姜是老的辣。你又何必来问我?”

    宋坚“哼”地一声,道:“奇伟,你再多口,我将你押回给你爹!”

    白奇伟的面色,本来极其强顽,可是他一听得这句话,却不禁面上变色,不敢出声


    我道:“宋大哥,你的话说完了,我也有几句话,要向白兄请教。”

    白奇伟昂头向天,并不说话,我道:“中秋之夜,在清静山顶,你设计害我之际,
竟以白粉放在我的身上,白奇伟,警方百计不获的白粉大拆家可是你?”

    白奇伟面露愤然之色,道:“放屁,你也将我看得太低了!”

    我鉴貌辨色,也知道可能当真不是他,便道:“那么,你白粉从何而来?”白奇伟
道:“是一个手下献计,我怎么知道?”

    我紧钉著道:“那么,你这个手下,一定和白粉拆家有连络,宋大哥,你说一句话
!”

    宋坚想了一想,道:“好,奇伟,你若是能带著你的手下,将警方久寻不获的毒贩
头子捉到,那我便替你在你爹面前求情!”

    白奇伟道:“这件事却需慢一慢!”

    宋坚“哈哈”一笑,道:“好!如今,二十五片钢板,既不在我手中,也不在你手
中,咱们骑驴看唱本  走著瞧,看究竟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白奇伟道:“走著瞧便走著瞧!”

    宋坚向前跨出了几步 刚好一辆巴士到站,他一拉我的手,便上了巴士。从巴士上
望下去,白奇伟还狠狠地瞪著我们!

    我和宋坚两人,在巴士上并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总站,我们才下了车,在一家餐室
中坐定。宋坚低声道:“卫兄弟,他们得齐了二十五块钢板,自然可以知道埋藏那笔财
富的所在,一定会离开此处,我们先要查明,他们的去向才行,你可有办法?”

    我想起黄彼德来,道:“行!”立即离座而起,拨了他的号码,说了姓名,对方正
是黄彼德,声音异常吃惊,劈头道:“你还敢打电话来?”

    我倒吃了一惊,道:“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来?”黄彼德道:“你闯了大祸了!在你
家中,竟有手提机枪,而且还曾发射,警方刚找我问过话,问我可知你的行踪,你平时
所到的地方,都有警方人员,你还不快设法?”我心中暗暗吃惊,道:“这件事且别说
他,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黄彼德道:“快说!”

    我道:“烦你查一查,可有一男一女,购买机票船票,离开香港,男的叫宋富,女
的叫 Red Red  Wong,用的是美国护照,我每隔六小时,和你通话一次。”黄彼德叹了
一口气,道:“好,好,你快收线,警方如果截线的话,可能找到你了!”

    我连忙放下了话筒,回到了卡位,道:“宋大哥,警方正在拚命找寻我,我要脱身
,只怕不是易事,如果我被捕去,你只好一个人行事了!”

    宋坚道:“不行,我们快到你那位外交官朋友那里去!”

    宋坚一言,提醒了我,我们立即出了那间餐室,截了一辆的士,直驱G领事的办公
处,进了门,我才松了一口气,G领事很快地和我见了面,我将目前的处境,约略和他
一说,他立即答应了下来,而且领我见秦正器,秦正器所住的房间,华丽之极,看来是
用来招待国家要人的,秦正器却还大表不满,说什么床太软,人又不懂话,我将我冒充
他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睡了几个小时,才打电话给黄彼德。

    黄彼德的答覆,是否定的。

    我们没有法子可想,只得又睡了下来,G领事来看了我们好几次,还提起我和他结
识的那件事来,这位先生,的确够朋友之极!

    第二天一早,我翻阅报纸,警方可能不欲打草惊蛇,所以这件事,并没有渲染,只
是说某高尚住宅区,发现藏械云云,语焉不详。

    我又打电话给黄彼德,黄彼德这次的答覆,却是肯定的了,他说,有那么两个人,
但男的名字却是阪田高太郎,用的是日本护照,并不是叫作宋富。

    宋富既然早就离家,他改了日本名字,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两人的目的
地,乃是马尼拉,坐的是今天中午,十一时四十七分起飞的班机。

    我将这情形,和宋坚一商量,请G领事先通过外交途径,订下了两张机票,G领事
又为我们设法,使我们能够到时登上飞机。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上了飞机之后,如何对付宋富,和怎样才能在由G领事到飞机
场这一段路间,不被警方发觉,生出枝节。

    讨论的结果,是我先走,宋坚后走,一齐在机场上会面。九点正,我出了G领事收
留我们的所在,门外像是并没有人在监视著我。

    我坐著G领事的车子,一直向机场而去,到机场,是九时四十七分,我在餐厅中坐
了下来。怎知道,我才一坐下,立即便有两个人,坐在我的对面!

    我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却又听得身后,传来程警官的声音,道:“卫先生,
不必客气,请坐!”我只得颓然地坐了下来。

    程警官穿的是便衣,他也立即在我身边坐下,面色一沉,道:“你越来越不成话了
!”我只得笑道:“程警官,警方的效率,居然如此惊人!”

    程警官道:“你的行踪,我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慢了一步,才被你过了一夜,你
向黄彼德询问阪田高太郎和红红·王的行踪作什么!”

    我道:“原来是黄彼德告的密!”程警官道:“别冤枉他。”我不服气道:“那你
们又怎样知道我的行踪的?”

    程警官道:“不妨和你直说,警方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动,你失踪了三天,警方早已
在平时有联络的地方,布置下了一切,你和黄彼德的通话,我们全都记录下来了。卫斯
理,你家中的事,已经可以构成非常严重的罪了!”我却若无其事地伸了一个懒腰,道
:“是么?”程警官面有怒容,道:“你还不认么?”

    我放低了声音,道:“我想和你私人讲几句话。”

    程警官向我望了半晌,转过头去,向另外两个便衣人员,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便站
了起来,远远地走了开去,但仍然监视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出死人生,全是为了警方,你们还不谅解,真使我灰心。


    程警官道:“你是在追寻毒贩?”

    其实,我这几天来的奔走和历险,可以说和寻找毒贩,一点关系也搭不上。但是此
际我却知道,除了利用这一点之外,实在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因此,我便点了点头。

    程警官也将声音压得很低,道:“那么,阪田高太郎、王红红,就是你追寻的目标
?”我含糊其词,道:“还要进一步的证据,我如今,就是为了搜集进一步的证据而忙
碌。”

    程警官望了我几眼,冷笑道:“我们自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毒贩是绝不会
用到在你家中搜出来的那种武器的。”

    我立即反驳道:“那也未必,死神唐天翔,当日又是如何规模,在进行贩毒?”

    程警官想了片刻,不再言语,道:“卫先生,希望你好自为之。”我道:“放心,
”这时候,我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这样说法。那当然是相信了我的话,由我到菲律宾去的了,果然,他一讲完
话,便站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开去。我则仍坐在餐厅中等著。

    我一面不断地吸著烟,一面凝思著眼前的情形。

    以白奇伟的机敏,和他手下眼线之广,他自然也可以获知宋富(阪田高太郎)的去
向,白奇伟会跟踪他到菲律宾去,乃是毫无疑问之事。

    我和宋坚的行动,已经决定,当然也不会更改。

    而且,我相信,警方在知道了我的行踪之后,深信事情和大贩毒案有关,当然也不
肯轻易放过,一定会派出干探,随机前往。

    也就是说,连我和宋坚在内,共有四方面的人马,互相在勾心斗角,究竟是那一方
面会获胜,我实是毫无把握!时间飞快地溜过去,我看到一个挟著公事包的中年人,走
进餐厅来。

    那中年人,带著一副宽边黑眼镜,我连忙站起身来,向厕所走去,到了厕所中,取
出白老大给我的那柄手枪,只见枪上一个小红灯。正在一闪一闪,我按了一下钮,便传
出了宋坚的声音,道:“怎么样了?”

    我将刚才的经过,和他约略说了一遍,问道:“我化装的东西,你带来了没有?”

    刚才,挟著公事包进来,像是大商家模样的人,就是宋坚,他在餐厅中,利用无线
电通话器和我通话,道:“带来了,必须装作不识?”

    我道:“不错。如今警方并不知我和你在一起,白奇伟虽然知道,但我只要在化装
上,故意露出破绽,为他识破,他便会注意我的行动,而我完全不和你搭讪,他使失去
了目标了。”

    宋坚道:“不错,我将化装用品,放在你刚才坐过的桌子上,你自己取去应用就是
了。”我又叮嘱了一句,道:“宋大哥,等一会,在飞机上,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说,也
可以采取如今这个办法。”

    宋坚答应了一声,我关好了通话器,走出了厕所,来到刚才我坐过的餐桌上,发现
有一个纸包,而宋坚则坐在一张桌上,正在据案大嚼。

    我也叫了食品,一面暗暗地打量著进出的人。我发现有一个大胖子,在注意我,而
且,还和一个汉子,不断地在打手式。

    那两个,可能是警方的便衣人员,他们如今已经注意到了我,我等一会,就算经过
化装,也一定逃不脱他们的追踪,但是这样更好,因为我变成了暴露的、突出的目标,
相形之下,宋坚便成了隐秘的棋子,在必要之时,可以派很大的用处了,

    我留心了好一会,发觉警方只派了这两个人来,那个大胖子的一切动作,都十分熟
练,可见他虽然有一个肥胖的身躯,但是却有著十分干练的头脑。

    如今,我和警方的关系,十分微妙。我又不想警方知道事情的本质,但是却又希望
在必要的时候,能得到警方的协助。

    离开起飞的时间,越来越是接近,我和宋坚,先后到了候机室中,搭乘这班飞机的
搭客,这时候,应该都来齐了,但是,我却未曾发现宋富和红红,在由餐厅到候机室的
途中,我迅速地化了装,在我的双颊上,两片深肉色的软胶,同时,在眼皮上,贴上了
两道又浓又短的假眉,那种假眉,是运用和皮肤一样颜色的胶布,一齐贴上去的。

    虽然只不过一分钟,但是我却已变成了皮肉瘦削,颧骨高耸,短眉凶颜的人了。这
是最新的化装术,和以前靠在面上涂油彩的化装术相比较,效果之进步,当真是不可同
日而语。

    我相信就算红红在我的面前,也一定认不出我来,所以我放心地踱来踱去,几乎向
每一个女人,都无理地望上一眼。

    当然,我知道红红和宋富,也一样可以经过巧妙的化装,使我认不出来的,我仔细
观察的结果,认为红红和宋富两人,还没有来。

    但是这时候,离开航行的时间,已经只有十分钟了,闸口面前的空中小姐,已经在
作检票的准备,我远远地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作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宋坚点了点
头,走了开去。

    不到两分钟,扩音器传出娇滴滴的声音:“阪田高太郎先生,有你的紧急长途电话
,请你去听。”一连叫了两遍,我看到两个便衣探员的神色,也显得相当紧张,我自己
当然也是十分紧张,但是候机室中,却并没有人,走出去听电话。

    我知道宋富一定在这候机室中,但是他却机警地连电话都不听。我吩咐宋坚去打的
这个电话,算是白打了,我心中不禁十分著急,因为如果在上机之前,未能看出宋富和
红红两人的话,到了飞机上,如是临时发生什么变故,应付起来,只怕措手不及!

    我迅速地想了一想,来到了闸口之前,找到了一位空中小姐,用假装蹩脚的英语和
她说:“刚才,我听得有人叫阪田高太郎听电话?”

    那空中小姐道:“是啊,你就是阪田高太郎?”

    我忙道:“噢,我不是,阪田高太郎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们分散已有二十多年,我
不知道他会在这里,他的样子,我也认不出了,你可以告诉我,他的机位号码,让我们
老友重聚吗?”

    那位美丽的空中小姐,并不怀疑,反倒给了我一个极其甜蜜的微笑,打开了她手中
的夹子,查看了一下,道:“他的机位号码,是三十四号。你可要我通知他?”我忙道
:“不,不必了,我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时候,扩音机已经请搭客入闸,我将机票给了空中小姐,便提著皮箧,向客机走
去。

    在我走出闸位的时候,听得一阵骚动。看到有许多人在挥手,而被欢送的目标,则
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姐。

    我认得那位美丽的小姐是一位电影明星,有著“第一美人”之称的,欢送她的,大
约是她的影迷了。

    我上了飞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在订购机票时,我已经向航空公司说
明,要后面的位置,因为在后面,可以注意前面的动向,如果在前面,则自己便成了被
别人注意的目标了。

    我坐定之后不久,宋坚也上了飞机,也假装看著窗外,一手抓住了那柄“手枪”,
以一顶帽子作遮掩,打开了通话器,宋坚的“手枪”上,便会响起轻微的声音,我看著
他匆匆地坐下,打开了报纸,便低声道:“阪田高太郎,是三十四号座位。”

    宋坚道:“知道了  ”我刚收起“手枪”来,宋坚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道:
“卫兄弟,你在开玩笑么?”我忙道:“不会的。”宋坚道:“自己看看。”我将帽子
放在膝上,双目浏览,找到了三十四号的座位,可是我一看之下,不禁呆了。坐在座位
上的,当然不是宋富,竟正是那位有著“第一美人”之称的电影明星。

    我不禁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照理说,空中小姐的话,是不应该会错的,但宋富可能化装为任何人,却也不能化
装为一个有名有姓,照片几乎每日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电影明星!

    我想,那大约是空中小姐弄错了,连忙向她的旁边看,可是她旁边,乃是一位令人
作呕的菲律宾歌星之类的人物,正在挤眉弄眼,向这位电影明星,大献殷勤,那菲律宾
人,乳臭未乾,当然不会是宋富,也不可能是红红!我只得低声道:“事情有点不对,
弄清楚了,再和你通话吧。”宋坚道:“我看他们没有上机!”

    我道:“不会的,他们如果乘另外的班机,警方一定知道,何以警方人员,还在机
上?”宋坚的位置,离我有七八步远,他喝了一声,便一本正经地看起报纸来,我则仔
细地向每一个人看去。

    这时候,除了一个座位以外,都坐了人,连我在内,一共是五十五人。

    我深信宋富和红红两个人,一定在这架飞机之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等飞机起飞
之后,再用办法,来查问“阪田高太郎”的座位。

    没有多久,空中小姐便要每一个人,都扎好了皮带,飞机已在跑道上向前冲出去了
。我将自己的皮夹,取了出来,将皮夹内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用小刀在皮夹之上,
括出了“阪田高太郎”的日文的名字,等到有空中小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便将她
叫住,将皮夹交了给她,道:“小姐,这是我上机后捡到的,我相信是机上搭客的东西
,请你交还给他。”

    空中小姐接过了皮夹子,走了开去。

    当我在皮夹子上做手脚的时候,我旁边的一个秃顶老者,正将头侧在一边,发出轻
微的鼾声,我用报纸遮住双手的动作,自然不会被他发现。

    我知道,当空中小姐在乘客的名单上,发现“阪田高太郎”的名字,和皮夹子上的
名字,相吻合之后,她一定会将皮夹,送到宋富那里去的。

    我心中暗庆得计,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徐徐地喷出烟雾,飞机已经在空中,平稳地
飞行著了,向下望去,碧海青波,令人胸襟为之一爽。

    没有多久,我便见那位空中小姐,走了回来,她一直向我走来,竟然在我的面前,
站了下来,我想问她作什么,她已经对我笑了一笑,却向我旁边的秃顶老者叫道:“阪
田先生,阪田先生。”

    那老头子睡眼惶忪,“唔”地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我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有难以形容之慨,因为我绝对未曾想到,阪田高太
郎,也就是宋富,竟就在我的身边!

    我连忙将身微侧,向他望去。虽然我明知他就是阪田高太郎,也就是宋富了,但是
,我却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我身旁的人,秃顶,瘦削,一套十分不称身的
西装,和一副玳瑁边的眼镜,那是一个日本学者的典型,却绝对不像宋富。

    空中小姐将皮夹子送到他的面前,他摇了摇头,道:“那不是我的东西,小姐,请
你不要来麻烦我。”他不客气的态度,令待空中小姐十分发窘,空中小姐向我一指,道
:“阪田先生,那是这位先生拣到的!”

    阪田的语气,更其不耐烦,道:“小姐,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的东西!”空中
小姐摊了摊手,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阪田把头一侧,又自顾自地去打瞌睡了
。他的座位,在我的旁边,乃是五十四号,闸口的那位空中小姐,当然是一时看错了,
但如今机上的空中小姐,却是绝不会弄错的。

    虽然我身旁的阪田,没有一点像宋富,但这并不是足以令人奇怪的事情,一张制作
精巧的尼龙纤维的面网,便足以将整个人的状貌,完全改变。

    我开始偷偷地注意身边,我发觉他的面容瘦削,但身形却相当魁梧,显得不怎么相
配,我肯定他是宋富,在飞机飞行半小时之后,我上了一次厕所,将这件事告诉宋坚。
宋坚告诉我说,那一个二十六号的空位,可能是红红的,她临时大约发生了什么缘故,
以致未能上机。

    我回到了座位,阪田仍然在瞌睡。宋坚见红红没有上机,那仅仅是“可能”而已,
我却不十分相信,于是,我又仔细地打量,每一位女搭客,正当我目光,停在阪田前面
那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日本女人身上之际,那日本女人,却突然转过头来!

    我心中一凛,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已可以肯定,那是红红,虽然她的面容,完全不是红红的,但
是她的眼神,却令我想起了红红,我假装不识她,她也显然没有认出我来,我心中止在
得意,可是,接著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又令得我心内,迷惑不已。

    只听得那中年日本妇人,以日语问阪田道:“阪田教授,阪田教授。”阪田静静跟
来,道:“不要打扰我。”那中年妇人道:“阪田教授,你在大会上的演讲稿,是不是
在你身上?”

    阪田在身上找了一会,拿出了一束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日文,我偷眼望去
,只见题目乃是“种子植物的繁殖研究”,另外还有一个副题,却是植物学上的专门名
词,是什么“细胞分裂形态”等等,我既看不清楚,也不十分明白。

    那中年妇女将那一叠稿纸,接了过去,道:“对不起,我想快一点将它翻成英文。
我们一到马尼拉,便立即要用上它了。”

    阪田点了点头,他不要睡了,打开了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那是一个世界性的
生物学家组织所出版的书刊,普通人不但根本看不懂,而且绝对不会对之有任何兴趣的
,我甚至在阪田的身上,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那是生物学家制造标本太多的结
果。

    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我对于黄彼德调查结果的信心,大是动摇。我心中不禁暗
暗发火,如果黄彼德在这样容易的一件事上,出了错误的话,那一定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也实在太冤枉了!

    我正想和宋坚通话,只听得我袋中的“手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连忙取了出
来,裹在一条手帕中,放在耳边,只听得宋坚道:“你看到了没有?前面那三个菲律宾
童子军,是神鞭三矮,那个神父,是白奇伟,可能还不止他们四个人!”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能相信,在我身边的那人,就是宋富,但是我不得不小心从
事,我只得再离开座位,低声道:“我旁边的那人,好像不是令弟!”

    宋坚道:“我看是。”我将刚才的情形,和他说了一遍,宋坚道:“监视下去再说
,你不妨试探他一下。”我答应了一声,收起了“手枪”,回到了座位上,假装十分有
兴味地,侧著头去,看著他手中的那本杂志。

第十三部:两面人

    阪田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我这时,已经看清,那本杂志之上,有一篇文章,署
名正是“阪田高太郎”!

    我感到十分尴尬,只得道:“原来阁下就是著名的生物学家阪田高太郎?”

    “高帽子”送出去,总不会有错的,阪田露出了笑容,道:“你是?”我忙道:“
我对搜集昆虫标本有兴趣!”他从鼻子眼里,“哼”地一声,大有不屑之色道:“那不
是生物学。”我忙道:“当然,但是我有两只西藏凤蝶的标本,和一个马达加士加岛上
的琥珀四目蛾的标本,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请你这样有名望的专家,去检定一下。”

    我一面说,一面注意著他的神态,只见他眼中射出了光来,用日语喃喃地说了几句
,那意思是“太好了”、“简直不可能”等等充满了惊讶的话,因为我所说的那两种昆
虫。全是极其稀少珍贵的东西。从他的反应中,我也看出他完全是一个真正的生物学家
,如果不是的话,两种昆虫的名字,绝不能引起他如此浓烈的兴趣。

    阪田接著,和我滔滔不绝地谈著生物学,不时又和他前面的妇人,交谈几句,那妇
人,看情形是他的秘书。他告诉我,到马尼拉去,是去参加一个东南亚生物学家的年会
。参加这个年会的,全是各地,极负盛名的生物学家。像这样的身份,能够假冒,那简
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决定放弃了和他的谈话,肯定他不是宋富。

    我的推断,是宋富和红红两人,根本不在这班班机上,但是我心中,却又不免奇怪
,就算黄彼德的调查有错误,警方难道不会覆核么?而且,白奇伟也不是粗枝大叶的人
,他难道也会弄错?

    可见得至少宋富,是在这飞机上。

    黄彼德说得十分明白,宋富是用了日本护照,以阪田高太郎的名字出现的,阪田高
太郎就在我的身旁,但却不是什么宋富!

    事情离奇到了令人难以解释,我拚命地抽著香烟,阪田还在絮絮不休,我也没有心
思去听他,只是苦苦地思索著,可是直到飞机降落在马尼拉机场上,我仍旧是不得要领


    飞机降落之后,我和宋坚,先后离开了飞机,在海关的检查室中,我发现白奇伟和
神鞭三矮,警方的两个便衣,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不禁苦笑不已,心中暗忖,你们将汪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又将注意力集中在
什么人的身上?老实说,我在飞机上,便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我心中转念,到了市区,只有找几个朋友帮一下忙,看看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要不然,便只好走另一步棋了。

    那另一步棋便是,当宋富得了那笔财富之后,我总有机会,再和红红见面的,到那
时候,再从红红的口中,套出宋富的下落来,以作亡羊补牢之举。

    我正在呆呆地想著,阪田高太郎就在我的面前。我的身后,是一个胖妇人,那胖妇
人忽然站立不稳,向前跌来,我猝不及防,身子也向前一跌,立即伸手,搭向阪田的肩
头,想将身子稳住。

    也就在那一刹间,只见阪田的右手,倏地扬起,动作其快无比,突然向我伸出去,
向碰到他肩头的右手手腕扣来,我尚未及缩手,已被他扣住。

    但是他在一扣之后,却立即又缩了回去。我背后的那个胖妇人向我说对不起,我心
头狂跳,连声说不要紧。

    在那一个打岔中,我便避免和阪田的正面相对,而当我再转过身去时,阪田已经若
无其事地背对著我而立,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未曾发生过一样!

    刚才,阪田向我手腕扣来的一下,分明是中国武术,七十二路小擒拿法中的一式“
反扣法”。固然,不能说没有日本人会使这一门武功,但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居然
会有这种本事,这事情毋乃似乎出奇了些?本来,我已放弃了再跟踪阪田的意图。

    可是,就是因为这一件事,却启了我的疑窦,我决定继续跟踪他!

    出了机场,阪田和他的女秘书一齐登上了有著当地大学名称的一辆汽车,我没有跟
在他的后面,只是在一家豪华的酒店中,住了下来。宋坚当然也在这家酒店下榻。可笑
的是,警方的便衣人员,和白奇伟,居然也一步不放松,和我住在同一酒店之中!我在
酒店中,抛开一切烦恼,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我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和宋坚用
无线电通话,白老大的那一副通话器,十分精巧,灵敏度也极高,我们在不同的层次中
,但通话之际,却毫无困扰。

    我向宋坚说明了我的疑心,宋坚也主张严密注意阪田的行动,我向他建议,他应该
深居简出,因为我已经成为极易暴露的目标。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将我探听到、掌握到
的一切资料,都告诉他,而由他去继续行事,我则将警方和白奇伟吸引住。

    宋坚十分佩服我的计划,我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和我认识的一家报社中当采访主任
的朋友,通了一个电话,问起阪田的住所,他一查就查到了。我又知道,这个会是在大
学中召开的,可以允许旁听,我问明了开会的时间地点,便舒舒畅阳地睡了一觉。

    我对阪田,虽然起了疑惑,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宋富,我如今只是没有办
法中的办法而已。但是有一点关于阪田的资料,却值得令我深思。

    那位朋友在电话中告诉我,阪田的确是极有名的生物学家,他有“旅行学者”之称
,因为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周游列国。作为一个生物学家,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情。

    令我注意的是,他曾在美国的一家大学教过书,那家大学,却正是红红就读的这间
,而且他最常到的地方,乃是泰国。他并没有家室,关于他的世系,连日本警界,都不
十分清楚。

    总之,有关阪田教授的资料,如果仔细看去,给人以极其蒙矓神秘的感觉。

    我直到那个学者会议开会的时间,才离开酒店,各色各样的跟踪者,竟达五个之多
,菲律宾警方,也有便衣人员派出,白奇伟仍然化装为神父,看来年纪甚大,神鞭三矮
未尝出动,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中年人,到了会场,冗长的、烦闷的报
告,一个接著一个,阪田的报告,长达四小时又二十分。

    看会场中的情形,阪田的报告,像是十分精彩,但是我却竭力克制著自己,才未曾
令得自己打瞌睡。

    一连四天,阪田除了出席会议之外,便是在酒店之中。他下榻的那酒店,离我住的
酒店,并不十分远,我已设法,买通了酒店中的一个侍者,依时将阪田的动向,向我报
告。

    在这四天之中,事情成为胶著状态,简直毫无新的发展,根据报上的消息,会议将
在明天结束了。

    我一再地回想著那天在海关检查室前的情形,我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的眼花,但是我
当时所见的,却又的的确确是事实。

    但是,如今的阪田,却是阪田,而是他人,因为与会的学者,有许多和他,都不是
第一次见面了。当晚,我将自己,关在房中,踱来踱去,门外有人敲门,我道:“进来
!”

    进来的是那个胖子,我一见他,就笑道:“你终于来找我了!”那胖子不好意思地
笑了笑,道:“你没有瞒过我,我也瞒不过你,这几天来,你究竟在卖些什么膏药?”

    连日来,我曾经留意过会议旁听席上,那胖子愤怒的表情,我知道什么“单细胞”
、“双细胞”,令得他实在受不了!我笑了一笑,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却是
被我收买了打听阪田动静的那侍者的声音。

    我心中一动,道:“什么事?”幸而那边的声音很低,我可以不怕被那胖子听到,
道:“阪田教授明天离开马尼拉。”我连忙“噢”地一声,道:“他到什么地方去?”
那面那个,为我收买的酒店侍者道:“是到泰肖尔岛去。”

    我听了不禁一怔,道:“那是什么地方?”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无可奈何,道:“
我也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国家,由三千多个岛屿组成,我虽是菲律宾人,也无法
知道每一个岛屿的名称。”

    我喝地一声,道:“好,什么时候?”

    那面的声音道:“明天再和你联络。”我忙道:“好!好!”对方收了线,我转过
身来说,“一个老朋友想请我吃饭。”

    那胖子苦笑了一下,道:“卫先生,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请和我们联络。”我点了
点头,那胖子大概也觉得自己再耽下去,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意思,所以便走了出去。他
一走了出去,我立即翻阅电话簿,和马尼拉最大的一家书店联络,问明他们,最详细的
菲律宾全图的情形。据他们说,最详细的菲律宾地图,能够标出岛屿名字的,也只不过
二千七百多个,那已经是属于资料性的了,售价非常高昂。

    我问明了价格,令酒店的侍者,代我去这家书店,将这本地图买来。侍者去了半个
小时方始回来,我已经和报馆的那位朋友,通过了电话,他在报馆的资料室中查过,并
不知道“泰肖尔岛”在什么地方,他并且告诉我,菲律宾的许多小岛屿,根本就是海中
的一块大岩石,也无所谓名称,有的就算有名称,也是绝不统一。

    等侍者买回来了地图之后,我先查“T”字,再查“D”字,都没有“泰肖尔”岛
的名称,甚至连声音接近一点的也没有!

    我心中不禁十分著急,阪田高太郎要到这样的一个小岛去,当然是有目的的。他尽
可以说,是要去收集生物的标本。然而,何以这个岛竟连最详细的地图,都找不到呢?
我想了片刻,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打电话给阪田高太郎!

    电话接通之后,我立即道:“阪田教授,我是╳╳报的记者,会议结束之后,教授
的行止如何,我们报纸,很想知道。”

    阪田高太郎也操著英语,道:“我想在贵国的沿海小岛中,搜集一些生物标本!”

    我立即道:“教授的目的地,是那一个岛,可能告诉我们么?”

    阪田高太郎正在支吾未答之际,我忽然听得电话筒中,传来了一个中国女子的声音
,道:“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

    那中国女子,显然是在阪田不远处讲话,所以,她的声音,才会经由电话,而传入
我的耳中。本来,在阪田高太郎的旁边,有人以中国话与之交谈,已经是十分可疑的事
情,而且,那声音,在我听来,十分熟悉,赫然是红红的声音!

    只听得阪田“啊”了一声,道:“怒难奉告!”“拍”地一声,他已经收了线。我
拿著话筒。想起那可能红红的声音,所说的“快走啦!还打什么电话”的那句话,我知
道:阪田高太郎,可能立即便要离开马尼拉了!

    我连忙冲出房门,飞步跑下了楼梯,在楼梯上,利用无线电通话器,和宋坚匆匆地
讲了几句,叫他也立即到阪田所住的酒店去。

    我出了大门,立即上了一辆的士,向阪田所住的酒店,疾驰而去,到了门口,跳下
车来!不到一分钟,我已看到宋坚出现在对面。我们两人,则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见到
阪田高太郎,和他的女秘书,两人各提了一只皮箧,走了出来,上了车子。

    我和宋坚,连忙也上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跟著那辆车子前进。我在车厢中,叹
了一口气,道:“宋大哥,如果不是我忽然打了一个电话,听到了那一句话,就满盘皆
输了,这件事,就算我们,最后得到了胜利,也只是侥幸而已!”

    宋坚双眉紧蹙,道:“卫兄弟,你……说那日本人,是我的弟弟?”我道:“我也
难以相信。那臃肿的日本女人,会是红红,但是宋大哥,我们不要忘记,现代的化装术
,效果是何等惊人,我们自己,人家又何尝可以认得出来?”

    宋坚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如今,只剩下我们和他们两方面了。白奇伟和警方,
只怕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离开马尼拉吧!”

    我道:“那也十分难说,香港警方派出的人,十分精明,而且,一定早已和本地警
方,有了联络。至于白奇伟,我更是不低估他的能力!”

    前面,阪田高太郎所坐的车子,一直向前驶去,我们的士的计费表上的数字,已经
十分惊人,的士司机,频频转头来看我们。

    我摸出了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金,塞在司机的手中,道:“你只管跟下去,这张钞
票,做车钱大概够了!”的士司机大声叫了几下“OK”,没有多久,车子便已驶出了
市区。

    驶出了市区之后,前面那辆车子,仍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约莫又追了半个小时
,的士司机苦著脸,回过头来,道:“没有油了!”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之下,不禁直
跳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知道,即使将那司机,打上一顿,也是无补于事,不如快些
出去,另外设法的好。我们出了车子,看著前面的车子,在转弯处消失,向前走出了半
公里,在一家小饭店中,停了下来,向侍者问明了那一条路,除了通向海滨之外,别无
去路,距离海滨,也只不过三四公里了。

    我们一听,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匆匆离开了饭店,也不顾是否有人起疑,竟自在路
上,飞奔起来,尚未奔到目的地,有一辆汽车,在我们身边掠过,卷起来的尘土,撒了
我们一头一脸。

    而当那辆汽车,绝尘而去之际,我和宋坚两人,很清楚地听得车中传来白奇伟的“
哈哈”大笑之声!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气极,不由自主,都涨红了脸,因为,
白奇伟分明也一直在注意阪田高太郎。这时候,他反而赶到我们前面去了!

    而且,宋坚的身份,一直没有公开,这时候,自然也给白奇伟识破了!那不将汽油
加满的司机,害得我们好苦!

    等我们两人,奔到了海边,海边上有一个小镇,镇上也十分冷落,除了几家出租游
艇公司,有些人在来往之外,一切都冷清清的。

    我们两人,正在走投无路,不知白奇伟和阪田等人,究竟去了何处之际,忽然有一
个人,向我们迎了过来,道:“是宋、卫两位么?”

    我和宋坚两人,不禁一怔,一齐咳嗽了一下,却不回答,那人笑道:“两位不必疑
忌,我这里,有白老大的一封电报在。”我不禁大为奇怪,道:“白老大何以知道我们
会来此地?”

    那人道:“白老大电报中说,如果你们不来,这封电报也就不必交给你们,刚才,
有两个日本人,和四个中国人经过,我已觉得疑心,两位在一起,我也不过姑且一问而
已。”

    宋坚忙道:“电报在那里,快拿出来!”

    那人道:“请两位列小店中来  ”我忙道:“事情急了,那里还能等待?”

    那人又是一笑,道:“不怕,这里最快的二艘快艇,是属于我的,其中最快的一艘
,我留了起来,另有两艘,其中的一艘,早在两天之前,已被那日本人租去,还有一艘
,刚才租出,我是原来青帮中的小角色,两位大名,我久仰了!”

    我和宋坚,听得那人如此说法,方始放心。那人办事,如此精明,当然不会是青帮
中的小角色,他如此说法,自然是客气。

    我们跟著他,进了他们开设,专门出租游艇的公司,在他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
他在抽屉中取出了一封厚厚的电报,交给了我们。

    我和宋坚两人,一起看时,只见电文道:“宋、卫两弟如晤,愚兄在悉宋富已飞马
尼拉之后,经连日苦思,已明于兄昔年,定然曾到过菲律宾众多小岛之一,所做工作,
必定在此小岛之中,宋富定然出海,故先电此间余兄,以作准备,预祝顺风。白字。”

    白老大的电报,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莫名其妙,但在我们看来,却十分明白。那是
说,白老大一知道宋富去了马尼拉,便想到于廷文当年,是将那一笔财富,藏在组成菲
律宾的二千多个岛屿中的一个之上!

    只不过何以白老大忽然悟到了这一点,这我们却未曾料到,我当时,仍不明白。而
且,在白老大的电报中,他显然也不知道那小岛究竟是什么岛。

    我看完了电报,连忙问那人道。“那日本人租船,是不是到泰肖尔岛去的?”那人
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怎么知道?”

    我匆匆解释了几句,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追他们!”那人道:“两位,我不
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本来我也不当多问。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向两位说明白的。
”我道:“什么事?”那人道:“那泰肖尔岛,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乃是在一个环
形大岛中间的一个小岛!”

    宋坚道:“那又怎么样?”

    那人道:“这个小岛,在日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想将之作为一个基地,计划未
曾实现,可是却在岛上,留下了一大批军火,日本人退走之后,那地方一直是胡克党的
大本营!”

    我和宋坚两人一听,不禁吓了一跳。“胡克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盗匪组织,其
无法无天的程度,远在其它黑社会组织之上,连意大利的“黑手党”,都瞠乎其后。他
们也正是利用了菲律宾地形的特殊,在岛与岛之间流窜,所以一直未曾能彻底消灭。如
果说,泰肖尔岛,是胡克党的大本营的话,那么,到这个岛上去,实可以说,无疑送死


    宋坚低声道:“我们实是非去不可!”那人道:“两位若是一定要去  ”他讲到
此处,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那艘快艇的舱中,有两只沙发,每一只之下,都有武
器弹药,因为我不时要出海,所以预备来对付暴徒的,两位不妨取用。”

    我和宋坚两人,点了点头,那人又道:“但是,我希望两位最好不要动用那些武器
,因为你们只有两个人,而在那个岛上,胡克党党徒,至少有一千个!”

    宋坚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多谢你的帮忙,希望我们能活著回来见你。


    宋坚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口气也是十分庄肃,我听了之后,
心中也有同感!这时,我既知道了宋富和红红两人的目的地,乃是泰肖尔岛,我心中不
仅为自己担心,而且还为红红担心。因为,岛上的胡克党徒,等于是掌握了现代武器的
吃人生番,红红此时的处境,实是比她那几位前往新几内亚探险的同学,还要危险!

    那人苦笑了两下,显然,他对宋坚的话,也大有同感,我们若能活著回来见他,可
能是奇迹!宋坚又道:“白老大有没有回电的地址?”

    那人点了点头,道:“有。”

    宋坚道:“好,等我们走了之后,你拍一封电报给白老大,告诉他我们的行踪。”

    那人点头答应,宋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不然,或许会追不上
他们了!”那人听了,又将我们领出了他的办公室,来到了海上一个小码头上。在码头
旁边,泊著一艘快艇。

    我们两人上了快艇一看,我不禁欢吁了一声。有一段时期,我十分醉心于水上快艇
活动,所以,对于各种快艇的马达,也颇有心得。

    这一艘快艇,所装的乃是性能极佳的瑞典出品的马达,而且,有三具之多,两具可
以同时使用,三具中,有一具出了故障,丝毫不会影响快艇的速度,即使是两具出了毛
病,尚有一具,仍可保证行驶!

    我怀疑这位帮助我们的朋友,可能在出租快艇之余,还做些走私的勾当,不然,他
要这样速度的快艇,实在一无用处!

    当然,我只是心中暗自想著,并未曾揭破他。那位朋友却也不是蠢人,见我注意了
那特殊安装的二具马达,便向我会心一笑!

    我们来到了船舱中,那人首先,将两只沙发,掀了起来。我们向沙发下一看,只见
有两箱子弹,和两柄手提机关枪。

    宋坚“哈”地一声,道:“武器这样充足,简直可以占领那个岛了!”那人似乎并
不欣赏宋坚的幽默,沉著脸,一声不出。接著,他又取出了一张航海图,那是方圆一百
浬海域之内所有小岛的图,他将泰肖尔岛所在的位置,指给了我们看。

    那泰肖尔岛本身,在地图上看来,自然十分小,在岛外,还有一个环形的大岛,将
泰肖尔岛,包围了起来,只有东北方,有一个缺口。

    我心知我们此行,实是大为凶险,研究了片刻地图,问那人道:“尊驾一定到过那
个岛上?”那人摇头道:“我不能说到过,但是有几个胡克党徒,和我相当熟,他们却
和我说起过岛上的情形。”我和宋坚忙道:“那么,请你对我们说说!”

    那人在舱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泰肖尔岛外面,那个环形的岛,实则上,只是一
团岩石,耸立在海中,最高之处,达到六十公尺高,都是峭壁,乃是出产燕窝的地方。
当然,自从胡克党盘踞之后,那地方的燕窝,也不再有人采集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因为那一团礁石,成了泰肖尔岛的天然屏障,所
以,胡克党只在那个缺口的两旁,安上重武器,而在其他地方,却并没有防守。”

    宋坚“啊”地一声,道:“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峭壁上翻过去。我相信没有
什么峭壁,可以难得过我和卫兄弟两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个念头,我也动过。刚才我说我不能算到过,实质上,我
是曾攀上了峭壁的,爬山的工具,也在这快艇上,可是我在攀上了峭壁之后,却发现难
以下去!”

    宋坚道:“为什么?”

    那人道:“在岛上,胡克党防守得十分严密,几乎每一个岩洞中,都有人以枪口对
著海面,你一下峭壁,便非被发现不可!”

    宋坚和我两个入,呆了半晌,那人耸了耸肩,道:“或许我不够胆子,两位此去,
或则可以成功。据我所知,胡克党的首领,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受过高等教育,在日
本人占领菲律宾时期,曾经和日本人勾结,无恶不作,名字叫作里加度。”我一面听他
的话,一面心中暗自盘算,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那人讲完,似乎没有其他的话了,他望了我们一眼,默默地走向船尾,在他踏上跳
板之际,他又回过头来,道:“两位,如果万一不幸,你们落到了胡克党的手中,那么
,我有一句话奉告:死得快是福!”

    他的语音,一点也没有恐吓的意味,我和宋坚,也都不是瞻小的人,可是,我们听
了他最后那句话,都不由自主,机伶伶地震了一下,脸上为之变色!因为,在这最后一
句话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恐怖的意味在内,胡克党徒手段的酷毒,也尽在不言中了!

    那人讲完之后,摇了摇头,便走上了岸去。

    我和宋坚,又呆了片刻,宋坚道:“卫兄弟,这是七帮十八会的事,你  ”

    我不等他讲完,已经知道他的用意,是叫我不要再去涉险,就此回去,因此立即打
断了他的话头,道:“宋大哥,你不必再多说了!”

    宋坚本是豪气凌云之人,一听得如此说法,也绝不忸怩多言,立即“哈哈”一笑,
走了开去,去检查那两柄手提机枪。

    我则解开了缆绳,发动了两具马达,快艇按著海图上所示,泰肖尔岛的位置,破浪
而去。快艇前进的速度,的确惊人,两个小时以后,我用望远镜,向前面的一堆礁石看
去,发现正是泰肖尔岛外面的礁石。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想找一找白奇伟和宋富两人所驶来的船只,是
否停泊在礁石之旁,但因为暮色苍茫,所以看不清楚。

    在我们的快艇,离开礁石,远远的时候,我便关了马达,宋坚也从舱中,走了出来
,我道:“我们用船桨,划近那礁石去,不要惊动了胡克党徒!”宋坚点了点头,道:
“何以不见他们?”

    我从宋坚的话中,听出宋坚对于他那不肖的兄弟,以及白奇伟等,都十分关心。那
实是难怪他的。宋富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志趣和他大相径庭,但是总是他的兄弟,若
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宋坚自然会感到难过的。而白奇伟则是他生死至交白老大的儿子
,他当然不能不关心他的安危。

    我也是一样,尽管我不明白,红红何以和宋富在一起,而且,我对她和宋富在一起
这件事,不满意到了极点,但我仍是十分关心她的安危。

    我们两人,出力地划著船桨,天色黑了下来,海水变得那样地深邃和神秘,礁石高
耸,在星月微光下看来,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史前怪兽一样。

    到快艇划近礁石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是晚上十时二十分。

    我们沿著礁石划,发现了一个岩洞,我和宋坚将快艇,划进了岩洞去,洞中漆黑一
团,我看完了一只强力的电筒,只见那岩洞只不过两丈深浅,像是一个天然的船坞一样


    我们将艇停好,宋坚道:“卫兄弟,我们要不要泅水去找一找他们?”

    我想了一想,道:“我看不必了,他们只怕早已攀上峭壁去了。”

    宋坚道:“令表妹一点也不会武术,她如何能攀得上峭壁?我看她一定也隐藏在如
同这样的一个岩洞之中,而未曾到泰肖尔岛去!”

    宋坚的话,令得我心中一动。

    我们此来,冒著三重危险,不但胡克党徒,不许我们侵入他们的根本重地,白奇伟
、宋富,也和我们,有著利益上的冲突。我们在关心著白奇伟和宋富,但是他们,绝不
会也关心我和宋坚,而且,大有可能,一发现我们,便将我们置于死地!

    而如果,我不能够在未曾见面之前,先找到红红的话,情形可能大不相同。红红自
然会帮我,我们的行动便可以方便许多了!因此,我立即点了点头,我们两人,各自划
了一只橡皮小艇,出了那个岩洞。

    当然,我们带上了手提机枪和子弹,也带上了电筒,出了岩洞之后,沿著礁石,向
前划去,水光幽暗,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先后发现了十二三个可以藏船的岩洞,在一个
岩洞中,发现了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上并没有人,从遗下的物件看来,这艘艇的主人,是白奇伟和他的伙伴。
他们的船,停在这里,他们的人,不知吉凶如何了。

    我们很快地就退了出来,继续向前划去,一个一个岩洞用电筒照射著。很快地,我
们竟来到了那环形礁石的缺口处,我们立即停了下来。那缺口,约有丈许宽窄,可以称
得上是世界上最险的险隘,因此如果守在上面的话,实是没有什么船只,可以通得过去


    而这时,从礁石上,正有两道强光,照射在缺口的那段海面之上,将海水照得闪闪
发光,我和宋坚,躲在闪光照不到的地方,用望远镜,向泰肖尔岛望去,只见岛上,灯
光闪耀,显然胡克党徒,在岛上有了他们自己的发电厂,那或许是日本人留下来的,但
也可以证明胡克党徒势力的庞大。

    我们看了一会,便悄悄地划著船,向后面退了出去。在我们退出之余,还可以听得
礁石上有人在大声言笑。

    礁石上面大声言笑的人,所操的乃是吕宋岛的一种土语,我对于世界各地的语言,
有著极其精深的研究,一年多前,便是以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语,脱离了一次险难的,他
们的土语,我当然也听得懂。只听得他们,在大声地交谈著女人,讲话的显然是两个色
狼。

    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只是向后退出,不一会,便返到了我们快艇停泊的那个岩
洞口,又再向前,划了进去。因为礁石是环形的,我们刚才,循著一个方向,只不过寻
找了一半而已。

    向另一个方向别出之后不久,我和宋坚,便一齐看到,在前面的一个岩洞之中,有
亮光一闪闪地在闪著!我和宋坚两人,都不禁大是紧张。

    我们的行动,更加小心,木浆触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橡皮艇无声地在海面上
滑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岩洞的口子上。

    我们两人,一起欠身,向洞内望去,只见洞中,停著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和我们刚才曾经发现,确定是白奇伟的那艘,形状一模一样,舱中正有
灯光,我和宋坚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仍是悄没声地,向前划了前去,到了快艇边
上,我们蹲伏在橡皮艇上不动,只听得船舱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肯定是这
里了,钢板上刻得很明白,泰肖尔岛,自然是这里。”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不错
,但我们只能看著,而不能到那个要命的岛上去,找寻那笔财富!”

    我和宋坚两人,听到了这里,交换了一下眼色,宋坚低声道:“令表妹?”

    我点了点头,也低声道:“令弟?”他也点了点头。

    在那快艇之上的,正是红红和宋富两人!

    当然,事到如今,我也弄明白,红红和宋富,当然便是生物学家阪田高太郎和他的
女秘书。本来我觉得要冒充阪田高太郎的身份,似乎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我明白
了,宋富根本不用冒充阪田高太郎,因为他就是阪田高太郎!

    这话听起来,似乎玄了一些,但细说一二便可以明白,宋富和阪田高太郎,实是二
而一,一而二,只是一个人!宋富离开家很早,他可能一离开中国之后,便化装到了日
本,学起生物来,有那二三十年功夫,以宋富的聪明,当然不难成为一个杰出的生物学
家了。

    而且,更有可能,宋富的双重身份中生物学家的身份,一直是他从事另外一种活动
的掩饰!“旅行教授”这个名称,便表明了他不是安份守己的人!

    当下,只听得红红“噢”地一声,嚷道:“教授,你怎么啦,几个胡克党,就将咱
们吓退了?”宋富的发言,十分沉著,道:“小姐,不是几个,这里是胡克党的大本营
!”

    红红道:“那更好了,菲律宾政府,是我们的友人,胡克党和菲律宾政府作对,我
们可以将他们破获,交给当地政府处理!”

    宋富“嘿嘿”地乾笑了两声,道:“大破胡克党,是也不是?你是在编写第八流好
莱坞的电影剧本么?还是你有了原子死光?”

    宋富讲完之后,红红好半天未曾出声,才道:“那我们怎么办?”

    宋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们先要找到,于廷文将这笔钱,藏在岛上的什么
地方?”

    我听到了这里,又转过头去,低声道:“宋大哥,原来他们也不知道那笔钱,究竟
是藏在岛的那一部份,看来我们,不至于失败。”

    宋坚点了点头,又作了一个手势,嘱咐我不要出声,我向船上指了指,示意我们是
否要爬上艇去,宋坚却摇了摇手,表示不用。

    我同意宋坚的意见,我们两个人,仍伏著不动。只听得红红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教授,我们只要到了岛上,还不能明白么?”

    我听得红红称呼对方为“教授”,已经知道我对于宋富的判断是不错的了。他是一
个双重身份的人,的确是一个十分出名的生物学家,但同时,他却也是宋坚的弟弟,飞
虎帮的叛徒,红红和他之所以曾在一起,当然是因为他曾在红红就读的那所大学教过书
的缘故!这时候,我心中十分著急,因为宋富是这样的一个人,而红红又是如此天真,
他们两人在一起久了,是不是已发生了什么难以估量的事情,使我无法对姨母交代的呢
?只听得宋富道:“王小姐,这岛上,你难道敢上去?”

    我听得宋富如此称呼红红,心中才放心了些。红红道:“我当然敢,只要到了岛上
,再想想办法,我相信,这几句难以解释的话,便一定可以有结果了,教授,你说是不
是?”

    宋富像是沉吟了片刻,道:“那个也不见得,只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将二十五块钢
板,一齐得在手中,如果空手而回,实在难以心息,可是我们一上岛去,只怕立即便要
被他们捉住!”

    红红道:“教授,你是知道格丽丝的?”宋富道:“自然知道。”红红道:“她到
新几内亚的吃人部落中去了,我却连胡克党盘踞的地方都不敢去。”

    又是这一套,什么人什么人到吃人部落去了,于是我便要怎样怎样,真不知道那是
什么逻辑!宋富笑了一下,道:“希望格丽丝的滋味较好,不要像小洛克菲勒那样,有
去无回!”

    红红道:“不论怎样,胡克党之中,总有文明人,他们总不至于将人吃掉的!”宋
富笑了一笑,道:“小姐,世上有许多文明人,吃人的时候,连骨头都不吐出来,比吃
人部落的生番,还要厉害!”

    红红也站了起来,道:“教授,你什么时候,不教生物,教起哲学来了?”我和宋
坚两人,听到此处,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各在袋中,取出那柄可以发射令人
昏迷的药水的手枪来。

    我们取了白老大所制的特殊手枪在手,轻轻地攀住了那艘快艇的舷,我们虽然屏住
了气,令得身上发轻,但是那艘快艇,还是向旁,侧了一侧,只听得宋富道:“噢,有
人?”

    红红道:“有人?什么人?胡克党已经发现了我们?那我们乾脆将钱财与他们平分
算了!”红红的话,当然是在说笑,可是我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宋坚在我略呆了一呆之后,一耸身,已经翻上了宋富那艘快艇的甲板,我也连忙跳
了上去。

    我们两人,才一上了甲板,只见舱门口,人影一闪,紧接著,“嗤嗤”两声,有两
枚不知是什么东西,向我射了过来,我想起宋坚对我说的话,连忙将身子,伏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我听得宋坚“啊呀”一声,身子一晃,跌倒在甲板上!

    宋坚跌倒在甲板之后,我听得“拍”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钉在甲板之上。我心中
大吃一惊,只当宋坚已经中了毒针,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而宋富在这时,却正转过身
,向宋坚望去。

    就在那时候,我扳动了枪机,一股液汁,如同喷雾也似,向前扫射而出!

    出乎我意料之外,是躺在地上的宋坚,几乎是在同时,跳起身来,“嗤”地一声,
一蓬浓雾,向宋富迎面射了过去!

    宋富前后都被夹攻,想避也避不开去,只见他身子一晃,“砰”地一声,已跌倒在
甲板之上,那分明是白老大所配制的迷药,已经起了作用。

    我忙问道:“宋大哥,你没有受伤么?”

    宋坚道:“我没有!”

    我们两人,只讲了一句话,便听得舱门口,传来红红的声音,道:“谁也别动!”
我和宋坚,抬头一望,只见红红手中,持著来福枪,指著我们,面上神色,十分严肃,
以英语道:“你们是胡克党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王小姐,我们如果是胡克党,你早已成了死人了!”

    红红在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的一瞬间的表情,我相信最天才的演员,也难以表演得
出来,她张大了眼睛,半歪著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来福枪的枪口,却仍然指著我
们。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将来福枪的枪管,推斜一些,怎知红红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
在乍一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感到了过度的意外,原来扣在枪机上的手指,已经十分用力
  那是十分危险的,只要能多用一分力量,我就会死在她的枪下了  而经我一堆,
枪身一斜,枪机已被带动,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一颗子弹,已经呼啸而出,在岩洞
中听来,声音更是吓人!

    红红这才怪叫一声,道:“表哥,原来是你!”

    她一面叫,一面抛了来福枪,向我奔了过来,双手挂在我的额上,在我的面上,吻
之不已,而我在这时候,却实是心惊肉跳,到了极点,因为胡克党不是死人,刚才的一
下枪声,一定已将他们惊动!

    我用力一扯,拉脱了红红的双臂,忙道:“宋大哥,咱们快将快艇驶出去!快!快
!”宋坚早已奔到了船尾,发动了马达,快艇向岩洞外冲去。

第十四部:二十五块钢板的秘密

    红红却还在咭咭咯咯地道:“表哥,本来我也要再见你一次,再到美国的,在那个
岛上  ”

    我实在忍不住,大声叱道:“红红,你如果还想回美国的话,就闭上你的嘴。”我
本来想讲,“闭上你的鸟嘴”的,但幸能及时煞住。

    红红双手插腰,杏眼圆睁。道:“表哥,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实说,我比你厉害得
多!”

    我那里顾得和她多说什么,跃到了船头,这时候,在山岩之上,已经可以听得到枪
声,和一闪一闪的信号灯光了。

    快艇沿著岩礁,向停泊我们那艘快艇的岩洞驶去,我大声道:“宋大哥,驶过那岩
洞时,你不要停船,一直向海外驶去!”宋坚道:“卫兄弟,你小心!”我根本来不及
回答,因为这时,已经来到了那个岩洞的附近,我一跃入水,在未入水之前,还听得红
红在大叫,道:“游水有什么稀奇!”我一跃入水中,便以最快的速度,向洞中游去!

    我自己估计这数十码的水程,我游得绝不至于比世界冠军慢多少,等我跃上了我们
那艘快艇之际,我已经听得外面的马达中,不止宋坚的那一艘船,显然是胡克党徒,已
在极短的时间内出动了!

    我开动了两个引擎,我们的那艘快艇,几乎是贴著水面,飞出岩洞去的,而一出岩
洞,我便听得一阵枪声,向前面看去,只见四艘装甲的小快艇,正在追赶宋坚驾驶的那
艘!

    那四艘小快艇的速度,显然比宋坚的那艘,要快上许多,双方面相距,已只不过七
八十公尺,正在紧张地驳火,我操纵著马达,将第三个马达,也立即发动了,船身前进
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激起极高的水花,将全身尽皆淋湿。

    很快地,我便追过了那四艘装甲快艇,向宋坚的快艇接近,在我驾过宋坚快艇之旁
时,突然从宋坚的艇上,“呼”地一声,一团黑影,飞了过来。我连忙一跃向前,将之
接住,抛入舱中,那人被我抛到了舱中之后,哇呀大叫起来,原来正是红红。

    红红当然不是自己跃过,而是由宋坚抛了过来,红红一到了我的快艇上,我的快艇
,正在宋坚的快艇之旁擦过!

    就在那一瞬间,我抛出了缆绳,已将宋坚的快艇拴住,马达怒吼,水花四溅,我的
快艇,拖著宋坚的那艘,向海中疾驶而出。

    在这时候,我们的头顶上,子弹呼啸,宋坚的那艘快艇的引擎,显然已被击坏,正
冒出一股一股的浓烟,而我的那艘快艇,感谢那位朋友,小小的引擎旁四周围,竟全都
装上了防弹钢板,所以未受损伤。

    我在子弹呼啸之中,向后望去,只见衔尾追来的装甲快艇,已经增加到了十二艘,
幸而我快艇的三具马达,一起发动,速度在他们的装甲快艇之上,所以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出了子弹的射程之外,前后约莫四十分钟,我们已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将那十二艘
装甲艇,抛在后面,看不见了。

    我知道胡克党徒,也十分忌惮菲律宾政府,并不敢十分远出,所以立即关了两具马
达,使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那时,宋坚的那艘船,已在起火燃烧,宋坚抱著宋富,停
在船首,我一将快艇的速度放慢,他便一跃而起,在两艘船之间的那条绳上一点足,又
弹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落到了我的船上。

    他一到了船上,反手一掌,掌缘如刀,便向麻绳,切了下去!

    我连忙叫道:“宋大哥,那二十五块钢板!”

    宋坚道:“我已取了!”“拍”地一声,一掌切下,已将麻绳切断,将那艘船抛弃
,我们驶出没有多远,这艘船便沉下海去了。

    我和宋坚两人,直到这时,才透了一口气,一齐抬起头来,只见红红站在船上,满
面委屈,道:“表哥,你摔痛我了!”

    我想责叱她几句,可是又不忍出口,忙道:“算了算了!”红红一扭身,便进了船
舱,我和宋坚两人,也跟了进去。

    宋坚浓眉紧锁,道:“卫兄弟,咱们是脱险了,白奇伟他们,不知怎样了!”我叹
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们,平安无事!”我一句话刚说完,忽然听得红红,高声惊呼
起来!

    我听得红红惊呼,只当她又在发神经病,刚想叱止,却见宋坚,也怔了一怔,我心
知事情不妙,连忙也向舱口望去,只见两挺手提机枪,正对准了我们,紧接著,便是一
人,“哈哈”一笑,道:“多谢关心,我在这里,并不曾落在胡克党的手中!”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奇伟所发!

    我和宋坚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刚才,我们还当白奇伟大有
可能,已落在胡克党的手中,而在为他可惜、著急,怎知如今,转眼之间,我们尽皆为
他所制!

    白奇伟在两个手持机枪的人中出现,他居然仍是神父的装束,满面得意之色。

    白奇伟道:“那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想翻过悬崖,到那岛上去,却未有结果,正
在逐洞搜寻,可有岩洞,可以直通里面的海域,却发现了你们的快艇,我们刚上去,卫
先生便来了,刚才那一场海战,十分精彩,是不是?”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令他们将枪拿开!”

    白奇伟面色,旋地一沉,“嘿嘿”冷笑两声,那两人立即扳动了机枪,只听得“达
达达达”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过处,枪口的火舌,窜出老远,那两人已各自射出了一排
子弹。

    但是那一排子弹,却并不是向我们射来,而是向舱顶射出的。

    舱顶上,立时开了一个“天窗”。我吸了一口气,向红红看去,只见红红虽然面色
青白,但是却仍然站著,未曾给刚才的场面吓倒!

    我心中对红红,也不禁暗自赞许,因为她究竟十分勇敢大胆,倒不是完全胡来的!

    宋坚在枪声过去之后,立即问道:“这算什么,示威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正是,如果刚才你们两人,如非在言谈之间!对我还有几分关
心,这两排子弹,已到了你们的身上了!快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出来,这次可别再玩什
么花样了,我在这里将你们杀死,绝对没有后果,你们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里乃是茫茫大海,白奇伟若是将我们一齐杀死,当真是神
不知鬼不觉,而他本来,只怕也真的有杀我们之意的,想不到我们,无意中的几句交谈
,倒救了我们的性命!

    我唯恐宋坚不肯答应,将事情弄僵,忙道:“宋大哥,暂时,算是他赢了,将钢板
给他吧!”

    宋坚沉声道:“奇伟,你知道岛上胡克党徒,这样厉害,我们自己人还起什么争执
,不如同心设法对付!”

    白奇伟连声冷笑,道:“不必你多关心了,快取出来!”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地扬
起手来,我们都知道,他的手如果向下一沉,在他身旁的两个枪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
放枪的!

    宋坚的面色,显得十分难看,但是他却开始动作。解开了上装,将系在皮带上的一
只皮袋,解了下来,白奇伟喝道:“抛在我的足下!”

    宋坚冷冷道:“放心,我不会抛在你的面上的!”他一扬手,果然将那只皮袋,抛
到了白奇伟的脚下,那倒不是宋坚甘心情愿,而是白奇伟和枪手,堵住了门口,我们根
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白奇伟俯身,将皮袋拾了起来。

    我们看著白奇伟,将皮袋解了开来,一块两块地数著钢板。一共是二十五块,一点
也不错,等到数完,白奇伟的面上,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道:“好,船舱之中,
有救生圈,你们要离开这艘船!”

    我和宋坚两人听了,不禁又惊又怒!

    不要说在这样的大海之中飘流,难以求生,而且,这一带,正是太平洋之中,有名
的鲨鱼出没地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际,不知道有多少盟国的空军人员,在这一带的
海域之中,葬身于鲨鱼之腹!我们两人,明知白奇伟既然作了这样的决定,我们既不求
他,便只有听天由命了。可是,红红却叫道:“我抗议!”

    白奇伟微微一笑,道:“你抗议什么?”

    红红却一本正经地道:“在海洋之中,放逐俘虏,违反日内瓦公约!”

    我们几个人,都未曾料到,红红竟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和宋坚,虽然处境奇险
,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白奇伟也忍不住笑了几声,道:“好,你们若是死了,也见不
到我的成功。”

    我知道,刚才白奇伟也未必真有意将我们逐下海去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我们向
他求饶,但我自问,和宋坚两人,都是硬汉,绝不会向他求饶的,在那样硬碰硬的情形
下,他的威胁,可将付诸实现,而如今,有红红在侧,一句话,便替我们解了围!

    白奇伟顿了一顿,又道:“那么王小姐,你替他们两人,反缚了双手!”他说著,
从衣袋之中,取出了几条牛筋来,向红红抛了过去,红红还想不答应,我却道:“红红
,照他的话做!”红红这才将牛筋,拾了起来,将我和宋坚两人的双手反绑住,白奇伟
向地上的宋富一指,道:“他死了么?”

    我道:“没有,他昏了过去。”白奇伟吩咐道:“将他也绑了起来,手足一齐绑!
”红红大声道:“绑手也够了,何必绑足?”

    白奇伟冷笑道:“小姐,手足一齐绑,虽然痛苦一点,但比在海上,遇见吃人的虎
鲨来,等于是在美亚美海滩上晒太阳了,是不是?”

    红红哼地一声,又将我们三人的双足,一齐用牛筋缚了起来,我和宋坚两人,只得
相视苦笑,我们手足都被缚起之后,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红红向白奇伟走了过去,双
手一伸,道:“轮到我了。”

    白奇伟笑道:“你可以免了!”

    红红怒道:“放屁,谁要你免?”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船上连你们三人在内,共是六个人,吃的喝的,全归
你准备!”红红道:“你不绑我双手,可不要后悔!”

    白奇伟一笑,道:“谅你也翻不出我手掌!你跟我出来。”红红向我们两人望了一
眼,便走出了船舱。那艘快艇,有前后两个舱,我们所在的,乃是前舱,红红和白奇伟
等人,走出去之后,不一会,便听得后舱中有脚步声。

    紧接著,前后舱相隔的那个板壁上的一扇小窗,被打了开来,一支枪伸了过来,对
准了我,同时,听得钢板的响声,和白奇伟道:“你们怎么从钢板上得知这笔财富,是
藏在那个环形岛上的?”红红冷冷地道:“是动脑筋动出来的。”白奇伟厉声道:“你
可别耽搁时间,快照实说!”

    红红却“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道:“姓白的,你声音大些,我便怕你了,是不
是?”我听得红红的口吻竟俨然是一个女流氓,不禁笑了起来,道:“白奇伟,如果你
想省些时间,少费些心思,还是对我表妹,客气一点的好!”

    白奇伟语带怒意,道:“我就不信。”

    我一声冷笑,道:“若是你施什么强横手段,她只是一个女子,你也不见得什么英
雄。”

    我知道白奇伟这个人,处处喜欢表现自己是英雄人物,所以了特地用这话去激他。

    果然,他呆了半晌,咳嗽了两声,道:“王小姐,你该说了!”红红道:“你将二
十五块钢板,拼了起来,便可以发现,凹凸不平之处,凑了拢来,刚好是这个环形岛和
中间一个小岛的地图,而有一头大鹰,以简单的线条,附在地图上,鹰嘴指著那个小岛
,我们查出这个小岛,就是泰肖尔岛。”

    我和宋坚两人,这时候,才知道那二十五块钢板的作用。

    本来,我们想趁白奇伟不在的机会,试试可能挣脱缚住我们的牛筋,但是我们听得
白奇伟和红红两人,正在研究那二十五块钢板的来历和秘密,便静止不动,仔细听了下
去。只听得钢板的相碰声,不断地传了过来,那显然不是白奇伟,便是红红,正在摆动
钢板,过了约莫七八分钟,听得白奇伟道:“果然不错,王小姐确有过人之才!”红红
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心中暗忖,白奇伟也确有过人之才。他果然听了我的话,对红红客气起来了。

    白奇伟又道:“那么,钢板后面的文字,可是指明准确地点吗?”红红道:“你不
妨自己翻过来看看,我们也没有弄懂。”

    白奇伟“嗯”地一声,又翻动钢板,过了没有多久,便听得他念道:“七帮十八会
兄弟之财,由于廷文藏于岛上,神明共鉴。”他念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道:“这是什
么话?”宋坚忍不住道:“快念!”

    白奇伟道:“你还想有份么?”红红道:“多一个人想便好一点!”听她的口气,
像是已经根本不将白奇伟当作是敌人了!只听得白奇伟念道:“白凤之眼,朱雀之眼,
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唯我兄弟,得登颠毫,再临之日,重见阳光。”

    白奇伟念完之后,忍不住道:“放他妈的狗屁,这是什么话?”我嘲笑道:“自己
不懂,不要骂人!”白奇伟道:“你懂么?”

    我道:“我也不懂,但是我至少会慢慢去想,不会开口骂人!”白奇伟大喝一声,
道:“闭嘴!”我不再和他理论,将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心中,念了几
遍。

    那几句话实在可以说连文气都不连贯。而可以连贯的地方,似乎又是废话,和指示
准确的地点,显得一点关系也没有,关键当然是在前四句,可是前四句,根本代表不了
什么!

    我向宋坚望去,只见他也在摇头,显然可见,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快艇一直在
海上飘荡著,过了好久,我们听得白奇伟吩咐手下,去检查燃料的多寡,又吩咐另一人
,去发动马达,那扇小窗上,监视我们的枪管子,也缩了回去。

    我立即站了起来,手足用力,挣了几挣,可是牛筋,坚韧无比,用力挣了几挣,反
倒深深地勒进了肌肉之中,好不疼痛,宋坚向小窗户中,看了过去,只见白奇伟望定了
桌上,那拼成了圆形的二十五块钢板,正在以手敲桌,不断沉吟。

    宋坚看了一看,便缩了回来,一俯身,便张口向我的手腕处咬来,我知道他想将牛
筋咬断,心中暗自一喜。

    可是,宋坚才一咬上去,却立即“啊”地一声叫,向后退了开去,我不禁吃了一惊
,忙道:“怎么啦?”只见宋坚的口唇,片刻之间,便红肿了起来,我大声喝道:“白
奇伟,牛筋上有什么花样?”

    白奇伟哈哈大笑,道:“没有什么花样,但如果你想将牛筋咬断,只怕不免一死!
”我道:“如果只是咬了一咬呢?”

    白奇伟道:“那只不过痛上一会而已,让你做不成风流小生,罪过罪过!”

    原来他在邻舱,并不知道吃了亏的是宋坚,还只当是我,所以了这样来挖苦我的。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宋坚更是满面怒容,不久,船已开动,在船开动之后的
十来分钟之后,只见躺在地上的宋富,转动了几下身子,睁开眼来。

    我们向他望去,宋富也向我们望来,一开始,他面上现出了无限的惊讶之色,但片
刻之间,便转为冷漠一笑,道:“好,都落在胡克党手中了?”

    宋坚道:“胡克党要你这个生物学家做什么?”

    宋富一声冷笑,道:“老大,你以为我是愧对飞虎帮,才不回来的么?老实告诉你
,我是看见你就讨厌,所以才不回来的!你是老大,什么都是你的,你全有份,我全没
份,呸!”

    宋坚面色铁青,喝道:“你闭不闭嘴?”

    宋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得很,我一直以为,你当真是出人头地,样
样都胜我一筹,但是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一齐被人
绑住了手足!”

    宋富在大声叫嚷之际,也显得他十分激动。

    宋坚道:“你去做你的日本人好了,谁来稀罕你,你又来搅风搅雨做什么?”宋富
四面一看,就在此际,后舱也传来红红的声音,叫道:“教授!”

    宋富道:“你没事么?”红红道:“我很好,我们不是落在胡克党的手中,是白老
大的儿子,白奇伟的俘虏!”宋富冷笑了几声,又以极其狠毒的眼光,向我望了一眼,
我也不甘示弱,道:“幸会,好几次未死在你手中,算是命大。”

    宋富从鼻子之中,冷笑了一声,道:“死在眼前,还逞什么口舌之雄?”宋坚道:
“阿富,你再多说一句,我绝不轻饶你!”宋富又狂笑起来,道:“白奇伟这小子,成
事不足,败事有余,得了二十五块钢板,自以为是,一定向泰肖尔岛去,连他在内,我
们全是胡克党的消遣品!你还要怎样对我?”

    我听了宋富的话,又想起“死得快是福”这句话来,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宋坚的面色,也为之一变,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白奇伟已走了过来,道:“你放什么
屁?”

    宋富连望都不向他望一眼,道:“臭小子,你乳臭未乾,凭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
?”白奇伟立时大怒,一声怒哼,抬脚向宋富便踢!

    我倒也不忍宋富吃了眼前亏,刚要出声时,却见宋富,整个人向上弹起,反向白奇
伟那一脚,迎了上去!宋富那突如其来的一跃,令得白奇伟也为之一怔,出脚不免慢了
一慢,只听得白奇伟的两个手下,在邻舱大声呼喝,但这时候,他们却没有法子开枪射
击!

    因为宋富跃了起来之后,猛地一撞,已经将白奇伟压在他的身下,如果射击的话,
白奇伟也绝对不能避免受伤!我一见有机可趁,立即身形一挺,也向上跃了起来,以膝
盖向白奇伟的头部,跪了下去,重重地撞了一下,就像是自由式摔角,要努力打倒对方
时所用的手段一样,白奇伟闷哼了一声,几乎昏了过去。

    宋坚唯恐我将白奇伟打成了重伤,忙道:“行了!行了!”我又跃了起来,宋富的
身子,压在白奇伟身上,不肯移开。

    白奇伟好一会,才大声叫了起来,红红和他的手下,早已来到了我们的舱中,我立
即道:“红红,快将他们的武器缴了!”

    那两个人因为白奇伟被宋富压住,无可奈何,只得听凭红红,将手提机枪,缴了过
去,红红提著一柄,又挂一柄在肩上,居然威风凛凛。我嘻嘻一笑,道:“白兄,如今
又怎样?”

    白奇伟面色铁青,一声不出,宋富喝道:“还不将我们,解了开来?”白奇伟拚命
在挣扎,想将宋富掀翻。但宋富在柔道上,分明有著极高的造诣,他虽然手足被缚,但
是他压在白奇伟身上的姿势,却是一式十分优美的“十字扣压”,令得白奇伟无论怎样
挣扎,都没有办法挣扎得脱。

    白奇伟的两个手下,走了过来,将我们手足的牛筋,都解了开来,我和宋坚,都不
约而同,拔了白老大给我们的特制手枪在手,宋坚喝道:“富弟,你起来。”宋富“哼
”地一声,道:“你又神气什么?不是我,你们能脱身么?”

    宋坚呆了一呆,才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们都不能脱身,这次是你的功劳。”
宋富冷冷地道:“既是我的功劳,你为什么又来发号施令?”

    宋坚像是竭力地忍著怒火,道:“那你准备怎么样?”宋富一声冷笑,身子一弹,
便一跃而起,道:“不准备怎么样!”

    我在一旁,看得出宋富口中,虽然如此说法,但事实上,他心中一定另在打著主意


    宋富一跃了起来,白奇伟也翻身站起,看他的情形,像是要向宋富扑了过去,但是
他向我们看了一眼,却又不敢发作。

    我向宋坚望了一眼,道:“宋大哥,你该说话了!”宋坚沉声道:“不错,我是有
话要说,如今,我们大家。必须化敌为友!”

    宋富抬头,望著舱顶上的那一排弹孔,一声不出,白奇伟发出了一声冷笑。

    宋坚继续道:“事实上,我们都是自己人,如今,胡克党蟠踞岛上,若是我们自己
人再勾心斗角,如何能达到目的?”

    宋富道:“不错,有理之极!”他话虽是如此说法,但语气之中,却是大有揶揄之
意,宋坚瞪了一眼,却也没有法子发作。

    我向白奇伟走了过去,道:“白兄,你的意思怎么样?”白奇伟转过身去,道:“
我的意思,还是骑驴看唱本,走著瞧!”

    我看得出,宋富和白奇伟两人,都没有化戾气为祥和之意,若是勉强要他们在一起
,在他们如今,在劣势的情形之下,他们自然不敢怎样,可是他们一有机会,一定蠢动
,实是防不胜防!

    我想了一想,便道:“红红,你到邻舱,去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来。”

    红红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我突然迅疾无比地,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扳了两下,
白奇伟和宋富两人的脸上,都现出惊讶无比的神色,但是他们惊愕的表情尚未收敛,“
嗤嗤”两声过处,两蓬液雾,已喷向他们的面部,两人身形一晃,已倒了下来。

    宋坚吃了一惊,道,“卫兄弟,你做什么?”

    我道:“宋大哥,他们两人,怀有异心,绝不能合作!”那时候,白奇伟的两个手
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白奇伟已经死去。面色发青,额上渗出了老大的汗珠来
。宋坚道:“那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我道:“暂时将他们送到附近的荒岛上去,留下点粮食给他们,等我们的事情成功
之后,再接他们走。”

    宋坚想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到了船尾,又发动了
马达,快艇一直向前驶去,没有多久,便已经驶近了一个荒岛,我命白奇伟的两个手下
,抬著白奇伟上岛去,给他们留下了七天的食粮和食水,然后,又驶到附近另一个荒岛
上,将宋富也抬了上去,我相信他在醒转来之后,便自然会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了。

    将白奇伟和宋富两人,都处置妥当之后,我和宋坚两人,才有机会,看到那二十五
块钢板的全貌,那二十五块钢板,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叙之处,和白奇伟与红红两人在研
看之际,我们所听到的那一切,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而那几十个字,也是浑不可解。

    我和宋坚、红红两人,商议了一阵,觉得如果不是再到泰肖尔岛去,实在绝对没有
法子,弄明白这一切的。但是如果到岛上去,正面交锋,又不是胡克党的敌手,偷进岛
去,又绝无可能。

    商议了好一会,我突然想起红红说过的那句话来:和胡克党对分财富!

    当然,胡克党徒无恶不作,如果将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和他们对分,实是助纣为虐,
但是兵不厌诈,我们却不妨以此为名,和胡克党的首领,有了接触之后,再来见机行事


    我将这意思,和红红、宋坚两人说了,红红第一赞成,宋坚想了一想,也认为可行


    于是,我们又向泰肖尔岛驶去,到了将近的时候,我们在旗杆上,升起了一面大白
旗,表示此来,并没有恶意,而且,我相信那位将快艇借给我们的朋友,和胡克党一定
时有来往,胡克党徒可能认得这艘快艇的!

    我们从泰肖尔岛环形外岛的那个缺口中,驶了进去,只听得几下枪响,从枪声来听
,枪是向天而鸣的,才驶进去不久,四面都有一艘快艇,驶了过来,我也立即停下了马
达。

    驶近来的快艇上,每一艘的头上,都站著一个人,全副武装,神情显得十分严重。
我早已吩咐红红,躲在舱中,不要出来。

    我和宋坚两人,则站在船头,只见快艇越驶越近,片刻之间,便已接近了我们的快
艇。那四个人的身手,也十分矫捷,一跃而上,其中一个以英语喝道:“是送烟草和酒
来了么?”

    我和宋坚两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我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这艘快艇的
主人,果然和胡克党徒,略有来往。我却并不以英语回答,而以吕宋土语,道:“你们
弄错了,我们是来见你们首领的。”

    那四人的面色,立时一变,其中有两个人,甚至立即大声呼喝起来,我立即又道:
“我们此来,绝无恶意,更不是你们政府中的人,我们是中国人,和你们的首领会见了
之后,对你们有莫大的好处!”

    那四个人窃窃私议了一会,其中一个,发射了一枚信号弹。没有多久,另一艘快艇
,驶了过来,站在船头上的,竟是一个白种人,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美国流氓,叫
作李根,他在马尼拉犯了抢劫罪,被通缉得紧,才躲到这里来的。在胡克党中,很有地
位。

    当时,那艘快艇向我们驶近之后,那美国流氓以十分傲然的神气,向我们两人打量
著,同时,听取那四个人的报告。等那四个人讲完,美国流氓道:“中国人,想要干什
么?”我冷冷地道:“想要见你们的首领。”那美国流氓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情,
对我说好了!”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李根的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快艇主人曾经告诉过我,胡克党
的首领,叫里加度,乃是菲律宾人,但当然也可能起了变化。但是当我看到那四个菲律
宾人,面上各有怒容之际,我便知道那美国流氓,正在自抬身份  这是美国人的“嗜
好”!

    我冷笑一声,道:“你是首领?那么对不起得很,我们来这里,不是要见首领,而
只是见里加度。”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四个菲律宾人便高声欢呼起来,叫道:“里加度
!里加度!”我看得出,里加度在胡克党徒之中,一定极得人心。

    李根的态度,十分狼狈,但流氓究竟是流氓,亏得他面皮厚,又哈哈一笑,道:“
不错,你们要见的,就是首领,请跟我来!”

    我们看出他眼中,凶光毕露,已将我们当作敌人。

    我和宋坚低声道:“宋大哥,要小心这个有著二百磅肌肉的凶徒。”宋坚耸了耸肩
,道:“放心!”当然,明枪我们是不怕的,但怕就怕这美国流氓,暗箭伤人。

    当下,由那个美国流氓带头,另外四艘快艇,围在我们周围,向前驶去。没有过了
多久,便到了一个码头之旁。

    这个码头,当然也是日军的遗留物,从码头向内,还有一条公路,公路的两旁,蹲
满了人。

    那些蹲在公路两旁的人,简直是天下罪犯形像的大本营,各种凶恶的脸谱都有,若
不是我和宋坚两人,都有两下子,只怕见到了他们这些凶徒,便双脚发软了。在跨上岸
去之前,我以乡下话叫道:“红红,你千万躲在舱中,不可出来,夜晚不能亮灯,如果
你发现有什么异动,便立即开船冲出去,他们追不上你的,你听到了,不要回答。”

    红红显得十分机警,她当然听到了我的话,却果然未出声回答。

    我们上了岸,李根仍在前面带路,路旁的凶徒,都以恶狠狠的眼光,看著我们,我
忽然看到,李根向路旁另外两个白种人,做了一下手势,又以大拇指向后,向我和宋坚
两人,指了一指。

    那两个白种人立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大拇指插在裤袋中,吊儿郎当地来到了我们
的面前,口中不断地嚼著一些草叶,那种情形,只使我想起一条癞皮狗。

    他们两个人,分明是在李根的示意下,准备向我们两人挑衅!

    我和宋坚,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装著没有看到一样,仍是向前走著,那两个人
  大概也是美国人  耸著胁头,跟在我们后面,其中一个忽然道:“中国畜生!”
我倏地转过身来,道:“你说谁?”那美国人一声大喝,道:“说你!”

    他一面说,一面右拳已经向我的面门,“呼”的挥了过来!我向旁一侧,他的拳头
,在我脸旁擦过,而我一伸手间,已经在他肘部麻筋上,弹了一下。那一下,令得他手
臂,软垂不起,而不等他再起左拳,我已老实不客气,先是一下右上掌,击中了他的下
颔,立即又是一下左钩拳,击中了他的面颊!

    这两下,虽是西洋拳法,但在练过中国武术的人使来,力道自然分外强大,那人怪
叫连声,向外跌了下去,连爬都爬不起来。

    另外一个一见情形不妙,“拍”地一声,弹出了一柄足有尺许长短的弹簧刀,向前
一送,便刺向宋坚的肚子。宋坚吸了一口气,整个肚子,都缩了起来,美国人一刀,势
子使尽,刀尖贴在宋坚的衣服之上,但宋坚却一点也未曾受伤!

    那美国人呆了一呆,宋坚早已一伸手,在他脉门上抓了一下,将弹簧刀劈手夺了过
来,老实不客气,反手一刀,刺进了那美国人的肚子之中!

    那美国人捧著肚子,张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这是事实一样,向后不断地退去,终
于倒在路上!

    宋坚不是嗜杀之人,他一出手,便以这样严厉的手段对付那美国人,是有其原因的


    一则、当然是那美国人先要取他的性命之故。二则、我将另一个击倒在地,许多菲
律宾胡克党徒,都在高声呼啸。由此可知那些美国人,多半作威作福,属于“丑陋的”
一类,杀了他,可以使得一些平时受气的胡克党徒,同情我们,便利我们行事。

    在两人相继受伤之后,李根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望著我们,跃跃欲试,我冷笑
道:“你倒在路边,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带我们去见里加度的人!”

第十五部:胡克党的大本营

    李根一声怪叫,踏前一步,便向我扑了过来,我看出他西洋拳的根底很好,不拟和
他正面相敌,身子一闪,闪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出,正踢在他的屁股上,李根被我这
一脚,足足踢出了七八步远,重重摔在地上!

    李根倒地之后,居然立即翻过身来,同时,手上已握著一柄手枪,可是,我也早已
料到这一点了。不等李根扳动枪机,我左脚又已飞踢了起来。

    那一脚,擦地而过,将地下的砂石,一起扬了起来,向李根飞了过去,李根的视线
被避,盲目放了三枪,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我则早已一跃向前,伸足踏住了他的
手腕,而在踏住他的手腕之后,足底向后一拖,李根大声怪叫起来,将他腕骨折断之声
,都遮了过去!

    而其时,因为另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所以秩序大乱,有的向天放枪,有的高
声大叫,我和宋坚,唯恐胡克党徒,趁机向我们进攻,都向路边跑去,跃下了路旁的深
沟之中。

    我们伏在沟中,探头向上望去,却并不见有人,向我们追来,而且有人向我们指点
,我们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一阵汽车喇叭响,尘头起处,一辆十分残旧的吉
普车,驶了过来,吉普车一出现,人声顿时静了下来,车子来到我们不远处停下。

    我们两人,定睛看去,只见车上,共有五个人,除了司机之外,乃是四个菲律宾壮
汉,每一个都像是水牛一样。而在这四个壮汉当中,则是一个穿著十分整齐的菲律宾人


    因为所有的胡克党徒,全都是衣服破烂,满身烟渍酒味,所以这个人衣服整洁,看
来便十分惹眼。他约莫一七○公分上下,身量并不是太高,四十上下年纪,肤色十分黝
黑,车子一停,便沉声喝道:“什么事?”

    一个胡克党徒,向我们藏身之处指来。我们知道那人一定是里加度了,便自深沟之
中一跃而起,我才一跃起,便道:“里加度先生?”

    那人的面上,略现出了讶异之色,向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濒死的美国流氓指了一指
,道:“你们的杰作?”

    我尚未回答,已有人叫道:“美国人先挑衅的!”

    里加度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一下嘴角,道:“你们来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旋头
四顾,使了几个眼色,只见他车上的四个大汉,已一跃而下。同时,在场的胡克党徒也
静静地移动著,片刻之间,已成了隐隐将我们围住之势。

    同时,又已有人,将那三个美国人,扶的扶,抬的抬,弄了开去。

    我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里加度是大有才能的人。胡克党徒,乃是各地的不法份子所
组织的,但里加度连声都未曾出,只是使了几个眼色,装了一下手势,便已能指挥这些
无恶不作的歹徒,可知他在胡克党徒之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我略想了一想,道:“有一件事,只要你肯合作,对你们,对我们,都十分有利。


    里加度的嘴角,又欠了一下,道:“有利到什么程度?”我将手一伸,向所有的人
,指了一指,道:“有利到可以令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到巴黎去渡一次假期!”里加度
凝视著我,道:“上车来。”

    我和宋坚两人,离他的吉普车,本来有丈许远近,但我们两人,存心卖弄,身形一
纵间,已经纵上了车子,里加度像是吃了一惊,那四个大汉,也已跃上了车子,吉普车
向前飞驰而出。

    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水泥的“房子”  那其实不是房子,只不过是雕堡或是仓
库,但如今都用来作房子了。

    驶出了约莫十来里,公路便到了尽头,岛上山峦起伏,那条公路,当年一定也费了
不少心血,才造成的,尽头处乃是一个小山谷,四面青峰围绕,十分幽静,在山谷正中
,有著一座大建筑物,也是水泥的,可能是一所大仓库。在车上,里加度一句话也没有
和我们讲过,车子一停,他才道:“到了。”

    车上的四个大汉,先跃了下车,我们和里加度,也跟著下车,向那坐大仓库走了进
去,水泥的建筑物,另有一股阴森森的气象,再加上灯光,昏黄不明,更令得人感到,
十分不妙。

    我不仅要耽心我们和里加度谈判的结果,而且,还要耽心躲在船舱中的红红。我们
进了一间两丈见方的房间,房间中的陈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十分豪华,但是我却也
注意到,精致的酒瓶,大多数是空的,而里加度开了银质的烟盒,雪茄烟也没有多少支
了!

    我们都坐定之后,那四个大汉,两个守在门口,另外两个,站在我们的背后,那当
然不是保护我们,而是为了防止我们,有什么异动。

    我们还未开口,里加度已经道:“可是合作,武装走私么?”

    我笑了起来,道:“放心,什么风险也没有,绝不用和政府冲突,就可以坐享其成
。”里加度向色一沉,道:“先生们,我是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我立即道:“先生
,不需要你有幽默感,因为你有运气,这个岛上,有著臣量的财富,被埋藏在某一地点
。”

    里加度耸然动容,道:“财富的数字之大,值得使你们冒这样的奇险?”

    我道:“财富的数字之大,会使你将我们当作最好的明友看待。”

    里加度像是十分欣赏我和他针锋相对的对白,“哈哈”笑了起来。但笑了几下,却
又突然停止,道:“藏在什么地方?”

    我向宋坚点了点头,宋坚便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了出来,我则将七帮十八会当年
集中这笔财富的经过,向里加度简略地说了一遍。

    里加度像是听得十分有趣,宋坚已将二十五块钢板拼好,里加度仔细地看了一会,
道:“准确的地点,是要靠后面的字句么?”

    我已经将后面那几句不可解释的话,翻译给里加度听,当时我道:“我想是如此。
”里加度在室中,翻来覆去,踱了好一会,面上忽然现出了欣喜之色。

    我道:“里加度先生,可是你对我这几句不可解的话,有了什么概念?”里加度道
:“没有,没有。但既然在这个岛上,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不论那笔财富是多少,由我
来分配。”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俯冲,像是要将我们,吃了下去一样


    我以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再道:“由我分配。”我仍然
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冷笑道:“这里是谁说话?”我冷冷地道:“没有我们
,你不可能找得到这笔财富,一人一半,才是公平的办法。”里加度道:“胡克党徒从
来不讲公平。”

    我立即道:“好,那就我们占七份。你占三份!”里加度呆了一呆,突然纵声大笑
起来。宋坚向我望一眼,似乎怪我出言,太以过份。

    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我却是故意的。

    因为,和里加度领导的胡克党徒开谈判,本来只是一种手段,一切全为达到我们可
以在岛上寻找这笔财富的目的而来,如果谈判进行十分顺利的话,那倒反而违背了原来
的意思了!

    里加度笑了一片刻,道:“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我点了点头,
道:“不错,如果这种情形不改变的话,谈判便难以进行下去了。”里加度道:“那么
,你们准备加入我们么?”

    我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顺从他意思的话,就别想离开这儿。

    当然,我更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和里加度谈判的话,其结果也一样的会死在他的手
中,因为他绝不会让任何秘密,落在外人手中的!

    我笑了笑,道:“在胡克党来说,一点也算不了什么,但在你来说,我们死了,你
却损失了一个可以成为世界上第一流富翁的机会!”

    里加度听了我的话之后,眼中闪耀著贪婪的光芒,简直像是一头南美洲黑豹一样!

    沉静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我们明天再谈,你们不可乱走。”

    我猜不透里加度要拖延时间,是什么用意,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也只好照
做。他话讲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我和宋坚两人,将那二十五块钢板,收了起来,各在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
躺了下来,宋坚道:“我们怎么办?”

    我道:“到了晚上,我们偷出去,藏匿在山上,我想胡克党未必找到我们。”宋坚
道:“这是一个仔办法,我们尽可以在山上多住几天,可是你忘了你的表妹吗?”我道
:“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和宋富含作将钢板盗走的,而她居然能做
出这样的事来,那快艇上又有暗室,食物也很多,大约半个月的藏匿,总是没有问题的
。”

    宋坚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

    我道:“除了希望这样之外,我们实是毫无办法,因为我们绝不能去通知她的。”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早知这样,我们该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留下一柄给她!”宋
坚的话,猛地提醒了我!

    因为,我记得,在那快艇之上,有一具十分优良的无线电的收发机,而白老大的近
距离对话器,显然也是根据无线电的收发机原理而制成,如果我们发出的波长,快艇上
的无线电机,可以收得到,而又能引起红红的注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她通话了


    我一想到这点,连忙取出那柄“手枪”来,调整著收音机部份的装置。

    当然,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我只是不断地掉换著不同的波长,同时,不断地叫著,
和听听是否有红红的回音,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多,红红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道:“
表哥,是你吗?”

    我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道:“红红,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红红道:“自然,有
什么事?”我道:“红红,你现在怎么样?”

    红红道:“听你的话,关在暗室中,闷死了!”

    我道:“好,红红,我们可能半个月,或则更长久不来看你,你千万要小心。”红
红道:“我不干,那大不公平了,叫我在暗室中关半个月,那算什么?”我沉声道:“
红红,你必须听我的话!”红红半晌不语,才勉强地道:“好!”

    我从来不信任何宗教,但这时,如果有一个神,能够保佑红红是真心听我的话,那
我立即会跪下来,向他膜拜!

    我又吩咐了红红几句,才结束了与它的谈话。这时候,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了,胡
克党一直没来看我们,门已被锁上,我们饿得十分可以。

    可是我们都忍著,等夜深些,再打主意。我上面已经说过,我们所在之处,乃是一
个仓库。而那间房间,除了房门之外,并没有窗户,但是却有一个气窗,气窗上装著手
指粗细的铁条。

    里加度显然存心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却不知道,那十来条手指粗细的铁条
,在我和宋坚的眼中,简直像是面粉条一样。

    我们仔细看看那二十五块钢板来消磨时间,到了午夜,我又攀上了那个气窗,向外
看去,只见有四条大汉,正在门外守著,在那四条大汉之外,两个仓库最大的部份,竟
是胡克党徒的集体宿舍!

    这时候,至少有一二百人,在外面席地而卧,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在这些人的身
旁走过。我将看到的情形,低声和宋坚说了。宋坚示意我下来,他立即攀上了气窗,只
见他手向外,扬了几下,门外传来四千“哧”、“哧”的呼气之声。我知道,那四个人
,都已被宋坚袭中了穴道。

    中国武术之中,最玄妙的,便是以克制穴道来令得敌人血脉,有著短暂时间的不流
通,而那一段短暂的刺激,却可以使敌人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昏迷状态。我不会这门
功夫,宋坚是武术大家。自然会这门功夫的。

    只见他回过头来,向我一笑,双手连拉了几下,已将铁枝拉了开来,轻轻地跃了下
去,我也连忙跃出,我们了无声息地经过了那一二百个胡克党徒,而且,还顺手拿走了
两挺手提机枪。

    那四个倒在地上的大汉,眼睁睁地望著我们,却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我们出了
仓库,因为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行动,很快的,我们便已经进入了荒山野岭之
中。

    也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在一个极高的山头之上,有著许多强光灯,将那山头,照
耀得如同白昼一样,灯光之下,有三四个人,正在山顶上走来走去。

    我和宋坚两人,都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便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作为
存身之所,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忽然被一种隆然之声所惊醒。

    我们一跃而起,出洞循声看出,只听得那隆隆之声,正自昨晚大放光明的山顶传来
。我和宋坚两人,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可是,在以手遮额,仔细一看之后,我
们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在那个山头之上,正有两架旧式的掘土机在操作著!

    我们立即想起了里加度昨晚,与我们争论到了一半之际,便像是极有把握一样,不
再争下去,而离了开去。里加度在泰肖尔岛上,已有多年,如今,胡克党的经济情形,
十分窘困,当然不会再进行什么“经济建设”,那两架掘土机,极有可能,正在挖掘著
什么。如果是的话,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岛上住得久了,所以,在我们看来,显得难以明
白的语句,但是在里加度看来,却是明显到了极点,昨夜,那山头上的灯光,当然是里
加度夤夜前来勘察地点了。

    我和宋坚两人,商议了几句,都认为我们的揣想,离事实不会太远,同时,我们也
知道,必须尽一切力量,去阻止里加度得到这些财富!

    因为,这一大笔财富,如果落在里加度的手中,不但我们有负白老大所托,对不起
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而且,还会给菲律宾,乃至附近一带的公海,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


    我们两人,立即向那个山头奔去。当然,我们不敢拣有路的地方走,唯恐被胡克党
徒发现,只是在灌木丛、荆棘丛中走著,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就极其污秽破烂了。

    我们一路之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到了山头附近之际,我们更是俯伏著前进,一
直来到了山顶,那两架掘土机之旁,约莫七八码近尽,伏在草丛之中,向外望法。

    只见那两架掘土机,已经在山头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深约两公尺,还正在工作著
。而那个大坑,是在四块石碑之旁。

    那四块石碑,都有一丈来高,三尺来宽,在石碑上,刻著四种不同的动物图案,都
是中国传统式的图案,乃是凤、龙、虎、雀,刻工十分浑拙。

    我们见到那一样的四块石碑,心中已经怦然而动。

    再加上那四块石碑之上的图案,在眼睛部份,都有一个径可寸许的圆孔,我们立即
想起二十五块钢板上所铸的字来: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共透金
芒,维我弟兄,得登颠毫……”

    那“白凤之眼”等一连四句,最难解释的话,在这山头上,已经得到了解释!也就
是说,里加度在昨晚,便已经知道了!

    我和宋坚两人,心中实是十分焦急,我们望了一眼,决不定该怎么才好。因为,山
头上至少有二十个胡克党徒,昨日吃了我们大亏的美国人李根也在内,每个人的手上,
都有武器。

    里加度站在那个大坑的边上,向下望去,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口中在不断地诅
骂,李根在他身边大声道:“首领,我们上了那两个中国人的当了!”

    里加度面色一沉,道:“你知道什么?”

    李根碰了一个钉子,没有再出声,里加度仍是催那两个操纵掘土机的人,加紧工作
。我们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里加度暂时还未曾得到那笔财富,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坚满面怒容,低声道:“卫兄弟,里加度既然已找到正确的地点,这样掘下去,
总有掘到的时候,这怎么是好?”

    我的心中,也是一样焦急,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道:“宋大哥,你用‘满天洒金
钱’的手法,可以一下子击倒多少人?”

    宋坚想了片刻,道:“尽我最大的能力,可以伤十个人,但如今他们站得那么散,
只怕不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得里加度一声欢呼!

    我们两人,心中大为紧张,只当里加度已然有所发现,只见两个人跳下坑去,不一
会,却拉起一块大石来,里加度的面色,更加难看,显然,他刚才以为他已有所获了。
我们继续地看著,直到日头正中,里加度的脸上,也全是汗。

    而那个土坑,已接近四公尺深,旧式掘土机铁臂的伸缩性能,并不是太高,到了那
个程度,已没有法子再掘下去,里加度狠狠地挥了挥手,吩咐停了下来。

    他自己则将挟在胁下的一块木板,放在地上,又出神地观看起来。

    我和宋坚两人。也一起向那块木板看去。

    我们隔得虽然远,但却也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木板上,钉著一张白纸,纸上是这
山头的一个平面图,四块石碑的方位,在这张平面图上,占著最主要的地位。

    那四块石碑,本来就十分古怪,既不是整齐地排列,也不是围成一个四方形,而是
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南北向,有的东西向,一点规则也没有。平面图上的情形,也是
如此。

    而我们看到,在平面图上,里加度在四块石碑之间,拉了两条对角线,他所掘挖的
地方,正是对角线的中点,我和宋坚两人看了,也认为这是准确的埋藏地点,我们希望
里加度半途而废,再由我们来挖掘。

    里加度看了一会,命驾驶掘土机的人将掘土机向后退去,接著,便令十来个人,跳
入了土坑之中,分明他是准备继续挖下去,其余的人,留在土坑边上,将土坑中抛出来
的泥土,抛向远处。

    本来站在山头之上,约有二十来人,如今,有十五六人投入了工作,而且,有一大
半,还是身在土坑之中的,我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道:“宋大哥,擒贼擒王,我看
里加度十分得胡克党徒的爱戴,如果我们将他制住,可望以少胜多!”

    宋坚点了点头,双手在地上摸索著,不一会,便抓了两把有尖锐棱角的小石子在手
,只见他面上的神色,紧张之极,双臂臂骨,也在“格格格”地作声,约莫过了三五分
钟,只见他的身形,陡地站起,双臂猛地一扬,千余枚小石子,已经激射而出!

    我也在他小石子才一发出之际,一跃而出,著地便滚,滚到了里加度的身旁。

    宋坚的小石子,击到了六个胡克党徒,还有两个,立即就放起枪来,子弹呼啸而过
,惊心动魄,但在那片刻之间,我已经滚到了里加度的脚下,手一伸,握住了他的脚踝
,用力一抖,“叭”地一声,将他硬生生地抖得跌在地上!

    里加度大声怪叫了起来,在土坑中工作的胡克党徒,也一起跃了出来。

    可是,在那片刻间,里加度已被我压在身下,而他的佩枪,也被我夺了过来,正指
著他的太阳穴。

    我首先去看宋坚,但见宋坚也跌倒在地,左腿上一片殷红,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
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时候,只有我和宋坚两人,孤军作战,敌人又如此凶恶,两个人
已是十分危险,如果一个人受了伤,那真是不堪设想之事!

    可是宋坚却真的已受伤了,他双手按地,想要站了起来,而未能成功,向我苦笑了
一下,道:“还好是射中了大腿!”

    我知道这时候,绝不是犹豫不决,或是表示惊惶的时候,因此,我连忙扬起头来,
以吕宋土语道:“谁想让里加度丧生的?”

    没有人出声,我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人出声,我道:“那么,你们都得听我的命
令,谁也别动!”我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听得宋坚一声叱喝,我连忙回头看时,只见李
根正迅速的向山下跑去!

    我要制住里加度,宋坚已受了伤,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法子去追他。我心中不禁大
是著急,我制住了里加度,菲律宾人,对里加度有崇拜,自然会明白我的吩咐,但是耶
美国流氓,会做出甚么事来呢?

    我们眼睁睁地望著那美国流氓,连滚带跑地向山下窜去,一时之间,也无法应忖,
转瞬间即没入了草丛之中,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可以听得山下,传来了胡克党徒的鼓噪之声,我问里加度道:“先生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法的!”里加度忙道:“快吩咐山下的人,千万不要硬冲了上来!


    立即有两个人,站在山头边上。向下面大声呼叫,令下面的人,不可冲了上来,以
危及首头的安全。我又道:“吩咐你的手下,继续阻拦,放下武器。”

    里加度的眼中,充满了怒火。可是一个人不论他心中的怒意,到了什么程度,也总
是不能不对指住了额角的手枪卖账的。

    所以,里加度便照我的话,吩咐了胡克党徒。那些胡克党徒,无可奈何地跳入大坑
之中,我将里加度拖著,走了几步,将一柄手提机枪,向宋坚踢去,宋坚抓在手中,检
查了一遍,便放在身边。然后,他撕破了裤子,以一柄牛角小刀,将中弹处划破,撬出
弹头来,再洒上了随身携带止血生肌的伤药。

    在他为自己动这个“外科手术”之际,血流如注,惨不忍睹。但是宋坚却只是额上
。冷汗直淋,连哼都未曾哼一声。等到宋坚将伤口包好之后,才听得有几个胡克党徒大
声道:“好!好汉!”

    宋坚仍是卧在地上,提著手提机枪,我拖著里加度,来到了坑边,向下望去。山头
上的泥土,土是红土,挖得深了,树根盘绕,十分难以挖掘,这时,已有十多尺深,可
是却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心中大是耽心,因为我们虽然制住了里加度,但如果得不到财物,却是一点用处
也没有!宋坚又受了伤,连能否撤退,都成问题!

    我环顾周围的形势,将里加度拖到了宋坚的旁边,道:“宋大哥,你看怎样办?”
宋坚道:“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只有信任在山顶上的胡克党徒了!”宋坚的话刚说完
,突然听得山头之下,响起了阵阵呐喊,而且,还夹杂著零星的枪声。

    我们正不知道山下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忽然又听得下面山头上传来扩音机的声音,
那是李根的声音,只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们的首领,在山上被困,大家快点冲上去!
”宋坚的面色一变,我也心中暗自吃惊,道:“里加度先生,听到了没有?”

    里加度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他来说,十分
不利!

    李根在山下,利用了“拯救首领”的名义,煽动胡克党徒冲上山来,那只不过是说
来好听而已,骨子上,李根分明是要借此机会,制里加度于死地,他便可以取里加度的
地位而代之了!

    李根的声音,传了上来之后,只听得山下的呐喊之声,越来越是喧哗,由上而下看
来,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有人,涌了上来,而且,枪声也更具密集了!

    我又道:“里加度先生,你要为你自己的生命地位而战了!”

    里加度的面色,十分难看,呆了半晌,道:“请你松手。”我道:“要我放手可以
,至少要你认为我们如今,是同一阵线的!”

    里加度点了点头。

    我自然看得出,他点头点得十分勉强。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能不和我们合作!因为,山下的胡克党,在
李根煽动之下,冲上山来之后,实在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当然更要防到,我们在愤怒之下,会和他同归于尽!

    同样的,我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因为里加度可能根本不理会他本身的安危
,而胡来一通,我放开他,并允许他武装在山顶的胡克党徒,根本也是一种冒险之极的
行动!

    但当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去考虑,我一松放了里加度,里加度疾奔到挖
出来的大坑之中,跳了下去。

    这时候,已经有子弹呼啸著在山头之上掠过,约莫有四五十个胡克党已经冲到半山
了!

    里加度在土坑中,大声指挥著,我也早已来到了他的背后,监视著他。里加度命在
山顶的胡克党徒,去取枪械,同时,他大声叫道:“别信美国人的话,我什么事也没有
。”

    可是,李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们的首领,落在敌人的手中,言不由衷
,若是任由首领受人挟持,胡克党还能活动么?”

    随著他的大叫之声,阵阵的呐喊声,越传越近,我将宋坚,也拉到了土坑之中。

    那个大坑,竟成了一个现成的工事,有一个胡克党徒,忽然跳出土坑。道:“我们
没有受挟制!”但是,他才讲了一句,一颗子弹呼啸而过,他立即跌倒在地!

    里加度见到了这样的情形,面色更为难看。只见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嘴唇哆嗦著,
忽然,手猛地向下一挥,狂叫道:“反击!”

    那十来个伏在土坑边上的胡克党份子,立即开火,子弹横飞,呐喊连天,战况之激
烈,实是不下于正式的争夺战!

    里加度所率领的人虽然少,但是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胡克党中的精锐份子,枪法十
分准,好几十个冲上来的胡克党徒,都尸横山坡!

    我和宋坚两人,呆了片刻,我跃了起来,也伏在土坑边上,向山下大叫道:“里加
度很好在山上,你们别上了美国人的当,如果你们不信。不妨高举武器,上来有个究竟
!”

    枪声和呐喊声,虽然仍是十分震耳,但是我相信我的呼喝之声,在山下的胡克党徒
,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突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不多久。只听得山脚下。传来了李根的
大声呼叱,和胡克党徒的吵骂声,枪声反倒渐渐地静了下来,我取起了一枝枪,问里加
度道:“里加度先生,你觉不觉得,如果李根不死,局面便难以控制?”

    里加度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我道:“如果我在山上射击,将李根射死的
话,那你准备怎样报答我们呢?”

    里加度面上的神色,似不十分相信,他将头向山下看了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是人,
虽然可以看得出李根正在跳东跳西地寻人,但是和他相距,足有一百多码的距离,要射
击中的,确非易事!

    里加度看了一会之后,道:“你能够办得到吗?”

    我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又怎么样?”里加度“哼”地一
声,道:“先生,你可曾注意到,只要你一露出头去,你自己首先成了射击的目标,李
根是出名的‘神枪手!’”

    我立即答道:“当然,你要射击别人,你也就同样地会成为人家射击的目标,这才
是公平地竞争。我如果死了,你可以减少一个敌人,  虽然在目前来说,我算是你朋
友  如果李根死了,那么你就控制整个局面,不怕煽动了!”

    里加度又想了片刻,道:“好的,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发掘这笔财富的事,按照
你原来的提议,我们双方面,一人一半。”

    我回头望了望宋坚,宋坚的面色,十分严肃,只是道:“卫兄弟,小心!”

    我吸了一口气,提著那柄枪,慢慢地向坑外面爬去,到了土坑边上,我停了一停。

    这时候,双方并没有驳火,只是山下传来李根和几个胡克党徒的吵闹声,山上显得
十分寂静。里加度和胡克党徒,都以异样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他们心中在奇怪,何以
我竟会不怕自己首先成为他人的射击目标?

    因为,我探出头去,要找寻李根,必然要花费上几分钟的时间而在几分钟的时间之
内,别人是可以向我发上十七八枪了,看来,这是我完全占于劣势的争斗!

    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眼前的情势,却逼得我要这样做。

    因为,如果李根不除去,胡克党徒的情绪,得不到平定的话,我们的处境,极其危
险。李根一死,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当时,我和宋坚两人,都是如此想法的,所以我才愿意去冒这个险,但是以后事情
的发展,却证明我们两人都错了。当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我在土坑边上,略停了一停,慢慢地探出头来,向外面望去,我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砰”地一声呼啸一颗子弹,已经在我的头顶擦过,我的头皮上,几乎也可以感到子
弹的灼热!

    我连忙缩回头来,在我面前的松土,又因为两颗子弹的冲击,而飞扬起来,撒得我
一头一脸,都是泥土!

    我定了定神,只听得李根在下大叫道:“你们说里加度没有受人控制,那么,他为
甚么不现身出来?为甚么?”

    李根的话才停,便听得聚集在山下的胡克党徒,大声叫道:“里加度!里加度!”
我心知这时候,如果里加度敢以大著胆子,跳上土坑,在山头上现一现身的话,只怕李
根便无所施其技了。

    但是,当我回头去看里加度时,却见他面色发青,身子在微微发颤。

    我立即道:“里加度,为甚么不出去让部下看一看?”

    里加度道:“刚才你已经领教了李根的枪法了?”

    我泠泠地道:“李根未必有那么大胆,敢以当众射击你!”里加度摇了摇头,道:
“我们刚才的协定还有效是不是?”

    我心中暗骂一声:“胆小鬼!”当我在心中暗骂他为“胆小鬼”之际,我的确未曾
料到,他除了瞻小鬼之外,还是一个奸诈已极的小人!

    山下的“里加度”、“里加度”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却又渐渐地静了下来,分
明是胡克党徒对于他们首领迟迟不出现一事,感到了失望。

    我以手扒开面前的积土,动作极其缓慢,使得在山头下看来,一点也看不出,我费
了约莫三分钟,已在面前,拨开了一个孔,凑在这个孔中,我看到李根正带著百余人,
向山头一步一步地逼近!

    我连忙扬起了手上的枪,但是,我的动作却太以急切了些,在我扬起枪之际,枪管
露出了掩蔽的积土之外!

    而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一声枪响,我手腕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我立即一缩手
时,我手中的枪管,已经被射去了半截!

    李根的枪法,如此神乎其技,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时候,绝不容许我有多余时间犹豫,我抛去了手中的坏枪,喝道:“再给我枪!


    一个胡克党徒,又抛了一柄枪给我。

    我从土孔中向下望去,李根离我,越来越近,只有六七十码了!而且,他非常聪明
,虽然是他带著人来冲阵,但是却另有三个人,在他的面前,成一字形,将他那身子,
紧紧地遮住。

    在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白人,还有一个,看样子像是印度人。胡克党徒本是国际罪
犯的避难所,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种情形,对于我要击中李根,增加了困难,但是也证明了只要我将李根击倒,局
面便可以如我所料,不致再有困境了!

    我这次,加倍小心,将枪管从我拨出的泥土孔中,伸了出去,同时,又将那孔,拨
大了些,以便我可以看到射击的目标。

    就在我将土孔拨大些的时候,积土十分松软,动了一下,李根已举起枪来,向我射
击!

    他一举起枪来,本来遮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自然不得不分了开来,我捕捉了这一闪
即逝的时机,扳动了枪机!两下枪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一扳动了枪机,立即身子
向后一仰。

    而我尚未跌下土坑的时候,一大堆泥土,已向我压了下来。

    那堆泥土,显然是被李根的一枪击下来的。

    那时,我也明白了里加度之所以害怕而不敢露面的原因,因为李根的确想置他于死
地,李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我向他射击,他只是一发现山头上有异动,便立即发枪,不
错过可以杀死里加度的机会而已!

    我跌到了土坑中,闻得半山腰上,响起了一阵的呐喊之声,宋坚紧张地问道:“中
了么?”

    我本来对自己的枪法,十分有信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发出一枪,我却也不
敢十分肯定,是否中的,但是听半山腰中那种混乱的声音,我那一枪,可能已经打中了
李根,也说不定的。

    我一跃而起,又跃上了大坑,向下看去!

    一看之下,我不禁一声欢呼,因为我看到李根倒在血泊之中,胡克党徒,乱哄哄地
围在他的旁边,我的一枪已将他打倒了!

    我连忙道:“里加度,李根死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里加度的声音,却
并不怎么欢喜,而且还显得十分冷淡,道:“你转过身来。”

    从他的语言之中,我已注意到事情发生了必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我立即转过身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胡克党徒,手中的枪,正对准了宋坚的脑后!宋坚的面色,十分难看,里
加度则浮著一丝奸笑!我一见这等情形,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当里加度是胆小鬼,但是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还如此奸诈!他竟由头至尾地利
用著我们两人,而李根一死,他便立即翻脸不相认了!

    里加度冷冷地道:“卫先生,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真想送一颗子弹进他的体
内!但是,我不能不顾宋坚,因此,我双手一抛,将手中的枪抛到了土坑之中,道:“
里加度先生,人家说你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如今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第十六部:饥渴交加死亡边缘

    里加度命令我转过身去,宋坚早已被缴了械,里加度走出了土坑,接受他部下的欢
呼,俨如是一个大英雄。

    而我们则被枪指著,向山头下走去,不一会,我们便被驱进了一座碉堡之中。

    这是一座旧式的机枪碉堡,除了入口处外,便是三个,不足一尺见方的机枪射口。
我们被驱了进去,厚厚的铁门立即“砰”地关上!

    我首先扶住了宋坚,道:“宋大哥,你没有事么?”宋坚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累了你了,如果不是我受了伤,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制!”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宋大哥,如果说甚么人累了甚么人的话,那是我累了你!
因为我居然相信了胡克党徒的话,和里加度订立了协定!”

    宋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我分别在三个机枪射口处向外看去,只见在这座碉堡之外,少说也有十多个人,在
来回巡逡守卫著。那显然是里加度因我们上次轻易走脱,这次便加强防守了。从一个射
口处,我可以看到那扇铁门,在外面加著老粗的大铁柱。

    当然,以我和宋坚两人的力道,要将那扇铁门撞开,也不是甚么难事,但是,在撞
开铁门之际,如果要不发出声,不使人发觉,那却是绝无可能的事!我看了一会,决定
放弃撞门而逃的念头。

    我又看看那三个机枪射口,不足一尺见方,我相信我和宋坚两人,都没有法子钻得
出去。而能够从那么小的地力钻出去的,全中国只有一个人,那人姓关,是一个老者,
他的软体“缩骨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能够将整个身子从一个径才尺许的铁圈中
穿过去。这位老人家早几年曾经出国表演过,外国人以为这是“艺术”,其实,这是最
正统的中国武术,外国人企图以所谓“科学”去解释,是永远得不到结果的。

    宋坚看我望著射口,像是也知道我在想甚么,道:“卫兄弟,我们此际,逃比不逃
,更加危险!”

    我道:“宋大哥,你难道忘了那位朋友的警告了么?”宋坚道:“我自然记得,死
得快是福!可是,我们如今却不会死的。”

    我见宋坚讲得如此肯定,心中不禁大是惊讶道:“何以见得?”宋坚道:“我们离
开的时候,里加度已在山头,掘深了约莫一丈。如果那笔财富,是在这个山头之上话,
早该发现了!”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动,说道:“宋大哥,你可说是,里加度实际上,并未找
到正确的地点,所以他仍要利用我们?”

    宋坚道:“我的意思正是那样。”我道:“那山头上的四块石碑上所刻的图案,正
和二十五块钢板之后的文字相合,照我看来,里加度所把握的,正是准确的地点!”宋
坚道:“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完结了!”

    我们两人,都不出声。宋坚因为腿伤,所以躺在地上,我则在潮湿闷热的碉堡之中
,来回踱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天一黑,阴湿的碉堡之中,简直成了蚊蚋的大本营,我们不得不脱下身上所穿的衣
服,点火燃烧,以烟来驱逐蚊蚋。

    而在这一天来,虽然我和宋坚,都是受过中国武术训练的人,能够适应极端艰苦的
环境,但是也感到了又饥又渴,和极度的疲倦。

    我也躺了下来,我们两人,都在设想著里加度是否能发现那笔财富。

    在天黑之后的大半小时,忽然听得有人,向碉堡走了过来,我立即凑向射口,向外
看去,只见里加度提著一盏灯,向碉堡走来。

    我立即又躺下,低声道:“里加度来了!”

    宋坚也立即低声道:“他一定是有求而来,我看他未必敢进来与我们相对,他在外
面,不论讲一些甚么,我们只是不理!”

    我道:“不错,让他也急上一急,摸不透我们在想些甚么!”

    我们说著,便听得铁门之上,传来了两下撞击之声,接著,便是里加度的声音,道
:“怠慢你们了,你们可要食物么?”

    我和宋坚,都不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但是我们两人,却都不出声。里加度又乾笑
了两声,道:“泰肖尔岛上,物资十分缺乏,你们一定要有所贡献,才能够获得到食物
!”

    我和宋坚仍然不出声。里加度等了一等,又道:“也许你们很高兴。因为我未曾找
到你们所说的那笔财富。同时,我相信你们一定知道正确的地点,将它来换一餐丰富的
晚餐如何?”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或许今天晚上,你们不会同意,但是。嘿嘿,再
过下两三天,或者三四天,你们的看法,便会改变了!”我和宋坚,彼此望了一眼。里
加度的话,表示他们要使我们捱饿,饿到我们听从他的命令,和他合作为止!

    当然,我们仍不出声,里加度自顾自地讲完话后,便离了开去。

    宋坚在地上,翻了一个身,道:“卫兄弟,尽可能睡吧,我们还要以坚强的体力来
忍受饥饿!”我苦笑道:“宋大哥,几天不睡,倒不算甚么,反正蚊蚋扰人,我们何不
趁这个时间,来研究一下藏宝的地点?”

    宋坚道:“作甚么,用来交换一顿晚餐,然后再被处死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我看我们未必就绝望了,如今研究起来,也可以先作准备
。”我特意将语气,讲得十分轻松,以调和当时的气氛。

    宋坚道:“我想,我们不在现场的话,当然难以发现事实的真相。还有一点,我可
以肯定的,便是四座石碑,有著极其重大的关系,如果里加度已将这四块石碑毁去的话
,恐怕这笔财富,便只有永远长埋地下了。所以,还是睡吧!”

    我又来回踱了一会,才躺了下来,躺下来之后,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和宋坚两人的饥渴,都已是十分难以忍受了,向门口外看去,
守护著我们的人,正在吃著早餐。看他们所吃的东西,还像是大战时剩下来的罐头食品
,当然十分粗糙。

    但是我这时候看来,已经觉得口角流涎了,我看了一会,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宋坚道:“不必去看了,里加度恐怕就会来了。”

    里加度直到中午才来,站在门口,道:“两位可同意我的交换了?”

    我和宋坚一声号令,我掩到一个机枪射口。斜眼看去,只见里加度又穿了十分整齐
的服装,样子十分得意,我俯身在地上摸索,想找一枚小石子弹他一下,让他也多少吃
点苦头。

    但是,我尚未找到小石子,宋坚已经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背,向我摇了摇头,低声
道:“卫兄弟,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心中对宋坚极强的镇定,不禁十分佩服。昨天晚上,我故意口气活泼,实则上这
是夜行人的口哨,正表示我心中不安,而宋坚却竭力主张我睡觉,可知他心中比我镇定


    如今,我想要弹里加度一下出气,宋坚又阻止我,那自然更是他老成持重之处。

    我缩了手,只见里加度在门外,来回踱了一会,得不到我们的回答,便面含怒容,
走了开去。他这一走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来!

    在那一天一夜中,我和宋坚两人,和极度的饥渴斗争著。

    在我的一生之中,只知有过多少生命系于一线的惊险经历,但是又饥又渴,这却还
是第一次!首先,我发觉饥还可以忍受,最难受的是渴。我们将嘴唇贴在潮湿的土地上
,后来,又用手挖掘地上,挖到了一尺多深时,就有一点水渗出来,至少暂时可以润一
下唇。接著,便是最难忍的饥饿了!

    越是饿,越是想起各种各样的食物来,最不堪的食物,在想像之中,都觉得美味之
极。想要竭力不去想食物,却又想起种种遇险历难的事来,而且所想的,都是沙漠缺水
,矿工被埋在地底,得不到食物这一类事情,越想越觉得饥饿。

    我们一夜未曾好睡,都盘腿而坐,以静坐来对抗饥饿。静坐可以克服心理上任何的
烦躁不宁,但是却难以克服生理上对食物的要求。

    当里加度的声音,再度响起之际,我们两人的饥火,已经燃烧到了惊人的程度。里
加度的“条件”,对我们来说,也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但这种诱惑力,却还未曾大到要我们向里加度屈服的程度。

    我们仍是一声不出,里加度“哈哈”地笑著,道:“明天,明天,先生们,时间会
令你们的看法改变的,哈哈!”

    他一面说著,一面还传来阵阵的咀嚼之声,有一阵烤肉的香味,和入了碉堡之中的
潮霉味中,那真是令人心醉的香味!

    里加度以这种香味折磨著我们,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才大笑著离了开去。但在他离
开之前,他却将一根腿骨,抛了进来,道:“啃啃它吧!”

    我怒火中烧,实在忍不住,拾起了狗骨,冲到了机枪射口之前,将那根腿骨,用力
向他抛了出去!这时候,里加度离我,只有四五步,那根骨头,“砰”地一声,打在他
的头上!

    这一下,他受伤显然不轻,因为,他立即大声怪叫了起来!

    我立即道:“你自己去啃吧!”里加度的回答,是一阵枪声,枪弹打在碉堡上,溅
起了火花和水泥屑,我连忙低下头来!

    里加度怒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跪在我的脚下,要我赐给
你们一根骨头!”他悻悻然地离去了。

    宋坚道:“卫兄弟,这一来,我们的希望又少了。”我道:“宋大哥,你怪我么?
”宋坚道:“不,应该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候,我们已经饿了两日两夜了。

    这两日两夜,和接下来的两日两夜相比较,那简直算不了甚么!

    在接下来的那两天两夜中,我和宋坚两人,除了伏在地上,吮吸合著泥质的污水之
外,几乎都一直躺著,一动也不动。

    因为我们实在不能再以任何轻微的动作,来消耗自己的精力了。但就算是躺著,胃
部的抽搐,针刺也似的痛苦,也是难以忍受。

    可是,胃部的生理上的痛苦,和心理上要求进食的欲望比起来,又算不了甚么,我
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我自己竟会那样地贪食,而世上又有著那么多美好的食物,我甚至想
到了我书桌上的那一瓶浆糊,那种酸扑扑的气味,这时候在我的想像之中,也是十分甜
美的。

    在第四天晚上,我和宋坚两人,已经饿了五天五夜了,因为我们在被囚禁之前,根
本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因为我和宋坚,都有著中国武术的根底,所以所受尽管痛
苦,但却还未到奄奄一息的境地,相信换了普通人,只怕早已不能再支持了。

    当天晚上,只听得里加度的呼声,又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宋坚低声道:“卫兄弟,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是坐以待毙,饿死两个人,
对胡克党徒来说,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你说里加度相信不相信我们的话,有关那笔财富的故
事?”宋坚道:“自然相信,不然他何必立即动手挖掘?”

    我道:“这就是了,里加度想得到宝藏,便不会将我们饿死的。我们只有拼下去!


    宋坚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们正在说著,里加度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只听得他
哈哈笑道:“两位曾听到过曼克顿岛上那块地产的故事?”

    我和宋坚互望了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里加度显然也并不等候我们的回答,立即又道:“纽约曼哈顿区的地皮,是全世界
最贵的,有一个人,在中心地点,有著一块小地皮,两旁的人都争著向他买,价钱越来
越高,但是那个人却不卖!”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我和宋坚,仍然不知道他是甚么用意。

    只听得里加度的声音,越来越是得意,道:“结果,人家放弃了购买的要求,在那
一小块地皮的附近,造起了七八十层的高楼,那一块地皮,正在中间,成了废物,结果
,只好造一间厕所,价格曾抬到六百万美金的地皮,造了一间厕所,哈哈!”

    我吸了一口气,里加度说道:“两位,你们也是一样,现在,我已用不到你们了!


    宋坚向我望了一眼,我实在忍不住,道:“没有我们,你根本找不到宝藏,而且,
你根本饿不死我们,我们有饥饿丸,可以在这里,和你支持一年以上!”

    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一面在忍不住大吞口水!

    里加度在碉堡之外,“哈哈”大笑,道:“开门!”我们两人,都为之一愕,只听
得开锁声,扯炼声,门被打了开来。

    站在门外,是趾高气扬的里加度,在他旁边,是两个胡克党徒,各自以枪指住了我
们,里加度喝道:“站起来,高举双手,我带你们先参观一件工作的进行!”

    我和宋坚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他在葫芦之中,卖的是甚么药,根据他
的神情来看,他像是对一切,都占著绝对的优势,可以毫无顾虑的行事一样,在这样的
情形下,如果我们希望暂时保持生命,以图在绝境之中,再来挣扎,唯一的办法便是乖
乖地听从里加度的吩咐行事!

    我们假装软弱无力地站了起来,连手也学不直,身形歪斜,向碉堡外走去!

    我和宋坚,都有著同一的目的,那就是想在一出碉堡之际,便出其不意,将里加度
制住!

    但是,里加度却像是已经知道我们两人的厉害一样,虽然我们装出虚弱不堪的样子
,但我们尚未走出门,里加度便向外退了出去,喝道:“向前面走。”

    我望著宋坚,苦笑了一下。只得向前面走去。

    身后,里加度和几个胡克党徒跟著,当然,有好几支枪指著我们,一有异动,我们
立即可以成为“黄蜂巢”!我在走出了小半里之后。道:“我们要到甚么地方去?”里
加度阴恻恻一笑,道:“到有四块石碑的山头上去!”我道:“我们长久未曾进食,支
持不到那么远。”里加度冷笑一声,道:“放心,你们两人,都受过特殊训练,已有人
报告过我了,快走!”

    我听了里加度的话,心中又不禁大吃了一惊。

    因为根据里加度的话听来,好像是除了我们以外,又另外有人,和他取得了联络,
所以他才不用我们来指点藏宝的地点了。

    老实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能够活著,那完全是靠了里加度有求于我们。

    如果里加度觉得我们两人,已经一无用处的话,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中吃惊,面色也为之一变,里加度哈哈大笑,道:“最贵的地产,只好用来造
厕所了!”我沉声道:“好,那人是谁?”

    里加度耸了耸肩,道:“据他说,他在中国秘密会社组织中的地位,比你们两人高
得多,而且,根据传统,也将是他父亲的继承人,而他父亲,则是中国秘密会社的最高
人物!”

    我一听之下,不禁失声道:“白奇伟!”

    里加度一笑,道:“正是这个名字,他是昨天晚上到的,我们经过一夜商议,已经
决定了他占一份,我占九份,准确地点,他已经得到了!”

    我和宋坚两人,听了里加度的话之后,只得相视苦笑!我们将白奇伟和他们两个手
下,放弃在荒岛之上,不知道他又用甚么方法,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和里加度取得了
联络。

    当然,事情发展下去的结果,谁都可以料得到,那便是藏宝发现之后,白奇伟根本
没有可能得到他的一份,而且还要死在里加度之手。可是当局者迷,白奇伟一定看不到
这一点。

    白奇伟在如今这样的紧要关头出现,对我们来说,实是莫大的威胁!我心中拼命地
在想著对策,因为精神太集中,几乎连致命的饥饿,都暂时忘记了。

    可是,我想来想去,我们的生路,只有一条,那便是白奇伟找不到藏宝。只有这样
,我们两人,才不至于死去!

    一路之上,里加度放恣地笑著,约莫走了半个小时,我们便到了那个山头之上。山
头上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了,那四块石碑,仍是屹然而立。白奇伟背负双手,正在来回
踱步。

    我们一在山头现身,他只是冷冷地向我们望了一眼,像是根本不认识我们一样,便
向里加度走了过去,道:“里加度先生,这四块石碑,可曾被移动过么!”

    里加度怔了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你发现藏宝的正确地点了么?”

    白奇伟道:“如果没有,我的推论,可以成立,你看,白凤之眼,朱雀之眼,青龙
之眼,白虎之眼,共透金芒  ”他才讲到此处,里加度已经不耐烦道:“我知道,那
是甚么意思?”

    白奇伟一跃,来到了一块石碑附近。

    那块石碑上,刻著是虎形图案,他向虎眼部位的小孔一指,道:“这便是白虎之眼
!”里加度道:“是啊,是白虎之眼,又怎么样?”

    白奇伟一俯身,拿起放在石碑旁的一只强烈电筒,并将之打亮,将电筒凑在那小孔
上,这时,天色已经十分黑暗,山头上虽然拉上了电线,灯光通明,但是电筒光从那小
孔处透过去,远远地投在三十码开外的一处地方,白奇伟道:“里加度先生,请你在那
地方,做一个记号!”

    里加度忙命一个胡克党徒,在那团亮光处,插上了一条竹桩。白奇伟身形一变,又
来到了那列有青龙图形的石碑之前,将电筒凑住龙眼部份的那个小孔之上一照,电筒的
光芒,射了开去,一团光华,却正好照在刚才所插的那根竹桩之上!

    里加度发出了一声欢啸,道:“是这里了!”

    我和宋坚两人的心,向下一沉!白奇伟这一次,寻找正确地点的方法,和里加度不
同,那竹桩所插的地方。离上次挖掘之处,约有二十多码的距离,乃是一堆乱石,看来
正像是有意堆上去的一样!

    如果,另外两块石碑之上的那个小孔,在电筒光透过之际,也是照在那个地点的话
,那么毫无疑问,这里将是埋藏这笔庞大已极的财富的准确所在地了!

    我心中不断地苦笑,因为,怎么也料不到,我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得知这笔财富的
准确地点,而财富的出现,却也造成了我的死因!

    我望了望宋坚,只见宋坚的面上,也为之变色!

    宋坚本是临危不乱,何等英雄的人。可是这时候。只要宝物一出现,我们两人,就
万无生理!而如今,七八个人以枪指住我们,围成了一个圆圈,离得我们又远,我们实
无求生的可能!

    里加度欢啸了一声之后,转过头来,道:“两位,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宋坚,自然没有法子出声。

    白奇伟继续在第三块、第四块石碑小孔上,凑近电筒去照射。

    电筒射出来的光芒,都是落在同一个地方,白奇伟不可一世地,像是一个指挥著几
万人的将军一样,向那地点一指,道:“掘吧!”

    里加度一挥手,一阵马达响,那辆掘土机,又轧轧轧地开了过来。

    白奇伟背负双手,向我们踱了过来,道:“两位好!”宋坚冷冷地道:“奇伟,你
梦想占一份,但是里加度却一文钱都不会给你的!”

    白奇伟哈哈一笑,道:“葡萄酸得很,是不是?”宋坚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我
连忙低声道:“宋大哥,别惹气,我们等著瞧!”

    白奇伟道:“没有甚么可瞧的了,你们两位,除了喂鳄鱼之外,还有甚么希望?哈
哈!卫斯理,你还有甚么话说?”

    我竭力保持心中的冷静,道:“当然有,希望你能逃避被喂鳄鱼的命运!”

    白奇伟讨了一个没趣,“哼”地一声,便向外走开去,里加度则早已全神贯注地在
挖掘的地点之旁,我们三人在讲些甚么,他根本没有听见,我慢慢地转头,向四周一看
,只见在山头的所有胡克党徒,连包围我们的七八人在内,都望著那架正在工作的掘土
机!

    我低声道:“宋大哥,宝物一现,必有一番骚动,我们可以趁此万一之机,学美国
流氓李根那样,从山头上滚下去。”

    宋坚点了点头,道:“别多说了,提防泄漏机密。”我知道这一次骚动是否出现,
和骚动出现之际,我要滚下山去的企图,能不能成功,实是我们生死存亡之关系,丝毫
也大意不得!

    掘土机工作,进行得十分迅速,石块首先被移开,不一会,已经掘出了一个深可两
呎的土坑,也就在此际,发出了“铮”地一声响,里加度和白奇伟两人,一齐俯身下去
看,我和宋坚两人,站得远些,但因为那土坑并不是太深,所以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一
只老大的,黑黝黝的大铁箱,已有一角,露了出来!

    刹那之间,山头静到了极点!

    但是,那种异样的沉静,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一刹那间,整个山头上的人,
都像是突然疯狂了一样,大叫著跳了起来!连围住我们的七八个胡克党徒也没有例外,
他们甚至将手中的枪械、抛上半空,狂呼吼叫,跳跃不已,向土坑涌去。

    我和宋坚两人,本来所希望的,只是一阵骚动,可以给我们立即行动的机会而已,
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之下,我们即使大摇大摆地向山下走去,也不会有人来干涉我们的,
我们再不犹豫,立即向山下滚了下去。

    我们早已看准了地形,滚下的一面,十分平坦,而且,野草丰茂,滚了下去以后,
身上并没有受任何损伤,到了山脚下,喘了喘口气,立即挖掘了几枚野生蕃薯之类,连
泥都来不及拂乾净,就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在每人进食了七八枚之后,才有时间相视苦
笑!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这笔财富,落在胡克党的手中,便追不回来了!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据于廷文说,这笔财富中,有一部份,是已经成了废
物的纸币,其余的,只怕是黄金占多数,胡克党徒一定要设法运出去,我们还不没役法
可想!”

    宋坚道:“那我们先得设法离开这里再说!”

    这时候,我们两人的肚中,已没有那么饥饿了,精神为之一振,在草丛之中,伏著
前行,只听得胡克党徒的高呼之声,此起彼伏,发现宝藏的消息,显然巳经传了开去。

    四面八方,都有人向那山头上涌去,这种疯狂的情形,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我们已到了海边,那艘快艇停泊的所在,码头上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是叫
有的人,都到那山头上去了。

    我和宋坚两人,迅速地来到了快艇之上,一上快艇,我们便到了后舱,我足蹬舱板
,道:“红红,你在么?快出声!”

    老天保佑,红红的声音,从舱板下面,传了上来,叫道:“不公平!不公平!”她
一面叫,一面掀起舱板,向上面钻了出来。

    我一见她正在船上,根本不去和她多说甚么,连忙检查燃料,发动了马达,三副引
擎,一齐怒吼,快艇如箭离弦,向外激射而出,转眼之间,便已从那环形岛的缺口之中
穿出!

    直到这时候,我才听得红红在我身边,大声叫道:“表哥,第一百三十五次,找到
了宝藏没有?第一百三十六次,找到了宝藏没有,第一百三十七次  ”我回过头来,
道:“没有!”

    红红怪叫一声,道:“没有?那我们为甚么离开?”我大声喝道:“闭嘴!快去准
备食物,我们已经有五天未进食了!”

    红红道:“为甚么绝食呢?”我向她狠狠地咧牙一笑,道:“不错,现在,王小姐
,可以为我们准备些食物么?请!”

    红红转身走了开去。我停了两个引擎,回头看时,黑夜之中,只见泰肖尔岛上,有
著一点亮光,那当然是那个山头上所传过来的了。

    我将快艇的行驶操纵,交给了自动操纵系统,走进了舱中,宋坚已在据案大嚼,我
也老实不客气地吃著喝著,红红在一旁发问,连喉咙都问哑了,可是我们两人,却没有
一个人回答她,因为我们的口中,都塞满了各种食物!

    红红赌气不再理会我们,一个人坐在一角,唱起歌来,我和宋坚,相视而笑。虽然
泰肖尔岛之行,失败得难以言喻,但这时候,我们口中满是食物,又自由自在,没有人
看守,和前几天痛苦的遭遇比较起来,大有人生若此,夫复何求之感。

    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我才抹了抹嘴,道:“红红,我劝你不必再冒险了,你只要
试一试五日五夜,只以泥水润喉的滋味,回到学校中,便可以胜过远征吃人部落的同学
了。”

    红红狠狠地望了我一眼,道:“我问你们,你们不说,你们也别想问我。”我“哈
哈”一笑,但是笑声未毕,我便听出红红的话中有因!

    我连忙道:“你有甚么事要告诉我们的?”

    红红却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摇头唱著歌,我一跃而起,道:“红红,如今不是
赌气的时候,白奇伟和里加度勾结,他们已经掘出了宝藏!”

    红红道:“而你们则在人家掘出了宝藏之际,匆匆忙忙地跑到船上来大嚼,好不英
雄!”我和宋坚两人,面上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红红,
你舌头也太锋利了!”红红道:“哼,如果你肯让我也上岸去,恐怕局面便不同了!”

    我不去与她多作争辩,道:“红红,你有甚么事要告诉我,快说。”红红道:“我
前天中午,收到白素的无线电话。”红红续道:“白素在无线电话中说,她已经动身到
这里来了。”

    我和宋坚一听,不禁猛地一怔!前天中午,那就是说,或今天晚上,白素已有足够
的时间,赶到马尼拉或泰肖尔岛上去了!

    宋坚忙道:“只有她一个人么?”红红道:“不,她和她的父亲。”

    我和宋坚一齐失声道:“原来白老大也来了!”红红撇了撇嘴,道:“那有甚么了
不起?他们两人来了又怎么样,老实说,如果你们不将阪田教授当作坏人的话,只怕事
情也成功了!”

    我虽然知道红红有一点十三点脾气,但是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十分不高兴
,道:“红红,阪田是奸诈小人,你怎么反而那样尊重他?”

    红红以手叉腰,道:“奸诈小人?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他不但是有名的生物学家
,而且行事机智之极,我们两个人,在那个白老大隐居地底的荒岛上,取到了二十五块
钢板,将你们弄得一败涂地,这不是事实么?哼,自己不行,还要埋怨别人。表哥,我
在美国,将你崇拜得了不得,如今  ”

    她摊了摊手,道:“甚么也没有了!”

    我也没好气地道:“多谢多谢,我本来不要甚么人来崇拜我。”

    宋坚直到这时候才插口道:“王小姐,你和我兄弟,是怎么相遇的?”

    红红道:“我本来就曾上过他的课,我被白奇伟这小子绑了去,又放出来,便遇上
了他,我和他一说起自己的经历,他便说知道你们这件事的内幕,我们这才一起行事的
。”

    我挥了挥手,道:“不管阪田是好是坏。白老大父女,可曾说他们要在甚么地方和
我们会面么?”红红道:“不知道,因为无线电话,根本听不清楚,能够听出他们要来
,已经不容易了。”

    我想了一想,道:“宋大哥,白老大如果闯进泰肖尔岛,只怕要吃大亏!”

    宋坚道:“是啊,算来,他们也该到了,我相信他们到了马尼拉,或是在我们出海
的地方,一定会再和我们联络的,大可不必耽心,如今,我想先……”

    他讲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而我则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道:“不错,我们该将宋
富,先接上船来,共作商量。”

    宋坚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卫兄弟,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兄弟!”我忙道
:“自然,何况他一时糊涂,未必不能开导。”

第十七部:惊天动地大爆炸

    宋坚又叹了一口气,我到船尾,转舵改航,将快艇向弃去宋富的小岛上驶去,没有
多久,那小岛已然在望,月色之下,那小岛看来,像是浮在海面的一只大海龟一样,快
艇很快地靠了岸,宋坚首先一跃而上,红红道:“在船上闷了那么多天,我也到岸上去
走走!”一面说,一面便要涉水而去。

    我一伸手,托住了她的腰际,一声断喝,一运劲,将她向岸上送去!

    红红给我送在半空,吓得哇呀大叫,我叫道:“宋大哥,接住她!”

    宋坚早已有了准备,在红红将要坠地之际,一伸手,将她托住,放在地上。

    红红吓得面都青了,但是她却一昂头,道:“我一点不怕!”

    我随之一跃而上,道:“谁说你害怕来?”红红一转身,向前跑了开去,叫道:“
教授!教授!”黑夜荒岛,我唯恐红红有失,连忙跟了上去。

    宋坚也跟在我们的后面,我们三人,奔离了岸边,约有十来丈远近,尚未发现宋富
,我心中正在诧异,突然听得泊在海边的快艇,马达震天也似地响了起来!

    我心中这一吃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快艇,已经箭也似向前面,
驰了开去,船尾上站著一个人,正是宋富!

    不消说,那是宋富早已发现我们向这个荒岛驶来,所以他便隐伏在海边,等到我们
,都上了荒岛,他便静悄悄地上了快艇,要将我们留在荒岛之上!

    在这一刹那间,我们三个人,全部呆了!

    快艇前进之势,极其迅速,转眼之间,深蓝色的海面,便只见一条白线而已,而一
眨眼间,那条白线也不见了,马达声也早已听不见,四周围重又恢复了寂静!好一会,
宋坚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宋坚必然会感到内疚,忙道:“宋大哥,在这个岛上,是不会死人的,白奇
伟尚且能设法到泰肖尔岛,我们怕什么?”

    宋坚不说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向外走了开去。

    红红低声问我,道:“他作什么?”

    我也低声答道:“他因为兄弟不肖,心中十分不快乐,我们且别去打扰他,先去观
察一下,这岛可有能供藏身之所?”

    红红道:“其实,也不能怪人家,这叫做现眼报。”我听了不禁失笑,道:“红红
,现在,你开口比我还粗,什么都会说了!”

    红红也笑了起来,我们两人,向岛中心走去。

    那荒岛大约还不到一英亩大小,但岛上却怪石嶙峋,颇有荒山野岭的气概。我们在
一个石洞面前,发现了尚未熄灭的篝火,那当然是宋富留下来的。

    我和红红两人,在篝火旁边,坐了下来,红红拨大了火头,又加了两块木柴上去,
道:“表哥,你听到白素会来,一定很高兴,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道:“是的。”

    红红一笑,道:“那个白奇伟,居然也对我大献殷勤,但即使是美国人,也不会喜
欢像他那一类型的人,轻薄的很!”

    我心中不禁一动,道:“那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

    红红怔怔地望著火舌,忽然叹了一口气。

    红红居然也会叹气,这当真可以说是天下奇闻,我不去打断她的沉思。

    红红呆了五分钟左右,才道:“如果我的希望不落空,那么我想,我们在天明之前
,一定可以离开这个荒岛。”

    我不禁愕然道:“天亮之前?怎么离开?长距离游泳么?”

    红红神秘地笑了一笑,道:“不是。”我并不去追问她,因为我知道红红的脾气,
即使你不追问她,她也决计忍不过十分钟的!

    果然,不到两分钟,红红又道:“表哥,你说阪田教授,会不会回来?”

    我一听得红红如此说法,更是莫名其妙,道:“他既然将我们抛弃在这个岛上。如
何还会回来?”红红笑道:“他会的。”

    我不想与之再多争执,站了起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宋坚叫道:“你们快来看!


    我和红红两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宋坚正在一块大石后面,向我们不断招手,我忙
问道:“什么事情?”宋坚一扬手,映著日光,我只见到他的手中,泛起了火也似的一
团东西。

    我对于珠宝玉石,有著很深辟的研究,我祖父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曾经是江南一带
珠宝业的权威。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祖父早已退休了,那时时常有人,郑而重之地
捧著名贵的宝石,来请他鉴定质量,因此他便将有关珠宝方面的知识,都传授了给我!

    而当时,我一看到宋坚手上,那火红色的一团,我心中便吃了一惊!

    那种光辉,那种色泽,正是最佳的红宝石所独有的!我连忙连奔带跳,赶到了宋坚
的身边。宋坚一伸手,将一件东西,放在我的手心上。

    我摊开了手掌,那是一块核桃大小的红宝石。

    这时候,红红也已经走了过来,她一看到那么大,那么美丽的一颗红宝石,竟神经
质地叫了起来!令得我和宋坚两人,都以为她会因此发狂!

    我五指收拢又再放开,红红道:“表哥,给我抓一抓!”宝石的确具有吸引力的,
那吸引力,并不全部在于它的价值。好的红宝石,固然价值不菲,但是我、宋坚和红红
,都绝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那块红宝石,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具有极大的吸引
力。

    我将这颗红宝石放在红红雪白的手掌上。

    我们三个人,望著那艳红的、但又毫不妖冶的宝石,好一会不眨眼睛。

    过了好久,我才道:“宋大哥,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宋坚向地上一指,道:
“在这个草丛中,我想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来到这里,踢动了一块石头,便发现这
颗宝石了。”

    红红道:“我叫红红,既然发现的是红宝石,便应该给我。”我笑了一下,道:“
红红,你什么都讲究洋化,为什么没发现红宝石时,你就不讲了?如果你的名字是露比
的话,宝石才应归你!”

    红红道:“我不管,这颗宝石值多少钱,我可以照付。”宋坚道:“别吵了。”我
一扬手道:“不行,拿回来!”

    红红不肯将宝石给我,猛地向后退去,在她后退之间,她的后跟,又踢在一块石头
上,痛得她“哇”地一声,叫了起来。

    然而,红红只叫了一半,我们三个人,都一齐惊呼了起来!原来,红红的脚跟,将
那块石头,踢得翻转了身,而在那块石头之下,却有著一块蓝宝石!

    那块蓝宝石的颜色,简直比秋夜还要深邃,红红一俯身,将它拾了起来,宋坚忙道
:“只怕还有……”他一面说,一面走向前去,一连翻过几块石头,果然,在第四块石
头之下,又找到了一粒钻石。

    他还想向前去找时,我心中一动,陡地想起一件事来,叫道:“宋大哥,住手!”
宋坚回过头来,道:“为什么?”

    我道:“宋大哥,宋富在这岛上,有五天之久,何以这些东西,他未曾发现?”

    宋坚道:“压在石下,他未必能够找到的,我们找到,也是运气而已。”我道:“
宋大哥,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红红“哼”地一声,道:“小心什么?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宋坚也道:“是啊!”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找去,走出了六七步,又找到了一块
宝石,红红也跳跳蹦蹦,向前走去,我心中总感到十分疑惑,觉得那些珠宝,这样容易
发现,其中一定有著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但是,我在急切之间,却又实在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

    我看著宋坚和红红两人,越走越远,听红红不断的发出叫声,可知道他们,一直有
著收获,我眼看著他们,走出了三十码开外,已来到另一块大石的附近,只听得红红道
:“宋先生,我们推开这块大石看看!”宋坚道:“好!”

    他们两人,四只手已经按在那块大石之上,我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变,想
起了一个可能来,立即大喝道:“住手,后退!”红红十分不满意地转过头来,道:“
表哥,你怎么啦?”

    我一面向前赶去,一面道:“快退后。我再向你们解释,快!快!”

    宋坚犹豫了一阵,向后退开了几步,红红虽不愿意,但也跟著,向后退了开来,我
道:“你们看到了没有,你们所走过的路,曾找过宝石的地方,成一条直线!”红红扬
头一看,道:“是又怎么样?”

    我道:“红红,亏你常说有侦探的常识,这还不明白?那些东西,是故意留下来,
引你们走向那块大石的!”红红摊了摊双手,道:“我又有什么损失?”

    宋坚的态度却和红红不同。

    他究竟一生在江湖上走动,老江湖的经验,使他觉得我所说的话,大是有理。他向
红红一点头,道:“王小姐,我们再退开些。”

    我们三个人,一齐站在离那块大石,千来码之处,宋坚和我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
,都在地上,搬起了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

    我又命红红退开了些,和宋坚两人,一齐将手中的石块,向著那块大石,疾抛了出
去!两块石头,带著劲风,向那半人来高的大石飞去。

    只听得“叭叭”两声,石块击在那大石之上,令得大石,摇动了一下。也就在电光
石火的一瞬间,只见火光陡地一现,浓烟冒起。

    紧接著,便是震天也似,“轰”地一声巨响,大地震动,群石乱飞,简直是世界末
日一样,我隐隐约约,听到红红一声惊呼。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和宋坚两人,实在都绝无办法去照顾她!

    因为,这种变故,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变故却来得太快,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任何人在这样的时候,都会突然呆上一呆的。

    一个变故既然来得那么快,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在人们呆上一呆之际,早就发生
,要抢救照顾,是绝对来不及的!

    地动石摇,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我和宋坚,一定过神来,只见红红正在振臂高呼,实是她的心情太激动,所以才会
出现这样反常的神态。

    我赶了过去,著实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才静了下来,定著眼睛,看了我好
一会,才伏在我的肩上,哭道:“表哥,你救了我的性命,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点了
点头,道:“是。”

    这时候,宋坚也来到了我们的身旁,我们三个人,一齐向刚才宋坚和红红两人想要
推动的那块大石看去,只见浓烟散处,那块大石,早已四分五裂,而且被烟熏得十分黑
,而地上,出现了一个足有三尺来深的大土坑!

    我们三人,相顾骇然之余。我道:“这是一个土制的地雷。”红红道:“是胡克党
埋的?”

    我想了一下道:“小姐,你对于这类的经验,太贫乏了,土制的地雷,若是两日之
内,没有人触发,火药便会因为地面的潮气而失效的。”

    红红睁大了眼睛,道:“那你说,这是教授  ”

    我不等地说完,便道:“对了,就是你尊敬的那位生物学权威的杰作,想不到他还
是一个游击专家,土制地雷灵敏度如此之高,的确不易!”

    宋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是他心中惊到了极点,道:“这畜生,这畜生!
”我正劝慰宋坚几句,但红红却已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我们面前,道:“表哥
,刚才那样的爆炸,要多少火药?”

    刚才的爆炸,并不是烈性炸药的爆炸,也不是硝化甘油的爆炸。如果两者的话,我
们虽然事前有了警惕,已经来得甚远,但是爆炸所造成的气浪,还是会将我们震死的。

    而这次爆炸,冒出来的烟又如是之浓,当然是士制火药,或者是从枪弹、炮弹之中
挖出来的火药了,我想了一想,道:“大约一磅上下。”

    红红道:“这就不可能是教授了,我们将他弃在岛上时,他身上有火药么?”

    我想不到红红会反问我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倒的确令我难以回答!

    因为,宋富即使再深谋远虑,也必然不会料到我们会将他放在这样一个荒岛上,而
在身上,预先带上一磅火药的。

    我沉吟了一下,红红又逼近了一步,道:“表哥,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只得道:
“红红,我暂时解释不来,但是我坚信,这件事一定是宋富做的。”

    我又说道:“宋富料到我们会来接他,他便有反将我们留在岛上的机会,便想将我
们一齐炸死!”

    红红一挺胸,道:“不,你完全料错了!”

    我不禁有些恼怒,道:“红红,你为何坚持这样说法?”红红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道:“因为他爱我,所以他不会害我!”

    我和宋坚两人,做梦也未曾料到红红竟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我们两人,徒然一呆
,我心中恍然大悟,道:“所以,刚才你说宋富一定会回到这个岛上来的,那是因为他
爱你的关系?”

    红红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坚苦笑一下,道:“王小姐,或许你还不知道我兄弟的为人……”红红立即打断
了他的话头道:“我知道,我完全了解他,你虽然是他哥哥,但是你了解他的程度,却
不及我的一半!”

    宋坚道:“好,你了解他什么?”

    红红又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卫按:红红在说这句话的的时
候,大概因为心情激动,忽然说了一句英文,“孩子”乃是直译  Boy 一字来的),他
有著极深的自卑感,你知道么?”

    我和宋坚,面面相觑。

    红红继续道:“他从小就不受人注意,人家注意的,只是他的大哥,人人都有想被
人注意的天性,他就以反常的行动,来引起人们的注意,于是,他就成了败家子,就成
了不肖的子弟,你们可知道,他对我讲起这些时,曾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你们可又知
道,他向我暴露了一个有关他个人的最大秘密  ”

    红红滔滔不绝,讲到这里,看她的情形,本来绝无突然中止的意思。

    但是,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候,水面上,响起了一阵急促之极的马达声,红红停了停道:“他回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海边冲去。

    我一伸手,将她拉住,道:“慢一慢!”

    红红一扫头发,道:“什么事!”我道:“红红,我们在这里隐伏下来,我要让你
看一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红道:“好,我们大家都可以看一看,他实际上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们三个人,一齐退出了三四码,伏在草丛之中,也就在这时候,马达声戛然而止
,接著,便听得宋富的大叫声,传了过来。

    宋坚“哼”地一声,道:“这畜生,当真还敢回来!”我忙道:“听他叫些什么?


    我们三人,都不出声,只听得宋富不断地叫道:“红红!红红!红红!”

    我回头向红红看去,红红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角却已经润湿了。我再向外看去,
只见宋富以极快的身法,掠到了爆炸的现场。

    他在那土坑面前站定,四面一看,突然双腿一曲,跪了下来,道:“红红……我…
…的确是想立刻回来的,但是马达出了故障,红红,想不到你……”我绝对不能设想的
事情出现了,在我印象之中,是集奸诈、狠辣,铁石心肠之大成的宋富,竟然抽抽噎噎
地痛哭了起来。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又向前看去,只见宋富踉跄站了起来,面上神色茫然,突
然又叫道:“大哥,做兄弟的,又岂是存心害你?”

    宋坚的眼角,也有泪水流了出来。宋富猛地一挥手,我们都清楚地看见他手中,拿
著一柄手枪,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准备自杀谢罪。

    我们一见这等情形,俱皆大吃一惊,红红首先叫道:“教授!”

    宋坚也霍地站了起来,叫道:“兄弟,我们全在!”但也就在他们一前一后,两声
呼唤发出之际,只听得“砰”地一下枪响!

    那一下枪响,令得我们三个人,都呆若木鸡!

    三人之中,尤其是我,伏在地上,紧紧地开住了眼睛,不愿观看。因为,隐伏在此
,伦窥宋富的行动一事,是我提议的。

    而我也绝未想到,宋富的内在性格如此之烈,在后悔他铸成了大错之余,竟会出诸
自杀一途!

    刚才的一下枪响,分明是宋坚和红红两人,虽然立即出声,但是却未能阻止宋富的
自杀,我实是无以对红红、宋坚两人。

    我只等红红狠狠地骂我,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我等到的,却是红红的一声欢呼


    我睁开眼来,只见宋富额边的头发,焦了老大的一片。他手中的手枪,还在冒烟,
我立即一跃而起,宋坚迎了上来,道:“王小姐的一叫,令得他手震了一震,子弹在他
额边掠过。”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叫惭愧。我们三个人,一齐向著怔怔发呆的宋富走去,宋富
直视著我们,忽然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原来你们,并没有中了埋伏?”我道:“他
们两人,差一点儿。”

    宋富道:“我想不到你们会那么快被引到地雷之旁的,我想偷偷地回来,当你们将
要推动大石之际,才来吓阻你们  ”

    红红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样,就可以显得你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是不是?


    宋富叹了一口气,道:“是。”

    我道:“如今,轮到我来提疑问了。这一磅火药,是哪里弄来的。”宋富抬头,向
我望了好一会。在那一段时间内,气氛也十分紧张,因为,宋富纵使对红红和宋坚,能
恨意全消,对我是不是也一样,却是不得而知。

    红红道:“教授,刚才如果不是表哥,我们都已成粉末了!”

    宋富道:“没有你这句话,我也早已决定,伸出我的手来了!”他一面说,一面伸
出手来,我立即也伸出手去,和他紧紧地握了一握。

    宋坚松了一口气,红红也面露笑容。宋富道:“火药的来源么?说来话长,你们且
跟我来。”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而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样的一个变故之后,他对我们,都已经没有了敌意
,所以我们放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宋富走在最前面,翻过了山头,来到了岛的后面。

    那岛的背面,临海之处,全是岩石,也有著不少岩洞,宋富一面走,一面道:“我
在岛上几天,没有事情可做,便走遍了这些岩洞,因为我听得人说过,在菲律宾海域的
岩洞中,往往可以发现不易见到的深水鱼,我想捕捉几条,作为标本  ”

    宋坚忍不住问道:“阿富,那么多年来,你竟成了日本人,究竟是在闹什么鬼?”

    宋富道:“大哥,这件事,咱们慢慢再说  但是,第二天,我便有了意外的发现
。”

    他说到这里,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岩洞面前,我们四人,一齐走了进去,宋富在地
上,拾起了一个火把,那火把显然也是他在前两天扎成的,燃著打火机,将火把点著。

    他带著火把,向前一照,道:“你们看。”

    我们藉著火光,一齐向前看去,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在那山洞中,一共有著十堆,十分完整的骸骨,白骨森森,十分可怖。

    红红连忙紧紧靠在宋富的身边。宋当道:“这十具骸骨,我并没有移动过,而你们
所拾到的那些宝石,连同我这里还有一些,都是在这十具白骨之下发现的。”

    红红道:“这十个又是什么人呢?”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毫无疑问,那是昔年大集会之后,七帮十八会派出来跟著
青帮司库于廷文,前来埋藏财富的十位弟兄了。于延文在回去前,曾亲将这十个人,尽
皆杀死了的!”

    我心中也不禁大生感慨,道:“原来他们,是死在这里的。”

    宋富道:“这十个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拾到的珍宝,当然是他们当年,
见财起意藏在身上的,于廷文将他们打死,却不曾搜他们的身,年数一久,皮肉皆腐,
也只剩下白骨来陪他们所偷取的宝石!”

    我觉得宋富的揣想,十分有理,道:“那么火药也是在这里发现的么?”

    宋富道:“不错,有几层油布,包著一大包火药,我只不过取了其中的一半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指了岩洞的一角,那一角上,果然有一个解开了的油布包裹!

    宋坚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十个人也罢,七帮十八会也罢,什么人都未曾料到,
那么庞人的一笔财富,竟会落在菲律宾胡克党徒的手中。”

    宋富闻言,而色不禁一变,道:“什么?已洛到了胡克党徙的手中?这是什么意思
?”

    我道:“白奇伟以他占一份,胡克党占九份的条什,替胡克党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
财富。”

    宋富意似不信,道:“白奇伟这小子,竟能参透那几句毫无意义的话么?”我道:
“那几句话,在泰肖尔岛上,便不再是毫无意义的了。”

    宋富问道:“为什么,你仔细说。”

    我便将我和宋坚两人,在泰肖尔岛上的所见和遭遇,向宋富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我们在说的时候,已经退出了岩洞,坐在浪花拍击不到的一块大岩石之上,宋富一
面听,一面紧锁双眉。

    等我讲完,宋富仍望著大海,一声不出。

    好一会,他才道:“照我看来,里加度和白奇伟两人,仍然未曾找到那一笔财富。
”我道:“我们在逃走之际,已经看到了那大铁箱的一角!”

    宋富道:“这只铁箱,可能是空的!”

    我觉得宋富的话,武断到了极点,实足令人,难以茍同,我也不和他辩驳。宋富又
道:“里加度只在四块之间,求一个交叉点,常然太简单,得得不到正确的藏宝地点。


    我道:“可是白奇伟……”宋富道:“不错,白奇伟的办法,看来是科学了些,但
也太简单,于廷文当年,绝不会将财富埋在用那么简单的方法,便可以找得到的地方的
!”

    红红道:“我同意教授的说法。”

    我笑了一笑,道:“红红,爱情能令人盲目的!”

    红红白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却又没有说出来,忽然又噗哧一声笑了,显然她心
中,十分甜蜜。宋富道:“卫兄弟,我不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你想,那一句‘共透金芒
’是什么意思?”我怔了一怔,道:“不知道。”

    宋富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这句话十分重要,在见到石碑,便可明白
‘白凤之眼’那四句的意义之后,这一句起著总束作用的‘共透光芒’,当然极其重要
了!”

    他讲到此处,摊了摊手,道:“但是,里加度和白奇伟的寻找正确地点的方法,都
忽视了这句话,所以我说他们,得不到宝藏。”

    宋富讲完,我仔细想了一想,对于宋富这种缜密的分析,也表示十分佩服。

    但是我却仍然难以相信那大铁箱竟会是空的。

    宋富望著大海,又道:“照我看,于廷文一定早已想到,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会
有人照白奇伟的方法来挖掘的,因此便在那地点,埋下了一只大铁箱,那铁箱中不是空
的,便是另有东西,那东西一定表示宝物已被人取走,好叫掘宝之人灰心,那也等于是
保全了真正的财物!”

    我站了起来,道:“佩服得很,你说得有理。”

    宋坚道:“如果那铁箱是空的,白奇伟会不会遭殃?”

    我道:“那倒不必为他耽心,如果财富不出现,他至多像我们一样,饿上几天而已
,倒是我们要设法,如何对付胡克党徒才好。”

    宋富道:“对策我已想到了,你们在泰肖尔岛上,可曾注意胡克党徒的食水水源,
是集中的还是分散的?”我和宋坚,事实上都不知道,因此根本没有法子回答,红红却
道:“我知道,在码头附近,有两只深水井,将井水泵到一个大蓄水池中再输送出去的
。”

    宋富喜道:“那就好办了!”

    宋坚沉声道:“阿富,下毒药未免太狠了些,岛上至少有一千人!”宋富道:“大
哥,知弟莫若兄,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我也觉得,如果下毒药,将岛上的一千多人都毒死,也未免太狠毒了些。但宋富说
著,从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来,瓶中约莫十多西西灰褐色的药水,他揭开了瓶盖
,道:“你闻一闻。”

    我凑了上去一闻,便有一阵昏眩欲呕的感觉,连忙侧头避了开去,问道:“那是什
么东西?”

    宋富道:“这种药物,是我从东非洲得来的,当地土人,把它叫‘冬隆尼尼’。”

    我立即道:“那是在地上打滚的意思。”

    宋富以极其惊讶的眼光望著我,他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他的眼光,无疑地是在问:
“你怎么知道?”我当然是知道的,因为我深通各地语言之故。

    他又道:“这种药物,放一西西在静止不动的溪水中,便可以令得来这溪水饮水的
动物,尽皆软弱无力,倒地不起,只能在地上打滚,至少三日,等于是大病一场,失去
了自卫的能力,要令得岛上胡克党徒,尽皆大病,只消三五西西就够了。”

    宋坚道:“但未必人人都在同一时候饮用有了毒药的毒水的。”

    宋当道:“这‘冬隆尼尼’的妙处,便在这里,否则,中国的巴豆,不也一样么?
‘冬隆尼尼’能使得服用了的人,在两日之内,一切正常,而两日之后,方始发作,我
想,两日内。所有的人,总不能不饮水,而我们下毒之后,等上四日,先病的未曾复原
,后病的也都已发作,泰肖尔岛,就是我们的了。”

    红红道:“我不信,你刚才说非洲土人,是用这种药来捉野兽的,两天后才发作,
野兽早就走远了。”宋富一笑,道:“你知道什么?野兽是有巢穴的,在巢穴生病,只
要找到巢穴,便能捉到,还不容易么?”

    我忙道:“宋兄既然有‘冬隆尼尼’这样的妙药,我们事不宜迟,该再到泰肖尔岛
去!”

    红红第一个大为兴奋,道:“对,再到泰肖尔岛!”我笑道:“红红,你可是尝到
甜头,以为这次再去,便又能成功?”

    红红打横跨出了一步,站到了宋坚的面前,道:“不是我自己夸口,我和教授两人
合作,你们全不是敌手,那二十五块钢板,不是落在我们手中了么?”

    我道:“宋兄弟,那一次,你和红红合作,居然能胜过了那么多人,当真不容易之
极。”宋富笑道:“那全是占了我和大哥生得一样的缘故,好几次,我和你在一起,你
都不知道,有几次,我几乎和大哥碰了头,红红躲在山洞中,却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
,别听她吹牛!”

    我想起宋富在那荒岛上,几次三番要害我的情形,心中仍不免有点恨意。因为,我
那时如果一时大意的话,如今早就进了鬼门关了!

    但是如今宋富既然和我们言归于好,我也不便再记这些。红红叫了起来,道:“教
授,你这样说法,太不公平了!”我们全都笑了起来。我们一齐来到了海边,登上了快
艇。

    发动了马达,快艇到泰肖尔岛的时候,我们便停了下来。

    等到天黑,我们四个人,才找到了一个小划子,向泰肖尔岛上而去。

第十八部:岛上巨变

    我们曾力劝红红留在船上,但是红红却坚持不肯。我们已接近泰肖尔岛,我们的行
动更具小心,只见那环形岛的缺口处。探照灯的光芒,照得海面全亮。

    我道:“我们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翻山而过,另一个是潜水而入。红红,这两件
事,你都不能胜任,还是回船上去吧。”

    红红“哼”地一声,道:“爬山、潜水,随便你说,我有什么不行的?”我明知劝
她不听的,也就不再多说。宋坚道:“我看还是翻山过去好些,但是翻过了山,一样要
游水的!”

    他一面说,一面望著红红,那意思也是劝红红不要前去,回到快艇上去。

    红红哇呀大叫起来,道:“你们看我不会游水么?我非游给你们看看不可!”

    宋富替她打圆场,道:“据我所知,红红的水性很好,定可以长途游泳。”红红得
意道:“怎么样,可知公道自在人心。”

    我们说著,将小划子划离了那个缺口,贴著岩石,停了下来,一齐弃船上岸,向峭
壁上攀去。红红果然十分灵活,我们到半夜时分,已经翻过了山头。

    一翻过了山头,我们四人,都看到海面之上。有一种十分奇异的现象。

    那情形,像是有两条鱼,正在向前游著,激起一溜水花,但是,那溜水花的前进之
势,却是快疾到了极点,竟像机器发出的一样!

    我们都弄不懂那是什么玩意,正想仔细再看一看时,水花却巳不见,看那情形,像
是沉入了水中。

    我向前望去,从那环形岛,游到泰肖尔岛,约莫七八百码距离。在健泳者来说,这
样的一段距离,自然不算得什么。

    我们向泰肖尔岛上望去,只见岛上灯光,明灭不定,但是却十分疏落。分明是胡克
党徒,都已经沉沉地入睡了。从那种情形来看,胡克党的确不像是曾经发生过喜事,也
就是说,事情可能真如宋富所料,那庞大的财富,并未出现!

    我心中对宋富,也生出了钦佩之意。因为我和宋坚两人一见到那只大铁箱出现,都
毫无疑问地以为,胡克党已得到了那笔财富。而宋富却比我们冷静得多。那或者是他不
在现场,所以才保持了冷静的头脑的,所谓“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们很快地,就将不必要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放在一个岩洞中,宋富道:“们能
不能再穿这些衣服便决定我们能不能再活。”

    我刚感到,宋富的话,往往显出极度的悲观,红红已道:“教授,你又来了,要知
道这样说法,可一点也不幽默  ”

    宋富耸了耸肩,不说什么。

    我们四个人,一齐跃入了海中,午夜的海水,给人以十分清凉之感,红红一入水,
便以极其优美的蛙式,向前游著。宋富和宋坚两人,取的是传统的中国游泳法,前进之
势,也相当快疾,我取的是最新的海豚泳法,当然更不会落在他们的后面。

    当我们游出一二百码的时候,体力便是能否持久的主要因素了,红红的速度慢了下
来,宋富拉住了她的手臂,他们两人才勉强跟在我们的后面。

    又游了百来码,忽然听得泰肖尔岛上,响起了“轰”地一声巨响!

    那一下巨响,震动之烈,实在是有点难以形容!

    本来,海面之上,十分平静,但是这一下巨响一起,我们向前望去,只见泰肖尔岛
上,好像火山爆发一样,石块、火光交炽著,漫天飞舞。而本来是极其平静的海面,也
起了极大的波浪。

    那种大浪头的力道,绝不是人力所能够抗拒的,一下子便将我们,冲回去了百来码
,在我们被浪头冲倒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海水向我们的口中直灌,人也随著海水直
上直下,此情此景,可以说已经到了地狱!

    等我感到浪头的冲击之势,已缓和了下来,我才睁开眼来。

    而我刚一睁开眼来,只见第二个浪头,足有三匹丈高,已挟著巨大已极的声响,向
我们压了下来,我回头一看,只觉得我们这四个沉没在海上的“万物之灵”,和被孩童
抓住放在浴缸积水中当作玩具的蚂蚁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分别!

    我只听得一声:“我们四人靠在一起!”宋坚向我游来,我一伸手,拉住了宋富,
我们四人,刚一靠在一起,那个大浪头,便盖了下来。

    我们只觉得身子一直向下沉去,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际什么也听不到。

    而接著,身子又突然被一股大力,抛了起来,抛得不知有多少高,我勉力睁开眼来
,像是身在喷泉之中一般,接著身子又向下沉去!

    这一次下沉,却并未曾再有陡下深渊的感觉,我们仍浮在海面上。

    但是,离开泰肖尔岛,却已十分远了,我们已被浪头,冲回了那个环形岛上,我们
四人,狼狈地爬上了岸,红红伏在岩石上喘气,连站都站不直,我们三个男人,当然比
她坚强得多,一爬到了岸上,立即抬起头来,向泰肖尔岛上望去。

    只见泰肖尔岛上,有两处地方,兀自在冒著浓烟,喷著火焰,发出轰轰之声,夹杂
著嘈杂已极的人声,隐隐地还可以看到有人在奔来奔去。

    我们三人,相顾愕然,隔了好一会,还是红红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坚道:“我们也不明白,大概是发生了两下爆炸。”宋富猛地一拍大腿,道:“
对了,我们刚才,还在山顶的时候,不是看到两道十分异样的水花么?”红红道:“你
说那是鱼雷?”

    我忙道:“不可能,就算是菲律宾政府,也不会严重到出动潜艇的!”宋富道:“
那么,这是什么爆炸?”

    宋坚道:“或则是岛上的弹药库、汽油库起了爆炸,也说不定的。”我们一面说,
一面望著泰肖尔岛,只见那两处地方的浓烟,越来越浓,而且,还传来了一种“隆隆”
之声,那种声音,和打雷一样,但却并不是从天上传来的。而是从那岛的地底下博来的
!”

    我心中陡地一动,道:“宋兄弟,你一定知道,这里乃是太平洋火山带的范畴。”

    宋富道:“我也想到了,刚才那两下爆炸,是天然的而不是人为的。”

    红红尖声叫道:“火山爆发?”宋富道:“可能是小型火山爆发,但也可能是大规
模火山爆发的前奏。”我们听了,都沉寂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见许多小划子、小皮艇,从泰肖尔岛,一齐向外划来,为数约有八十
艘之多,每一艘上,三五人,两三人不等。

    那些皮艇划子,还未划出一二百码,一阵急骤的马达声,便响了起来,一艘快艇,
冲浪而出,所过之处 溅起老高的浪花,将附近的十来个小划子,一齐掀翻,那快艇来
到了环形岛的缺口,便停了下来。

    快艇停下之后,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在快艇艇首,架著两挺重机枪,除了机枪手之
外,另外还站著一个人,隔得很远,那人的面目,看不出来,只看到他手中,拿著一个
扩音器。

    我们正在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间,海面上已充满了里加度愤怒的声音。

    里加度的声音,是从那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只听得他怒跳道:“回去!回去!谁如
果接近出口,我便下令机枪扫射了!”

    可是,他尽管叫,有的划子,慢了下来,还有二三十个橡皮艇和划子,却仍然向前
冲了过去,里加度不断地叫道:“回去!回去!”

    但那些划子仍然是向前冲著。我们在这时候,已经看清,站著艇首的那个人,正是
里加度,当然是因为泰肖尔岛上,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所以胡克党徒才准备仓皇离
去的。

    里加度作为首领,自然不希望因为几个小小的火山爆发,便失了他的部下,所以便
拚命出声遏止,眼看那不听命的三十来只小划子,离开环形岛的缺口,已经是越来越近


    只见里加度突然一挥手,叫道:“开火!”

    霎时之间,只听得惊心动魄的子弹呼啸之声,传了过去,而海面之上,水柱此起彼
伏,蔚为奇观,小划子上,也有著零星的反抗枪声,但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所有不听命
令的小划子,都沉下海底去了。

    在划子上的那些人,自然也个个凶多吉少了,虽然是在月色之下,但是也可看出,
海水上面,泛出了一片一片的殷红!

    宋坚吸了一口气,道:“里加度的手段好辣!”

    宋富道:“反正凡是胡克党徒,没有一个不是亡命之徒,死不足惜。”我道:“死
在重机枪下的,怕不有三四百人。”

    宋富耸了耸肩,道:“谁叫他们怕死呢?”

    海上大屠杀停止之后,还有许多小划子,停在海面上不动,有许多还刚从岛上驶出
来。又有三艘快艇,掠过了海面,和里加度的快艇,排成一字,封住了出口。那些快艇
上的胡克党徒,分明全是里加度的死党了。只听得海面上又响起了里加度的声音,道:
“大家快回到岛上去,除了这个岛,我们绝对没有第二个地方去!”

    在一只离得里加度最近的小划子上,有人大叫道:“可是岛上火山爆发,咱们都得
化灰!”

    里加度厉声道:“这个岛的形状,这样奇特,本来就是火山爆发所造成的,但如今
,泰肖尔岛上的,已经是死火山了!”

    那人大叫道:“死火山怎会冒火?”更有的人叫道:“我们感到地在动,山在摇!
”更有的叫道:“出去有生路,在这里是等死!”

    里加度一声大喝,道:“我说守在岛上,谁要出去的,划船过来!”里加度的话一
讲完,海面之上,传来了一片异样的寂静。紧接著,又是八挺重机枪一齐呼叫的声响,
八条火舌,数十条水柱,任何不法之徒,看了也不免心悸!

    八挺重机枪只响了两分钟。但是那两分钟,却比里加度讲上两个小时还有用,海面
上的小划子,纷纷向泰肖尔岛上划去。

    等到海面上的小划子尽皆不见之后,里加度的那四艘快艇,才向泰肖尔岛上驶去。

    我们看到这里,心中都不禁大是高兴。宋富道:“如今,里加度是名副其实地住在
火山上了。”我道:“不错,他在海面上,可以凭著八挺重机枪。便将部下镇住,但是
他部下的络续逃亡,只怕不可遏制!”宋坚道:“只要这样的小爆发,再有上两次就够
了。”红红道:“你们的意见是,火山爆发对我们有利?”我道:“有利则未必,但至
少对胡克党是大害!”

    红红道:“那我们还到不到岛上去?”

    我和宋氏兄弟想了一想,宋坚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胡克党不待我们去下手,
也必然瓦解的了,我们还是停下来看看情形再说的好。”

    我道:“你们三人不妨留在这里,让我到岛上去看看,宋兄弟,你将‘冬隆尼尼’
给我带去。”

    宋富道:“为什么要你去?我不能去么?”红红失声道:“我也算一个!”宋坚道
:“王小姐除外,咱们三人抽签!”

    红红大声叫了越来,宋富忙道:“红红,如果我抽到了,我和你一起去,你能去的
机会,反而更多!”红红这才点了点头,由她去做签,抽到长的,便独自到岛上去冒险


    抽签的结果,是该我到泰肖尔岛上去!

    红红以一种十分可怜,几乎可以邀得任何人同情的眼光望著我。

    她忽然之间,变得这样柔顺,当然是为了想我带她一齐到泰肖尔岛上去,但是我却
连望都不向她望一下,一耸身,便已跃入了水中。

    我一直向泰尚尔岛游去,在将近游到泰肖尔岛时,我才潜入了水中,直到摸到了岩
石,我才冒出了水面,那是泰肖尔岛的侧面,我攀了上去,翻过了一座山头。

    在山顶上,我看到有不少人,聚集在另一个山头上,在那山头上,一个老大的大洞
,兀自在冒著浓烟。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明了。

    我遥遥地望著那个山头,心想那一定是昨晚爆发的火山口了。

    可是,我的心中,却又禁不住起疑。

    我曾见过许多著名的火山口,包括死火山和活火山,它们的形状虽然不一,但是却
毫无例外地有著一股死气,叫你一看便联想到死亡,和联想到自然界之大,而人类之渺
小。

    但是这个火山口却不大,这个“火山口”,其实只不过像是一个两千磅巨型炸弹所
造成的深坑,我心中极度的疑惑,又来自昨晚我们在海面上亲身体会到那两个巨浪,如
果不是火山爆发或是地震,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浪头呢?这里离海边很远,即使有巨型炸
弹落在这里,海上也不应该会起巨浪的。

    我一面想,一面望著那“火山口”。

    只见围在“火山口”旁边的那些人,都不敢十分接近,而且是老远地指指点点,他
们面上的神情,虽然看不清,但从他们的体态看,可知他们的心中,实是感到十分害怕


    我望了没有多久,就下了山,到了山脚下,有两个胡克党徒,迎面而来,我刚想闪
身趋避,或是先下手为强时,那两人却一点也未曾注意到我,只是在经过我的身边时,
以十分可怖的语调道:“末日来了!”说完之后,便和我错肩而过!

    岛上的胡克党徒,不下千余,每一个人之间,自然也不可能全认得出,但生面人至
少应该注意,这两个胡克党徒如果不是失魂落魄的话,自然也不会认不出我是他们从来
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由此可见,岛上那一下火山爆发,实是给胡克党徒带来了莫大的恐怖,他们可能在
想像泰肖尔岛会一下子便陆沉吧!

    我想到了此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在太平洋火山带中,一个小岛的陆沉
,根本是极其普遍的事情,绝不出奇。

    我继续向前走去;碰到的胡克党徒,莫不是垂头丧气,不一会,我来到了岛上最大
的建筑物  那座钢骨水泥的仓库附近。

    只见仓库附近,聚集著不少胡克党徒,他们全都一声不出地望著那仓库。里加度是
住在这所仓库之内的,他们的态度,当然是代表了对里加度的抗议。

    里加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仓库大门紧闭,在仓库顶上,架著重机枪!

    我绕过了仓库,来到了码头边上,到了码头边上一看,我不禁呆了半晌,码头已经
因为刚才惊天动地的变故而毁去了!

    那两个蓄水池,也已不再存在,而两口深水井,有一口显然也已坏了,只有另一口
,被草草地装上了一个泵浦,深水井是没有法子下毒的,我所需的妙药,“冬隆尼尼”
,已起不了作用了。

    我在泰肖尔岛上,到处走了近两个小时,由于整个岛已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恐怖之
中,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行动。

    里加度和他的死党(我想至少有一百名左右),则将他们自己,关在仓库中,我不
知道白奇伟在什么地方,也难以去探听他的消息。

    我在岛上再耽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了,因此,便翻过了山头,游到了那个环形岛
上,找到宋坚、宋富、红红三人,将我在岛上的所见,讲了一遍。

    宋坚道:“照这追样的情形看肴来,胡克党徒,迟早甲会离开泰肖尔岛的!”

    宋富道:“不错,但如果能再有两下类似的火山爆发的话,将会更快些,而这样的
火山爆发,我相信是还会有的。”

    他在讲到“火山爆发”四宇之际,特别加重语气。我们都注意到了,我忙道:“宋
兄弟,你讲得那么肯定,可是说刚才的爆发是人为的么?”宋富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

    我道:“但是海上的浪头,怎么解释?”宋富道:“我们不妨等著,等下一次爆作
,便可以看清楚了,因为刚才一次,我们自己,也身在海中。”

    我心中也不能确定宋富所说的是否对,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看
到的那个火山口,和以前所见的不同!

    我们因为无法寻究水源来下毒,所以暂时便只能在环形岛上等著。

    过了中午,突然,泰肖尔岛上,又冒了一股浓烟,我们四个人来在一起站了,只听
得“轰”地一声响,海面上,又起了一个大浪头。

    在海面上浪头涌起之际,黑烟之中,才喷出火焰来,同时,隆隆的响声,也惊天动
地。宋富拍手笑道:“这是什么人,使的好妙计。”

    那时,我也看出,那火山爆发是“人为”的。因为,即使是火山爆发,也绝不能来
得如此突然,而且,更不应该浓烟一冒起之际,海上便起了浪头。

    但是这一点破绽,我相信即使是里加度,也绝不能够觉察,因为身在岛上,害怕还
来不及哩!

    那一阵的轰隆声,足足维持了半个小时,岛上已经浓烟四布。

    红红却还不明白,连声向宋富追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宋当道:“一定是有人利用
一个死火山口,放下了巨量的炸药,在制造假的火山爆发,在瓦解胡克党徒!”

    他话才一讲完,宋坚便叫道:“一定是白老大!”

    我也“啊”地一声,道:“除了他还有谁?”

    宋富的反应却并不炽烈,道:“如果是白老大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计策
虽妙,但同时却也冒著极大的危险!”

    宋坚怪道:“什么危险?”宋富道:“如果被他们利用的那个死火山口,是具有活
动性的话,那么,便可能引致真正的,极其严重的火山爆发和地壳的变动,这样的一个
小岛,在几小时之内陆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宋富的神色,十分严肃,又道:“很难说,有时事情凑巧起来,就会这样的了,尤
其这里是太平洋火山带,十分难说,十分难说!”

    宋富重覆地讲了两遍“十分难说”,我也看出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而且,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也没有危言耸听的必要!

    我们正在商议著,只见海面上的浪头,已经渐渐地退了去,而泰肖尔岛上所传来的
隆隆之声,也渐渐地低了下来。

    在泰肖尔上,接著传来的,乃是嘈杂已极的人声,环形岛和泰肖尔岛相隔甚远,岛
上的人声,传到我们的耳中,仍然是十分惊人。由此可知岛上数百胡克党徒,实在已吵
到了天翻地覆的境地!

    没有多久,只见许多小划子,又划了出来,而四艘快艇,又冲了出来,一切和第一
次爆炸之后所发生的,完全一样。

    所不同的是,站在快艇上首的里加度,形态也是十分慌张,而所有的小划子,却是
不顾里加度的喝阻,一直向前冲了过去!而且,有几艘小划子上,也配备著轻机枪,在
接近快艇的时候,小划子上的机枪,便向快艇,剧烈地扫射起来!

    里加度在胡克党中,虽然具有极高的威信,但是这一班亡命之徒,实则上却全是胆
小鬼,在两次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他们只当泰肖尔岛,随时随地,可能化为灰烬,要
他们再留在岛上,那简直是没有可能之事!

    我们在环形岛上,一见海面上起了战争,连忙各自将身子隐藏在岩石后面,隔岸观
火。

    只见里加度仓皇地躲进了舱中,在他指挥之下的四艘快艇,两艘守住了出口,两艘
却向前直冲了过去,重机枪口火舌,喷之不已,小划子和橡皮艇,当者披靡,但是,在
一只小划子上,一个大汉却大声呼喝,一口气向一艘快艇,抛出了三枚手榴弹。

    那大汉在抛出手榴弹之际,离开快艇,本就已十分接近了。

    三枚手榴弹一出手,快艇冲了过来,将他的小划子拦腰撞成了两截!

    那大汉怪叫一声,被撞得飞在半空。

    而恰在其时,他抛出的那三枚手榴弹,也相继爆炸了,爆炸的威力,不但使得那快
艇上的一切,毁坏不堪,而且,将本来已撞在半空的那个大汉,又向上托高了五六尺。

    然而,那大汉突然像是纸扎的一样,手、足、头,都和身子分离了。相继落了下来
!我见过各式各样的死法,但最奇怪的,却是这一次。

    我回头向红红看去,只见红红的眼睛睁得老大,甚至忘记了眨眼睛!

    那艘快艇,很快地便沉了下去,另一艘快艇,掉头欲走,但是快艇的四周,却围满
了小划子,只见快艇上两个重机枪手,高举双手,站了起来,叫道:“自己人!自己人
!”

    但是立即有人,跳上快艇去,骂道:“你妈的自己人!”只见弯刀起处,血溅甲板
,那两个重机枪手,早已被剌死,踢下海去!

    而这时候,几乎所有的小划子,都向那艘快船靠来,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向那艘快艇
上爬,手上有刀的,刷刷地挥舞著,将已攀上船舷的人的手指,一齐砍落。

    而里加度的两艘快艇,仍然守住了出口,重机枪也在不断地扫射著。

    惨叫声、枪声、马达声。以及岛上似未停歇的隆隆声,飘在海面上的断肢残体,被
染红了的海水,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这一切,交织成了可怖之极的场面,连我和
宋氏兄弟三人,也不禁看得心惊肉跳。

    我们一齐回去看红红时,只见她紧紧地咬著嘴唇,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宋富连忙道:“红红,你没有什么吧!”

    红红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宋富道:“你不相信什么?”红红道:“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我插嘴道:“红红
,相信你一定可以胜过你那些到吃人部落的朋友了。”

    红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仍是一眨不眨地看著海面上。

    只见那艘快艇上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像是一块爬满了蚂蚁的木头一样,而没有多久
,那艘快艇。便因吃重不住,而沉了下去。

    快艇一沉,刚才拚命抢上快艇的人,又纷纷跃了下来,向出口处游去。

    那环形岛和泰肖尔岛之间的这片海面,这时正是落潮时分,海水向外很迅速地流去
,所以,已死的,未死的,已受伤的,所有浮在水面的人,一齐向那出口处,涌了过去


    而很快地,便有几个人,冲过了重机枪的火网,接近了里加度的快艇,并跃上了甲
板。而那两艘快艇也立即向外驰去,快艇驰去之后的情形如何,我们看不到了。

    但可想而知,那几个跃上里加度快艇的人,一定要死在里加度之手的。

    快艇一走,未受伤的人,翻身上了小划子和橡皮艇,顺著海流,浮了出去,已受伤
或已死的人,就在海面上,重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我们四人一齐松了一口气,宋坚道:“经过这一场残杀,只怕泰肖尔岛上,也没有
胡克党徒了!”

    宋富道:“胡克党徒是没有了,但是用这个计策,将胡克党徒赶跑的人,却比胡克
党徒更厉害,而且,他们是何等样人,我们也不知道。”

    我一听宋富如此说法,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会不会是白老大和白素?”

    宋富一听,默然不语,宋坚道:“我也想到可能是他们了,我想除了白老大,只怕
也难有第二人,有这样的妙计!”

    宋富显然不服气,道:“如果不是他们这一搞,我们的‘冬隆尼尼’,也还不是一
样起作用?”

    我和宋坚两人,为了免伤和气,便没有和他争辩,我心中暗忖,“冬隆尼尼”虽然
也一样可以达到打败胡克党徒的目的,但是比起制造假的火山爆发来,气魄上却不知差
了多少!

    宋富见我们不出声,他便也不再说下去,我们都静默了一会,红红才道:“我们还
呆在这里作什么?该到泰肖尔岛去了!”

    我连忙道:“说得好,我们不必再游水去了,退回去将快艇驶进来吧!”

    宋富道:“不奷,岛上制造爆炸的究竟是何等样人,未曾弄明之前,我们的行藏,
还是不要太暴露的好!”宋坚道:“那我们还是游泳去吧!”

    我和红红点了点头,我们四人,再度跃入水中,向前游去。

    半个小峙之后,已经先后上了岸,宋坚道:“由我领先,你们跟在我的后面。”我
道:“宋兄弟照顾红红,我来殿后。”

第十九部:火山爆发

    宋富也没有异议,我们四人,沿著海边,走出了几十码,寻到一条羊肠小径,向一
个山头上爬去,不一会,便到了山顶。

    向下看去,只见岛上所有的建筑物,似乎全都毁去了,而整个岛上,却静悄悄地,
像是一个人也没有。那个“火山口”中,兀自在冒著浓烟。

    宋坚呆了一呆,道:“难道那两下爆炸,竟不是人为的么?”

    宋富自言自语道:“没有可能!”

    红红问道:“那么,制造爆炸的人呢?”

    我们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宋富道:“我们先到那火山口去看看再说!”

    他说著,首先便向山下,冲了下去,我跟在他后面,很快地便来到了山脚下,正待
向那个有火山口的山头奔去,忽然,听得“拍”地一声,有一块拳头大小的行头,落在
我们的身旁。

    我们立即循声看去,在我们转身去观看之际,宋富已经立即拔枪在手!

    但是,在一看之下,我们都不得不举起手来,宋富也只得悻然地将枪弃去。

    只见居高临下,在两块大石的中间,白奇伟握著一柄手提机枪,正指著我们。

    看白奇伟的神色,像是十分憔悴,但是他手中有著这样厉害的武器,而且,和我们
相隔甚远,他恰好将我们制住,而我们却难以向他扑过去!

    我们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奇伟哈哈大笑,向天扫射了一排子弹,岛上本已十分寂静,这一排子弹声,听来
更是惊心动魄,白奇伟笑道:“各位忙了几天,结果仍旧一样,一齐落在我的手中!”

    宋坚道:“奇伟,快放下枪,令尊也到这里来了!”

    白奇伟又是“哈哈”一阵笑,道:“他老人家如果来的话,那么到了这里,你们已
经死了,是被胡克党徒杀死的!”

    白奇伟对“被胡克党徒杀死的”那句话,说得语音十分重。

    刹那之间,我们四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显然是白奇伟
已下定决心,要将我们杀死,那时我们的死,算在胡克党徒的身上,反正死无对证,他
却可以置身事外!

    我素知白奇伟的阴险奸诈,心中虽然愤慨,但是不感到什么意外,宋坚则怒喝道:
“奇伟!”

    白奇伟“哈哈”大笑。

    白奇伟的手提机枪的枪口,已经向下压来,渐渐地对准了我们,手指也慢慢地紧了
起来,宋富一声大喝,待向前冲去,但却被宋坚一按,喝道:“伏下,滚开去!”

    我连忙伸腿一勾,将红红也勾踢在地,我们四人,一齐倒在地上,准备向外滚去,
以作万分之一机会的逃走之举。

    但是,就在此际,却听得斜刺里,传来了“嗤”地一声响。

    那一下声响,来得急骤之极!几乎是在同时,“铮”地一声,白奇伟手中的手提机
枪,已被什么东西击中,向上猛地一扬。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利那间,一排子弹,呼啸而出,但因为枪口向上扬了一扬,所
以一排子弹,都在我们头上掠过。

    而紧接著,又是“嗤”地一声,这一下,我们都已经看清,一点银星,奔向白奇伟
的手腕,激射而出,去势之快,无以复加!

    白奇伟向旁一避,未曾避开,手腕已被击中,痛得他“啊”地一声,怪叫起来,手
中的机枪,也落下来,我、宋富、宋坚三人,几乎同时,一跃而起,向那柄机枪扑去。

    但是,我们三人的身法虽快,却还不如另一人快!

    那人从草丛中掠了出来,身如轻烟,贴地掠来,我们只觉得眼前一亮间,那人已将
手提机枪,抄在手中,我们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站定身形,定睛看时,只见那人,
白裤绸衫,长发垂肩。不是别人,却正是白素!

    我们呆了一呆,尚未出声,已听得白奇伟失声道:“妹妹!”

    白奇伟这一声“妹妹”之中,实是充满了惊骇之意!白素回过头去,道:“哥哥,
你好事也干得太多了!”宋坚忙道:“令尊也来了么?”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我也来了!”

    我立即听出那是白老大的声音!

    我连忙迎了上去。道:“我们早就猜到,那是你的妙计了!”

    白老大向我笑了一下,道:“你们辛苦了!”

    白素一出现,白奇伟的面上,便一阵青一阵白,这时,白老大一现身,但是却又看
却不向他看一下,白奇伟更是面色难看之极!

    白老大和我们都握了手,伸手在宋富的肩头上拍了拍,道:“你果然和你大哥一模
一样,那二十五块钢板,被你设计取去,我佩服得很!比你大哥强得多了!”

    刚才,宋富和白老大,在握手之际,还显得十分勉强,但这时听得白老大如此称赞
他,却喜得哈哈大笑起来,道:“白老大太客气……”

    白老大笑道:“宋兄弟,你说是不?”

    宋坚道:“确然是,其实,他一直比我强,只不过脾气执拗些罢了!

    宋富不断笑著,显得他心中,十分高兴,可能他一生,从来也未被人如此称赞过,
当然,更重要的是称赞他的人,是极有身份地位的白老大。

    我们说笑了一会了,宋坚道:“老大,这次我们争夺这笔财富,各出奇谋,奇伟虽
然做得过份些,但年轻人难免有争胜之心的……”

    白老大一听得宋坚说起了白奇伟,面色立即一沉,道:“宋兄弟,这畜生如此不肖
,不能留了!”

    我们一听得白老大威严无匹地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都不禁吃了一惊,白奇伟的
面色,也为之一变,但是随即他面上,又现出了极其倔强的神色来,叫道:“如果我做
得过份,他们早已没命了,好几次落在我手中的,不是他们是谁?”我一听得白奇伟如
此说法,心中也不免生气,冷冷地道:“白兄,你也曾落在我们手中多次,难道你竟忘
了么?”

    白奇伟“哼”地一声,道:“刚才,若不是阿爹赶到,你们又怎么样,可知  ”

    他话还未曾讲完,白老大便厉声吼道:“住口!”

    白奇伟一挺身,道:“不说便不说!”

    白老大面色铁青,道:“你这畜生!”他一面骂,一面反手便掴,但宋富却立即身
形一晃,手伸处,将白奇伟推了开去!

    同时,他左腕翻处,一掌迎了上去!

    两人手掌相交,只见宋富“腾”地一声,向外跌出了一步,白老大却仍是兀然而立


    宋富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道:“白老大,且慢!”白老大道:“宋兄弟,你要
为这畜生说情么?”宋富道:“白老大,他年纪已不小了,纵使有错,也要责得令他心
服!”

    宋坚忙道:“说得是。”宋富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令他,心服口服。”宋坚
忙道:“你既有办法,还不快说?”

    宋富一笑,道:“我看,奇伟老弟,主要还是对卫兄弟不服气,是不是?”

    白奇伟冷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卫斯理是什么东西?”我勃然大怒,正待发
作,但是只觉得一只柔软的小手,按到了我的手背之上。

    我抬头一看,只见白素已站到了我的身边,将手放在我手背上的正是她,她向我微
微一笑。我自然可以意会得到。在她那一笑之中,不知包含了多少由别离以来,要向我
倾诉的话!

    我满腔怒火,刹那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只听得宋富道:“奇伟老弟,你并未曾找到那笔财富,是不是?”

    白奇伟悻然地“嗯”了一声。

    宋富又说道:“白姑娘和白老大,是否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白老大和白素一齐摇头道:“没有。”宋富道:“这就好了,奇伟老弟和卫兄弟,
两人不妨各自殚智竭力,去思索那笔财富埋藏的地点,以争长短,谁先想出来,谁便得
胜!”

    我一听得宋富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怔。因为,那笔财富,究竟是被于廷文藏在什
么地方,我实是毫无头绪!我立即向白奇伟看去,只见他也大有意外之色,我知道他也
一样不知道。

    既然大家都是茫无头绪,我又岂甘示弱?因此我立即道:“好,这可比动手脚文雅
多了!”

    白奇伟立即道:“好就好!”

    宋富一笑道:“好,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了,我看,我们大家,也可以思索一番,但
是却不能将想到的讲给奇伟老弟和卫兄弟听。”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让他失败一次,也好挫挫他的骄气,别让他自以为自己不
可一世。”

    白奇伟道:“阿爹,你说我一定不如人家么?”

    白老大苦笑道:“你能够比得过人家,我欢喜还来不及哩,只怕你不能!”

    白奇伟不再说什么,宋富道:“我们该向那有石碑的山头下去了。”白素道:“我
们带来的东西食物,也全在那个山头上。”

    一行众人,一齐向那个山头走去,一路上,我们向白老大说起了经过,白老大和白
素两人,也讲述了他们赶来此处的经过。

    原来,我们四人,才翻上环形岛的山头,看到两枚水雷也似的浪花,就是白老大和
白素两人。那是白老大设计的一种小型水中推进器,负在背上,可以令人在水中迅速的
前进。

    而白老大在那个火山口中,布下了大量的烈性炸药,又在海边上,也布下了炸药,
同时爆炸,看来当真像真的火山爆发一样。

    我看到白老大在讲述的时候,宋富好几次待要开口说话,但是却终于未曾出声。

    我知道宋富是想说,这样做法,是可能令得静止了的火山复活的那件事,他终于未
曾说出来,当然是为了尊重白老大。

    我们到了那个山顶上,天色早已黑了。

    在山头上,白素和白老大两人支起的帐篷,刚好给咱们用,白素和红红两人,有说
有笑,显得十分亲热,我们燃著了一个大火堆,围著席地而坐,吃饱了乾粮,在宋富和
白奇伟的谈话之中,我才知道,白奇伟和里加度两人,提起了那只大铁桶,用尽心机,
打了开来,箱内却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里加度一怒之下,将白奇伟关了起来,因为两次爆炸,震毁了建筑,白奇伟才得以
脱身,他根本不知白老大和白素已经来到,他是在前往查看火山口的途中,和我们遇上
的。

    我们谈说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夜。

    白素和红红两人,已经进了一个帐蓬,我们几个人,都准备露天而卧。

    在这时候,突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巨响,那声音,十分沉闷,起自地底,震
人心弦,紧接著,便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冒起了一道红光,笔也似的一道,冲向
霄汉!在那一瞬间,我们都为之呆住了!

    那一道红光,不一刻,便自隐没,而又传来了一阵嗤嗤之声,有许多浓烟,喷向半
空。那种隆隆之声,也静了下去。

    我首先道:“是那个火山口!”

    白素也从帐蓬中走了出来,道:“爹,可是炸药未曾全部爆发,留到现在么?”

    正在说著,又是一阵“隆隆”声,从地底下,传了过来,整个山头,都像是在震动
!白老大霍地站了起来,道:“不是,是我曾经预料到的最坏情形出现了!”

    宋富道:“火山真的爆发了!”

    我们都静了下来,这时候,却又没有再听得有什么声音,只见从那个火山口处,浓
烟却在不断地冒著,我连忙道:“我们快撤退吧!”

    白老大等人,尚未出声,只听得白奇伟泠泠地道:“卫斯理,你不敢和我比试下去
了么?”

    白奇伟正站在一块石碑的面前,冷冷地望著我。

    我明知在这种时候,和他去意气闹事,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但是我却绝对无法忍受
他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情,我冷笑了一下,道:“好,那么,我们两个人留在这里,其余
的人先撤退好了。”

    宋富站了起来,道:“我对火山还有点经验,让我先到火山口去看看情形如何?”

    宋坚道:“兄弟,小心!”宋富道:“大哥,你放心!”

    他们两人的对话,虽然简单,但是充满了友爱之情。红红自在帐蓬内,头却伸了出
来,叫道:“教授,等一等,和我一起去。”

    宋富笑道:“你不能去,怕烧焦了你的头发不好看。”红红大声道:“不行!”

    我忙道:“红红,别任性,宋兄弟去去就来的!”红红这才老大不愿意地点了点头
。宋富向山下跑了下去。我们都不出声,白奇伟绕著那四块石碑,团团地转著,显然他
不准备放弃任何的时间,去思索这一个问题,以求胜过我。

    我知道白奇伟的智力过人,我当然不愿意输在他的手下。

    因此,我也向旁走了出去,背负双子,苦苦思索。

    我知道,宋富在提出这个办法之际,心中也是希望我获胜。

    但是,他又怎知我一定能获胜呢?莫非他在那小岛上曾说过,“共透金芒”那一句
话,真的是藏宝的关键,而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难以弄懂。

    我一个人,踱来踱去,足足踱了一个小时。而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在这一个小时,我思路被远处传来的隆隆声,打断了两次。远处的火山口,看来已
经现出了一团暗红。又过了半个小时,宋富才回到了山头上,他的面色,十分难看,道
:“情形不十分好。”

    白老大忙道:“怎么样?”

    宋富道:“光从那个火山口,还看不到什么厉害,和普通的小型火山爆发差不多,
即使有熔岩,也不足为害,但是我在一路上,却发现有三个地方,裂开了七八码长的裂
口,有白烟冒出!”

    白老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说,这整个岛下,也是一个火山口么?”

    宋富道:“我不敢肯定,但是看这情形,却是十分像。”白老大来回踱了几步,道
:“我看,还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的好。”

    宋坚忙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又不是真的要看白奇伟和卫兄弟两人,争强斗胜,
还不是为了七帮十八会弟兄的这笔财富?要走就一齐走。”

    白老大道:“我相信,如果真的岛下有火山口的话,我们到时,根本没有机会!”

    我扬头向白奇伟看了一眼,冷冷地道:“我不走!”

    白素叫道:“你  ”

    我望著白奇伟有些微微变色的面孔,道:“留在这里,不仅可以比比智力,也可以
比比勇气!”

    白素叫道:“那是匹夫之勇!”

    我笑道:“是不是情况真的那么严重,还未可逆料哩!”

    白素顿足道:“阿爹,你看他!”白老大道:“别吵,我们且等到天明再说,看看
是不是会有意外的变化。”宋坚道:“今晚上  ”白老大道:“我看今晚绝不会有什
么剧烈的变故的。”

    宋富道:“不错,我们且等到天明再说,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白素坚持道:“我始终认为,咱们不值得冒这个奇险!”我想了一想,道:“这险
是值得冒的,但是却没有必要这么多人,一齐冒险,我看,还是留我和奇伟两人在这里
好了。”

    白老大目视宋富,道:“宋兄弟,你刚才勘察的情形,究竟怎样?”宋富苦笑了一
下,道:“白老大,你该知道,火山和女人一样,是最难捉摸的,一分钟之前,平静无
事,一分钟之后,便能毁灭一切!”

    白老大来回踱了几步,便道:“好,那我们便先撤到环形岛上去,留卫兄弟和奇伟
两人,在这个岛上,但如果情形一有异样的变化,你们两人,也必须立即撤退!”

    白素道:“爹,照我说,他们两人的意气之争,不继续下去也罢。”

    白老大向我望来,显然是他心中也有这样的意思,如今是正在徵求我的同意。

    我在经过刚才和白奇伟的争持之后,早已决定了绝不示弱,因此忙道:“如果白兄
认为不必坚持,我也就不会反对!”

    白奇伟身在两三丈开外,立即大声道:“才讲得好好地,谁又想反悔?”

    白老大面色一沉,道:“好,那我们先离开泰肖尔岛再说!”白素面上,现出了极
其忧虑的神色来。其实,我焉有不知道留在一个火山已在开始蠢动的岛上,是危险之极
的事?

    但是,连白奇伟都表示了不畏惧,我又岂能怕事畏缩,我向白素走了过去,低声道
:“你放心,我答应你,如果情形不妙,我一定不争这口闲气,尽快离开泰肖尔岛!”

    白素勉强一笑,四面一望,只见众人正在收拾著行囊,准备离去,并没有注意我们
,她便低声道:“你可有头绪?”

    我摇了摇头,白素道:“我和爹都研究过了,认为关键,在于‘共透金芒’这四个
字,而且  ”白素显然还有些心得,想要再讲下去,但是我却立即咀住了她的话题,
道:“你别说了!”

    白素愕然道:“为什么,这对你有利啊!”

    我道:“不错,但是我和你哥哥的斗智,却要公平才行,我不想占他的便宜,因为
我自认绝不会比他差,胜也要胜得心服!”

    白素望了我半晌,面上现出了十分钦佩的神色,最后,低下头去,道:“我总算没
有识错人!”她一面说,一面双颊又自飞红起来,娇羞一笑,翩然向外,奔了开去,我
只觉得心头有著说不出来的甜蜜,望著她忙碌收拾行囊的背影发怔。

    没有多久,他们已经下了那个小峰,离开了泰肖尔岛了,我站在山头上,一直看他
们走得看不到了,才转过身来,只见白奇伟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事,像是根本未曾注意
一样。

    他以一只手指,插在那块列有凤凰图形的石碑的那个小孔之中,双眉紧皱,苦苦地
在思索著。

    我看到他那样用心,也立即将野马似的思绪,收了回来,因为我绝不想落在白奇伟
之后,而白奇伟已经思索了一两个小时,我却还未曾开始探索,非加快追上去不可了!

    我也踱到了一块石碑附近,停了下来。

    那块石碑上刻的,是龙形的图案。我手抚摸著石碑,心中翻来覆去地念著那二十五
块钢板后面所刻的几句话,念了十七八遍,心中仍是一片茫然。

    我也同意,这几句话中的关键,是在于“共透金芒”这四个字。

    然而,“共透”是什么意思呢?“金芒”又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说“金芒”是代表
著光芒的话,那么,“共透金芒”,当然是那四个眼孔,一齐有光芒透过。然而,白奇
伟照著这个方法,寻求到的地点,却是只掘出了一个空箱子。

    我知道,于廷文当年,留下那几句话,一定是另有奥妙在内的,这奥妙,说穿了可
能很简单,但在未明究竟之前,却又可能使人,绞尽脑汁。

    我呆呆地站在石碑之旁,一面思索著,一面也学白奇伟,将手指插入龙眼之中,这
本来是在无聊之际的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只是,我的手指,在孔眼之中,插了一会之后,我却忽然有所发现,我发现,我所
插的那个孔眼,竟是斜的,所以,孔眼看来,是扁圆形,也更像是眼睛。因为孔眼是斜
的,所以,前次白奇伟以电筒透过孔眼照射之际,光线才会投在远处的地面上。

    那么,如果在石碑的另一面,以电筒照射的话,光线透过孔眼。便应该向天上投去
了。那笔财富,当然不会埋在天上的。

    但是,我们如今所立的这个山峰,却不是最高的,如果有强烈的光线的话,只能在
透过那四个石碑的孔眼之后,会在另一个山峰上,出现一个焦点。强烈的光线,不是可
以被称为“金芒”的么?

    我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踱出几步,在地上取起了白老大他们,所留下来的一具脚踏
发电,电光十分强烈的电筒,将之搬到了青龙形的石碑之旁,踏动了摩电轮,电筒立即
射出了一道强光来。

    我的行动,引起了白奇伟的注意,他冷冷地向我,望了过来。

    白奇伟冷笑了一下,道:“怎么,空铁箱还掘不够么?”我并不出声,先将电筒,
凑在石碑正面的孔眼上,强光投在山头,那是白奇伟曾经掘过的地方。

    白奇伟不住的冷笑著。然而,我立即身形一转,转到了石碑的反面。

    我不断地踏著摩电轮,使得电筒的光芒,更其强烈,如同小型探照灯一样。

    然后,我又将电筒,凑到了孔眼之上。

    只见一道强光,向上直射了开去,在黑暗之中,划空而过,十分刺目,那道光芒,
足足射出了两百多码,停在对面的山头之上。

    我看得非常清楚,光芒停留的地方,长著一棵松树,松树下面,还有著一块十子平
整的大石!

    我心头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当我回头去看白奇伟时,只见他的面色,显得十分地难看。

    我连忙又将电筒,搬到了虎形石碑之前,将电筒的光芒从孔眼之中,射了上去,只
听得白奇伟“哈哈”大笑,我面上不禁一阵发热!

    原来,那一道光芒,并没有如我所想像的那样,也照到了那棵松树之下大石上,而
是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射了过来,连个落点也没有!

    白奇伟笑了半晌,道:“空中宝藏,是不是?”

    我冷冷地道:“和掘出空箱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奇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们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又苦苦地思索起来。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的发现,已经接近了成功的边缘,可是,那由虎眼透过的光芒
,竟向空中射去,宝藏自然不会藏在半空,这个方法,无疑是失败了。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一点钟了,我和白奇伟两人,却没有睡意,我们不住地踱
来踱去,忽然之间,从地底下,又传来了一阵隆隆之声!

    那阵隆隆之声,像是以岛上某一点作中心,波浪一样,向外扩展出去的!

    而当隆然之声,传到我们的脚底之际,我觉得整座小山头,在轻轻地摇动。而紧接
著,我们又听得一种异样的“嗤嗤”声,放眼望去,只见岛上有好几处地方,正冒出白
烟来。

    我还看到,我们所站的那个山头之下的一条小溪的溪水,迅速地在向下低下,像是
溪底突然漏了一样,转眼之间,满溪的溪水,都不知去向,溪底的石块,丑恶地暴露在
月光之下,许多蟾蜍,在漫无目的地跳著,发出“咯咯”的叫声。

    我和白奇伟都同时注意到了那条小溪的溪水突然乾涸一事,我们两人,相互望了一
眼,都讲不出话来,就在这个时候,白老大留下来的那具无线电对话机,发出了“滴滴
”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岛上怎么了?”

    我道:“感到全岛都有轻微的震动!”

    白老大又道:“没有其他的变化么?”我道:“有,一条小溪,无缘无故,溪水都
乾涸了!”

    只听得宋富“啊”地一声,道:“那是地层已经变化,溪水从断裂的裂缝中泄走了
!”

    我又听得红红叫道:“表哥,你没有事么?”

    然后,便是白老大的声音,道:“奇伟呢?”白奇伟踏前一步,道:“我在。”白
老大道:“你还要继续留在岛上么?”

    白奇伟浓眉轩动,吸了一口气,道:“是。”

    白老大道:“好,可是如果再有变化,我命你们离开,你们一定要离开!”白奇伟
道:“到那时候再说吧!”白老大“嗯”地一声,像是在对环形岛上的其他人道:“别
对他们通话,打扰了他们的思绪。”

    通话机静了下来,我又呆了一会,向小山下望去,月色仍是十分皎洁,在我目光所
及的地方,总有十七八处地方,是在冒著白烟的,而冒白烟之处,地上都有著又宽又深
的裂缝。

    那个曾被白老大投以巨量炸药的火山口处,另有一种沉闷的,如同密集的鼓声也似
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了令人惊心动魄。

    我知道,我们再在泰肖尔岛上耽下去,实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危机!

    但是我却并没有就此退却的意思。

    那不仅是为了好胜心,而且,还为了那一笔财富,如果火山爆发变成了事实,那么
,这一笔惊人的财富,也将化为灰烬了!

    我又回到了那四块石碑之旁,不断地念著那几句话,只见白奇伟蹲在地上,将那几
句话,以小石块在地上划了出来,他写的是“朱雀之眼,白凤之眼,白虎之眼,青笼之
眼,共透金芒,维我弟兄,得登颠毫,重临之日,重见阳光。”

    他写完之后,也是一眨不眨地对那几句话看著,我走了近去,看了一遍,冷笑一声
,道:“奇伟兄,你将第一句和第二句的次序颠倒了,第一句是‘白凤之眼’,第二句
才是‘朱雀之眼’!”

    白奇伟“哼”地一声,道:“那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的?”

第二十部:秘密揭开龙争虎斗

    我在指出白奇伟这一套错误之际,心中也以为第一和第二句的次序颠倒,无关宏旨


    可是给白奇伟那么一说,我心中大不服气,立即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我
一面说,一面心中才想是啊,这四块石碑,在二十五块钢板之后的文字中,有著次序的
,那次序是否有关系呢?

    白奇伟却冷冷地望了我一眼,不再睬我。

    我又将他写在地上的那几句话,看了几遍,在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心中,陡地
一变!

    阳光!对了,只有阳光,才配得上“光芒”,那么,共透金芒,一定是那四个孔眼
,共同为阳光射过了,那一定是在阳光升起的十几小时之中,有那么一刹那,阳光是共
同射过那四个孔眼,而聚在一个地点的,所以了叫“共透金芒”!

    我心头大喜,搓了搓手,可是,我只高兴了几分钟,心中却又冷笑了下来。

    原来,我立即发现,那四块石碑所竖立的方向,绝不可能向时透过阳光。除非天上
有四个太阳,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来照射!

    我颓然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然而,我心中却知道,我已向事实迈进了一步,因为我已经想到了,“金芒”乃是
指阳光而言。

    我一面思索著,一面看著白奇伟。

    只见白奇伟忽然一跃而起,抬头看了看天上,面上现出欢喜的神情,又向那四块石
碑望去,但没有多久,他面上欢喜的神情,也化为乌有了!

    我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好笑!

    从白奇伟的神情来看,他分明也和我一样,想到了阳光,但是也随即发现,要阳光
同时射过石碑上的孔眼,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笑了一下,道:“最好有四个太阳,是不是?”

    白奇伟面露惊讶之色,似乎颇奇怪我能够看穿他的心事,顿了一顿,恶狠狠地道:
“你见过四个太阳么?”

    我心平气和地道:“没有,但是我见过几个月亮。”我本来是和白奇伟开玩笑的,
见他怒视不言,我立即道:“杭州西湖的三潭印月,那三个空心的铜柱,不是可以将月
亮的影子,在湖面之上,化为九个  ”我才讲到此处,我自己的心中,便猛地一动!

    而看白奇伟时,他的身子,也是猛地震动了一下!

    我们两人,在旋地一呆之后,几乎又在同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我自地上
,一跃而起,道:“你也已经想到了?”

    白奇伟望了我半晌,道:“我想到是我的事,你问我作什么?”

    我道:“好,我也并没有说你想到了,是因为我的话的提示,但我们至少是同时想
到这一点的。”白奇伟道:“究竟是不是,如今也不知道,又有什么可以多争的?”

    我又想了一想,道:“除非这笔财富,不在泰肖尔岛上,要不然,除了这次想到的
办法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办法了。”

    白奇伟道:“你倒说说,是什么办法?”

    我一笑道:“你何不先说说?”我们两人僵持了片刻,当然谁也不肯先说。

    过了五分钟,我道:“好,我想到的这个办法,在寻找宝藏的地点之际,要动用一
件小小的道具。”白奇伟道:“我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

    我道:“好,那么我们不妨翻过身,背对背,然后,将这件道具,取在手中,再拿
出来比一比,看看大家所想到的可相同。”

    白奇伟忙道:“好!”我们两个人,一齐转过了身去。

    我伸手在衣袋中,取出了一件东西,握在手中,然后道:“你准备好了没有?”白
奇伟沉声道:“我早已准备好了!”

    我道:“好,那我叫一二三,一齐翻过身,伸出手来。一  二  三”

    我那个“三”宇,才一出口,身子一转,转了过来,看到白奇伟也已转过身来。然
而,就在我们要互一伸手之际,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同时,眼前突然呈现了血
也似的红色,只见白奇伟的整个人,像是一个火人一样,而也就在那同时,我们的身子
,都晃动了一下,仆倒在地上!

    直到跌倒在地上,我才定了定神,只见那种充满了死气的红光,笼罩著整个泰肖尔
岛,我自己全身,也变成了这种暗红色。我伏在地上,定眼看去。

    只见那种光芒,是从那个火山口所发出来的,那火山口附近,有著蠕蠕而动,暗红
色岩浆,向下流去,而大大小小,如同烧红了的煤块也似的石块,却如同正月里的花炮
一样,向半空之中射出,落下之处,树木都起火烧了起来。轰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脸
门也发涨。我站了起来,才听得无线电对话机,“滴滴滴”不断地在发著响声。

    我连忙走了过去,才一开掣,便听得白老大的声音,在叫道:“ 撤退,快撤退,
撤退,快撤退!奇伟,卫兄弟,你们听得到我的声音么?撤退,快撤退,快撤退!”

    同时,只听得白素焦急地道:“爹,怎么没有他们的回音啊?”

    我连忙道:“我们全没有事。”我一面说,一面望了望白奇伟,只见白奇伟面色苍
白,茫然地站著。白老大道:“快退!”

    我摇了摇头  当然白老大是看不见的  道:“不,只要天一亮,我们便可以找
到准确的藏宝地点,在找到了准确的藏宝地点之后,我们两人合力,如果顺利的话,有
两个小时,便可以发现宝藏了!”

    白老大不等讲完,便道:“放弃了这笔宝藏吧,你们两人,再在这岛上,太危险了
!”我道:“这要看奇伟兄的意思如何。”

    白奇伟大踏步地向而走来,道:“不!”

    我立即道:“我也同意,现在已经是凌晨三时了,再过五六个小时,如果没有过剧
的变化的话,我们就可以发现宝藏了!”

    白老大道:“不行,我命你们,立即撤退。”

    只听得宋富道:“白老大,他们两人,既然不愿,你又何必相逼?我看,我们这环
形岛,也未必是安全的地方哩!”

    白老大厉声道:“奇伟,你听到我的话?”白奇伟突然一俯身,捧起了一块大石,
在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之前,他已经将那块大石,向著通话机砸了下去,将通话机砸成了
粉碎,白老大的话,当然也听不见了!

    我呆了一呆,自然知道他这样做法的意思,是不愿意撤退。我站了起来,道:“好
,我们要大家拿出来看一看的东西是什么,该揭晓了!”

    他点了点头,我们一齐伸出手来。

    在我们伸出手来的时候,我们是还握著拳头的。然后,我们将手一松,各自向对方
的手心之中看去。只见两人的手心中,全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白奇伟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道:“如果我们的想法不错的话,那么,这一次比
试,又是不分胜负了?”我哈哈一笑,道:“以后还怕没有比么?”

    白奇伟道:“既然我们两人的想法一样,那我们应该合作才是。”

    我道:“我也正这样想,岛上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甚至整个岛上也可能陆沉,
我们的动作,越快越好,但首先要等太阳升起。”

    白奇伟点了点头。

    我续道:“我的看法是,那白凤之碑上的孔眼,是向著东方的,在太阳升起之后不
久,阳光一定会从孔眼中透过,从白凤之眼中透过的阳光,以镜子折射,引到朱雀之眼
中去,令之在朱雀之眼中透过,再以镜子,引到白虎之眼,然后,到最后,从青龙之眼
中射出的光芒,所照射的地点,便是正确的地点了。”

    白奇伟点头道:“我想的也正是这样。”

    我四面望了一望,忽然发现,就在附近的一个山头之上,几排树木,正在摇晃著。

    我不禁陡地一呆,然而,就在我一呆之际,那几株又粗又大的树木,却像是被一只
无形无质的手掌,当作小草一样地连根拔了起来,抛向一旁!

    而紧接著,如同火车头一样,山头上的深坑之中,冒出了白烟,立即,巨响便传了
出来,红光迸射,暗红色的岩浆,已像开锅一样地涌了出来!

    这一切,可以说前后还不到一分钟!

    我和白奇伟两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由于那个新爆发山头,就在附近,因此,我们所占的这个小山,也摇晃得特别厉害
。而不断涌出的岩浆,向山下缓缓地泻来,眼看要将我们存身的这个山头,尽皆包围了
起来!我立即向白奇伟望去。

    只见白奇伟面色变了白,昂头望著天,道:“咱们如今,来此比勇气。”

    我心中倒也的确十分佩服白奇伟的这股子劲,这股子硬干的劲,白奇伟总算也有可
取之处。

    我自然不甘示弱,道:“好得很。”

    我看了看手表,离天亮还有些时,便向山下奔去,这时候,邻近山头的那个大洞,
已越来越大,岩浆已不是涌出,而是喷了出来,我在向山下奔去之际,好几次,险些为
岩浆或是激射而出的石块射中,我好不容易,来到了山脚下,只见岩浆已经涌了过来!

    原来是一条小溪的地方,已经满是冒著火焰,流著死意的岩浆了!

    我一见到这等情形,便知道极其可能,在两个小时,甚至不用两个小时,我们所在
的这个山头,便会全为岩浆所围,而没有了出路!

    而且,附近的山头,既然已经冒出了岩浆,我们所在的那个山头。也是随时随地,
可以冒出熔岩来的!我一面想,一面仍在接近著熔岩。

    熔岩的温度,高达摄氏数百度,我未来到近前,已经是满面油光,身子热到了极点
。我心中在急速地转念,思忖著是不是要立即召唤白奇伟,趁有退路之际离开。

    当然,我知道白奇伟既是一味蛮干,我招他撤退,也非向他认输不可,这却是我所
不愿的,然而,比起退路为熔岩所封来,是不是值得呢?

    我正在想著,只听得白奇伟叫道:“快上来  快上来  ”我昂起头来,白奇伟
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道:“不必  等天亮了  ”

    我一个转身,向山头奔了过去,但是只奔了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了白素的声音
,叫道:“理  ”我一听得白素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中,不禁大大吃了一惊。

    我连忙回过头来,只见白素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样子十分狼狈,正在如飞向山脚
之下掠来,我连忙向前迎了过去,一面奔,一面叫道:“你怎么也  ”

    可是,我下面“来了”两个字,尚未出口,只听得泰肖尔岛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
轰隆隆、轰隆隆的震动之声,而脚下的地面,更如同风浪中的小舟一样,剧烈地抖动了
起来!

    我因为正在向前飞奔,所以身子一个站不稳,便仆倒在地上。

    我立即以肘支地一跃跃了起来,只见眼前,一片浓烟迷漫。在浓烟之中,隐隐可见
远处冒起了两堆红色的、蠕蠕而动的物事,可知熔岩已不止从一个火山口处,冒出来了


    我一跃起来之后,立即大叫道:“白素!”

    只听得就在我的身旁,也在同时,响起了白素的声音道:“斯理!”

    原来我们两个人,相隔不到两尺,但因为天动地摇,浓烟密布,灼热的空气,涌挤
而来,更形成了一股力量奇大的强风,令得树拔草偃。如果真有所谓世界末日的话,那
么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便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令得我和白素两人,相隔虽然只有两尺,却在相互大声呼叫。

    我一听得白素的声音就在近侧,便立即转过身来,刚好,白素也转过了身来,我们
两人,立即紧紧地拥在一起,白素喘著气,樱唇煞白,道:“……快走……快走!”

    我忙道:“你来的时候,路上情形是怎么样?”

    白素顿足道:“别再多问吧,总之,再要不走的话,就没有出路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要拉著我向外走去。

    我忙道:“不行,你哥哥还在山上哩!”白素立即扬头叫道:“哥哥,哥哥!”但
这时候,岛上充满了不正常的旋风,白素的声音一发出来,立即便被旋风卷走了,根本
就不可能传到山头上。

    我忙道:“不必多耽搁时间了,我上去叫他,你在附近,勘察退路。”

    白素点了点头,紧紧地捏了捏我的手,道:“你小心!”我一个转身,便向山头上
冲去,速度之快,连我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之感。

    我一到了山头上,便看到白奇伟正将马达灯,固定在“白凤”之眼上,电光由“眼
”中射出,到达他挖出大铁箱的地方,他人已蹲在那地方,以一面小镜子,承接著光芒
,将光芒反射到“朱雀之眼”中去,光芒已从“朱雀之眼”中透过,落在另一处地方。

    他见我来,便立即道:“来得好,你快将那道光芒,以镜子折射到‘青龙之眼’,
我已经算出,日光只有在如今灯光所照的这个角度,才能由‘白凤之眼’中射过。”

    我连忙来到了他的身边,道:“你妹妹也来了!”

    白奇伟道:“好啊,我们正少一个人帮手哩。”

    我立即道:“咱们不找这个宝藏了,快撤退吧!”白奇伟抬起头来,道:“为什么
,宝藏眼看就可以到手了,为什么不找?”

    我道:“我上山来的时候,我们这个山头,也有的地方,在冒白烟,白素来时,已
经十分困难,再要不走,我们都停在这里化为灰烬了!”

    白奇伟突然“啊哈”一声,道:“我知道了,看你面色发青,你一定是害怕了,是
不是?”

    我不禁被他的态度和他的话,激得无名火起,道:“谁害怕了?”白奇伟道:“自
然是你,你要走,你只管走好了!”

    我实是忍无可忍,一跃而前,反手一掌,便已向他的肩头攻出,白奇伟身手一侧,
一拳反击我的腰际。

    我因为看出白奇伟其人,不可理喻,和他多说,只有多耽误时间,不如将之击倒,
带著他下山,尽快离这个可以随时将我们化为灰烬的泰肖尔岛再说,所以我这一掌,出
手极重。

    但是,我在急切之间,却忘了白奇伟也是在中国武术之上,有著极高造诣的人,我
是不能三拳两脚,便将他击倒的!

    这是我所犯的最大一个错误。

    因为,如今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对我们的逃生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而我和白
奇伟两人,一动上了手,在山头之上,却足足打斗了十多分钟!

    在这十多分钟中,虽然我占著上风,但白奇伟却是一直缠斗著,我们两人,都打得
极其凶狠,直到再一下大震动,将我们两人震倒在地,我们才不得不停下手来,相互狠
狠地对视著。

    也就在此际,白素匆匆地奔了上来,她一眼便看出我们两人,曾经经过了一场激烈
的打斗,她柳眉倒竖,道:“你们还在打架?”

    白奇伟冷笑一声,道:“好妹妹,没有将你的心上人打坏了!”

    白素顿足道:“哥哥,山下面,已全是熔岩了,只有一处地方,还可以通行,但我
看,不到两个小时,一定也被岩浆填满,你走不走?”

    我竭力遏制著心中的怒意,道:“而且,岛上其它地方的情形怎样,还不知道,快
走吧。”

    白奇伟却一声冷笑,道:“半个小时,再有十分钟,我便可以发现宝藏了,谁害怕
的,谁就请便,又没有人拉住你们!”

    白素失声叫道:“哥哥!”

    白奇伟冷冷地道:“你心中那有什么哥哥,当心你的卫先生,莫给他吓破了胆!”

    在这个时候,我犯下了第二个错误,我怒不可遏,和这个性格近乎疯狂的白奇伟斗
起气来,一声冷笑,道:“笑话,看看我和他两人,是谁先害怕,谁先想离开!”

    白素稍一失色,失声道:“你们两个人,可是都疯了么?”

    我不再回答她,一个箭步,来到了“白虎之眼”的那块石碑之旁,喝道:“将灯光
折过来!”

    白奇伟蹲下身去,移动著小镜子,对于在一旁失声叫嚷的白素,一点也不加理睬。

    我看到白奇伟的面上,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采,我心中也不禁有一点后悔。但是我
却不能再退缩了,因为我实是无法忍受白奇伟狂妄的态度。

    不一会,光芒已经从他手上那面小镜子中,折射了过来,从“白虎之眼”中穿过,
落在一处地方,我赶到了那个地方,取出小镜子来,光线射在镜子上,立即反射了出去


    这时候。我移动著镜子,令那股光线从“青龙之眼”中。射了出去!每块石碑的“
眼”中,都有光芒透过,正合了“共透金芒”这一句话!

    我定眼从“青龙之眼”中透出的光线看去,只见光线停止在一块岩石上。那块岩石
的位置,是在这座山头唯一的一面峭壁之上。

    这山头的上面,都十分平坦,上落也容易,要不然,里加度也没有法子将掘土机搬
了上来,我和宋坚,也不能滚下山去逃命了。但是。那山头却有一面峭壁,而且,十分
陡峭。

    我和白奇伟两人,一见光线落在那块岩石上,都一齐叫了一声,向那块岩石扑去。

    我们扑到了一半,只见人影一闪,白素已经拦在我们的面前。

    我立即停下来,但是白奇伟却身形一侧,绕过了白素,继续向前扑去!白素道:“
你们究竟是不是疯了!”我沉声道:“刚才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我有什么法子!”

    我一面回答白素的话,一面抬头向白奇伟看去,只见白奇伟已经来到了那块岩石的
旁边,正抱住了那块岩石,在用力摇晃。

    也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这时候,根本是整个山头,都在动摇,我竟看到,在白奇
伟的摇晃之下,那块大岩石,正在动摇。

    我连忙飞奔著向前赶去,也就在我将要赶到之际,突然间,又是一阵轰隆隆地响处
,整个山头,都动了起来,我被一股不知由何而来,不可抗拒的大力,掀翻在地。也就
在此际。我看到那块大石,陡地向峭壁下跌了下去。

    而由于白奇伟本来,是抱住那一块岩石的,所以,他虽然松手得快,但是被那块岩
石,向下跌去的势子一带,再加上山头在震动不已,身子向外一斜,也向峭壁之下跌去


    我一见这等情形,没命也似,向前扑去,手伸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不知是由于我用的力道太大,还是他下跌的势子太猛,我伸手一抓之间,虽然将他
的衣服抓住,但是“哇”地一声响过处,他衣服,却裂开来!

    衣服一裂,白奇伟的身子,自然仍向下跌了下去,但是,却总算给我阻了一阻下跌
的势子,我再伸手一捞间,恰好来得及将他的足踝抓住。

    但是这一来,我的身子,却也被拖得向前一俯,几乎跌下峭壁去。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足踝,不敢放松,俯首由下看去,只见白奇伟也正扬起头来看我


    他的身子被倒吊著,一点凭藉也没有,若不是我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足踝,
他早已向下落去了,而在峭壁之下,熔岩像小溪一样,冒出暗红色的火焰,在向前缓缓
流去。

    那块大岩石,已经落在熔岩之上,白奇伟落了下去,自然是尸骨无存!

    所以,当白奇伟扬起面,和我打了一个照面之际,他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我回过头去,叫道:“快来!”白素一个箭步赶到,和我两人,合力将白奇伟拉了
上来,白奇伟向我望了一眼,像是要说什么话,但是,他却又没有说出来。

    正在此际,只听得白奇伟叫道:“你们看!”

    我们一齐循他所指看去,只见那块岩石坠下之后,原来耸立著岩石的地方,出现了
一个大洞,有著石级,通向下面去!

    我和白奇伟两人,又互望了一眼。

    毫无疑问,谁都可以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个洞,便是通向于廷文埋财富之
所的。

    但是,我们的发现,却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

    白素连忙道:“快走!快走!”但是白素尽管催促得十分认真,我和白奇伟两人,
却都默然不应。白素急道:“你们究竟怎么啦?”

    白奇伟吸了一口气,道:“妹妹,我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卫大哥调派如何?”

    白素直视著我,道:“你别在发神经了!”我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充满
了火焰的灼热的味道,也充满了死亡的危机。

    我的心中,实在也难以决定!

    试想,我们费尽了心机,经历了多少斗争,才得以找到了那笔财富埋藏的正确地点
。眼看一笔庞大已极的财富将可以落人我们的手中了,如果就此离去,实在难以甘心!

    但是,眼前的情景,又是如此危急,迟一分钟走,危险的程度,便增加一分!

    白素见我们两人,尽皆不出声,怒极而笑,道:“亏你们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这有
什么决定不下的?要钱就不要命,要命就不要钱!”

    我立即道:“你这话可不对了,钱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奇伟可能还有份,我连份儿
都没有!”白奇伟叫道:“卫大哥,咱们别听妇人之言!”

    白素“呸”地一声,道:“哥哥,你胡诌些什么,你得想想,若是你死在岛上,爹
那么大的年纪,怎受得起打击?”

    白奇伟道:“爹是奇人中的奇人,他什么打击,都受得起的!”

    我听到他们兄妹两人,在这样紧要关头,还在争论不休,心中实是又好气又好笑,
忙道:“有时间争论,不会去寻一寻么?”

    我的话才一出口,整个山头,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震动!

    我们三人 本来就是站在那个地洞的口子上的,山头一阵震动,我们三人,都站立
不稳,身子一侧,便向洞中跌了下去。

    我们三个人,一齐跌进了洞中,我首先一个翻身,跃了起来,但也已滚下了十七八
级石级,已经来到了洞底上,白奇伟“哈哈”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妹妹,你也不
必反对了!”

    白素叹了一口气,我和白奇伟两人,早已四面察看形势。

    石级下面,乃是由大石块砌成,不过丈许见方的一间斗室。

    在那间石室中,除了一个壁角上,堆著三只老大的麻袋之外,空无一物,而石室的
四壁,也全是石块,若来毫无别的通道。

    这时候,虽然我们身在这间石室之中,但是山头的震动,我们仍然可以感觉到,我
们像是被关在一只笼子中,而那只笼子,却在不断地震荡一样,我们三人,都在东跌西
撞,才能站稳身子。

    白素大声道:“什么也没有,我们该走了,再迟,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奇伟面上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不断地道:“什么都没有,不应该什么都没有的
啊,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啊!”

    我心中也是奇怪之极,因为我们所发现的一切,无疑是正确的埋藏宝物的地点,但
是何以,斗室之中,只有三只麻袋呢!

    我一想到麻袋,心中便猛地一动!

    那三只麻袋,涨鼓鼓地,塞满了东西,又何以见得麻袋中的,不是财富呢?宝藏是
不一定要放在藏宝箱中,也可能放在麻袋中的啊。

    就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白素已经一把抓住我的肩头,向外拖去,白奇伟望著我
苦笑,道:“卫大哥,不得了,还未曾拜堂,便打老公了!”

    白素怒道:“哥哥,到这时候,你还在瞎嚼什么舌根子?”

    我的一面身子,被白素拉得向后退去,一面伸出手来,指向那三只大麻袋,叫道:
“奇伟,那三只麻袋!”

    白奇伟显然未曾明白我的意思。他正站在那三只麻袋的旁边,一听我指著三只麻袋
叫喝,提腿便是一脚,踢在一只麻袋之上,道:“冒著生命危险,却得了三只  ”

    他下面的话,尚未讲出,便突然收住了口。

    而在那霎时之间,我和白素两人,也不禁为之旋地一呆!

    只见那只麻袋 被白奇伟踢的一脚,滚动了一下,麻袋缝上的麻绳,立时绷断,从
麻袋中滚出来的,全是一扎一扎的美钞!

    白奇伟呆了一呆之后,立即俯身,拾起了两扎来,叫道:“五百元的,一千元的,
全是大面额的美钞!”在那一霎间,我也呆了。

    因为我们事先,虽已料到了这一笔财富,为数十分地庞大。

    但是我们却未曾料到两点。第一,未曾料到会全是现钞。那当然是于廷文昔年南来
之际,已将一切的宝物,都变成了美钞的缘故。

    第二、我们未曾料到,现钞的数字,竟然会庞大到这一程度!

    五百元面额的,一千元面额的美钞,一百张一扎,装满了三大麻袋!我相信除非是
银库的管理人,否则,实是任何人难以有机会见到那么多的现钞的!

    我们三人,在发现了那三麻袋美钞之后,不知不觉地发著呆。

    这一段时间,大约有十来分钟,而我们都几乎忘了环境之险。

    我们三人之中,还是白素最先省起,猛地叫道:“还不走么?”

    在我们未曾发现这笔财富之前,心中只是记挂著费了那么大的心血,不应该就那样
半途而废,所以对于白素的催促,总是未曾放在心上。

    但这时候,我们两人,一听得“还不走么”四字,却不由自主,一齐跳了一跳,白
奇伟连忙负起了一只麻袋,道:“一人一只,快!快!”

    既然财富已被发现,带不带走,都是一样,白素自然也不会反对。

    我们三人,一人负著一只麻袋。那一麻袋美钞,大约在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上下,
若不是我们三人,都自小便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的训练,如何负得它动?

    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地洞,又站在山头之上。

    然而,我们尚未起步向山下走去,只是四面一看间,我们都不禁呆了。

    从我们被震跌下那山洞,到如今负著美钞,又到了山头,其间只不过是半小时不到
的时间。然而,就在这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中,泰肖尔岛上的情形,竟已发生了惊天动
地的变化!

    我们所站的这个山头上,已经没有什么树木了,放眼望去,浓烟四起。向下面看时
,许多地方,都在蠕蠕而动,暗红色的岩浆,几乎已经截住了每一个去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倒是白素显得最是镇静,她立即道:“跟我来,刚才,我曾勘
探到一条道路,这时大概还可以通行。”

    我们立即跟在她的后面,向山头之下奔去,一路上,跃过了几道大裂缝,裂缝中,
“嗤嗤”地冒著白烟,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熔岩像是伦敦火车站的路轨一样,纵横交
错,四面八方全是,向前流动著,但奇怪的却是,各有各的“路线”,并不混乱。

    如果这些熔岩,不会威胁我们生命的话,那的确是一种空前未有的壮观,有好几次
,我们不得不跃过一道一道,宽可三五尺的熔岩,向前觅路。在熔岩上跃过之际,我们
都有自己已经是烤饼的感觉。

    到了山脚下,又走了五分钟,白素才道:“你们看!”

    我们循她所指,向前看去,只见她所指的,是一道土崩。那道土岗蜿蜒向前通去,
因为高出地面四五尺,所以,土岗上面,还没有熔岩。

    我们心中一喜,白奇伟一声欢呼,身形一展,已经跃上了那土岗,向前疾驰而出。
我和白素,也跃了上去,我问道:“这土崩可以通向何处?”

    白素显然还在负气,道:“别问我,我们离不开这个岛,也不是我的错。”

    我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真的要是离不开这个岛,那我们自然是百死无生了,多
难过著急,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不如将心情放乐观些好,因此,我便笑道:“我们
离开了岛,第一件要办的大事是什么?”

    白素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呸”地一声,并不回答,便向前奔出。转眼之间,我们
已到了那土岗子的前面。

    向前望去,我们不禁放下心来,因为前面,呈现著一片绿色,看情形地面上连裂缝
也没有,树木也未曾被连根拔起。

    我们三人,一齐向前奔驰著,越是接近海边,我们便越是兴奋,因为我们,终于将
可以离开泰肖尔岛了  不是空手,而是带著当年由青帮司库于廷文经手埋藏的钜大财
富!

    可就在这时,只见一道其宽无比的熔岩,就横亘在我们的前面!

    而到了这地方,地面的震动,也是剧烈到了极点,我们简直不是向前走著,而像是
被地面的震动,推得向前,跌出去的。

    前面有熔岩阻路,自然难以越过。我们又顺著这道熔岩的去向,飞奔而出。

    因为熔岩前流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如果我们追上了它的头,便可以绕过去了。

    奔出了几十步,我们已到了那股熔岩的尽头。

    这时候,我们三人,都已经满身大汗,额上更是汗如雨下,连视线都为之迷糊了。
我们索性不去抹汗,因为抹了也没有用,转眼之间,汗又淌下来了。

    找到了熔岩的尽头,我们便立即绕了过去,向著海边奔去。

    我喘著气,道:“奇伟,如果我们出不了这个岛,那其错在我了。”

    白素道:“关你什么事?”她显然还在责怪她的哥哥。而白奇伟则一声不出,只是
向前飞奔,我们只拣高地走,没有多久,便已经可以看到海了!

    白奇伟一马当先,奔上了一个土墩,停了下来,大声欢啸!

    我们离海只有百来码了,实在也值得欢啸,我和白素,来到了那土墩上之后,也停
了下来。

    我们都望著海,都想立即便可以带著三麻袋美钞,离开泰肖尔岛了。

    然而,一切的变化,都是那样地突如其来,在几秒钟之内,就已经什么都不同,什
么变化都完成了!

    我们首先,只觉得异乎寻常的一阵震荡,接著,便是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三个人
,一齐仆在地上。当我们再站起来时,我们发觉,我们所站立的那个土墩,四面全被熔
岩所包围了!

    包围著我们的熔岩,宽达十公尺,土墩上的草木,迅速地焦黄。

    那种死亡的灼热,那种难以想像的旋风,令得我们在片刻之间,不知怎样才好。

    海就在面前了,海水也十分平静,但是我们,却陷入了岩浆的包围之中!还幸亏我
们在土墩上停了一停,要不然,这时候我们已被熔岩吞没了!

    白奇伟回过头,向我望来。白素的声音,却显得十分平静,道:“还是那句话,要
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白奇伟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素一耸肩,放下肩上的麻袋,道:“这三大麻袋美钞,可以供我们垫脚!”

    我和白奇伟两人一听,不禁呆了!

    但是,土墩上连石头也没有一块,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实是别无他法!白奇伟叫道
:“不!”但是白素一挥手,已将她手中的麻袋,抛了出去,落在丈许开外,我立即飞
身跃起,落在她抛出的麻袋之上,手一振,又将我肩上的麻袋,向前抛去。白奇伟一声
怪叫,连跃而下,和我站在同一只麻袋之上,抛出他的那一只麻袋,白素也在这时,跃
了过来。

    靠著那三麻袋美钞的垫脚,我们总算跃过了这一道宽达十公尺的熔岩。

    我们向前奔出了十几步,回过头来,那三麻袋美钞,正在发出老高的火焰。这,大
概是有史以来,最珍贵的火焰了!

    尽管我们想凭吊一番,但我们却不敢久留,奔到了海边,向环形岛游去。

    我们离开了泰肖尔岛,但却是两手空空!

    两天后,我们一行人,回到了马尼拉。四天后才回去。宋富在下机时,拍了拍我的
肩头,道:“我答应过告诉你一个秘密的,那就是近几年来,活跃国际的大毒贩就是我
!”

    我陡地呆了一呆,宋富又道:“我决定洗手了,一个月后,你可以向警方报告,说
消灭了这庞大的贩毒机构,是你的功劳!”

    我和他紧紧地握了握手,依依说道:“祝你和红红快乐。”

    他和红红,连停都不停,就马上联袂飞往东京去了。

    我回到了家中,白老大仍旧过著他地底的生活,白奇伟和我已言归于好,但是和白
素却还时时争论。

    争的当然还是泰肖尔岛上的事,一个说如果听他的,便能将钱带出,另一个别说不
听他的,只怕连人也变成灰烬了。

    我则保持“中立”,因为这两个人,谁也不能得罪,白素已俨然是我的未婚妻了,
你敢得罪未婚妻和未婚妻的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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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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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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