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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EM (很无助的感觉，对不起),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为快乐负责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Feb 5 11:02:14 2002), 转信
（一）
也许，魔术大师胡里奥说的对：我们只应该为快乐负责。意大利作家伊塔洛.
卡尔维诺在他的长篇小说《寒冬夜行人》中变恣意地享受着他自己编织的荒诞的快
乐。
某个被迷雾笼罩的火车站，一个等待接头的异地人必须脱手一只箱子，却由于
各种意外被带上了另一辆火车……正当故事逐渐铺开，情节有所发展的时候，页码
乱了！由于出版社的装订错误，使得这篇小说在你兴趣最为浓厚的时候嘎然而止。
你为了找到接下来的故事，不得不向书店老板询问，然后不得不慢慢地坠入卡尔维
诺设计的这个套子中，认识了那位和你有着同样经历的姑娘，并开始了这接下来的
寻书之旅。在你寻找下半部小说的旅程中却由于以外发现了另一部小说，而正当你
对那部新出现的小说产生了好奇心时，残酷的卡尔维诺又一次安排了一场看似突然
却又合乎情理的意外，使新的小说下半部从而成为一个新的未知。于是你和那为在
书店相识的女主角柳德米拉只有一次又一次地读到只有开头的一部部小说，只有一
次又一次地与最初的那篇《寒冬夜行人》擦肩而过。
贪玩的卡尔维诺仍然吊着你的胃口，看者你离原书越来越远。他仿佛想向读者
说出这样一个深层的含义：生活中每个时刻都是由一些新的事物组成的，而每个新
的事件又必然带来新的后果，因此愈是想回复到最初的“零”位置，反而离开这个
位置越来越远。
（二）
这是一篇双层套构的文本。一层是卡尔维诺留给大家的那十篇悬念迭起，妙趣
横生的只写了开头的小说。每个小说的开头都体现了一种文体类型或者说一种问题
风格，有悬念小说，有侦探小说，有社会小说，有革命小说，有恐怖故事，甚至还
有那种很熟悉的日本味道的情欲小说。卡尔维诺是在向我们展示他非凡的想象力和
创造力呢，还是在以一种游戏的姿态对前人的文本方式进行一场批判式的模仿呢？
文本的另一层则是作为读者的“你”和书中另一主角柳德米拉的寻书之旅及爱情故
事，并在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中巧妙地穿插着无数关于作家自己的心灵独白。
毋庸致疑，卡尔维诺是个懂得快乐的小说家，他不但让自己在这场背离传统的
游戏中感受到快乐，还时时不忘记读者的心情，用“你”这个第二人称担任了文章
的男主角，跟随着故事一起享受着阅读的快乐。读者在阅读这本小说的开始都会有
着一种很不习惯的感觉，从来没有一个作家能够把他们放在小说中如此重要的位置
上，而通过慢慢地阅读，读者却越来越能感觉到这种文本叙述方式给自己所带来的
快乐。卡尔维诺更是个充满了神奇想象力的艺术家，词语句子在他的手中，被打乱
，被穿插，然后又重新组合成一种崭新的气象。他试图给人们带来的，好象并非简
单的一个故事，而是探索着小说这种文体的不同写法，他不遵守小说的规则，不服
从传统的创作理论，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对小说来一场彻底的颠覆。犹如音乐家
使用音符，画家使用颜色，雕刻家使用黏土一样，他们都只看重这些符号元素本身
的意义，以及所带来的乐趣。他的小说诚然不是写实的，也不是乔伊斯、卡夫卡等
人为标帜的现代派，后现代也难以让他“就范”。他以他的写作不断地要求我们给
小说重下定义，小说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几乎是无限的。
当然，《寒冬夜行人》并不是光靠着光怪陆离的情节和结构手法来取悦读者，
它的文字同样大有嚼头。他首先必须是个素描功夫很扎实的作者，以后才可能弄出
这么些花招。比起博尔赫斯阴沉锋利的哲学寓言小说来，《寒冬夜行人》更为有趣
顽皮；而比起米兰.昆德拉的艰晦来，卡尔维诺笔下的文字似乎又显得更为平和轻
松。书中那些关于文学创作的观点以及对人生价值和人生态度的思考，与其说是一
篇诡异的小说，倒不妨说是一篇篇精彩的学术散文和论文更为准确。卡尔维诺把自
己写书，读者读书，“你”找书的看似毫不相干的三个独立过程通过他丰富的想象
力精妙地结合组织起来，形成套中套，环中环，使小说的层次感异常的明显，仿佛
你进入的不是那个只填充着文字的二维平面世界，而是处处都能窥探到现实影象的
多维空间。
（三）
让人感到有趣的是，在小说的第八章（西拉.弗兰奈里日记选）里，出现了这
样一幅让人颇为眼熟的场景：“一些图书经纪人等待我的新小说，他们从世界各地
出版社已经支取了我这本小说的预酬金。一些广告商希望我笔下的人物穿某些衣服
，喝某些果汁。一些编制计算机程序的专家则提出要求，要我同意他们用计算机完
成我那未完成的作品。”
没错，是不是像极了最近红透半边天的国产贺岁片《大腕》的一些情节。我不
敢由此便妄下结论说冯小刚的创意就直接取自《寒冬夜行人》。但一部写于1979年
的小说，里面的情节和2002年的贺岁大片有着惊人的相似，光是这里面体现出来的
神奇，也值得大家好好把玩把玩。
扯远了，再回到小说上来。很多小说第一章开头的魅力在以后的叙述中很快地
消失了，因为开端只不过是一种许诺，对后面的故事以及其可能的种种展开方式的
一种许诺。而卡尔维诺却并非要让他自己那只手成为某种确定东西的代言人，他只
是为了让写作属于应该写出的东西，让叙述成为无人叙述的行为。使故事过程展开
中一直保持着开头时那种魅力，维持读者尚无具体内容的期望。这部长篇小说也正
好体现了卡尔维诺自己对阅读的理解：“阅读就是抛弃自己的一切意图和偏见，随
时准备接受突如其来切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书本，不是来自作
者，不是来自约定成俗的文字，而是来自没有说出来的那部分，来自客观世界中尚
未表达出来且尚无合适的词语表达的的那部分。
（四）
卡尔维诺的小说往往充满了戏剧性的变故，他快乐地在变故中释放出自己的个
性，颠覆着传统的规则，并向世人宣誓着他的与众不同。用一个当今十分流行的词
语来形容，卡尔维诺是一个先锋作家。尽管先锋的作品不尽然都是艺术杰作，但大
凡艺术杰作都必然有着打破传统的先锋精神。一位戏剧化的作家必须要有与之相配
的戏剧化的命运才能更显示出他的超凡卓尔，上帝似乎也受了卡尔维诺小说的感染
，使作家的命运如同他的小说一样，充满了变故――正当斯德哥尔摩瑞典皇家文学
院的专家们准备着将诺贝尔这一荣誉颁给这位杰出的意大利人时，这位善于给读者
制造快乐的作家却于1985年猝然辞世。
卡尔维诺曾说，一切小说最终的涵义都包涵在这两个方面：生命仍在继续，死
亡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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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副面容衰老、布满枯深皱纹的面孔。它不象某些容貌清秀的面孔那样骤
然沉陷下去，它依旧保留着原来的轮廓，只不过质地早已摧毁。我有一张被摧
毁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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