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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gell (地狱里的温柔),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福柯其人其说(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Oct 31 10:37:00 2001), 转信

  “我并不总是那么聪明,其实我在学校里算是很笨的,但有那么一位学生,他
长得很漂亮,却比我还笨。为了接近他,我开始代他做功课──我就是这么变聪明
的,因为要帮他,我必须在功课上走在他前面。其实我这辈子对知识的全部追求就
是为了吸引漂亮的男子。”
                                               ──米歇尔·福柯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是二十世纪著名的
思想家,其学说跨越哲学、医学、历史、政治学、文学和性学等领域。他提出的社
会建构主义(social constructionism)理论对人类知识界和思想界造成强烈冲击,
是二十世纪的重要思潮之一, 福柯也因此被称为“二十世纪最后的思想家”。詹
姆斯·米勒(JamesMiller)在《福柯的激情》(The Passion of Michel Foucalt)
中这样写道:“在仰慕者的眼里,他已经取代了萨特作为知识分子的象征: 批评迅
捷,勇于揭露权力的腐败,无畏惧地喊着左拉的著名口号‘我要控诉!’”

  福柯出身于法国一个医生家庭,少年时虽然沉默寡言,却常常斗殴出事。父亲
出于无奈,只得把他送入一家管束甚严的教会学校就读。福柯在那里出类拔萃,毕
业后进入享有盛名的亨利四世学校,随后以优异成绩进入高级师范大学,就读于著
名哲学家莫里斯·梅罗-庞第(Maurice Merleau-Ponty)之下,并开始崭露头角。
1948年他获得哲学学位,又在随后四年里获得心理学学位和精神病学学位。
在这期间他加入了共产党,同时认定了自己的同性恋性倾向。当时共产党把同性
恋斥为“资产阶级的腐朽习气”,给福柯的震动很大,加上后来苏联共产党又把
斯大林之死归罪于犹太医生的阴谋,使福柯对共产主义信心全失,于1953年退党。

  同性恋性倾向使福柯对当时一些非正统派的哲学家如乔治·巴塔叶
(Georges Bataille)和莫里斯·布兰科特(MauriceBlanchot) 等研究“逆行”
(Transgression)的学说甚感兴趣。同时,个人感受和经历也是福柯思想的重要来
源之一:“每当我从事一项理论研究的时候,这个研究必须是基于我自己的经历和
我与周围的一切所发生的关系,因为我可以从自身、从我处于的社会制度和我与他
人的关系中、从漏洞、无声的震惊和运作失常中,看到我在从事一项特殊的工作,
一项几乎构成我的一部分自传的工作。”

  那时候大学里同性恋者的自我感觉如何呢?多米尼克·费南德斯
(DominiqueFernandez)是这样描述当时在高级师范大学里作为一名同性恋者的感
受:“我看到自己将远离其他的人,因为我不能与他们谈及令我感兴趣的一切。这
一切带给了我无尽的痛苦,同时又是某种隐密而欢乐的选择的迹象。这种会使我受
谴于公众的友谊所带来的骄傲和恐惧混杂在一起,使我的青少年时期在感情的波
折中渡过……从1950年起,在随后的10至15年中,我所读到的书都把这种
情感称为创伤、精神不健康、天生的劣种和苦难。我从这些书中看到的自己只是
一个注定要受苦的劣种……这是个精神病学和精神分析流行的时代,医生只是承
继了牧师和警察的衣钵,但他们有关同性恋的判定却更被人看重,因为他们显然可
以以科学权威自居,同时又历来受到人们的尊敬。每当一位精神分析家说‘我从
来没有见过一个快乐的同性恋者’时,我就信以为真,并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由于不满战后国内环境的骚乱,福柯从1954年起陆续任教于瑞典、波兰和
德国各大学,在这期间他与作曲家让·巴拉克(JeanBarraque)有过短暂的恋爱关
系。1960年他回到法国,任教于克勒蒙-费拉德大学哲学系,次年发表博士论
文《疯癫与文明》(Madness andCiviliazation),引起轰动。他在此书中提出:
理智无法解释疯癫,所以就企图把它排除出文明的范畴。精神病医生把人关入疯
人院,并不是因为他们知晓疯癫的起因,而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疯人的主观 世界。
当疯人的主观世界与外界逼他进入的文明世界不相容时,外界就把他的反抗归为
疯癫,不管疯人的内心世界是如何无辜。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疯癫是一个相对的概
念(诚如外界的人在疯人的眼里也是疯癫),它被外界所营造和定义,并被用来镇
压不服从于其统治的人, 是权力的表现。福柯有关社会建构主义的思想开始形成。

  在同一年,福柯认识了哲学系学生丹尼尔·德菲(DanielDefert),两人开始
了长达十八年的恋情。德菲政治热情对福柯的经历和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他曾于
1981年说:“在十八年里,我一直生活在对某人的激情之中。在某些时候,这
种激情带着爱情的形式,但事实上,我们俩一直处于激情之中。”

  1963年,福柯发表了《诊所的诞生》(The Birth of theClinic),审视
十八世纪末以来的医学发展。在早期,疾病被看作是一种独立于人体存在的自然
现象,疾病的种类犹如纸牌,医生的职责是把病人归类于其中的一张牌和几张牌中。
现代医学的诊断则是医生试图对病人所表现的一系列症状加以诠释,即医生们并不
知道有多少张纸牌,而每张纸牌上的图案也不是事先确定的,因此医生只能通
过用自己的目光(gaze),虽然通过对病人的观察来给纸牌添上图案。

  医生自己也无法完全知道添加的图案是否符合客观的病情,但他居高临下的
地位使他的目光具有无比的权力。

  1966年,福柯发表了《事物的秩序》(The Order ofThings),比较了十
八和十九世纪经济学、自然科学和语言学的发展。虽然题材冷僻,此书却在意料
之外成为畅销书,确立了福柯在知识界和思想界的重要地位。此书最大的争议是福
柯对当时已成为医学主流之一的精神分析提出了严重质疑,他认为精神分析并非
医学上的真正突破,而只是换了种表达方式而已。

  1966年至1968年,德菲去突尼斯履行志愿义务,福柯跟他去那里教了
两年书。当他们回国时,法国学生正受中国红卫兵的影响,掀起了“五月红潮”,
戴高乐总统希望军队用武力镇压学生而遭拒绝,被迫辞职。“五月红潮”后,马
克思主义关于社会运动的意识形态在法国知识界和思想界的地位开始下跌,关于个
人和个体的研究 开始逐渐受到重视,这使福柯的著作的影响开始扩大。这场运动
同时对福柯的思想造成很大冲击,他后来与其他知识分子组成了“监狱信息组”,
为犯人提供一个说话的渠道。

  1969年,福柯发表《知识的考古》(Archaeology of Knowledge),
该书认为人类对知识的纪录受到表达的牵制,使知识的反映显得相对而不完整。
1970年福柯被选入著名的法兰西学院,任职思想系统史教授。在这期间他
访问了美国和日本等地,并继续从事有关监狱的研究。

  1975年,《规训与惩诫》(Discipline andPunishment)发表,这部带有
强烈的马克思主义色彩的著作是他最具影响力的作品。福柯认为虽然启蒙运动后,
封建时代的斩首示众和其它繁多的狱中刑律虽然残酷,但废除这些刑律的理由并
不在于残酷本身,而在于这种变化无常的残酷只造成管理无效。资本主义阶段后的
监狱系统虽然外表人道,但其目的在于推行一套更为行之有效的惩诫,例如犯人
成为可供剥削的廉价劳动力。

  七十年代中期后,福柯应邀担任柏克利加州大学的客座教授。他目睹了旧金山
同性恋者的自由,而同性恋性行为中的施虐与受虐使他的社会建构主义思想最后获
得书面上的定型。“我并不认为推行这种性行为方式是为了发掘深埋于我们内心
的施虐/受虐倾向。我认为施虐/受虐的意义远非如此:这是在创造其它可能性的
快感,而这种快感以前并没有被人所认识到。”

  此时他全心投入《性史》(The History of Sexuality)的写作。
  《性史》第一卷《前言》于1976年出版,引起极大争议。第二卷《快感
的利用》(The Uses ofPleasure)和第三卷《爱护自身》(The Care of the
Self)也于他临死前出版。《性史》第一卷是福柯最重要的作品,他在此书中表达
了自己对过去三百多年来性文明发展的看法,并正式提出了社会建构主义的思想。
社会建构主义认为性并不是一种独立于外界条件的观念,而是文化建构的结果,而
这种构建会随着时代和社会的改变而不同。福柯认为我们现在所说的同性恋和异性
恋,只是在近代才被建构起来的概念。

  在十八世纪以前,根本没有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之分,而只有同性间性行为和
异性间性行为。“鸡奸是一种被禁行为,当事人所牵涉到的只是个法律问题。同性
恋者在十九世纪时成了一种人,他具有过去,具有历史,具有成长期,具有个性,
具有生活方式。同性恋同时成为一种形态特征,包括一种紧密相联的解剖特征,
并可能有一定的令人不可捉摸的生理特征……鸡奸只是一种暂时性的行为,但同性
恋者则成为一个人种。”也就是说,现在同性恋者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被历史
和文化构建起来的,而当代的同性恋者已经在性倾向里陷得太深, 所以根本无从
摸清这种建构。

  福柯有关性倾向与社会建构的思想受到同性恋活动分子的强烈反对。社会建构
只强调外界与文化的作用,否定了人的内心的首要感受。从根本上来说,社会建构
倾向于同性恋后天说和境遇说即同性恋是受环境的影响而产生的,虽然福柯认为同
性恋和异性恋同属社会建构, 并无必要判定孰对孰错,而且同性恋解放也不必以
同性恋的先天性为基础。相反,他认为社会建构对同性恋运动有着积极意义:“反
方向的表达也在同时形成:当医学界创立某种语汇把同性恋者划分为劣种时,同性
恋者也开始利用同样的语汇来为自己说话,要求他们的‘自然性’得到承认。”

  福柯一直不喜欢被称为“同性恋”哲学家,但他在晚年是对自己的性倾向毫不
掩饰。他与其他人一起创办了法国同性恋杂志《同志之足》(GaoPied),并在创
刊号上发表文章。他还公开为同性恋者争取与异性恋者等同的合法年龄而奔波,最
后密特朗政府于1981年通过了该项法律改革。1982年,他在接受美国记者
采访时,认为同性恋性行为可以被超越,从而成为文化的创造力:
  “作为人类社会和人类生活的一部分,仅仅被允许和同性做爱并不够。与同性
做爱牵涉到一系列的选择,一系列其它的价值观念,和一系列还没有被我们所探索
的可能性。这不仅是把与同性做爱融入先有的文化中,而是通过同性做爱创造文化。”

  当福柯于1984年死于艾滋病时,他的讣告成为法国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
《解放报》出版了十二页的专刊谈论他的成就,却只字不提他死于艾滋病。在福柯
死后不久,德菲创立了法国第一个全国性的艾滋病组织。

  福柯著作跨越的领域之多之宽使他的思想引起多方面的争议。历史学家们认为
认为他的著作太哲理化,哲学家们认为他的论述欠精密,而社会学家们则不习惯他
带着诗意的文笔,但福柯自己也从来不以任何学科自居。他曾说:“毫无疑问,我
并不是唯一一个以写作来模糊自己面孔的人。不要问我是谁,也不要希望我会保持
不变。”他独树一帜的思想往往超越了当时人们的认识与理解。在一个多元文化逐
渐受到重视的社会,福柯将继续是一个启发灵魂的源泉,尽管他的学说并不会完
全受到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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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03.93.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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