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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eep (诗意地栖居着),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美文作家笔下的贵族母女（原创）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Feb 22 15:22:01 2004), 站内信件
最近在各大书店，有一本亚麻色封面的书销得火爆炽烈，书名叫《往事并不如烟》
，作者章诒和，是1957年反右斗争中最大右派之一的章伯钧的女儿。这本书，并不
是人物传记或访谈，它打破报告文学一类固有体式，记叙了赫赫有名的一组现代历
史人物，这些人或被划成右派，或与著名右派有深厚的渊源；这不是一部史书或报
告文学，却侧面记录了变幻的历史风云，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这不是小说散文，
却有小说的引人入胜和散文的悠远与情致。作者表示自己把三四十年前的若干人生
片断回忆出来，是为了献给已故的父母。全书二十余万言，分六篇。写到中国民主
同盟中章伯钧、章乃器、罗隆基、史良、储安平等人的跌宕人生经历，也写及加入
了中国共产党和新四军后成为右派的左翼作家和"坐牢家"的聂绀弩等人。
身为知识女性，章诒和的文字优美、细腻、雅洁、沁人心脾。读到该书第四章"最
后的贵族--康同璧母女之印象"后，令人唏嘘不已。康同璧是近代政治改良领袖人
物康有为的二女儿，早年赴美留学，她和女儿罗仪凤无论胸次、性情还是生活习气
，都体现出一种贵族气质，身处社会变革之际，她们尽管也需要钱来维持高贵生活
，但并未把物质条件看得太重，可叹的是，能真正成为知音、理解赏识母女二人风
雅格调的人似乎太少，包括风流倜傥而又时乖命蹇的罗隆基。
康同璧的英文好，诗词好，国画水平更是高明，书中这样写道：
康同璧母女一走进我家阔大的庭院，便驻足欣赏我家的楹联、花坛、鱼缸及树木。
老人看见正房前廊一字排开的八盆腊梅，不禁发出了惊叹："这梅太好了，枝干苍
劲、纵横有致，可以入画了。"
父亲说："康老，你知道为什么这八盆腊梅这样好吗？"
"当然是你养得好哇。"
"不，因为送花的人是梅兰芳。"
康同璧听罢，一直站在那里不肯走。
事实上，从三年困难时期开始，康家的生活已根本够不上所谓"贵族"的标准了
。然而，什么东西到了康家总会变得不一样，比如母女用五种品牌口味不同的豆腐
乳抹馒头吃、把橘子皮晒干做成果酱……总之，她们能以审美的人生态度的在物质
匮乏的环境中刻画出格调非凡的生活艺术。
康同璧的女儿罗仪凤是名符其实的淑女，从小得到高雅的人文训练与熏陶，生
活中烹粤菜、做西餐、制点心、烧锅炉、种玫瑰样样都会，既具备持家能力又有高
尚情操，同时通晓礼仪，精研音乐、美术，打扮脱俗，还会说六种语言。然而，时
代给予她的是不幸：她爱香水，只能把香水送人了；她爱鞋，却把高跟鞋全扔了；
她爱花，盛开的玫瑰在文革抄家的当晚被她流着泪亲手用开水浇死；音乐、英文诗
歌更是如水中月般遥不可及。"谁爱风流高格调？"读罢掩卷，令人喟叹再三，心绪
难平。
关于康同璧的病逝，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老太太病越来越重，便送进医院，搁在了观察室。窄窄的床铺正好对着门口，穿堂
风儿吹个不歇，过往之人走个不停。罗仪凤一再恳求，是否可以转到病房。 院方
的人白了她一眼，回答说："你母亲不就是个社会名流嘛，这么呆着就行了。" 几
天后，康同璧死在了观察室。
章诒和文字平和，没有怨忿，以晚辈的眼光，把自己青少年时期的亲历和实感，通
过细节，写人物的侧影或背影，并深深蕴含感情，凸显出人物的质感，全书文字不
张扬叱咤，似直而纡徐，意境似浅而深幽，看似未作剪裁，实则精心巧构，通篇小
处着眼，娓娓道来，意味深长。想着康有为的女儿及外孙女如此远逝，我只想引作
者的一句话：在已无神圣与纯粹可言的今天，受人敬重的康同璧是一种绝响；我能
去敬重并感受她，也是一种福祉。
（此文已在报刊发表，未经本人许可，请勿转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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