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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rkangel (死神之翼天使心),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联想局》:考验记者底线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5月09日12:26:58 星期一), 站内信件

《联想局》考验记者底线

  2005-05-09 09:16:00



  2001年11月12日,时为《经济观察报》首席记者的迟宇宙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件
人是联想控股公关部副总经理张涛。张在邮件中介绍了一套“丛书”,说:“联想……
在十七年艰苦创业的历程中,联想突破了‘四道关口’,走通了高科技产业化之路,并
且在管理与运营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此,联想高层领导经讨论决定,出版一套关于
联想的丛书……对内进行历史性总结,对联想发展史中的某些重大问题定性。”迟宇宙
和其他两位记者被初步圈定为作者。后其他两位因故退出,迟接下了这单活。2002年1
月24日,迟与联想控股公司的合作开始,2004年3月完成《联想局》一书。
  但迟没想到,联想对他的工作并不满意,甚至暗中请了著名记者凌志军另起炉灶,
并不愿意将迟的书公开出版。其中原因,据迟宇宙说,是联想的“精神领袖”柳传志对
他“局”的概念不满意,“我主张‘以史实带观点’,力求复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柳传
志总裁则希望“以观点带史实”,寻求证据以佐证既定之历史观点。”
  经过长时期的交涉,双方终于达成一致,迟的书必须在凌志军的书之后出版。
2005年4月,《联想局》一书终于付印,这时,凌志军的《联想风云》已经面市三个月
了。迟宇宙称他不愿写“御制书”,那么,《联想局》能称得上一本信史吗?我们相信
,这个问题读者最有资格回答。

  在大棋局中还原历史

  □ 刘乾坤
  (《全球财经观察》首席观察员)

  还原历史经验和片断
  “从主入口看过去,掠过马路对面的一片灌木丛生的草原,我们能够看到……老拉
贝尔农场的一部分;再向前行几百码,我们能够看到浅缓的小山坡上种植的玉米在茁壮
成长——春天一片低矮的绿色,七月份时有膝盖那么高,到了晚秋则像纸一样苍白。”

  如果你以为这是欧美19世纪的小说节选,那你就错了——这是西方标准的企业史、
IBM断代史《银湖计划》的第一句。1987年,在明尼苏达州银湖地区的罗彻斯特研发中
心,IBM启动了“银湖计划”,经过28个月,整合了内部各自为政的计算机研发和生产
中心,带领美国以及全世界开创了个人电脑时代。那是IBM历史上,也是计算机历史上
最重要的一次转型与创新事件。
  大概一年之后,这个浪潮就波及到了中国,首先改变了一群人的命运,同时开创了
一个时代。柳传志就是其中之一——“1988年初,柳传志开始布局。他不知道自己的局
到底会如何作为,却知道布局是实现‘造电脑’梦想的希望。他遭遇了一段段插曲,去
迎接一种既成事实、不可逆转的趋势。”
  1989年12月,在人民大会堂的一次演讲中,柳传志第一次明确地阐述其后来被广为
流传的“贸、工、技”一体化思想——作为其三部曲的第二部,就是“我们在香港正在
筹建研究中心,贸易、生产、开发三个部分合为一体,成为香港联想集团”。在迟宇宙
新著《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中,我们看到了这段被作者还原的经典历
史。
  这也是柳传志及其领导的联想集团的一个历史性转折——告别“自为年代”,进入
主动布局的“自觉年代”。
  与《银湖计划》相比,《联想局》不仅同样有成熟的西方企业史传统中的写意式描
写、细腻入神的笔触,以及生动清晰的还原历史经典场景和片断的功力,还有与之重要
的区别——无论怎样人性化,西方企业史免不了被人当成西方式管理学的教科书来阅读
,而《联想局》却同时渗透着《银湖计划》不可能具备的东方智慧。

  摆脱“御用史记”的努力
  开篇对“局的精神和联想局”的阐释,以及整体结构——从“入局”,到“布局”
;从“对局”,到“破局”,进而通过并购IBM的全部PC业务,过渡到循环开启下一个
更宏大的“局”——贯穿《联想局》的是作者对企业史写作新的尝试。
  我个人认为,作者正试图突破东方智慧之于微观层面的企业管理、之于时代和历史
变迁的宏大叙事功能的边界,以及东方智慧仅仅作为写作的工具和方法所能发挥的记录
、评述和重新阐释功能的极限。
  联想本身的企业史的起步也同时开创了中国企业史写作的历史——1996年,中国的
企业史写作才真正开始起步,之前并没有一本真正意义上企业史可以留名青史。那一年
,陈惠湘先生的大作《联想为什么》问世,不仅第一次准确地记录了中国IT业“二次创
业”前的真实过程,而且,第一次把改革开放之后兴起的一家企业推上了“振兴中国高
科技”、“科技救国”、“实业救国”的圣殿。不夸张地说,迄今为止,那还是中国企
业史写作历史上影响最大、最为成功的一次纪录。直到今天,作为一个通用词组,“×
×为什么”仍然被媒体广为引用,更重要的是,其所开创的两大传统仍然为后来者所继
承——“受命”写作、御用“史记”,站在企业的立场上为一个企业树碑立传;以民族
主义和历史使命感作为一个企业史写作的最高价值观。然而,其局限性也同样一目了然
——以价值观,甚至感情统领史实,难免失之偏颇,失之客观;既缺乏西方企业史作者
的管理学训练,同时也缺乏中国智慧的观照,其所具有的管理学意义则也大显不足。
  凌志军先生的力作《联想风云》除了希望在管理学意义上有所突破外,几乎完全继
承了陈惠湘先生的传统——受命写作、“御用史记”,以及价值观统领史实。凌志军先
生同样试图以大历史为经、以管理学为纬,还原联想20年历程中的全过程;对比《银湖
计划》,我们发现,尽管书名副题为颇具效应的“揭密联想集团管理内幕”,然而,作
为一个优秀的学者和写作者,随处可见充分的细节描摹和深入的解读,但凌志军先生缺
乏足够的管理学训练,也是显而易见的缺憾。
  在继承上述企业史写作传统的同时,迟宇宙所著的《联想局》实现的突破在于三点
——最终摆脱了“御用史记“的窠臼、以中国智慧统领全书、更为突出的商业史文学性
特点。
  摆脱“御用史记”意味着作者是以“史实带观点”,力求忠于史实,不偏不倚,并
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以民族大义和使命感作为依归为企业树碑立传的传统。这一点
,在作者的后记中有明确的记述——同样受命写作,联想集团最终选择了愿意按照联想
价值观写作的凌志军《联想风云》作为官方和首发传记,迟宇宙则与联想集团几近分道
扬镳。意外的结局开出了别样的花朵。

  以中国智慧解释企业
  “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正如前述,《联想局》的序言、整体结构,莫不透
出作者的以中国智慧解释企业史的全新尝试。《联想局》更像一个中国大棋局上展开的
企业成长史。
  作者深厚的文字和文学功底则为商业史写作变得更通俗、更可观打开了一个新局。
描写细腻传神——1965年,于陕西宝鸡社教期间,柳传志夜奔一段尤为耐读;整体布局
严谨,同时时空交错叙述、各类局中人物穿插其间,犹如花生树间,读来不觉过半——
轻松愉快地享受文字乐趣的同时,接受管理学训练,这正是西方商业史、企业史写作的
标准之一。文学性、可读性,即使在《银湖计划》中也是随处可见。“述而无文,行不
远矣”——道貌岸然、中规中矩,甚至面目可憎的商业史,可能受到大多数人的接受和
欢迎吗?

  西方管理学训练尚嫌不足
  仅仅这三点,就足以开拓迟宇宙自己开创的“中国企业史写作标准”的新视界。然
而,不能不指出,即使如此,《联想局》存在的瑕疵也同样令人难以接受。
  首先,作者依然摆脱不了转型期普遍对意义的追寻——联想之于中国民族高科技企
业、之于IT历史,之于民营企业的意义。这原本无可厚非,然而,这方面的文字过于泛
滥、苍白乏力,也应该是后来者引以为戒的;
  其次,尽管中国智慧之于企业史和商业史是稀缺的,但是作者对于“局”的强调和
解释,怎样不至于落于“为概念而概念”、“为中国智慧而中国智慧”,是值得怀疑的
,进而言之,中国智慧对于现代企业管理,尤其是文化建设固然重要,但是,发韧于西
方、流行于全世界的企业管理理念,却仍然是全世界,包括中国企业的企业管理标准课
程,也是大多数面向全世界的中国企业亟待改进的软肋。《联想局》对此似乎仍有缺憾
——东西方管理理念和方法在一个成长中的转型企业融合的过程,联想怎样应对国际化
前后的管理挑战,这方面的记录仍嫌不足。换言之,西方管理学训练的缺乏,似乎仍是
商业史、企业史写作者的一个亟待补足的功课。
  当然,对于中国商业史、企业史过于苛刻的要求是不现实的,就像我们希望一夜之
间看到中国企业与美国企业一般强大一样。《银湖计划》是华夏出版社于1999年推出的
500强企业丛书的一部分。西方世界有更为悠久的商业文明、更为严整的企业史写作传
统。这一切,中国才刚刚开始。
  我们面对的历史就像一个大棋局,尽管我们可以按照各种价值观、标准以及方法书
写历史,但是,如果我们只是囿于一隅,陷于大棋局的一角,我们不仅不能还原历史,
更是肢解历史。迟宇宙继承并开创的企业史,不仅在这个领域为人们打开了一扇窗,也
为他自己开启了更多的可能。

  □ 作者自述
  因为时代在变

  2001年11月12日,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件人是联想控股公关部副总经理张涛,
一个我从未谋面亦未有任何往来之人。
  张涛的邮件中介绍了一套“丛书”,说:“联想……在十七年艰苦创业的历程中,
联想突破了‘四道关口’,走通了高科技产业化之路,并且在管理与运营上取得了丰硕
的成果。为此,联想高层领导经讨论决定,出版一套关于联想的丛书……对内进行历史
性总结,对联想发展史中的某些重大问题定性。”
  张涛介绍了“丛书”的进展,说准备邀请几位顾问,“拟订邀请业界知名的,拥有
IT背景并了解企业实际运营、文字功底扎实的记者在充分了解联想历史资料的前提下,
撰写相关文稿”。
  我收到邮件后,迅速与张涛进行了联系。当日受邀请的记者除我之外还有《环球企
业家》主编李甬和《中国青年报》的熊波。
  后来机缘巧合,李甬因为工作忙早早宣布只看档案不写书,熊波坚持到了7月,
2002年7月,因为到了中央电视台《经济信息联播》工作被委以重任,工作亦是忙碌不
堪,考较之后亦选择了退出,于是我便成为惟一选择了。
  整个2002年迅速地被耗费了,其中大量时间被《海信史》的写作占用。2003年到来
,我短暂地移居到上海,回到北京到联想看档案时,正逢“非典”,虽非幸事,却使我
能够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地阅读联想档案,与朋友们一起讨论写作。
  那一年夏天,我完成了对联想档案的阅读,也完成了对关键人物的采访。2004年3
月,我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的书写完了,任务既已完成,心中便觉轻松;虽然此前联想似乎对我颇不放心,
又邀请凌志军先生写作另外一书。
  事实却并不让人轻松,接下来与联想的交涉异常艰难。有一次与柳传志总裁及联想
控股若干官员“对”书稿的内容,双方就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分歧:我主张“以史实带观
点”,力求复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柳传志总裁则希望“以观点带史实”,寻求证据以佐
证既定之历史观点。我猜测柳总裁对我使用“局”的概念并不太高兴。总之,联想众官
员一并附议柳总裁之倡议。我既坚持我的观点,便只好答允另写一书出版,以保证《联
想局》的完整性。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间,联想控股一位官员请我吃饭,席间问我能
否放弃写作,其提出三个建议,大意如下:比较名气、以往的成绩,凌志军老师更具竞
争力,能不能我写的书后出,凌老师的书先出,以免两本书冲突;能不能补偿我一笔钱
让我放弃写作;能不能用一笔钱把我的《联想局》买下来,永远不出了。我拒绝了其建
议,在给柳传志先生写了一封长信后宣布放弃写《联想局》之外的“御制书”。
  后来与联想又颇多交涉,终于获许在《联想局》中使用联想档案(因此前曾签署保
密协议),条件是在凌志军老师的书出版之后再出版《联想局》;除此之外,联想还给
予我一笔小额的补偿。
  2005年1月,凌志军老师的《联想风云》业已出版,我遵照口头之约定将书稿交于
联想“核定史实”,并试图获得《联想局》使用联想档案之授权。因为仅仅限于核定史
实,《联想局》故能保证其独立性而非一本“客户”定制的书;我也至少能保持一个写
作者最起码的良心——对自己及文字本身、对历史及事实本身的良心。
  □ 迟宇宙(本文有删节)

  图:
  《联想局》迟宇宙著,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年4月版,29.80元。

--
我带着天使之心降临
却让这片土地饱尝苦难
我想阳光普照大地,却不料竟成
                   赤地千里
我想送来甘露,却不料引来
                  洪水滔滔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6.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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