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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与人为敌”：中国社会的秘密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May 18 22:56:49 2005) , 转信
作者：许晖 | 2005年05月18日22时16分 | 已阅 65 次
“与人为敌”：中国社会的秘密
“平等”是人类的本能追求，但是，集体主义的“人人平等”和个人主义的“人生而平等”
的理念却大异其趣：前者所要求的“人”是经过阐释的人，阐释权掌握在有权阐释的人手中
；后者的“人”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自然人。前者为“人”划定等级，只有某一等级内的
人才有资格平等，而划定等级的标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想著名的“人民”
的概念吧，不被承认为“人民”的人就被划到“人民”的对立面上去，一旦发生冲突，“人
民外部矛盾”的定性将直接导致从精神到肉体的全面改造甚至消灭。“平等”这一充满眩惑
性的崇高理想，却奇妙地催生出特权、极权的人类怪胎。
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中，甄别并戬除异己就成为权力的本能冲动和日常工作，非如此不足以保
障等级内的平等。在权力看来，异己的存在是对平等的最大威胁，和谐社会的纯洁语义天然
地要求异己的消失。但是，戬除异己的副作用之一是：权力同时被异己所吸引。这也恰恰符
合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物理特性。因被异己所吸引而导致的恐惧感，使权力更变本加厉地
甄别并戬除异己，以期彻底消除这种不为人知的内心的恐惧感。权力必须使人相信，它永远
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它没有弱点，是一座从外到内都无法攻克的钢铁堡垒。但是，吊诡
的是，这仅仅只是“要人相信”而已，权力自己却并不相信，因为它深知，世界上并不存在
这样一座无法攻克的钢铁堡垒。这是权力的心理死症，权力的一切日常运行和癫痫发作的秘
密，都与这一心理死症密切相关。
戬除异己的表面逻辑是异己不能被划入平等的等级之内，但是异己却没有发言权，是被动的
被定义者。异己即使勉强辩白，在被预设、被定义的前提之下，也会被视为负隅顽抗，而预
先丧失了辩白的自信。最著名的例证，是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应对毛泽东的指责“三分
合作，七分不合作”时的苍白自辩（李锐《庐山会议实录》，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
隐性的逻辑（阐释异己的权力）和显性的逻辑（公众教育）是截然不同的，公众教育中充斥
着“正面”、“光明”的宏大叙事，充斥着伟大光荣正确的堂皇大词，恰与一直被篡改的中
国史一脉相承。冠冕堂皇的正论，掩盖不住异己世界的反论；窥破正论秘密的公众，也掩盖
不住对异己世界的好奇。对待异己世界，中国人呈现出典型的两极——“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邦）和“彼可取而代也”（项羽）。虽然境界判若云泥，但骨子里的仰慕是一致的，都
是一种“想像性的替代”，因为对普通公众而言，敢于对立于权力和传统的异己即强者。陈
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最为形象地揭示了这一心理：“文革”期间，程蝶衣的徒弟打倒了
师父之后，近乎自恋地穿上了虞姬的戏服。
甄别并戬除异己，隐性逻辑与显性教育，造就了一个“与人为敌”的社会。此处的“人”是
指“个人”。是否与个人为敌，是集体主义信仰与个人主义信仰的分野。制度与个人为敌，
机关与个人为敌，个人与个人为敌。因此才会出现“各取所需”地把某一类人划出“人民”
的等级之外，才会出现行政机关和服务机构对个人的漠视和推搪，才会出现政府拆迁中对个
人的暴力行径，才会出现小学生当众放屁罚款5元的荒诞规定，才会出现考试时女生当众小
便的尴尬画面……
当“与人为敌”的“人”变成异己和少女的时候，最令人发指的一幕终于出现了——湖南衡
水和河南宝丰40余人和10余人围观强奸少女，非但无一人出面制止，甚至在毫无危险的情况
下无一人打电话报警！“与人为敌”社会的癫痫症和后遗症彻底发作了，“大丈夫当如此也
”和“彼可取而代也”的中国铁律彻底应验了：因为与作为他人的少女（弱者）为敌，几十
位看客沉默了；因为与作为他人的异己（强者）为敌，几十位看客“想像性的替代”，怀着
好奇和仰慕之心，欣赏完了自己经验之外的一幕活春宫。这同样也是“沉默的大多数”，这
同样也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与人为敌”，这是今日中国社会的全部秘密，这是解读今日中国社会现象的一把锋利的钥
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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