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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合集]辜鸿铭与瓦德西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7月07日10:10:08 星期四),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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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atdie (土到掉渣),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辜鸿铭与瓦德西zz
时  间: Thu Apr  8 13:28:56 2004


兆文钧

  辜鸿铭(一八五六—一九二八),福建同安人,名汤生,早年留学德、法、英诸国;
曾为湖广总督幕僚、清末外务部左丞;辛亥革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作者兆文钧曾在辜
家学习六七年之久,常与辜氏闲谈,聆听辜氏述说往事,乃将所闻联缀成篇,以辜氏自述
语气撰成此文。文稿曾送梁漱溟先生审阅,梁先生颇感兴趣,写下了一篇读后记,现一并
刊布于后。(本文摘选自《文史资料选辑》)

    初遇瓦德西

  [辜鸿铭家在台湾,十四岁那年被父亲的老友——一位英国商人带去欧洲留学。先是
在这位商人家中学习德语、英语及数理化。两年间,他背熟并弄通了歌德的《浮士德》和
莎士比亚剧作,并开始研读卡莱尔的《法国革命史》,然后考进柏林一家工学院。毕业后
随赞助人去英国,进入爱丁堡大学就教于卡莱尔。从爱丁堡大学毕业后,他来到巴黎,准
备入巴黎大学。]
  我在爱丁堡大学毕业的前半个月,父亲去世了,他临死前致函恩公(时在柏林家中)保
守秘密,勿使我惊悉他的噩耗,并嘱咐他必须等我把欧洲之学都学通了,再告诉我,免得
我辍学回国奔丧。
  我的恩公遵从我父的遗嘱,把我送到巴黎,准备入巴黎大学,学法学和政治学,并给
我租赁了三间很好的宿舍:一间做寝室,两间做书斋和客厅。他告诉我,这三个房间是他
商得巴黎一位名妓同意,从她的住宅中让出三间给我们的。
  他突然现出一副极庄严的面貌,说:“你现在不是一般的留学生,而是一位学者,一
位绅士,一位中国的贵族——救世者!”他又站起来,指指点点地说:“伦敦、巴黎、华盛
顿、纽约是世界上最大的强盗大本营,什么英皇、法国总统、美国总统,他们都想掠夺世
界资财,奴役世界人民,包括本国人民。”他又加重了口气说:“我特选这个住所让你
住,是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见到大批形形色色的强盗,前来拜倒在这位名妓——
不——圣母的裙下。只有在这个住所中,你才能彻底了解人生。”他又接着说:“我一切
都给你安排好了。今日午餐时,我介绍你和这位‘圣母’相见。她的英、德、法文造诣很
深,她希望学希腊、拉丁文。你教她。”
  午餐后,我们三人乘坐马车到巴黎郊外去漫游,随带三名仆人,游累了,就在林中野
餐。一连三日,我的新居停主人没接见宾客。有询问的,家中仆役便回答:“女主人应一
位中国男爵和一位英国老人邀请,出门游玩去了。”
  从第四天起,我便见到,不断有乘坐高车驷马之人来访。他们身着礼服,不似狎邪游
客的打扮。
  过了几天,我便开始教我的女房东学希腊文。我教她学希腊字母那天,就教她背几句
《伊利亚特》。她笑着说:“你的教法真新鲜,没听说过。”于是,我就把我学习的经
过,讲给她听,她说:“好,我就这样学下去。”
  其时有一个卖糖果的小贩,德国人,他的名字叫瓦德西。他每天给我的女房东送水
果、点心等等。
  一天,我看见有两个客人,从女房主人房间走出,昂首阔步,旁若无人,走到门外,
乘坐两辆马车,扬鞭得得驰去。那时,瓦德西刚走到院中,掉转身,左手提篮,右手指着
门外,高声说:“你们这些魔鬼、野兽、毒蛇,等我瓦德西有朝一日成为人类的救星,把
你们全都消灭掉!”一个仆人从门房中走出,踢了他一脚。他走女房主人房间,交了果品,

又走出去了。
  少顷,女房主人手拿着《伊利亚特》,来到我的房间,把学过的诗句背了一遍,然后
说:“你瞧见那位唐·吉诃德么?”她接着说:“他是德国一个流浪儿,没有文化;可很有

志气。他瞧我跟你学希腊文,也希望教他学点德国文。我问他学德文作什么?他说他希望投

军,有机会,再入军校。但是,一个文盲是办不到的。”她又说:“将来用钱,我答应帮
助他;学德文,我答应给他求求你辜先生。”
  我说:“好,我教他。”
  第二天,我的女房主带领瓦德西向我的房间走来。进入屋中,瓦德西说:
  “亲爱的辜先生,我不是教徒,请允许我行跪拜礼。”他跪倒就叩了好几个头。
  我赶紧说:“我们是朋友,行个中国跪拜礼吧。”我也跪倒还了一个叩头礼。他又和
我拥抱。女房主人请我们到她的餐厅进午餐。
  午餐后,我们品中国茶。女主人放下茶杯说:“瓦德西先生,辜先生不但能教你德
文,而且还能教你军事学所必需的数学、物理和化学等等科学知识。请你原谅我,你还得
向辜先生学礼貌,用辜先生的话说是‘生活艺术’;否则,你会被人视为粗野,影响你的
前途和发展。你前天在院中痛骂那两个败类,大快人心。辜先生和我祝你将来成为一位解
放被压迫者的英雄!贵国文圣歌德说:‘嗟乎,无极的道德,庄严当自然在她的亲爱的行程

中训练我们,达到我们所追求的一切!’我们现在所遵守的礼节,都是封建社会制造出来
的——抬高贵族,降低人民的阶级地位。伟大的中国,辜先生的祖国,有两句古诗:‘朱
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两句诗把阶级社会人吃人的罪恶具体、鲜明地表达出来。论
理,这种自古留传下来的封建社会的礼节,不但不应该学,而且必须改变;但是人作为一
个社会动物,不可不知道那些把戏。”
  瓦德西跪在地上,向圣母玛丽亚祷告:“仁慈的圣母!我不是教徒,我的心和教徒同样

虔诚。我情愿作×××的一只麻雀,斗败飞满天的恶鹰。这是我的誓言。他年,我违反了
我的誓言,让毁灭捉住我的灵魂!”我也站起身来,说:“这是我们两人的誓言。让我俩互

相学习,互相勉励!”他的眼圈红了。
  [辜鸿铭回国后,投在张之洞门下,师从张之洞学习国学。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后,他提

出江南独立计划,暂作缓冲,乘机整军备战。江南独立宣言发表后,张之洞与刘坤一命其
将外交和战计划拟出,并命其赴京协助庆王奕和李鸿章办理外交事宜。到北京后,辜鸿
铭面见李鸿章,直陈利害,认为从长远看,中国不会战败,“不过议和之门未闭,自无庸
掀起大规模战争。”并认为联军内部矛盾重重,对此可用纵横捭阖之术,“假借德国人之
手,从联军内部瓦解联军。”]

        晋京襄助李鸿章和奕

  我到北京后,径投李中堂府第。李中堂瞧过荐函说:“鸿翁前来,国家之幸!王爷、
兄弟之幸!昨接张制军来电,获悉尊驾即将莅京,正在渴望。兄弟已奏请王爷任命鸿翁员外

郎之职,在总理衙门帮办外交事务。王爷和兄弟对外交事务是外行,请鸿翁不要拘泥,畅
所欲言,兄弟洗耳敬听。”
  我问:“联军总帅瓦德西态度如何?”
  李中堂说:“每次瓦德西和王爷在府邸会面,态度别提多坏啦!他名为专诚拜谒,实系

追到府邸,进行威逼、恫吓。”
  我又问:“谈了什么问题、条款?”
  李中堂说什么问题、条款,一概未谈,他和王爷一见面,就拍桌子,瞪眼睛,大喊大
叫,命王爷写降书顺表;否则,就要把北京烧光、杀光,并把王爷抓到德国去,给他们公
使偿命。王爷不敢发一言。他比其他各国公使、将军都凶。
  于是我又问:“他和中堂会见时,态度可好么?”
  李中堂说:“兄弟我没有单独和他会过面。也许他嫌我官卑职小,不肯来见我;我因
他窃居仪鸾殿,欺人太甚,也未去拜见他。我和他在总理衙门会面时,有各国公使在座,
他也没敢耍野蛮。”
  李中堂说:“鸿翁熟谙各国国情和天下大事,使兄弟顿开茅塞。尚望将和议具体方
案、步骤,告兄弟知道。”
  我说:“先降伏瓦德西这个野兽,然后再假借他的手,斗败其他各国野兽。
  “晚生在巴黎留学时,和瓦德西相处三四年之久,我俩的友谊是亲昵的,他不敢在我
面前无理。”
  “我计划如此这般,是否可行,请中堂裁夺!”
  李中堂连连点头,说:“好,好!就这么办。”然后,他叫侍者拿茶点来,欠身对我
说:“请鸿翁用茶点,休息休息,兄弟即陪鸿翁去见王爷,好让他赶紧准备。
  我们来到庆王府。门口立着一个人,说了声“请。”李中堂和我一同走上大殿,那人
说:“二位大人受累了!”李中堂说:“这是王爷,行个便礼好了。”我向王爷请了一个
安,说:“您好!”王爷说:“贱躯还好,国家大事端赖二位指教了。”
  李中堂迈步走进大厅,我也侧身而入。王爷挽着我手说:“一切礼节皆免,请坐。”
我说:“那么,学生告坐了。”
  李中堂对王爷说:“辜先生今日莅止都门,明日便可奏降伏野兽之功。天生英才,以
维社稷,非偶然也!”接着说:“瓦德西,看你还敢横行否?”王爷顿时宁神屏息,听李中
堂讲下去。
  李中堂接着说:“辜先生的计划是:明日,在府中预备一桌丰盛的中国筵席,用您的
名义,请瓦德西莅府晚餐。让辜先生穿便衣躲在屏风后,暂不露面,听他言语、动静。您
沉住气,听他说,不要回一句话。他越蛮横越好。等他忘形漫骂起来,辜先生再从屏风后
出来,降妖捉怪!您瞧这办法好吗?”
  王爷说:“不敢动问,辜先生何所恃而无恐?”
  李中堂说:“这得请辜先生一言了。”

                       庆王邸会见瓦德西

  第二天下午五点钟,瓦德西来到庆邸。李中堂避开他,我便按照计划,藏身在屏风
后。庆王下殿,把瓦德西迎进大厅。落座后,瓦德西抽出雪茄,点着吸了两口,便对庆王
说:“你的太后秽德彰闻,没有资格代表你国人民;你是一个待决的囚犯,没有资格和我
讲话。你们听吩咐好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就要走。
我便从屏风后转出身来,手指瓦德西说:“瓦德西,你太无礼!你没资格代表你们的光荣的

凯萨。我马上给德皇陛下去电报。”
  瓦德西大吃一惊说:“老友晚安。请原谅我!请坐。”
  瓦德西、庆王和我坐下后,都吸着雪茄烟。我问瓦德西说:“我请问你,中国现在所
处的情况和贵国过去所处的情况相同否?”瓦德西点头,说:“相同,完全相同。”我接着

问他:“那时,飞在贵国上空的恶鹰是哪些国家?”瓦德西脸一红,说:“自从拿破仑侵略

我国而后,飞在敝国上空的恶鹰一直是奥国和法国。”
我又问他:“贵国威廉一世大帝雄才大略,讲军经武,奋发图强,率领日尔曼民族,东战
败奥地利,西战败法兰西,驱走贵国上空的恶鹰而外,还作过什么最光明、最伟大、彪炳
于世界史上的勋业?”
  瓦德西很兴奋地说:“那便是帮助意大利复国!”我说:“兴灭国,继绝世,这是敝国

几千年来的传统礼教!也是贵国的教化目的,而不是如你国人士后来所说的什么德意志文化

至上思想——德国人是天之骄子,他国人是俎上肉。” 瓦德西点头称“是,”接着说:
  “辜先生今日教我之言,为在巴黎教我时之所未闻。足证辜先生道德学问、造诣之
高,而我却甘作联军总帅,欺压中国,不能坚持真理、主张正义,违背了我的良心和誓
言。”他起立用坚定的口吻说:“我一定帮助贵国驱逐这些恶鹰!”
  我和他拥抱,庆王也和他拥抱。
  瓦德西对庆王说:“适才,我对王爷无理,请原谅我!”
  庆王说:“让我感谢元帅帮助敝国解决和议问题,恢复各国邦交,我国之幸,各国之
幸!”
  瓦德西又对我说:“让我感谢老友!若不是你今天拯救了我,我将坠落于罪恶的深渊
中,变成一个野兽,辜负上帝造人按照他自己的形象!”
  于是,我三人起立,先由我带领庆王,用中国话祷告上帝!随后,又陪瓦德西,用德语

祷告上帝!
  归座后,瓦德西说:“我明日迁出仪鸾殿。”
  我说:“不必明日迁出仪鸾殿。”
  瓦德西问:“为什么不必迁出?”
  我说:“明日迁出该殿,须费唇舌向联军解释,发挥作用较小。不如斗争到尖锐化
时,元师再宣布迁出该殿。”
  瓦德西说:“是,是!今后,一切愿听先生吩咐。”
  我说:“请下令整饬贵军纪律。”
  瓦德西说:“我回去,即下命令。”他接着说:“保护宫殿卫队,我早已命令他们严
守纪律,请王爷和辜先生放心!”
  庆王和我齐说:“谢谢元帅保护我国宫殿!”
  瓦德西说:“魔鬼也不敢毁坏贵国宫殿,何况我还是一个人!”
我们大笑起来。
  笑声落后,庆王说:“贵元帅不远万里重洋,驾临敝国,小王无以为敬,特备菲酌,
为元帅洗尘。”
  瓦德西说:“衷心感谢贵王爷赐我中国酒席,愿祝中德两国永敦和好!”
  瓦德西接着说:“卑联军奉命出征之时,敝国凯萨因你国团民刺杀我国公使,确实震
怒非常;并当着士兵宣布:北京城破之后,当以入野蛮国之法对待中国。卑职奉命当时,
明知联军各国野心勃勃,而德国反甘居戎首,但卑职不敢发一言——军法森严!”又说:
“联军进北京后,又推我作统帅,心实怀念我之老友。辜先生为何在贵国默默无闻?前几
天,有英国赫德老先生拜见我,手出伦敦各报纸所载辜先生文章,讲给我听;并力言,辜
先生言论句句是真理、正义!他又说:‘我,英人也,愿随辜先生之后,为真理、正义作斗

争,更愿总帅再思辜先生言论当否。幸勿以我言为冒渎!’
  “赫德老先生去后,我惊喜欲狂,可是,每一转念,又有点气愤!不,不!我是一个粗
野之人,请贵王勿见怪!”
  庆王说:“元帅胸怀坦荡,出言率直,既故旧之情深,又真理正义之喜闻乐见。敝国
有两句古诗:“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元帅可当之无愧!”
  瓦德西起立,和庆王握手说:“贵王过奖了。谢谢,但为鬼为蜮的小人行径,我瓦德
西还干不来。否则,辜先生也不会收我作学生了。”
  我也站起来,和瓦德西握手。
  落座后,我对瓦德西说:“我归国后,承我国大儒沈曾植子培老前辈教导我再读二十
年中国书,挑起发扬光大中国文化的重任!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湖北总督张之洞门下读中

国书。张总督不辞劳苦,有时竟夜不眠,给我讲课到天亮。?BR>   瓦德西说:“这就不

必惊讶了!为什么张总督是江南五省独立宣言的倡议者。那个宣言使我在月明星稀之夜,徘

徊于仪鸾殿前,不知将来葬身何地。” 晚餐后,瓦德西告别,匆匆离去,临行又重复说:

“我这就去下命令,整饬联军纪律。”并和我相约,明日上午相见。

       放出一只“麻雀”智斗 联军“恶鹰”

  第二天早晨,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和我握手,哈哈大笑说:“我这只麻雀决心和他
们那些恶鹰拼了!但是,我在昨天晚餐时,听你说什么‘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今天,就

请你吩咐我怎么和他们拼吧!在真理、正义面前,我是无所畏惧的;但是请不要像她那样称

我唐·吉诃德,瞧着我发笑!我的老朋友,说话吧!”
我问:“‘圣母’身体安否?”
  瓦德西说:“她在农村生活得很好。”伸手从囊中取出一封信给我看,那信的内容是
说:“你已经身为贵国大将军,当以国家安危为重,请不必再给我来信,我也不给你去
信,除非在彼此病笃之时。”他又手指信中夹带的一张马克,说:“这张马克,我始终带
在身边,作为纪念!我还记得,在我接受‘圣母’恩赐我钱币时,你对我说的话:‘请在你

和我的行为中,永远不要倾向非真理、非正义一边。现在,我离开真理、正义太远了。我
有何颜面见我老友?”
  我一把拉他坐在沙发上,说:“敝国有两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
改,不为过矣!元帅何自悲。”
  我们都笑了,我俩各自取一支雪茄吸。瓦德西说:“你不是喜欢吸土耳其香烟么?”他

顺手从衣兜中取出一盒烟,说:“你瞧!我从欧洲给你带来一箱土耳其香烟,明日奉送过
来,谅不至见拒吧!”
  我谢过了他的厚意,取出一支土耳其香烟吸着,说:“请元帅首先去拜见意大利公
使,说明你的来意,请他同意,支持你的意见;然后,分头去见奥、美和日本公使,争取
获得他们的同意和支持;然后,再和英国和法国公使作斗争;最后,再和那个居心叵测、
狡猾万端的狐狸或野心狼——俄罗斯公使作斗争。这个艰巨的工作,全靠元帅鼎力而为
了!”
  瓦德西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就是贵国政府主战主和,方针、政策无
定。但愿先生能使你国王爷、李老宰相和你采取同一方针政策,别叫那只狡猾的狐狸玩弄
他们二位于股掌之上,忽而甜言蜜语,忽而威胁恫吓,弄得当战不战,不当战而战;当和
不和,不当和而和,坐失机宜……我敢断言,真理、正义一定获得最后胜利!”
  我跳起来和瓦德西紧紧拥抱;然后,坐下说:“你的金玉之言,使我铭诸肺腑,我一
定遵照你的指示,努力工作下去!”
  瓦德西去后,我马上去见李中堂,告座后,李中堂笑说:“昨夜王爷已遣人来告,说
昨日晚餐很成功,野兽业已驯服,专候我二人今日前往府邸,磋商进一步计划。适才俄国
公使刚从寒舍出去。他说‘贵国王爷昨日请瓦德西统帅晚餐很成功。瓦德西统帅回仪鸾
殿,便命令联军各国军队整饬纪律。足证瓦德西统帅对待贵国态度业已改变,此与议和前
途,最为有利。可喜可贺!故此特来告知贵全权大臣,和议的曙光在望了!请贵全权大臣保
重身体,不可过分劬劳!’”
  我说:“果不出瓦德西所料,这只狡猾的狐狸、野心狼竟能跑到我的前头,来给您报
喜信,其言綦甘,其心至毒!”
  李中堂问:“你今晨会过瓦德西了?” 我回答:“适才在我寓所相见。”
  李中堂又问:“谈些什么话?”
  于是,我便把我和瓦德西的谈话内容说给他听。
  李中堂说:“可以想象,瓦德西这位将军不但能做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而
且能做到‘禹闻昌言则拜’。故能挺身而出,真诚帮助我国,解决和议问题,何人能及?世

所称毛奇将军,我未之见,今见瓦德西,使我不由得回想起甲午之战,宋庆、卫汝贵之
流,使我痛不欲生;因为使他们滥竽行伍,执掌兵权,皆我之过也。你明日见瓦德西代我
致谢,并告诉他,我决不会辜负他的善言!”
  李中堂和我到庆邸后,庆王说:“实不相瞒,我一见瓦德西,便为之股栗。你为何一
点也不怕他?”
  我说:“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站在我身后,何惧瓦德西?” 于是,
庆王便将昨天晚餐前,我和瓦德西的对话,绘声绘影地述说出来。
  李中堂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他眉飞色舞,老脸笑容可掬地说:“今而后,方知孟
子所说‘浩然之气’,文天祥所说‘天地有正气’之言,信不我欺也!”
  我说:“要割让我国领土、瓜分中国,则誓死和联军作持久战,在所不惜,绝对不可
示弱,不能言和。此其一。要索取赔款数目过奢,中国人担负不了,他们必定进而要求以
中国海关、铁路、矿山、邮政等等作为抵押品,并准许他们派员直接监督执行,把中国变
成半殖民地,永无复兴之可能,则坚决和联军作斗争,绝对不许丧权辱国!不能言和。此其

二。外此二者,我们当然乐于和联军议和。这是有关国家存亡之原则问题,是绝对不能退
让的!未知您二位以为然否?”
  李中堂突现病容,似有忧戚之色。据我所知李中堂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示出激动的心
情。难道今天真个为之心荡了!我的心也不禁怦怦地跳起来。
  庆王赶紧说:“就这么决定,听瓦德西回话好了,咱们休息吧!”
  我抢过话来说:“我这就回寓。瓦德西今晨和我磋商,他已去见意大利等国公使。如
有回话,再向您二位报告。”
  第三天早晨,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说:“意大利公使告我说:‘英、法、俄三国公
使昨天联合来到敝使馆,除会商要求清政府惩办罪魁不能放宽外,又提出要求清政府赔款
数字——七亿两,征求同意;然后,再和你去磋商。我表示本使一切愿随诸国骥尾,和遵
照瓦德西总帅决定行事。’”
  瓦德西接着说:“我便告知意大利公使,我对中国的态度业已转变;我愿帮助中国解
决和谈问题,勿使中国蒙受过大过重损失。今联军各国如果要求清政府赔款七亿两,不啻
致中国于死命,我决不同意,请贵公使支持我。意大利公使表示他完全支持我。”
  瓦德西又说:“奥地利公使同样表示完全支持我。奥公使并且说:‘狡哉,俄人!非李

鸿章来不能言和是他提出;七亿两惊人巨额赔款也是他提出。他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借此大赔款,使中国精疲力尽,丧失抵抗能力;然后,他好再玩弄李鸿章,威逼利诱,使
那位俄国人手中的木偶人、中国的名宰相重掌揆席,俯首帖耳,老老实实;偷偷摸摸,再
由总理衙门正式批准已经失败的中俄密约,允许俄人独霸东三省。可惜!英、法二国公使利

欲熏心,只知他们二国军队不敢深入江南独立五省腹地,达到瓜分中国之目的,便掉过头
来,也甘愿作俄使手中的木偶人,向中国大索赔款,而不自知其为俄使之所窃笑,暗暗高
呼:我胜利啦!当年贵国和美、意二国公使与敝国公使首先警告清廷,俄约万万不可批准苦

心与努力所获得的成功,行看付之流水。中国可悲,英、法二国公使亦太可笑了!’本使曾

读中国古诗翻译,有这么两句: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其英、法二公使之谓乎?哀哉!
  瓦德西又说:“美国公使说,‘总帅的意见和本使完全相同,不能向中国要求这么大
一笔赔款。众所周知,中国四亿人民皆在饥饿中挣扎生活,如何能担负得了七亿两巨额赔
款?倘因此激起全中国人愤怒,团结起来,在各省督抚率领之下,和联军作持久战争,联军

如何能支持得了?何况江南宣言独立五省,早已作好大战准备;张之洞、刘坤一二位总督,

对外熟谙各国国情,对内素孚众望,不能与裕禄之流同样看待。其属下,像聂士成那样勇
敢善战的将军,不知有多少!大战爆发之后,前途是不可乐观的!曩者,在反对中俄密约
时,除法兰西是俄罗斯盟国,法兰西公使不肯参加外,英、日二国公使和我们四国公使采
取同一态度,而且比我们四国公使斗争得还激烈;又有江南人民和刘坤一、张之洞二位总
督起而纷纷抵抗,中俄密约遂作罢议。现在,令人遗憾的是,英国公使居然会与俄罗斯公
使携起手来,要向中国讹诈七亿两赔款!英国公使这种见钱眼开的态度,令人多么齿冷!本
使已完全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并愿明白告知总帅,本使决不会令英国和俄罗斯二位公使牵
着鼻子走同中国展开一场无休止的、徒为俄罗斯公使所暗暗称快的战争!’”
  瓦德西最后说:“日本公使一见面,便直截了当地说:‘七亿两赔款不能减少,如果
俄使想耍花招,复签中俄密约,使俄罗斯吞食东三省合法化,本使坚决反对!’我将意、
奥、美三国公使的话转述给日本公使后,日本公使说,‘本使愿对意、奥、美三国公使的
意见加以考虑。?BR>   瓦德西去后,我匆匆赶到李中堂府第,本想碰见俄使,当面教训

他一场,但是我知道,我身穿便衣,根本不能会见外国公使,就是改着制服,我的品级也
没有资格和他谈话。所以,从那天起,我便打消了和各国公使见面的幻想。 我进入李中堂

寝室,见庆王早已前来看视李中堂病情。
  李中堂卧在床榻上说:“俄使方才告诉我,联军已提出赔款七亿两,是他拼命反对,
才减为六亿两,再减少已不可能云云。”
  我说:“中堂万安,不必听俄使的鬼话。事实是这样的:提出要求七亿两赔款的人,
正是俄使,其次是英、法二国公使;坚决反对要求中国赔偿联军各国这么大一笔赔款的人
是德国的瓦德西元帅和意、奥、美三国公使;答应可以考虑的,是日本公使。”
  于是,我便将瓦德西会见德、奥、美、日四公使时,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给李中堂。
  第四天早晨,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说:“英国和法兰西二国公使得知我已联合美、
奥、意和日本四国公使准备和他们三国公使作斗争的消息,又慑于美国公使反对之压力,
对我说:‘赔款数字可再斟酌削减。’”
  瓦德西接着说:“我抓住这个‘再’字,问英国公使:‘贵公使所说的再斟酌是指何
赔款数字说的?’英国公使说:“本使前日和意大利、奥地利和美利坚三国公使磋商赔款数

字,原拟向中国要求七亿两,昨日又和俄罗斯、法兰西二国公使磋商,削减为六亿两。本
使正准备去见统帅,没想统帅已驾临敝使馆。’我问:‘贵使见过日本公使没有?’英国公

使说:‘问过了,意见是一致的 。’我问:‘俄使已将六亿两赔款数字通知中国和议全权

大臣李鸿章,贵使可知否?’英国公使突然变色说:‘本使尚不知道,统帅何以知之?’我
说:‘李鸿章病了,派代表来见我,声明不接受六亿两赔款要求,请求削减!’英国公使
说:‘俄罗斯公使这种鬼鬼祟祟的自由行动,破坏联合规章,是不能容忍的。请统帅通知
联军各国公使,明日开全体会议,首先讨论这个问题;然后,再讨论赔款数字问题。’我
说:‘请贵使注意俄罗斯公使秘密行动之目的是什么。’英国公使很愤怒地说:‘明白,
本使将联合美、奥、意和日本诸国公使,提出东亚均势建议。看俄罗斯公使的诡计如何得
逞?’我说:‘贵使建议’本帅完全同意。但是,还有两个问题,仍请贵使注意:一、先决

问题——罪魁未惩,不能对中国提出和议——不容推翻;二、赔款问题可在大会讨论,数
字必须削减,不能逼迫中国过甚,鹿死不择音,铤而走险,最后倒向俄罗斯一方,那时将
何以善其后?但在先决问题未解决之前,哪国公使也不允许再以个人名义私通中国二位全权

大臣,向中国买好,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像俄罗斯公使那样作。’英使点头称是。”
  最后,瓦德西对我说:“今天,我报告你的消息是可乐观的。我所担心的事情,可能
和你担心的事情一样,就是贵国全权大臣李鸿章亲俄投降政策是可怕的。今后,俄使或
英、法二使再去拜见你国全权大臣李鸿章,请你还要像你前天那样,马上遣人通知我,我
好作准备,和他们作斗争,并请你电知张之洞、刘坤一以及其他各省总督、巡抚,请他们
给李鸿章来电,干予和议,给贵国行在政府撑腰,电谕李全权大臣鸿章,采取强硬态度,
使美、奥、意、日本等国公使和本帅在会议席上好说话。我保证斗争到一定程度。我不下
令,战争是不会再爆发的,哪国军队也不敢采取单独行动!”
  我于是将我给张制军的电报,以及张制军给李中堂和我的电报内容述说给瓦德西。
  第五天早晨,我去向李中堂问早安,并将瓦德西谈话择要报告给李中堂。中堂于欢喜
之中,略现不豫之色,说:“俄使前来拜见我这件事,似乎可以不必宣布,致令我们缺少
一个耳目。”
  我说:“中堂请想,俄使的居心是想玩弄中堂与各国公使于股掌之上,以求达到他吞
并东三省之目的。现在,他披着画皮,变成一个天女,载歌载舞,前来散花;他日脱下画
皮,现出夜叉狰狞面目,那时中堂如何能逃出他的魔爪?不抓住这个机会,激起各国公使愤

怒,当众撕掉他的画皮,让他现出原形,等待何时?但晚生未奉到中堂命令,一时不慎 ,
竟脱口把俄使私人行动消息说给瓦德西,这是晚生的错误,请中堂处分我,晚生决无怨
言!”
  李中堂又用很温和的口吻安慰我说:“辜先生说哪里话来!但国家大事必须奉命而行,

这倒是要请辜先生注意的一件要紧的事!”他接着说:“烦辜先生劳乏一趟,把这些消息报

告给王爷知道。”
  庆王听完我的报告和我的忏悔之言,说:“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何况国
家大事,当争者必争;但必须奉命而行,不可采取自由行动!李中堂爱才成癖,但当年也曾

在他老师面前,不知犯过多少次这样的错误,他不会怪罪你,但也有必要请你注意这一
点!”
  庆王接着说:“李中堂何所爱于俄使!只因为他不明白国际形势,所以始终还对俄使抱

幻想,不似张之洞、刘坤一二位制军转变得快。我也不明白国际形势,俗语说:‘哑巴梦
见祖宗,有话说不出’。我说服不了李中堂,并不是我没有忠君爱国之心,不负责任。所
以我希望辜先生您不但不要灰心,而且要在‘争’字上更加努力!”
  庆王又说:“李中堂也和张、刘二位制军采取同一行动,赞成江南独立,不奉朝廷勤
王诏谕;但是,李中堂把希望寄托于外交,不敢发动战争,生恐苍生重遭涂炭;张、刘二
位制军把希望寄托于四万万忠君爱国之人民,准备发动大战,坚决反对丧权辱国,见仁见
智,各有不同。我生在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不怕辜先生笑话,我活到这个年纪,北
京城没出去几次,何敢妄加月旦,评论孰是孰非!但就现在实际情况观察,真理、正义在我

国。已引起联军各国内部意见分歧,此其一;江南五省独立,准备外交失败后,不惜和联
军作持久战争,威力是大的,致令联军各国不能不正视我国之实力,不敢不考虑战争之后
果,此其二。无可讳言,李中堂对此,毫无信心,又深感到和议棘手,忧心如焚,哪有不
失常态之理!我所素知,李中堂乃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而今却大不然了!平心而论,李
中堂究意不失为老成谋国之人,今有张、刘二位制军函电交争于外,你我二人同心协助于
内,又有行在一再电谕,指示力争,李中堂自不敢一意孤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议前
途是可乐观的,愿与辜先生共勉之!嗣后,凡有你不便和李中堂直说的话,可以说给我,经

过你我二人研究讨论之后,再酌量向李中堂提出可也。”
  一天早晨,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说:“昨天,联军各国公使、将军全体会议,共讨
论四件事:第一件事由我首先提出,重申联军最初决议——不惩办罪魁,不能和中国谈和
议——不能推翻;否则,本帅坚决不同意!所以,有关和议问题,可以提前在大会上讨论,

但不许在先决问题未解决之前,向中国提出。俄罗斯公使起立说:‘先决问题必须坚持,
但罪魁名额可否减少,取消一二人,请付大会讨论。’英、法、日公使坚持主张:‘一名
不能取消,并且中国还必须派专使赴日本和德国唁谢。’美、奥、意公使主张:‘可以取
消几名,不可诛求过甚,有碍和议。’”
  瓦德西接着说:“我首先重申这个问题,并表示我的坚决态度,在我心中,有几个想
法:一、给敝国凯萨泄怒火。我还没告诉你知道,‘不惩办罪魁,不能和中国谈和议’这
一先决条件,是在誓师时,敝国凯萨的第一条命令。所以,在北京城破后,我首先向联军
各国公使提出,得到他们一致的同意。我不敢自己推翻我的提案,所以不得不采取釜底抽
薪之法,暗暗请求美、奥和意国公使提出取消几名罪魁的意见。我知道英、法和日本公使
不能去请求。至于俄罗斯公使,用不着去请求,他也会钻这个空子,去讨好贵国全权大臣
李鸿章。二、希望您和赫德老先生抓住这个时机作文章,在英、美各报刊发表,创造和平
气氛。敝国凯萨最喜欢阅读真理、正义文章;不过在他气头上,是没人敢说不字的。昨
夜,赫德老先生见我说,这几天没见到你的文章。他很着急。是不是你太忙,没写的工夫
?
但无论怎么忙,也要继续写下去。枪炮子弹是有时间、空间限制的,真理、正义是没有时
间、空间限制的。三、拆开线头,一拉到头,无往不利。这是你告诉我学习的话语。现
在,我想把这句话应用在我的工作上。只要我能把敝国凯萨这个线头拆开,何愁和议这个
大线球拆不开!”
  瓦德西接着说:“第二件事是英、美、奥、意和日本公使联名提出。他们一致主张
‘东亚均势’,联军各国必须恪遵,哪国公使也不许私人行动,和中国订密约。大会全体
通过。第三件事是俄罗斯公使提出。他建议大会讨论:在中国全权大臣李鸿章抱病期间,
各国公使可否前去慰问,还是由联军推荐一位代表去慰问?大会全体通过:各国公使可前去

慰问。第四件事是英、法、俄和日本公使联名提出。他们一致主张,要求中国赔款六亿
两。美国公使起立发言反对,奥地利和意大利公使相继发言,表示反对。我宣布大会休
会,各国公使可就第一件事和第四件事私下交换意见?BR>   “用过午餐,我便去回拜赫

德老先生,由他作向导出逛西山名胜。赫德老先生很慨叹地说:‘东亚风云,日紧一日!今

日,中国和约签字;明日,日本和俄罗斯大战马上爆发。可叹!英、日二国公使,一味贪图

向中国勒索巨额赔款,竟敢把中国看作和印度一样,终究是他们的囊中物,把俄罗斯看作
一个皮球,一脚就可踢出东三省。他们哪里晓得,中国不是印度,俄罗斯也不是一个皮
球。反过来,正是俄罗斯把联军当皮球踢,正是中国给联军挖好了坟墓!……美、奥二国公

使所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希望总帅您千万要掌好联军的舵,无论如何不可迷失方向!我

老矣!救世之心,只能托之言论,旋乾转坤之力,要看总帅和美、奥、意三国公使了。’”

  瓦德西去后,我马上去见李中堂,中堂正用午餐,我不客气,坐下就吃。
  第七天早晨,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交换了意见,便和我同去见李鸿章。
  瓦德西说:“本帅得闻贵恙,特来拜见!有关和议先决问题,我愿效犬马之劳,使东亚

早见和平!”
李中堂说:“感谢总帅斡旋之德!本大臣意见是:罪魁提名,必须取消端王载漪和兄弟载
澜,对其他诸犯提名无异议。”
  瓦德西说:“那么,敢请贵国二位全权大臣联名写一复照,本帅好据以在联军大会上
力争。”。
李中堂马上派人请来庆王领衔在复照上签了字。
  瓦德西和庆王握手,又安慰李鸿章安心养病,欢欢喜喜持复照而去。 瓦德西去后,俄

使便来拜见李鸿章,说:“和议先决问题可望解决了。昨晚,本使和瓦德西总帅会谈,为
了打开和议大门,劝他不可过分坚持,罪魁提名可取消一二人,何必斩尽杀绝,使中国二
位全权大臣无转圜余地!瓦德西态度逐渐缓和下来,最后,接受了我的意见。”他又说:
“我又去见英、法二国公使,请他们接受的我意见。今晨,英、法二国公使通知我,说:
日本公使的意见是,可免一二人死刑;但亦必须给予严厉处分!为此,敢请贵大臣写一复
照,交瓦德西总帅,好在联军会议上,提出讨论通过。”
  俄使言罢而去。
  接着日本、美国、奥地利、意大利、英国、法国各国公使接踵前来探病,安慰李中堂
一二言,便即辞去。
  第八天午前,瓦德西来到我的寓所,通知我:“今晨联军会议上,各国公使一致表示
同意中国复照的请求。我说:既然贵公使们都表示同意中国复照请求,早日打开和议大
门,本帅亦不便节外生枝,阻碍和议道路,亦愿表示同意中国照会请求。同时,还愿表示
同意奥使所提废大阿哥问题。于是,全体鼓掌通过!”
他又取出联军复照,请我过目。然后,和我同去见李鸿章。李中堂细细阅过联军复照,然
后说:“本大臣即请庆王联名电报行在政府。这里稍有出入的问题,可能是废大阿哥问题
!
但端王载漪和他兄弟载澜虽然还得受处分,然皆免于死刑,谅行在政府不会不接受复照所
开各条要求。俟得复电照准,本大臣即便会同庆王签字。”
  第九天傍晚,得行在政府电谕,准如联军所请照办!
  第十天早晨,复照联军各国公使在总理衙门签字先决问题,如下:
  一、除徐桐、刚毅先死外,毓贤、启秀、徐承煜斩决;
  二、庄王载勋、英年、赵野翘均赐死;
  三、端王载漪与其弟载澜发边外永禁;
  四、某某等百余人禁锢革职,永不叙用;
  五、大阿哥废。 六、于庚子(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执行。

    和议大门打开后,英、法、俄、日四国公使提出大纲二百余条;美、奥、意三
国公使坚决反对。瓦德西同意美、奥、意三国公使意见,请英、法、俄、日四国公使考
虑,不可逼迫中国太甚。
    双方争持月余,不相上下。在双方争持期间,英、法二国公使居然现出狰狞面
目,威吓、命令李鸿章不可听信他人之言,自取灭亡!
  李中堂卧在床上,连说:“是,是!”
    俄使却是另一副嘴脸,又温和,又亲密。他皱着眉头说:“本使特来向贵大臣报
告和约消息,请贵大臣不要震惊,本使方敢开口。联军会议席上,英、德、美、日四国
公使联名提出和约大纲二十余条,除三五条尚在情理之中外,不啻二十几条绳索——
不,绿色线蛇——缠在一个无罪的女孩儿的脖子上,怎受得了?可叹法、奥、意三国公
使,同声附和,表演大合唱!本使一个人怎能吵得过七个人?不过,请贵大臣放宽心,我
明天去见法国公使,誓把他们一个个击破,并将进行结果随时报告贵大臣。”
  日本公使态度和英、俄二国公使完全不同。他每礼拜来拜见一次,恭恭敬敬地相
见,恭恭敬敬地告辞。外交问题一句不谈。
  美国公使三言两语,表明态度,然后,祝“贵大臣早日恢复健康!”便即告辞而
去。
  奥国公使每次拜见,苦口婆心,鼓励李鸿章振起精神,坚持斗争,并帮助分析问
题,希望坚定李全权大臣信心。
  意国公使和日本公使态度差不多,除问候李全权大臣健康外,很少谈及和议问题。
  瓦德西很少拜见李鸿章,见面便说:“有关和约大纲具体内容一次次修改,以及联
军内部的矛盾斗争情况,已由辜先生转告给贵全权大臣。今天,本帅特来探望贵恙,愿
贵大臣早日恢复健康!”
  一日,在会见时,瓦德西如此天真地说:“敝国医学居欧美各国首位,随军前来医
士皆系特选。有必要时,即请通知本帅,马上派医士来医疗。”李中堂说:“深深感谢
贵总帅关心贱恙。鄙人原无甚严重病症,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每年一入深秋,顿感精神
不支。如果病情加重,便请贵总帅分神,派大夫给鄙人医治。”
  从那时起,联军各国之间,展开辩论和斗争,一次比一次激烈。
    散会后,英、法二国公使便来找李鸿章出气,拍桌子呵叱:不许听信他人之言,
自取灭亡!
  俄使在联军会议上一套,见李鸿章又一套。
    转瞬数月,联军各国公使之间斗争如火如荼,李鸿章病情日重一日。
  一日,瓦德西在联军会议席上,首先起立发言,说:“亲爱的公使们,我们要有理
性,化干戈为玉帛;不要没理性,贪心不足蛇吞象。要知,中国和印度不同,中国人民
是有礼教的人民,世界上没有能统治中国人民的国家,别看我们一时侥幸得手,闯入北
京,等中国勤王之师云集都下,那时,我们八国联军都切成碎肉,也不够中国军队一顿
饱餐!本席建议:承认双方处理不当,致令引起国际战争,双方都应负担责任,不能完
全归罪中国一方,列为和约第一条;只要中国接受赔款要求,但不能过奢,使中国永无
复兴之望,列为和约第二条;中国人刺杀日本书记官和德国公使,中国政府派全权专使
赴日本、德国唁谢,列为和约第三条;准许外国传教士入境、居住和传教自由,并赔偿
教会、教士所受损失,但传教士亦不得干犯中国政治、法律,否则准许驱逐出境,列为
和约第四条;……”
  英国公使起立说:“本使今聆瓦德西总帅之言,纯系为联军全局利害着想,不是从
自己一国利害出发。本使完全赞成总帅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但对和约大纲条款,应由
联军各国公使修订,自不能与总帅所提诸条完全一致。本使建议,今天休会,俟诸位公
使各作出修改条款后,再开会讨论,决定去取。然后,照会中国二位和议全权大臣,要
求他们签字,重现东亚和平!”
  各国公使全体起立,鼓掌通过。瓦德西宣布散会。
    会后,瓦德西便来通知我一同去见李鸿章。
  李中堂从病榻上坐起来,和瓦德西握手,连连称谢。
    瓦德西去后几分钟,俄使兴致勃勃地前来向李中堂报喜讯,说:“本使没有白费
力,今天,各国公使全体通过我的建议,修改和约大纲。”
  李中堂也从病榻上坐起来,和他握手,连连称谢。
    接着,英、法二公使来见,第一次微示笑容,说:“我们体谅贵国国步艰难,并
贵大臣一向愿和我二国和好,今天,联名提出,准予修改和约大纲,数日内使可会贵全
权大臣签字,勿得违拗;否则,大战马上爆发,自取灭亡!希望贵全权大臣,勿步叶铭
琛后尘,空吟望海楼头爱国之歌,无补客死异国他乡,葬尸海底之恨。”说罢,未待李
中堂答话,便告辞而去。
  李中堂放声大哭。我赶紧入内室安慰。
    李中堂说:“国运可悲,我非计个人生死利害!”
  我说:“中堂之心可告天下!今已胜利在望,中堂当破啼为笑,为何不笑反啼?请看
方才那两个小丑,黔驴技穷,窘态毕露,中堂复何忧何惧?至于大战爆发,须经联军会
议全体通过,然后,由瓦德西总帅下令,才能打响。英、法二国何敢采取单独行动!这
两小子竟敢以私人名义,用哀的美敦口吻,前来恫吓中国全权大臣,无理已甚!请中
堂、王爷联名照会联军各国公使,正告他们,嗣后拒绝接见英、法二国公使。看他们敢
不前来道歉,才怪哩!”
  李中堂苦笑说:“别惹祸啦!老虎尾巴捉不得!”
    我说:“这正是不可放过的一个好机会!”
  李中堂闭目不言,我只好放轻脚步,退出内室。
    回寓后,我马上电报张制军:一方面报告今日联军会议消息,和议前途大可乐
观;另方面,报告李中堂态度大变,和议前途不堪设想!请求指示。
  电报发出后,我马上又去见庆王。我知道,庆王在李中堂面前一言不发,把和议全
权让给李中堂一人担任,不告不问,不请不来,自有他难言之隐;但庆王心明眼亮,与
载勋、载漪那两个糊涂虫,完全不同。今李中堂已抱定投降主义。在他的心目中,只要
他能把载漪父子兄弟性命保全,解脱出来,免遭诛戮,便万事大吉,任何丧权辱国条
约,他都会签字;我人微言轻,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倘得庆王一言相助,李中堂不能
不略加考虑,或可补救于万一。
  庆王听完我的报告后,说:“只有等待机会,请皇太后、皇上撤换和议全权大臣李
鸿章;但此非我一人之力所能办到。现在,你我二人对他说什么也没用。请辜先生原谅
我,我不能多言多说,好在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他这几句老奸巨猾之言,已完全闭我之口。
    我告退而出,再把他的话电报张制军。
  第二早晨,连接张制军两通回电,前电说:“别忘,‘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无
官守,无言责者,尚能不避斧钺,挺身而出,为国家大事奔走呼号;我辈有官守,有言
责,何能顾及个人利害,缄口不言?今告汝知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誓和他斗到
底!”后电说:“他想置身事外,我如何能饶了他?”
  我马上去见中堂。果不出我所料。我刚问过安,张制军电报已到,内容大致说:
“现在,我们的死敌——英、法、日、俄——已被德、奥、美、意斗败,皆因廷臣昧于
敌情,意见不统一,今行在政府大权掌握在有胆有识的中堂一人之手,中堂有何顾虑,
不敢遵照行在电谕,拿出强硬态度?”
  李中堂一笑说:“张某作官数十年,犹书生也!”
    我说:“满口诗云、子曰,黍麦不辨者,谓之书生。今张制军电报所陈二节,皆
中肯之言。中堂何不加考虑,遽以书生视张制军?”
  李中堂又闭目不言,我只能悄悄退出。 回寓后,我把李中堂的话电报张制军,略
事休息,继续写文章,向英、美报刊发表。
  第二天上午,瓦德西匆匆闯进客厅,连声慨叹说:“今晨联军全体会议,我被英、
俄二国公使战败了!”
    他接着说:“美、奥、意和敝国提出和约大纲十条:
    一、惩办罪魁;
    二、派全权专使,赴日本和德国唁谢;
    三、赔款二亿五千万两;
    四、赔偿教会、教士所受损失;
    五、准许外国传教士入境居住和传教自由,但不得干犯中国政治、法律,犯者准
受中国法律处分;
    六、立克林德碑于北京;
    七、地方官保护外侨不力者革职,并向公使或领事道歉;
    八、公使入觐仪节改从简易;
    九、使馆驻戍兵,境内不准中国人居住;
    十、大阿哥溥仪废。
    俄、英、法和日本提出和约大纲十三条:
    一、惩办罪魁;
    二、公禁输入制造军火物资;
    三、公私损失,一律赔偿;
    四、使馆驻戍兵,界内不准中国人居住;
    五、大沽炮台及京津军备悉撤;
    六、各国可任指一地屯军,为京津之通路;
    七、中国当特派专使走德唁谢,并立克林德碑于北京;
    八、中国当特派专使赴日本谢罪;
    九、改正现行之条约;
    十、整理中国财政,以筹措赔款——四亿五千万两;
    十一、改正总理衙门之事权;
    十二、地方官保护外国人不力者,革职永不叙用;
    十三、改公使入觐仪节,务从简易。
    我反对说:‘第二、第五和第六条不啻把中国变成殖民地;第十条不啻把中国血
液吸干!,英国公使驳我说:‘这是讨价还价,请总帅不必反对!’我一时哑口无言,不
知说什么好。美国公使说:‘那么,叫我们都变成威尼斯商人吧!’公使们都哈哈大笑
起来!我说,让我们就给夏洛克先生签字吧,我气急败坏地先签了字,接着公使们都签
了字。”
  他最后说:“奥国公使始终没一点笑容,我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宣布散会。”
    瓦德西去后,我马上电报张制军,恐“威尼斯商人”、“夏洛克”张制军不懂,
又略作注解于电文下。
  电文发出后,我便持电稿去见李中堂。李中堂接过电稿,放在枕下,又闭目不言
了。
  第二天上午,瓦德西前来探问李全权大臣病情,并问:“李大臣有何表示?” 我
说:“李全权大臣已电报西安行在政府,现正等候回电。十三条过分要求,是不能接受
的。”
  瓦德西说:“英、俄二国公使纯粹是两个市侩,他们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手段
都能拿得出来。斗争到最后,他们可能以战争作威胁,我们要作好准备。”
  一天下午,接到西安行在政府电谕:只允赔款二亿两,再多不能接受;第二、第
五、第六三条,必须取消,否则,等于国。已饬江南独立五省与其他各省督抚作好战争
准备,各督抚纷纷回电,随时可以会师北上。
  李中堂略阅电文,说:“枢臣不明敌情,徒乱人意!”说罢,便将电报撕毁。
    我说:“不明敌情者是中堂,不是枢臣。今联军八国之中,已有四国倒向我方,
不惜采取分裂行动。中堂抱定投降主义,得无畏清史令名之玷乎?”
  李中堂说:“辜先生以我为秦桧乎?”
    我说:“卖国者秦桧,误国者李鸿章!”
    未数日,而李鸿章卒,和约悉如李鸿章签了字。
  赔款四亿五千万两,其他诸条不详说了。

    梁漱溟先生读后记

    顷读此难得文稿,即有兴趣,亦复欣慰于衷。盖我曾亲见到辜鸿铭老先生。那是
民国七年我任教北京大学文科哲学系,他同在文科教欧洲各国文学史,偶然一天相遇于
教员休息室内。此老身量高于我,着旧式衣帽,老气横秋。彼时我只二十五,而此老则
大约七十内外了。因当时南北内战,祸国殃民,我写了《吾曹不出苍生何》主张组织国
民息兵会的小册子,各处散发,亦散放一些在教员休息室案上。老先生随手取来大略一
看,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有心哉!”他既不对我说话,而我少年气傲,亦即不向他
请教;今日思之不免歉然。据闻他不久应聘去日本东京讲学,深受欢迎尊敬云。
斗,但我却未料想在光绪庚子年八国联军进入北京时,他竟参预了中外当局折冲交涉,
为国家贡献非小。因他背后有东南各大疆吏张之洞、刘坤一、袁世凯的支持,张之洞将
他推荐给李鸿章,以协助李鸿章、奕  与联军总司令瓦德西直接洽商(因西太后和光绪
帝此时逗留在陕西,而瓦德西恰是辜旅欧时的旧交),解决许多实际问题。如此文中于
其时局内幕种种情势言之如数家珍者,正好作者住在辜老家中,朝夕见面得以闲谈也。
作者有他的幸运,我今得读此文稿,自觉亦是幸运!甚愿此文稿流布加广,昭示学人。



☆   2  ──────────── 我是分割线 ─────────────────☆
发信人: lvmaomao (蜂鸟),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辜鸿铭与瓦德西zz
时  间: Fri Apr  9 08:33:18 2004

能不能说一下转的原因啊。。不说真的懒得看哦



☆   3  ──────────── 我是分割线 ─────────────────☆
发信人: catdie (土到掉渣),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辜鸿铭与瓦德西zz
时  间: Sat Apr 10 09:08:08 2004

宁在直中取,毋于曲中求。

爱看不爱!哈哈




☆   4  ──────────── 我是分割线 ─────────────────☆
发信人: lvmaomao (蜂鸟),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辜鸿铭与瓦德西zz
时  间: Sat Apr 10 23:15:03 2004

o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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