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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x (幸运之神照临),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合集]西西弗斯的神话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7月07日10:28:42 星期四),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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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ingfeng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清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西西弗斯的神话
时 间: Sat Feb 28 15:27:33 2004
石头又从山顶上滚下去了，西西弗斯连头发都没动一根，这么多年，他已习惯面对
这种状况而不动声色了，因为，在别人看来，把石头推到山上，然后它又会自动滚
下去，是一种意外，但在他，如果石头会停留在山上，而自己可以一劳永逸，那才
是一种意外呢！当然，这种意外从未发生。
西西弗斯一手叉着腰，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如大火般毒辣
的太阳，喉咙"咕隆咕隆"地吞了几口唾沫，同时，肚子也"哗啦啦"地响了起来，那
声音就好像是一条清澈的山泉流过一般。但西西弗斯没有叹气，甚至连眉头也没皱
一下，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
不过，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周而复返，西西弗斯又有着七情六欲，并非没有
想过要放弃。以他的气力，再加上他的勤恳，他完全可以像一个农夫一样种一块地
，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或者，至少也可以像头牛，除了在农忙时期繁忙一点之外
，其它时间都可以怡然自得地在山路上吃最鲜嫩的青草，把胃口填饱之后，腾腾足
，摇摇首，将整个身体沉进湖里，任由湖水滋润自己的皮肤，享受大自然的抚摸。
但他做不到！不是他真的做不到，而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这么多年，他早已习
惯和这石头折腾了，他离不开它，就好像人不能离开呼吸一样。况且，人言可畏，
要是他不再推石头了，天知道别人会说些什么呢！兴许他们会说："西西弗斯意志
不坚定，当初说好要永远推下去的，看！丫的牛皮吹得忒大，终于破了吧！"或者
是："瞧！哪个家伙，转行了！"接着，摇头扇耳了一阵，"不务正业啊！"西西弗斯
怎么也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想一想，既然已经推了这么多年石头了，再继续推下
去又有何妨呢？职业无分贵贱嘛！好活歹活不都是个活？
可这种生活何时才是个尽头啊？西西弗斯想过要自杀，像个烈妇一般，赢得生前死
后名，但是，他知道自己毕竟并非是个弱质女子，这样做的话难免会落人口实，弄
不好就是一顶"畏罪自杀"的帽子盖上去，永世不得翻身。而且，到了地狱也不好受
，像他这样自杀的人，恐怕阎罗王是不会轻饶他的，哎，横竖都是个苦，不过是换
一种方式而已。然而，虽然如此，西西弗斯有时也还真想一头撞到石头上，管它呢
！一了百了，烟消云散，管它呢！管它呢！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
烈烈啊！真正的西方骑士、真正的日本武士可都是用铁器自杀的，而西西弗斯身边
除了石头之外还是石头，去哪里找铁呢？他颇为后悔自己出道以前没有向干将学习
一下炼铁，这样现在就不用这么彷徨。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会冶炼术又怎样呢
？别忘了，他还要推石头啊！哪有空啊？
"保持现状！"西西弗斯这样想着，"至少还可以赢得别人的一点尊重，嗯，必须保
持现状。"
又到山脚下了，西西弗斯看了看自己脚旁边那石头，几乎和上一次滚下来落在同一
个位置。西西弗斯微微点了点头，弯下腰，搓了搓双手，准备把石头往上推，一切
照旧。不过，在他的双手刚刚贴到石头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一点异样，他忍不
住又站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意外举动，他转过身，就看到
有一群人正在指指点点，同时，嘴巴翕动不已，如同一群吐着泡沫的小鱼，这大概
是在议论些什么吧！
西西弗斯诧异地看着那群人，也难怪他诧异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刚开始时推石头
时颇为引人注目之外，他就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山上，白天、黑夜、白天、黑
夜，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又是春天，又是夏天，又是秋天，又是冬天……没
有人关心他，没有人理解他，这也如同其它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
远远望过去，那些人一个个衣着光鲜亮泽，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容貌。西西弗斯不
自禁地搔了搔头，同时，压低视线打量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连一双破草鞋都没有
，脚缝里满是石头碎末，再往上，瘦弱的脚，上面青筋毕露，往上，再往上一点点
，咦~终于看到了，那是一条裤子--假如一块破布也可以称之为裤子的话。至于上
衣嘛？呵呵，别问了，他从来不穿。总之，从头到脚，西西弗斯都给人一副穷困潦
倒，很不文明，很不卫生的观感，看起来比一只猩猩还不如！不过，西西弗斯大概
不知道，前一阵子闹非典，整个世界都在宣传环境保护，还有人要来抓他，把他火
化掉，以免他成了传染源，幸亏他这个地方比较偏僻，那些人经过研究后认为这里
如此偏僻，就算他成了传染源，也传不到他们那里去，一致同意算了，放他一条生
路。这要是让西西弗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会庆幸还是惋惜哩？
那么，今天这群人如此不顾劳苦跑到这里来，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有闲阶级了吧
！
而现在，那群人并没有因为西西弗斯的回头而有所收敛，依然对着西西弗斯指指点
点，他忍不住有点畏缩和羞怯，那种感觉就好像大闺女当众给人剥光了衣服一样。
西西弗斯呆头呆脑地站着，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没有穿得好一点而内疚，他觉得自己
太对不起观众了，人家大老远赶到这里来，你说，这容易吗？竟让他们看到这样的
景象，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想到这里，西西弗斯脸就忍不住红了，这使他看起来
更像个措大。
那群人似乎并不理会西西弗斯的难堪，还是一直在评点着、咂摸着，仿佛西西弗斯
是一个活古董，值得他们认真鉴赏。而他们不走，西西弗斯也不好意思转身继续自
己的工作，因为自小父母就教导他屁股不能朝人，那可不礼貌。不过，西西弗斯此
时并没有想起他的父母还曾经告诉他，不能有事没事对陌生人指指点点，也幸亏他
没想起，不然的话，眼看着这群人的放肆，他在这两难之中恐怕就更迷惑了。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头顶上的太阳发出神秘的微笑，看着他们，刚开始他觉得这些
人颇有意思，到后来，他看得口渴眼酸，呵欠连连，开始跑得越来越快，不一会，
已从刚才的中天沉到西边。
"这些人，到底他妈的是在鼓捣着什么啊？"太阳一边想着妻子柔美的双手，粉红的
脖颈，尤其是那双手做出来的香喷喷饭食，那脖颈在自己双手中温馨的感觉，一边
嘟囔道。
人们并没有听到太阳的话，他们都太专注了。刚才一直发呆，只是傻看着来者们的
西西弗斯突然记起了自己还有两只耳朵，哎！大概是太多年没用了，西西弗斯竟忘
记了它们，或者，它们的功能到现在才终于慢慢恢复过来。这会儿，西西弗斯耳目
并用，对他的这群观众进行了"反观"。
"爷爷，爷爷，你看他怎么穿得那么破啊？像个乞丐一样，下半身好看一点，上半
身可就难看死了。"一个小孩做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听到这话，西西弗斯的脸又红了一下，不过，他很想那小孩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好让他知道为什么上半身不如下半身。那小孩自然没有说。而同时，他也想到这小
孩真让人讨厌，真没家教，不过，又转念一想，儿童嘛！天真未凿，也就是说弱智
，算了，别理他！做人要高尚一点，对待弱智者要宽容一点。而且，人们都喜欢议
论自己不懂的事情，都喜欢不懂装懂，小孩子有样学样，这也怪不了他。
"乖孩子，爷爷今天带你来，是想告诉你，长大了别学他，做这种徒劳无功、辱没
祖先、辱没门风的行为。"爷爷样子的老人撅撅嘴巴，挥动着两条竹枝儿一样的干
瘦臂膀，也不知道是大智若愚呢，还是真的很愚，但总之，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
可怜得真让人想借鲁智深的拳头打爆他。
如果刚才的西西弗斯像一朵枯凋的花，那么，现在，他简直是凋落在地上，只差一
点就要"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在此刻，他心中虽也颇为愤怒，但他的羞愧却更为广
大，以致愤怒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这种人，丢人现眼啊！连乞丐都不如哩！垃圾，社会的败类！拉去填河还嫌不够
沙土坚硬。"那老人想了想，摸着小孩子的头，带着不屑补充道。
这下子，西西弗斯火大了，胸口仿佛要破裂开来，他恶狠狠地瞅了瞅那老者，童言
无忌也就算了，怎么老的也这样？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真想跑过去，一把将那
老不死的脖子捏碎，然后一口把他的头像馒头一样吞下去。但是，他毕竟是个自小
就受过儒家教育的人，尽管举止有时比较粗鲁，但还是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就这样，西西弗斯紧了紧拳头，算了，算了，别跟他
们计较，算了！！
"是啊！父亲大人！做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古时候，有一位叫周处的
人，他还知道浪子回头呢，怎么这人就一根筋，死也不知悔改啊！"一满身横肉长
得像头猪一样的中年人开始引经据典道。
西西弗斯现在脑海里如原子弹爆炸一般，我干什么事情关他们屁事啊？他们自做他
们的事情，我自做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丫干嘛来这里七嘴八舌，像被偷了鸡
的村妇一样喋喋不休。西西弗斯的眼球几乎燃烧起来。
"是的，他应该这样才对啊！"又一个人插嘴道，接着，那个人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
来，从三皇讲到五帝，又从五帝讲回三皇，简直就是烂头壳的王二，用手一抓，头
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为他的渊博知识而钦佩地想拿大便填满他的嘴巴。
"可是，也许他这样做自有他一番深意……"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西西弗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有一种被理解的愉悦，嘴角拉了拉，想说点什么，但
是，那个人的声音很快就被群情汹涌的人们淹没了。
"你们……你们懂什么？"终于，西西弗斯声嘶力竭地嚷了一句，大概是由于太久没
有说话了，他的声音显得沙哑、生硬，听起来就好像用瓦片刮锅底，让人怪不舒服
的。但，他自己却觉得一阵快意，仿佛胸口的大石头被搬开了，他浑身舒畅，飘飘
然，如同要飞起来一样。
不过，还没等那群人反应过来，猛然，西西弗斯心中另一个念头钻了上来：我这是
在干什么啊？没事找事，我怪他们多管闲事，不懂装懂，可是我自己又何尝理解他
们的闲情逸致呢？哎，我真真坏了他们的兴致。我该继续做我的事业才是，我竟然
为他们搁下了我的事业？我真傻，他们说的没错，我真是傻啊！这样就浪费了自己
的时间。
双重的后悔慢慢地噬蚀着西西弗斯的心，他双手掩脸，蹲了下去，像一个孤独者一
样孤独起来。而那群人，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为这个蠢蛋居然敢还击而无
比地愤怒，他们大声呵斥，跳着，喊着，诉尽西西弗斯的种种不是。
但这一切恶毒的话语，西西弗斯皆充耳不闻，他陷入了自身的泥沼之中。忽然，他
站起身来，猛地一下，将石头高高地举上头顶，那石头看起来竟如一片天空，而下
面是像竹子一样的西西弗斯在支撑着。那群人一时被吓住了，一个个面如土色，唯
恐西西弗斯把石头掷向他们。
这样又站了一会，终于有一个声音怯怯地说："你要干什么？你敢……"一边结结巴
巴，一边往后退缩，"你……你总该容许别人也有不同的意见……"
西西弗斯苦笑了一下，"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双手一撒，任凭石头砸落在自己的身躯上。
那群人眼睛张得老大，预期着石头落地时会发出一阵惊人的声音，但是，没有，那
石头那么大，那样掉下去竟没有丝毫声响，没有！那群人愣了一会，面面相觑了一
阵，回过神来，又神采飞扬地议论了一番，走了。
山依然是山，那石头依然是石头，没有变化，这附近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仅仅是天
色比先前更苍茫了一点。但是明天，太阳重新出来的时候，这一切应该就会恢复正
常吧！
28/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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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uliao (怎样的爱不会褪色),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西西弗斯的神话
时 间: Sat Feb 28 17:04:20 2004
加缪在这里看到了荒诞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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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vmaomao (蜂鸟),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西西弗斯的神话
时 间: Sat Feb 28 23:14:16 2004
又是没有结局的结局
qingfeng还没想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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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onder (wonder), 信区: Reading
标 题: Re: 西西弗斯的神话
时 间: Sun Feb 29 10:51:12 2004
恩，很有点《故事新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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