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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feng (郁闷), 信区: Rock
标  题: 流氓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l 25 23:23:37 2002), 转信

  流氓

  现在要说到电影——被删改8次并更名为《长大成人》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它是中国唯一可以看下去的摇滚电影。相比《北京杂种》的含糊和《头发乱了
》的庸俗,《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是一部真正的电影;但对摇滚人士来说,它最大
的贡献则是真实地记录了一段历史,其真实程度达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板
儿砖。

  电影是从70年代开始的,然后可以窥斑见豹,看到80年代多数乐队的诞生,甚
至经纪人在初级阶段的必要性和龌龊嘴脸。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摇滚乐的精神价值成
反比,但和机会、数量、水平成正比,后人可以了解到改革开放对摇滚乐意味着什
么。但最厉害的,是1989年——一个被忽略的记忆——后,主人公回到90年代初的
北京,经历了繁荣的Party岁月,见到了吸食毒品的忧伤同行,见到了躲在小屋里
的苦孩子兼混混,见证了中国摇滚一个重要的、没有人喜欢提起的阶段。在一种真
实的颓废气氛中,《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太多令人感动的镜头之一,是“兰州女孩
”在迪厅喊“流氓”时,所有人都开始齐呼“流氓”,这个称呼,是如此贴切、恶
毒和亲切地形容了复杂的摇滚人。

  ——这个跨度,从1990年开始,大约到1995年结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人和事
,只有模糊的时间概念。它的表面现象就是被很多人攻击的重金属热和颓废风气,
这攻击的前者来自今天的新生代,后者是当时装神弄鬼的主流媒体。它的背景,是
从1989年延续下来的心理、社会、经济,摇滚乐在这段日子里简直太过艰难,而且
几乎一无是处。它的内部,是一直到《红星一号》才暴露出来的虚假繁荣,是铺路
石、牺牲品、老战士苦斗而庸才、衙内和傻逼被尊重的时代,是第二代摇滚人误入
歧途的病态挣扎,是“圈子”这个专有名词最终的形成。这个时代,为我们留下了
“戏果”、“飞”、“黑馒头”、“死磕”、“扒带”这样的词汇,后来的“胡同
摇滚”、“痞子摇滚”、“摇滚圈(juan)”也主要指向这一批乐队。

  在观看《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时,大家大笑着发现了里给人提琴的群众演员詹
华,他是北京最好的企宣之一,现在早已经不留长发了,他留着时尚胡须。但那时
人人都要留长发啊。做一个摇滚人,大夏天也得穿战靴,皮夹克来自南方手工作坊
但骷髅项链是真的美国A牌,长发不是作为个性的标志出现的——这是又一个误会
——个性意味着千奇百怪。长发是接头暗号,是当代烧炭党区别于群众并归属于圈
子的标志。在那个没有个性也没有创造的年代,所有的衣饰,其实都是集体认同感
的需要,摇滚的虚弱因此不言而喻。与此相配的是,他们行踪诡秘,生活不为人知
,愤怒是一个显著的标志,但性生活的繁荣似乎又并不像过去那么严肃。在圈子的
深处,吸毒,作为主流媒体最感兴趣的话题,和骂崔健一样流行。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只是对当时摇滚主流的描述。

  我们还是先看看流氓岁月的来龙去脉吧。1990年,中国的气氛仍然是谨慎的,
除了加倍地务实,人们难以判断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不是,摇滚乐是个例外。摇
滚乐是务虚的,所以只有加倍务虚。渐渐恢复的Party、组建、排练、创作几乎是
没有明确目的的,首体的“90现代音乐会”上,“唐朝”、“呼吸”、“1989”、
“女子(眼镜蛇)”、“宝贝兄弟”、“ADO”6支乐队为中国摇滚指明了暂时的方向
——解除广大被迫务实的青年的压抑。但事实上,因为只有在北京、深圳、武汉、
沈阳这样的大城市可以见到不多的摇滚乐演出,广大青年会为任何摇滚乐而激动得
晕倒,因此,第一代厌倦体制化生活方式的青年大多成为亲近摇滚、甚至实践摇滚
的人,他们就是倒霉的第二代摇滚人。

  “90现代音乐会”被看作中国摇滚的90年代的开始,它鼓舞了很多北京乐队,
例如,“黑豹”在台下哭的故事就来源于此。但对北京之外的中国人来说,摇滚乐
几乎是被传媒封锁的,1990年“滚石”的投资、1991年“黑豹”在香港的上榜(“
龙虎榜”冠军——在香港是流行精品,在北京是摇滚战士,北京变得像香港的时候
战士自然就是精品了)、越来越多的Party都被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传媒故意遗忘
,以致于黄燎原依靠在《北京青年报》上介绍乐队就成了名人。玩乐队开始成为新
的边缘化的潮流,“面孔”在《中国火·1》上就被介绍为前“霹雳舞少年”,可
见摇滚乐的诱人。太多的乐队就是冲着生活方式才组建的,才华的冲动和创造的需
要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但乐队少有出场费和版税,出名也难,理想或兴奋都需要有
个去处,Party于是兴旺得不行。李季在1991年底开办了“钛金实况演奏室”,
1992年底又转移到“幸福俱乐部”——鄙人有幸,最近在这圣地附近租住,并通过
发现这一带底层市民之多,想见了当年摇滚战士的出没是多么扰民——Party成为
摇滚人主要的生存、交流、安慰、娱乐场所。一个封闭的圈子出现了,社会上没有
人知道。

  大众对摇滚人的印象自然是怪而且危险,但当事人却越发封闭地遁入了安慰。
他们被视为流氓,同时也开始有规模地在中国实践波西米亚生活、亨利·米勒式生
活、从形式上反体制化的生活,直接地说,就是在作息时间、性、价值观、社交、
思维方式、感情诸方面全面地倾向于流动的“氓”。反叛是假的,因为除了家长,
没有什么是可以反对的,但愤怒是真的,因为他们至少对自己不满。在那个时候,
重金属作为最适合炫耀技术和最刺激感官的音乐,被很多乐队选中,后来,他们中
的绝大多数因此遭到了嘲笑。因为不满,因为封闭,因为滚石动作太慢,因为社会
不理解,因为没有才华,因为相互传染的颓废,大家越发颓废。《钢铁是这样炼成
的》里的ET,就是这样说着“没劲”,得到了安慰、另类的自豪和沦丧的恐惧。

  但是且慢,这里的夸张将会损害后来者的印象,任何被称之为主流的事物也并
不是全部,1993年开始大量出现的新乐手、新乐队,是一个颓废的核心周围的暗影
,人们无法统计他们迅速的组建和解散、改行和加盟,也同样无法调查他们的生活
方式。至少,新人中的多样化是重金属和“没劲”的夹缝中的新鲜空气。但整体来
说,在音乐方面,百多支(1993年有说法为400支)乐队中没有几支能算得上乐队。


  唱片业的开始,是盗版商给滚石的一记耳光,在“黑豹”那里,大公司的官僚
作风让他们损失了上百万的收益。从1992年底到1993年初,《梦回唐朝》、《黑豹
·1》、《中国火·1》、《摇滚北京·1》相继问世,从台湾到大陆的资金投入,
使得摇滚乐如此稀有、光荣、有品质保障并充满希望。摇滚热了起来,1993年初,
《中国社会报》甚至万分搞笑地开始举办“十大摇滚乐队比赛”;但实际上,唱片
公司和演出穴头的黑名单总是太短,他们可以在空白处爆发,却没有办法形成规模
。不过,摇滚毕竟是务虚的事业,尽管这数量远不足使大家得到出头之日,但却可
以给所有的圈里人分享荣耀,“搞摇滚的”在一部分年轻人眼里和恐龙一样陌生而
又充满吸引力。那些急于进入公众的乐队——他们含辛茹苦的理想就是出版唱片—
—可以在一种新的速成班上如愿以偿。我是说,唱片业在1993年的萌芽是如此可爱
,到处都有人打听开公司的方法,到了1995年,连开饭馆的也签歌手了;以一个叫
青山的家伙为代表,掌握了录音棚和版号的奸商向乐队收取费用,为他们录制奇差
无比的专辑或单曲,这种被称做“来料加工”的做法为饥渴的歌迷提供了无数垃圾
,有的也反过来向乐队支付费用,但同样的业余、投机和破坏性开采只导致了一个
结果——“垃圾拼盘”一词,在后来的1997年达到了高潮。

  《摇滚94》作为一张值得纪念的合辑,收录了“佤族”、“石头”、“清醒”
等乐队的作品,它是至今唯一非名牌、非名人、非大公司制作的好合辑。但它和《
中国火·1》、《摇滚北京·1》一样,糟柑与精英并驾齐驱。从追忆的角度来看,
出现在各合辑中的“红色部队”、“DD节奏”和“皇冠”可以作为代表,指证那个
灰色的“93、94”。“红色部队”的赖皮劲儿颇受无聊人士欢迎,据称称是“痞子
摇滚”的代表,那种毫无摇滚迹象的没劲,至少是一代人逃离体制的结果吧。“
DD节奏”在1997到1998年做过崔健的Dancer,是以翻生《荷东》为乐的弱智MIDI编
程者,在1994年,他们是百花齐放景象的可笑一隅——这便是虚假繁荣的明证。至
于“皇冠”,和其它死亡金属乐队一样,技术和气质都面得可以,作为摇滚娱乐青
少年的功劳,在当时做了一个先行者。如果说有什么时代精神的话,我知道只有他
们可以代表。

  异数不多,被称之为“魔岩三杰”。我还记得《北京青年报》上“三兄弟唱五
月天”的报道,这是该报三次重要摇滚报道之一——另两次是Kurt Cobain之死和
张炬之死——异常精致的制作,似乎是要赌气证明中国摇滚的水平,窦唯、何勇、
张楚的问世让那些被警告不许使用“摇滚”一词的记者获得了“新音乐”的称呼,
这个词一直用到了今天,正在被“地下”和具体的归类取代。

  李皖在总结1995年的时候,曾经用“失语症”来形容。他说到了“大地”公司
的三张唱片。从1990年到1995年,中国摇滚像是从无到有(技术),又像是从有到无
(精神),这三张专辑的共同特点是技术的进步和意义的含混,其中陈劲达到了梦话
的地步,而金武林则成为崔健之后承前启后的一位重要人物。这一年,中国摇滚果
然已经在圈子方面形成气候,死磕的庸才也都找到了活路,人们凑和着各自找到了
位置。5月,张炬之死引起了广大青少年对摇滚乐的关注,但最值得关注的是,葬
礼看起来像是香港江湖片的镜头,长发、墨镜、西装的壮观场面似乎证明了这个行
业的形成——在音乐风景形成之前。无话可说是颓废的延续,在用错别字和无聊动
机创作出一大堆“我想飞”、“天堂在哪里”、“Baby别离开我”、“大肠勒死了
僵尸”、“这城市已绝望”之后,Party终于没落了,乐队也累了,灰色从地下—
—又一个误会,“地下”在“苍蝇”、“NO”、“子曰”之前,只是生存状态而已
,“零点”也地下过嘛——的苦闷演变成自娱自乐的迷惘,总算是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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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渗透了我们的灵魂~~~
摇滚打通了我们的经脉~~~
看清了社会,看清了世界,看清了自己!!!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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