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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ddie (eddie), 信区: Rock
标  题: 为什么要在冬天唱歌(转载)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an 28 12:06:34 2003), 站内信件

发信人: leonakid (辣子猫丁~多拉A梦), 信区: Counterculture
标  题: 为什么要在冬天唱歌(转载)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3年01月13日23:59:04 星期一),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elancholy 讨论区 】
【 原文由 leonakid 所发表 】


为什么要在冬天唱歌

                            ● 阿飞

  冬天快到时,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乐队。你知道,在北京城里,是个人都会有乐
队,而且多数还是朋克。所以说,有一个乐队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管怎么
说,我耐心的等待并没有落空,我有了一个吉他,一个鼓,一个贝司,另一把节奏
吉他我自己弹——那是乐队中唯一的非电声乐器,由于我的无能,它的声音总会被
电声的噪音无情地吞没。
  我们的乐队没有名字。原先我打算要一个不怀好意的名字,或者无聊一点的如
“咔咔咔”什么的。由于我对取名字的想象力极度贫乏,结果不了了之。
  下午,我要骑车将近一个小时,穿过几个高校,立交桥,路越来越偏,桥越来
越窄,到三环边上一个名叫八里庄的地方,有一个租下的地下室,我们和外地的商
人、民工、妓女一起排练。晚上我还要一个人骑车回去。我还要上课,偶尔到报社
混事儿。和所有的无产阶级一样,我自力更生,然而并不为此自豪。我穿过城市的
地铁站时总是由衷地感到虚弱。到了周末我常常摄取大量的面包,一直吃到要呕吐
为止,从而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这和一个风流的小报记者从他的女同事
的硕大乳房上得到安慰的原理是一样的。
  当我在主干道上逆流狂奔的时候,我知道这与我想象的糜烂的生活相差甚远。
这个冬天我在奋发图强地地看旧书,村上春树、杜拉斯、马尔克斯和张爱玲,一切
色彩艳丽和凄凉的故事,都和一个末路穷途的小资产阶级的心情暗中谋和。我还想
写风月小说,这回不要那么生硬和阴森,应该是温暖和艳情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的一个士大夫和一个南方的獠族女子,一个房地产记者,一个拯救地球的女博士,
看起来很庸俗,实际上也可能很庸俗,什么东西到我手里都会变得难以置信的庸俗
。今年我终于发现自己毫无写作的天分,想象力枯竭,词汇贫乏,一到男主人公和
不同的女人做爱时我就卡壳,因为我不知道肉体的差别是不是类似一只橘子和一只
苹果的差别,还是一只南方橘子和北方橘子的差别。这个城市的所有单身汉几乎都
有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和成打的避孕套,可是他们都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知出何居
心。所以我处处卡壳。
  我只好唱歌。
  不停地唱歌。
  我是杀人的人/我是被杀的人/我是杀人者的妻子/我是它的帮凶
  事实上,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传达自己的意图时,我总是胆怯和犹豫不决
。我们在《现场》这首歌卡壳了。我羞于提及我的企图,可能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漫
无目的,是任性和徒劳的。“开始是阴森的、若有若无的哼鸣......自言自语,然
后‘啪’一声全打开,噪,紧张、恐怖......在杀人;然后是民间送葬的嘹亮、高
昂的唢呐,喜庆的,然后是温柔的小调,抚慰死者......”我徒劳地打着手势。我
们面面相觑。
  送葬是什么样子的?
  我曾经在清晨听过。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有人死了,是个有钱人,吹了三天
三夜。很高兴。人死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中国人的生死观很奇特。然而庄子的
鼓盆而歌业已失传。
  本土的,热烈的,送葬。美丽和欢快。这样的冬天。
  “要用七和弦”贝司说。可是这与和弦无关。
  我和贝司打了。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我说你妈X,他说你妈X。我拖着吉他扑了上去,被他在头
上打了一记。
  我哭了起来,很大声。眼泪掉在地上。我没想到眼泪这么巨大,大得让我充满
了好奇。
  最后我抬头嫣然一笑:你打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
  鼓手年龄最小,业务最好,所以被我们宠爱。他失恋后迅速堕入了另一场恋爱
。我帮他买来素雅而美丽的信纸,我们一起为它的第一封情书出谋划策,一起对那
个年方十七的女主角进行严密的心理分析。一个地下室的女人总喜欢跑过来,在吉
他手的身上摸来摸去,并大惊小怪地尖叫。
  其实早已经不是恋爱的季节了。E-MAIL里总是写着:新邮件0封。夏天女孩子
的蓝色长裙,地铁站里昙花一现的拥吻,公共汽车上透明的阳光,情人头发里残余
的香波气味。总是到了秋天我才会明白,幸福是永远的乌托邦。我总是来不及对幸
福做出规划,包括做饭、洗衣、购物、作爱。清晨我像一个民工一样穿过凄冷的街
,那条街的名字叫幸福大街,而我因为对幸福心怀鬼胎而神色仓皇。
  偶尔,排练回来我会经过一个教徒的家。他有黑泽明、伯格曼、阿莫多瓦以及
数不清CD。他完全可以活在一个色彩绚丽的声音和颜色的世界里。锅里欢快地煮着
白粥。他坐在我对面,默默地递来一本小小的箴言录,第38条他说。
  第38条是主对我们千篇一律的告诫,不要沉迷于欲望之中。
  我想,为什么他不站起来,邀请我和他一起上床呢?屋里这么温暖,床这么洁
净,而我又那么寂寞,那么地需要安慰,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堕落也是需要资本的。必须有一点姿色,一
个丰满的胸部,和一点点廉价的香水。而我只能面无表情,用了干巴巴的声音唱歌

  没有人看到你所说的那种更为美好的生活我说。
  大一的时候,我想嫁给一个摊煎饼的人;大二的时候,我想和一个修自行车的
人结婚。
  现在,我只是希望每个周末都有巧克力吃。
  你看,我并不是那种有很多奢望的人。
  在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其实欲壑难填,贪得无厌。我唯一的信仰是
巧克力。在灯火通明的超级市场,我常常被这些过于丰厚的物质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犯了所有的过错:贪、嗔、痴,但从来不思悔改。
  临走前,我给他留下一块廉价的巧克力。
  同事在我对面吃饭。我很少见到他,因为我很少上班。大大的圆桌上只有我们
两个人埋头吃饭。突然他说,我很想念女友的身体。
  我说,你可以去找她,
  我找不到她,他说。
  为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块排骨。
  因为她死了。
  我尖锐地笑起来,不要这样嘛,这样很好笑的。
  我们一起去坐地铁,路过繁华的琉璃厂,华灯初上,大街上轰鸣着当下流行的
歌,还有主持人甜得流蜜的嗓音。
  请你为我唱一首歌,他说,《光阴的故事》: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
  我一直没有唱。地铁里很拥挤,有人在看报,有人盯着我的帽子。
  到站了我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下车。没有回头。
  不可以为别人悲伤。
  你要站着弹琴,站着唱。我的乐队对我提出合理的要求。
  我说为什么要站着?
  因为你在演出。
  那柯本为什么可以坐着?
  那是Unplugged。
  那为什么不是Unplugged就不可以坐着唱?
  那就是民谣了。
  民谣又怎么了?
  总不能大家站着你一个人坐着吧?
  那鼓手为什么不站着?
  除非你们坐着撒尿我就站着唱我说。
  他们认为我在耍赖皮。
  我只是不想站在台上,不想站在那里让别人看着我。我不想表演,我只想蜷缩
起来,唱歌。
  事实上我想我并不热爱摇滚。1998年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忙蜂酒吧。台上
有很多乐队,乱哄哄的,热火朝天。我站在那里,心里又害怕又孤单。我谁也不认
识。我也不要和他们一样。
  半夜四点我爬起来打电话。电话那一头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喂,请说话。
  我突然锐起了嗓子,唱了一首欢快的儿歌: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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