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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AN (Operation_:_Mindcrime - 手术_:_思想犯罪), 信区: Rock
标 题: 梦 续 唐 朝 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Mar 8 17:40:32 2004), 站内信件
梦 续 唐 朝
几年前就想为唐朝写点东西，也试过很多次。可能是搜集他们的资料太多了吧，
也可能是对他们寄托的东西太多了，竟不知从何下笔。刚才我出去散步，走过一些
熟悉的地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我才觉得，如果不记录下一些在我成长中至关
重要的事情，那将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往事如风，疾驰而过，当初的那些人，无论是情人还是仇人，都已经不知去向，惟
有发生那些快乐或者痛苦的事情的地方，到今天依旧和当初一样，而且仿佛什么都
没有发生过，我们只是流动的空气，吹过不留一丝痕迹。
我是在公元一九九九年听摇滚的，那年我十五岁。我哥哥借给我一盘磁带，让我回
去听，并且告诉我很牛。我回家打开歌篇，上面写着："我们相信，当你在听这张
专集的同时，你也参与了一个时代的开始。对于更多听惯港台流行音乐的人，这张
专集不一定能被理解与接受。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正有一群和你血脉同源的年轻人
，想透过音乐，传递他们对生活的体验与挣扎，在歌声中表达渴望与梦想，不管他
们的名字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位置，他们都尝试在写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心目中的生
活。"
这是经过我删节的文案。当时我读过以后，并没有马上去听这盘磁带，我在想，这
是一张怎样的专辑呢？当时的我都在听些什么呢，最喜欢张学友，听无印良品，听
李玟，听张惠妹，听动力火车。那时候只有这些，就像现在大家通常只有周杰伦，
只有F4一样。
我开始听这张专集了，第一首歌是"梦回唐朝"。一开始就是一段遥远细碎的铃声，
像一匹马由远而近地走来，马蹄轻快，銮铃轻碰。当吉他声响起时，恢弘的帷幕蔚
然拉开。像很多第一次听唐朝的人一样，当我听到第一句"菊花古剑和酒"的时候，
我按了停止键。当时觉得好怪异。我后来又试过很多次，陆续听了几遍，却依旧无
法接受。我想起文案上说他们是诗人，觉得挺可笑的。
一次和父亲吵架，我想放点吵闹的音乐折磨他，于是就选择了唐朝的那首《九拍》
。我一直听到《世纪末之梦》，想起文案里还说他们是复仇的魔神，就觉得这群人
特可怕，仿佛是从地狱里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将音乐做得这么恐怖。
人是矛盾的，当遇到一件自己害怕的事情时，往往会想将来会不会爱上这件事。我
当时想，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群人，哥哥为什么如此推崇他们，我将来会不会有一天
爱上他们呢？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咬着牙陆续听了十遍，这时，我发现，我
真地爱上他们了。
往后的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听这张专集，每天至少听一遍，这样算起来，总也
听了一千几百遍了。我渐渐直至完全不听流行音乐，在唐朝为我打开摇滚之门后，
越走越深。我用很多年的时间，搜集关于唐朝的各种乐评、采访、资料、相片，想
为他们写一篇东西，因为我那时已经知道，唐朝只是个梦了。
99年，我第一次听唐朝的时候，他们的第二张专集《演义》已经出了，我还不知道
。社会上劣评如潮。现在想起来多可笑，我开始听唐朝的时候，却是唐朝真正让所
有人对他们绝望的时候。文案里激动的话语，磁带里昂扬的歌声，都只是历史遗留
的文物，记载着过了时变了质的唐朝，却坚定了我的心，加入到唐朝遗老的行列里
，成为一名遗少。
说不清为什么，我一直把唐朝看成李白，有着无比的气魄和胸怀，仅凭着一腔壮志
，就成为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峰。我最喜欢他们的"太阳"，觉得境界特大。当一个人
面对苍茫戈壁的时候，大自然给他的震撼，足以让他超越自身的局限，回溯到纷纭
的历史中去，最后冲进浩淼无极的宇宙。太阳在这里是光明和最高价值的化身，当
第一次在不变的戈壁上看到永恒的太阳时，"我忘了我自己"。狭隘生活里的"激动
"和"叹息"在此刻都毫无意义，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彻底感到一切永恒事物的
伟大。当再次面对戈壁的时候，永恒的伟大消除了个人得失所致的积郁，沙洲由点
点"荒绿"变成大海，一个人由婴孩变成白骨，这一切只是一瞬的事情。我们不由得
"心浪伏起"，想起自己，想到我们究竟来自何方，"我们是谁我们做什么"，整日的
"忙忙碌碌"，可为什么又不知道最后要"走到哪里去"。这些灵魂的拷问，这些对生
命终极意义的质问，一个真正有灵魂、不浑浑噩噩的听者听了，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怎么还能继续忍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呢！最后，梦想中的境界浮现出来，当"生
命冲出躯体"的瞬间，我已不再畏惧黑暗，我们从一开始在重压下对光明的呼唤"太
阳，你在哪里"，到最后大无畏地呐喊"太阳，我在这里"，这是一个价值境界的升
华，是人类灵魂的自我超越，对于人生、对于历史、对于宇宙，无限无极的探索和
追求，给我年少的心，种下了理想和自由的种子，曾是那样激动得我在黑夜里泪流
满面。
我们这代人也有一些人听唐朝，他们说最喜欢唐朝的就是那句"那些来去匆匆姑娘
，带我走进快乐梦乡"。我知道，他们是猪。对于唐朝的迷恋随着岁月而坚定，每
当遇到新的事情，更成熟一些以后，我都会对他们有新的体会。
在失去我最爱的女人的日子里，"月梦"让我无限惆怅，如诗的歌词，如梦似幻的泣
血哀鸣，都让我深深体味了什么是精神的痛苦，不同于肉体的，兽性的。"月梦寂
沉沉，银霜茫茫，玉魂飘散落，几多凄凉"，这些句子都曾在我心里流淌千遍，涤
荡着心头的血，却又提起了我的伤痛。更大一些后，我体会了失去理想的痛，这时
才体会到，这首歌适合悼念和惋惜一切逝去的东西--爱情、友谊、自由、理想，甚
至灵魂。如果说哀怨是这首歌的最大特点，那就错了。这首歌真正成为经典的原因
却是那种"哀而不伤"的基调，并且在最后冲破了哀伤，转为对那些逝去的美好事物
的追求，在那近似呐喊的高亢长鸣后，留下一串婉转的萧声，缭绕在每一个飘忽不
定的灵魂周围。
后来，懂了一点点音乐后，我开始对唐朝的技术着迷。"九拍"是最能体现他们技术
的歌，速度和力量都已经接近他们几个人的极限，中后两段独奏，让人听了三月不
知肉味。相比于上面提到的两首歌，"九拍"的内涵要简单得多，只是怒目金刚式的
呐喊、无所畏惧的豪言壮语，就像一壶烈酒，浇入被压抑和扭曲的肉体里，融入骨
血，沸腾了我的青春，燃烧了我的梦想。
《梦回唐朝》里的每一首歌都值得写一篇文章，但是我却不能，因为这不是我想表
达的，可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呢？唐朝究竟给了我什么
我一直遗憾没有看过他们的现场，这个遗憾在去年，也就是公元两千零三年十月，
在我听唐朝三年后，得以补偿。那是在豪运酒吧，是唐朝的专场演出，暖场是夜叉
乐队。夜叉开始表演后，在场的人就开始所谓的"HIGH"起来了。我们三个人无精打
采地趴在后面，这时，我看到唐朝的主音吉他老五进来了。我们激动甚至眩晕，结
结巴巴地跟老五和赵年说了简单的几句话。唐朝一共就唱了5、6首歌，主唱丁武的
头发异常的短，嗓子还没有一般人高了。但是我还是很兴奋，从头到尾跟着丁武唱
下来，浑身都湿透了，我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我心中的血。我们三个回来后一
夜都没睡，一遍一遍说着同样的话表达着我们的兴奋。但是我想起，在我看见老五
兴奋地叫他"五哥"的时候，旁边那些为夜叉手舞足蹈的人回过头来问我："兄弟，
他是谁啊？"
那晚唐朝唱了一首他们改编的歌，叫"酒狂"，是根据古曲改写的，歌词我已经一句
都记不起了，只是觉得很钝，和当年《梦回唐朝》的锐利形成鲜明对比。我隐约记
得，里面有一句："忘了吧，所有的欢乐，忘了吧，所有的什么"，记不清了，好像
是类似于痛苦或者忧愁之类的词。
每篇采访，唐朝都说在筹备新专集。最近，鼓手赵年说已经完成4首歌了。唐朝在
《梦回唐朝》以后做了些什么呢，出了一张《演义》，改编了两首老歌"花儿为什
么这样红"和"明月千里寄相思"。凭心而论，我觉得《演义》不错。里面最出色的
一首歌是"异乡客"，几乎是唐朝自己的内心写实，从当初的年少轻狂，满怀梦想，
到中途的痛失张炬、老五离队，最后的辉煌已去，心如止水，回归寂寞。唐朝如是
，人生如是，只因命运多劫，世事艰险。如果你说这是懦夫的话，究竟又有多少人
能够超越这个规律呢？
从最近发表的《呐喊》里的采访看来，唐朝的创作主要集中在丁武和老五身上，基
本是一半一半的比例，而张炬处于一个平衡老五和丁武的位置上。如果说唐朝是一
只雄鹰，老五和丁武就是鹰的两只翅膀，张炬就是联系他们，让他们和谐飞翔的神
经。张炬的逝世，最直接导致的就是这两扇翅膀无法和谐，老五三个月后就离队了
，正说明这一点。看到在一篇乐评上有这么一段话?quot;唐朝对自己专集的评价是
：民族主义和立体主义的结合。 呵呵。哈哈。嘻嘻。嘿嘿。快拿大木盆来！
puke 小生愚鲁，根本就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 一段古筝和两首古诗词就是民
族主义？ 还有立体主义，这个，是说的什么？偶不懂耶。 他们的自我评价真可谓
驴唇吻到了马嘴上。（抱歉，我再puke一下。好了，puke完了。）用周星星同学的
话说： "音乐平庸：失败！； 嗓音粗糙：失败！； 意境不高：失败！； 没有思
想：失败中的失败！！喂，老大，就这么个玩意你还卖10块钱？！ 简直是搞我嘛
！"
对〈演义〉不满意的人很多，有很多痛心疾首的中肯之言，但是，上面这些话，我
想不出，一位真正的唐朝歌迷，会用这种语调来嘲笑自己当初倾注了全部激情的乐
队。我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一只没有了神经（张炬），少了一只翅膀（老五）的
鹰，能再次飞起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可那些所谓的歌迷呢，没有在这个时候给予
他们鼓励和支持，甚至拿不出一点热情，却将漫天的侮辱和攻击给了这只刚刚恢复
起来的乐队。不管怎么说，〈演义〉没有重复〈梦回唐朝〉，另辟蹊径是事实，并
且真实地表达了他们人到中年的很多想法和状态，这也是事实，那我们除了可以说
喜欢或不喜欢以外，有什么理由说〈演义〉是屎呢！那两首改编的老歌，我觉得是
很出色的，尤其是"明月千里寄相思"，我们这些真正喜欢唐朝的人，都沉浸在这首
歌里很久。丁武的嗓子确实不行了，但是演唱的感觉却是那么沧桑，让人无限感叹
。
我不想对唐朝曾经的辉煌作什么描述，因为那种描述已经够多了，无论喜欢还是不
喜欢他们的人，都极力在〈梦回唐朝〉开创的"大唐盛世"上做文章，凑热闹。而当
唐朝真的被大家认为不行了的时候，还有多少人在继续关注他们，为他们写东西呢
？丁武已经在京郊隐居了，没事就抚琴吹萧，我听过他的琴萧录音，还和老五的吉
他配合了一下。可这些，又和他们的音乐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听摇滚的人，还是听流行的人，都对我说，还听唐朝呢，都什么时代了。或
者对我说朋克怎么颠覆，怎么有思想；或者对我说谢庭锋多叛逆，周杰伦多前卫，
他们还喜欢用"屌"来形容他。在我看来，周就是个"屌"。
我不怪他们，这是时代造成的，他们根本没听过唐朝，他们是被操纵和玩弄的一代
，用落后和愚昧来装扮自己，把自己装扮成什么新新人类，什么E时代的人。我想
，如果他们有一天翻然悔悟去听唐朝，他们的感觉会是什么呢，肯定如同原始人突
然看见有一架飞机从头顶上飞过。我身边有几个这样翻然悔悟的人，他们比我的年
龄更小，听唐朝更晚，因为我管自己叫唐朝遗老，所以他们叫自己唐朝小遗老。但
是，遗老也是有责任的，那就是选择是偷生还是复辟。我们究竟是每日坐在唐朝已
经破败的庞大宫殿里，每日回忆着大唐盛世，用高大的宫墙顽强地与世隔绝，唱"
送别"——唐朝最后的挽歌，感叹着世事无常，惋惜曾经的一切，还是沿着唐朝没
有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将艺术摇滚、重金属、中国民乐更好地融合在一起，在
世界艺术整体滑坡的今天，重现大唐盛世。这是每一个梦系唐朝的人应该思考和选
择的，所以我想在这里结尾，不故做悲壮，也不渲染凄凉，因为我知道，唐朝没有
亡。
王凌烟
2004、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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