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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jwr (先回红楼,再战三国,唯我猴儿,啸傲水泊), 信区: honglou
标  题: 虎兔相逢的由来(续)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11月03日16:28:25 星期四), 站内信件

    接上文,原本打算立即说说迷信以外的话题,忽然想起刘心武先生提到的另外一个问
题,就是元春终年四十三岁是否可信。刘先生关注的是从故事情节发展来看是否可信的问
题,而既然高鹗要设计元春在乙卯年去世,当然就只能在四十三岁左右。因为元春生于甲
申年,到乙卯年正好四十一年。中国文化中计算一个人的寿数,首先是虚岁,即较实岁多
一岁。正如公元没有零年,中国人也没有零岁。所以按照这种计算,元春死的时候就是四
十二岁。但为什么又是四十三岁呢?原来除了虚岁以外,还会计算一种“虚甲子”。所谓
“虚甲子”,就是比本来的寿数还要多出一岁,大约是把怀胎十月也计算上了,于是元春
死的时候就成了四十三岁。

    那么,高鄂为何又要将迷信的内容写入小说呢?首先我们想到的是,高鄂的时候还没
有封建迷信的说法,传统文化中对于推命还是比较信奉的,不能强求古人。事实上,象这
样看扁古人的例子在我们的阅读中已经发生很多次了。其实继续深入地分析文本,就会发
现原来高鄂还有另外的深意。对于这个问题,并不象刘心武先生分析《红楼梦》那样艰难
,因为例证就在很显眼的地方。《红楼梦》第八十六回,就在薛宝钗说到算命先生为元春
推命的那一段之前,提到薛姨妈去看贾母回来,说了这么一段话:“上年原病过一次,也
就好了。这回又没听见娘娘有什么病,只闻那府里头几天老太太不大受用,合上眼便看见
元妃娘娘,众人都不放心。直至打听起来,又没有什么事。到了大前儿晚上,老太太亲口
说是‘怎么元妃独自一个人到我这里?’众人只道是病中想的话,总不信。老太太又说:
‘你们不信,元妃还和我说是:“荣华易尽,须要退步抽身。”’众人都说:‘谁不想
到?这是有年纪的人思前想后的心事。’所以也不当件事。恰好第二天早起,里头吵嚷出
来,说娘娘病重,宣各诰命进去请安。他们就惊疑的了不得,赶着进去。他们还没有出
来,我们家里已听见周贵妃薨逝了。你想外头的讹言,家里的疑心,恰碰在一处,可奇不
奇?”薛姨妈的这一段话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联想到秦可卿死的时候给凤姐托
梦的情形。凤姐做梦了,秦可卿就死了;老太太做梦了,元春偏偏不死;这到底说明什么
问题呢?如果后四十回的确是高鄂续的,那么他就是有意要开前八十回相关情节的玩笑。
梦是虚幻的,托梦之说自然也就虚幻。既有准的,也有不准的。薛宝钗的话语也是文中人
的话语,跟作者的本意自然也有区别。高鄂不仅开了前八十回的玩笑,同时也开了薛宝钗
的玩笑。算命先生既然说元春要死在寅年卯月,高鄂就偏不让元春死在寅年卯月;但高鄂
的玩笑还没有开完,还要似是而非地让元春死在卯年寅月;也正是这一个玩笑,忽悠了两
百年以来的命理学家,让他们急不可待地将这个例子拿来作为命理学的佐证。

    要么是高鄂在开玩笑,要么是高鄂半信半疑,被命理学开了玩笑。无论如何,高鄂对
于命理学是有接触的。而且对于元春命例的设计,也具有了命理学的一些基础。那么,命
理学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糟粕,作为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又为什么会吸引了那么多
古人的眼球呢?这是因为中国神话的底本中,神并不是万能的,万物的主宰不是上帝而是
高高在上的那个天。只有天是万能的,而人与天唯一的关联就是命运。在这里,我们要将
作为一种抽象的主宰的天和存在中的天区别开来。存在中的天是可以战胜的,所以叫“人
定胜天”,而抽象的主宰的天则是不可战胜的,叫做“天命不可违”。最高统治者必须以
“受命于天”来强调统治的合法性,造反者则必须以“替天行道”来强调反抗的合法性。
人是从属于天的,人的命运是由天来支配的。推命者试图寻找人与天之间的这种命运的关
联。不同的命理学给出了不同的解释。这其中,基于《易经》的命理学和以出生的年月日
时的干支来推算命运的八字命理学是两个最被广泛运用的。据说后者来自于前者。由于这
里的例子是关于八字的,所以《易经》不需要在这里谈(当然要我谈也谈不出多少东西)
让我们继续来了解一下八字命理学,以一种非命理学的方式。

    那么以何种方式进入八字命理学呢?《红楼梦》不是文学作品吗,我们就以文学的美
学的方式来进入。仔细一看八字命理学,真象一部完美的作品。尽管这部作品是虚幻的不
真实的,但也正因其不真实,与文学艺术有所共通之处。八字所背靠的干支和五行,干支
是一种有巨大的利用价值的发明,五行则是一种对世界进行解释的设计。干支体现了社会
真实,五行则体现了艺术真实。因为有了干支,人才能够在时间之门中找到自己的栖身之
地;因为有了五行,人才为自己设计了一种审视栖身之地的工具。尽管这个工具应用起来
会让人不禁走到歧途,工具本身却是完美的,具有动人心魄的魅力。人苦于不能解释自己
,八字则让人暂时有一种把握命运的希望。正是由于八字和其他可操作的命理术的出现,
命运不再是神的专利。人只要掌握了命理学,就拥有了解释命运的武器。推命上升到可操
作的技术层面。在推命学中,虽然从根本上来说,其设计更多具有艺术的意义而并非传说
中那么可信,但其中蕴涵的文化意蕴,则是无比丰厚的。上面提到八字与《易经》比较有
关系,的确,在八字中,包含了很多《易经》中存在的哲理。同时,五行学说本身也是富
有哲学性的,因此,八字中的哲学味非常浓厚,甚至很怡人。就以元春的命例来说,其中
的阴阳生克等道理,今天仍然能够加以运用,仍然是一种认识世界的利器。

    有趣的是,如果从命理学的角度来看,“虎兔相逢”竟然能够得到一种与“虎兕相逢
”类似却有所差别的解释。刘心武先生解释“虎兕相逢”的时候说,这是影射元春最终会
为了与其他嫔妃的宫廷斗争而送掉性命。其实“虎兔相逢”仍然能够得到宫廷斗争的解释
,因为虎兔本身在地支中都属木,但是虎为阳木,而兔为阴木;如果似虎兔相逢,那么就
不再是争风吃醋,而是帝妃之战。同时,虎兔的比喻也揭示了元春的处境,强弱之势从一
开始就可以判别。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就是元春与皇帝之间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最后天生的弱势一方元春败下阵来。当然这只是假设,而且证据也在其他的解释那里更
加充分一些,留作各位一笑可也。

    但我的文章仍然没有结束。因为我还要继续说到高鄂。高鄂不一定是第一个续红的,
但其续红历来被认为最重要。我也认为高鄂很重要,但我的理由还不仅在这里。因为高鄂
既然是续书者,那他首先就是一个读者,如何从读者研究的角度去进入高鄂的世界,也许
会给红学揭示出一片新天地。目前这只是一个设想,但首先还是有所观点的。

    我以为高鄂的续书是一种再创造的过程。如果仅仅从是否遵循红楼原著来要求他,当
然他不会是合格的;但如果从一个作家的角度来看,高鄂则充分表现出了自己与曹雪芹的
不同之处,充分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立刻进行剖析是力不从心的。
但仅从本文中对于高鄂使用八字命理学来改造红楼的范例看来,则已经可以说明某些问题


    作为一个读者和续书者,还要提到的关于高鄂的重要的一点就是,高鄂已经清醒地看
到后人将对红楼进行歪曲,而且红楼的一些艺术处理也会助长传统糟粕的气焰。所以高鄂
会开开曹雪芹的玩笑,就是为了大家对梦神命运之类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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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个人,家里养了很多羊。有一天他的羊圈破了,可是他没有修补,当
    天晚上狼把他的羊叼走了。于是他修补了羊圈。第二天狼又来了。看到羊圈已经
    补上,只好走了。
        从前有只羊,因为主人的不小心,所以它被走丢了。它拼命找路,打算找到
    回家的路。可是到了三岔路口,它却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你能告诉它它该走哪条
    路吗?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22.214.162.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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