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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onggnoh (Design Only), 信区: sanguo
标  题: 反三国演义40-6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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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epiaoling (叶飘零学马列,向组织靠拢), 信区: Sanguo
标  题: 反三国演义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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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游洛水诸葛亮赋诗 收合肥孙仲谋传檄

  却说司马懿因汉兵取了孟津,横断偃洛,洛阳兵多粮少,不能久守;又见汉兵横筑长墙
,以围洛阳,知道洛阳决不能守,是以乘汉兵未成甬路,先攻宜阳,以疑汉军,然后鸠合全
军,突围而出。

  你说孔明不过十余万兵,曹兵在洛阳者十余万,汉兵横亘偃洛,成一纵线,曹兵横轶而
出,其势自不可当。孔明志在得洛阳以为根据,知道穷寇勿追,归师勿遏,兼之司马懿多谋
耐战,曹兵大将李典张郃,尽在行间,决难一网歼除,或反至多伤士卒;故在通偃师一条路
上,撇开防兵,让其退走,单截他的后队,跟他开开玩笑;因此上曹兵,虽然损失几千人马
,到得安全退入偃师。

  司马懿兵遇偃师,入府坐定。曹彰救回了徐晃司马昭,进来参见都督,懿急起让座。曹
彰道:“都督请勿作谦,我军新败,士气不振,非修明法令,不足以振懦立顽;主公既委都
督以专征之任,大小将士,当归统率,方能齐一!前都督远在新安,彰奉令处理偃师军务,
令都督既来,彰自当退居麾下,以一事权,令将士无二帅之嫌,愿勿以彰忝列帝支,过相推
挹也!”懿见曹彰说得光明磊落,不便过谦,说道:“既然如此,懿就僭坐,以全高意了。
”当下请曹彰坐了左首第一位,李典坐了右首第一位,其余将士,按爵位列坐。

  众将坐定,司马懿说道:“懿受命以来,丧师失地,上负明王之推毂,下违将帅之摧锋
,耗大储之金,竭生民之力,中夜自思,寸心如割!当奏知主公,另选能将,前来统兵;懿
愿削除官位,效力军前,宁以马革裹尸,聊报今天子特达之知,请任城王先代理军务,俟圣
旨到来,依旨施行。”

  曹彰起身道:“都督此言差矣!圣上若不知都督能军,决不委都督以方面之重。都督驻
兵新安,诸葛亮不能深入一步,为功为罪,人所共知!徒因敌帅阴谋,重以地雷凶器,天崩
地塌,虽良平亦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勇,都督自己引罪则可,人实不能以此为罪,是以主
公前次诏旨,但勖后效,并相慰借。会孟津失守,形势中格,全师退出,比于既失洛阳,又
覆军杀将,为何如也!主公既以全权相委,都督不奖率将士,以谋补救之方,乃急欲卸责,
以图规避,故非主公之所以待都督,又岂都督之所以报主公之本意乎?”

  曹彰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懿长揖道:“任城见责,懿不敢不遵,但屡败之余,无颜
复忝居人上耳!”曹彰还礼道:“诸军皆败,不责一人,敌兵强盛,战机日迫,以言才略,
无如都督者,彰与李将军愿率同袍,共听指挥,决不敢以一经战败遂弁髦帅令也。”李典与
诸将皆起立道:“愿都督振起精神,力图报复,典与诸将愿随任城王之后,效死军前,共图
报称。”接着帐下大小军官百数十员,一齐声诺。

  司马懿起立道:“诸公既一心报国,懿独何人,敢忘公义?偃师再退,无地自容!但非
得登封,犹深后虑,请任城王与徐将军领马步万人,星夜前往袭取登封,彼军大捷之余,必
不防我兵转袭登封也!克复一城,全军长气。克城之后,徐将军即可留守,与子廉互通声气
,任城王可还偃师,共筹御敌之策。”曹彰领令,同了徐晃,拔队起程,昼夜兼行,到了登
封,果不出司马懿之所料,一鼓而下。守将关索,区马逃到郏鄏,与赵累同守城池去了。

  曹彰回到偃师,司马懿奏入许昌,将失陷孟津洛阳之罪,全归自己,收复登封之功,归
了曹彰徐晃。操手诏赐懿云:

  洛阳绝地,势不能守,全军退出,以守偃师,孙吴复出,亦不能持异议。复登封以壮士
气,与子廉成犄角之形,非仲达不能为此谋也!幸厚自爱,诸无过虑!闻徐盛领东吴全军五
万,会子丹合肥之兵,已出阜阳,径窥沈邱;文则亦由桐柏进攻汝南,东事似有转机。仲达
但不令诸葛亮越偃师一步,则关张赵云之势亦孤矣!

  曹操又赐曹彰书云;

  仲达奏记,数相称诩,儿自能军,知之久矣,但不知竟能折节以下仲达耳。贵近倾心,
则诸将谁敢抗命。任城勉之,国家胥倚为长城也!

  司马懿曹彰二人,接到曹操手诏,益加奋勉。懿在城外,设二大营,营四万人,以任城
王主第一营,刘晔副之,张雄典满许仪皆属之;以李典主第二营,张郃副之,邓艾钟会诸将
属之。二将领兵,出城下寨,阻住汉兵,懿自引兵五万守城。

  你说两军大战,曹彰前所募鲜卑万骑,为何全无动静?这是姜维的一条妙计:孔明令知
田畴晓谕鲜卑渠帅,渠帅畏威怀德,奉令惟谨,火速派人催贺拔慕容两将北归,二将启知曹
彰。曹彰也知道风声,留之无益,遣他回去。二将感曹彰恩义,对着曹彰,折箭为誓,永不
犯曹彰所属地方,辞别曹彰,自回塞外。所以曹彰后来逃出塞外,自立为王,就是二将拥戴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鲜卑出塞,在马超进袭洛阳屯之先,故马超得以横行无忌。不然,
那些深目高鼻的万余鲜卑,帮着曹彰守护洛屯,诸葛诞一屯虽变,也不致于三屯全行覆没,
这真应了将在谋而不在勇那句古话了。

  且说孔明收拾军马,进了洛阳,吩咐军士,被灭火灾,修整城垣,塞了新堑,平治道途
,扫除陵寝,安抚人民,移诸葛诞来洛阳,令行太守事。又择了吉日,率领文武将吏,以太
牢牲醴,用汉中王名义,遗官祭告光武皇帝山陵,恢复看守山陵民户,遍谒诸陵,端差报入
荆州,启知一切,玄德自然是照准照办,如仪施行。

  孔明令马超当前军,黄忠当后军,仍倚原屯,休息士卒,调张翼一军加入前敌,将前敌
劳苦过甚军士,移回宜阳休养,调宜阳屯军,与伤军对换;又飞檄长安,转运兵粮,来洛听
用。闻关索失了登封,退入郏鄏,知道防军单薄,不足以当大敌,羽书驰告云长,增加各戌
防兵,以防敌军侵入。又见曹兵退守偃师,一时实难攻破,心下踌躇,请马超入府商议。

  马超参见已毕,一旁坐下。孔明道:“孟起血战孟津,我兵得取洛阳,孟起实为功首!
但曹兵悉锐以守偃师,精神团结,一时难破;子龙近在汝南,曹兵四面环攻,形势甚为险恶
;孟起可同仲华率马队三千,星夜驰往舞阳,见过云长,即往汝南,迎击于禁军队,令子龙
得一心应付吴军。颖阴曹兵由云长抵御,于禁一破,汝南无反顾之忧矣!”马超听了大喜,
顿首领命,同马岱率兵,昼夜星驰去了。

  孔明见本军出去一员夫将,令黄忠魏延分统前军,营前满掘下陷坑,安下铁蒺藜,预备
与魏兵持久不战,以牵辍曹兵,令其不能回援许昌。安排就绪,一面将洛阳到函谷的道路,
大加修整,赈恤被兵灾的百姓,到弄得军民和辑,城厢安静。孔明与僚属游赏洛滨,风日清
和,园林茂密,洛水澄波,盈盈欲笑。村民扶老携幼,来看汉大元帅威仪,孔明加以抚慰,
都欢天喜地,鼓舞而去。

  孔明谓僚属道:“亮以书生,躬耕陇亩,汉中王不以其不才,命承乏军旅,征战数载,
始复东京,成功者难,诚哉此语!诸君努力王室,共矢忠忱,他日荡定中原,得还初服,岂
非人生之大幸也!”众僚属皆为称善。孔明口授一诗,令诸葛瞻笔录,与众僚属传观。诗云


  炎精昔中碾,莽卓实炰烋!天心未厌乱,诞生贼臣操,智略超群雄,文章自雄骜。

  不为凤鸾舞,宁为枭獍号;强力驭众材,郁郁据神皋,挟主以自重,诸侯尽来朝;

  治兵皆称使,震主因功高,以兹感骑虎,假号揖舜尧,推刃毒君亲,日月为昏眊!

  宗藩兴义徒,山海耀旌旄,愧无韩彭略,亦乏良平韬,仗节督王师,雍豫定崇朝。

  陈牲告园林,神风起重霄,贼徒既披靡,王师亦勤劳!息兵在东都,鹰隼养翮毛。

  将为长空击,不令狐兔逃。斯民久苦兵,老弱悲驿骚,金鼓幸小息,妇子复欣陶;

  老翁欲有言,徘徊仍寂寥,得无隐难宣,畏我材官骄?为我幸毕宣,为翁祛莱蒿。

  睹此孑黎状,明法告同袍:洛水清且澄,邙山亦苕峣,百岁谁能期,仁问感民遥;

  军行贵便宜,民生已瘵凋,婋虎威可扬,闾里日萧条,愿言怀君子,门门德音昭。

  孔明赋诗既毕,僚属传观,莫不称叹,都说道:“元帅治军经礼,怀民以德,桓文节制
,不是过也!”孔明道:“战争所及,鸡犬不宁,哀此蒸民,谁为抚辑,愿与请君共勉之而
已!”僚属皆同声答应,日暮方回,一意坚持,俟东路军事得手,再定进止。

  且说马超兄弟,领了三千马队,星夜兼程,不数日到了舞阳,见过云长,云长大喜,极
力夸奖。马超见云长神威凛凛,也自十分敬服。云长道:“前因子龙孤军深入,惧有疏虞,
第一次派黄崔二将领兵万人,前往协助,第二次派元直领兵五千亲往,兵力差足支配,惟需
大将,孟起兄弟一去,我军必操胜算矣!军情紧急,不敢久留,由某处再派马队二千,驰往
汝南,与元直子龙协议,分头迎敌,某在此处静听捷音也。”

  马超闻言,立时拜别云长,同马岱领了军队,风驰电掣,到了汝南,将军马扎在城外,
兄弟随带亲兵百余人入城。子龙元直,正在商议迎敌事情,昕得马超兄弟到来,不胜欢喜。
两个出来迎接,入府坐定,云騄向前见过哥哥,悲喜交集。自从马超随着孔明出兵,兄妹才
第一次见面,手足之情,自然诚挚,这也不在言表。

  马超随问赵云道:“现在三方军势如何?”子龙道:“据廖化严寿昨日报称,孙权接收
了合肥,派徐盛率领韩当周泰两员上将,领步兵二万,合曹真兵三万,共五万人,由合肥来
攻新蔡,离新蔡不过百里之遥,黄武崔颀在郾陵与曹兵相拒,胜负未分;于禁领了四五万人
马,由汝南南面进攻,现在正与元直商议分头迎敌也。”

  马超道:“既然如此,请元直驻扎汝南,居中策应,超领原来马队五千,步兵一万,前
往迎击于禁;子龙与舍妹去迎击徐盛,若有缓急,可飞请云长君侯进驻汝南,以壮声势也。
”二人称善,立时分兵前往。

  那于禁屯兵大胡山一带,因曹休前奉张辽命令,中途折回,留守襄城,只剩下吕虔满奋
阎温杜则四员副将,兵马四万余人。于禁先遣细作,往汝南哨探一切情形。以便进兵。那探
子回报,汝南只有赵云夫妇并军师徐庶,现闻吴兵已由合肥进攻新蔡,赵云自往迎敌,留徐
庶守汝南。于禁闻讯,异常欣悦,督率部队,向汝南进发。

  于禁离开大胡山,不到五十里,只见前面一支汉兵,人强马壮,甲亮盔明,于禁即将人
马列开,整阵以待,只见汉兵阵门开处,一员大将,挺枪跃马而出,大旗上面,明写着西凉
马超四字,于禁吃了一惊。马超大叫道:“于禁匹夫,已入绝地,何不下马投降?”于禁大
怒,纵马上前,也不答话,举枪直取马超。两个战到五十余合,于禁气力不加。阎温杜则,
各持兵刃,向前助战。

  马岱见三将合战马超,挥动马队,冲杀过去,赶到阵前,将阎温一刀,砍于马下。马超
奋起神威,一枪将于禁左腿剌着,挑下马来,吕虔满奋,双马齐出,死命救回,向后败走。
杜则逃避不及,被马超刺死。马超兄弟乘胜追杀,曹兵降者万数。于禁三将,率领败残人马
,逃往秣陵关,投降东吴去了。

  马超教马岱带兵万人,荡定桐柏泌阳各地,严防于禁再来,与黄叙协同动作,以通南路
消息;自领马队回到汝南,告知元直。元直大喜道:“沸汤泼雪,不如此易,将军真天下英
雄也!郾陵防密,不须过虑,仍劳将军往新蔡协助子龙也。”马超道:“超之来此,为助子
龙,即军师不令超往,超亦必往也。”随令部下在汝南休息一日,次日即率军前往新蔡,自
有一番战争。

  且说孙权见曹真愿让合肥与吴,请求出兵夹攻赵云,即召集众文武商议。张昭道:“昔
赵受上党,而邯郸被围,今日之事,将无类是?”黄盖道:“合肥重镇,我若不取,必为赵
云所得,后欲取之,悔之已晚!且战祸已成,不受合肥,宁免兵事?”权大声道:“公覆之
言是也。”即传檄晓谕合肥居民,令陆逊住守合肥,令徐盛领韩当周泰,精锐二万人,合曹
真所部,由合肥出攻新蔡。正是:

  阵云忽变,武威之突骑西来;虏马饮流,瓜步之江声东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
解。


  异史氏曰:司马谲诈,有胜于操者,如与曹真共领大军,赌赛红妆,以决蜀兵之必出,
及诸葛遗以巾帼之服,竞对众发书,含笑受之,则未尝耻辱妇人,而有意羞愧子丹也明矣。
知与曹爽共受遗诏,同心辅政,以承托孤之寄命;及兰卿狩于高平之原,竟入宫发诏,东市
戮之,则未尝目存曹室,而有意诛灭宗亲也又明矣。由军中赛智,而回顾病中夺印,由洛中
生变,而上溯邺中告反,前后互证,夫岂待至其子昭,路人始知司马氏之心乎?而演义写懿
,切莫言赌赛事,只同心报国,以慰曹真;写料驽马恋栈豆,智囊痛哭,兄弟三人皆豚犊耳
,以薄曹爽;写闻仲达受先帝托孤之重,安敢有异,辄大惊失色,车前俯伏,泣奏请提一旅
,破蜀平吴,俾明臣心,以对曹休;写钟繇以全家良贱,只保一人,而此事朕亦悔之无及,
非卿一举,两京已休,以动曹睿;无一处不回护司马,意若仲达未负曹氏子孙,而曹氏子孙
多负仲达耳。人快司马之篡,足以报曹,亦每置懿而论昭,本书于是,乃深论之;如曹彰领
兵十万,一面贾逵,即索先王之玺绶者也;司马懿出入曹门,两番夺印,亦惟但问兵权,且
以戮及夏侯也;何至今日而俱谦让不迭,拱手相逊,有如此者!倘为双方媲美,然则翻案之
云胡哉?是故曹彰听命,亦犹自馁于奔噩,司马抗颜,不异设词于问病;极言曹彰尚不可得
而攘臂,却如浚休真爽辈之冥蠢同犬豕,有不自入彀中而堕老奸之凶狡者?不惟不获与争尺
寸大阿之兵柄,抑至丧师取辱,覆族灭宗,以贾倒刃之奇祸焉。旧既以料敌赌胜而移兵权,
此即以失机退败而据帅位;闲居托疾,司马之让犹不让, 则孤城自保,司马之谦何所谦,
一片矫情,腆颜相揖,不过如是而已!有一曹彰足知其心,只一曹彰能奉人位,故以曹彰借
写,明其高于曹氏所有子孙一筹,庶不见嫉于司马也,以司马无形奸诈,因仍以无形笔之。
得此一回,于是马谡反间,周鲂断发,自取帅印,分兵斜谷,诈病赚爽,克日擒达,政归司
马,凡写司马出处各案,一例诛心,于无形中翻尽删去。王莽谦恭下士,曹操诸镇勤王,只
须愈写礼让,愈使后世识其奸伪,真无庸另费笔墨耳。

  诸葛血战中原,只落得宫殿荆榛,凄凉满目,闾阎凋蔽,万骨皆枯,惟剩主帅徘徊河上
,赋诗行乐,尚有何乐可言!如此而致膏肓之疾, 则较写尽勒躬尽瘁者为何如耶?噫!秋
风五丈,只写了云霄万古之一人,洛水五言,却咏及俎豆千秋之百姓;如是始不为功狗,如
是方可享蒸尝,一统纵见成功,而诸葛定论,卒亦莫逃于笔底,则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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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徐文响尽节死新蔡 曹孟德临命涸漳河

  却说赵云夫妇,领兵来到新蔡,严寿廖化迎接入城,进到衙署坐定。云问二将,吴兵可
曾来此?二将答道:“吴兵先锋韩当领兵五千,离城十里下寨,全军人马,相隔不过三十余
里,军队异常骁勇。”云听罢,即吩咐二将道:“吴兵还来,利在速战,我兵深沟高垒,凭
城拒敌,待其气衰,然后击之,未为晚也。”二将遵令,自去小心守城。

  到了第二日,徐盛大兵到了,便令韩当周泰引兵攻城,吴兵擂鼓呐喊,逼近城边,汉兵
只是不理。吴兵便蚁附登城,将到城头,只见满城尽是汉兵,灰瓶石子,金汁滚木,如雨点
的打来。吴兵退后不迭,两三个时辰,吴兵损伤了千余人。徐盛知道汉兵有备,挥军急退。
讵知一声鼓角,城门开处,汉兵乘势冲杀出来,强弓硬弩,直射吴军,吴军纷纷落马。

  当下赵云一马当先,左有严寿,右有廖化,如狂风骤雨,横卷而来。吴兵退过三四里,
方才阻住阵脚。韩当横刀跃马,径取赵云,严寿使大刀迎住;周泰飞马来到阵前,廖化舞刀
接住;一来一往,两个战到六十余合,廖化刀法渐渐松懈,马云騄急向前帮助,徐盛便来战
云騄,赵云骤马战住徐盛;两军混战,直杀到红日衔山,方才各自鸣金收军。

  赵云收军入城,吴兵亦防汉兵乘夜劫营,离城十里,安营下寨;一连六七日,大小十余
战,两军都不分胜负。徐盛与众将商议道:“我军连日血战,徒因敌人强硬,不能进入尺寸
,劳师费时,殊非善策!我看赵云后无重援,全师御敌,明日曹将军督同韩周二将,仍往攻
城,某家自领轻兵,径袭新蔡后路,乘隙攻城,得了新蔡,云军自败矣。”曹真道:“将军
之言是也。”徐盛分兵五千,乘夜越过新蔡,次日黎明,韩当引兵叩城挑战。赵云便要领兵
出城,云騄谏道:“我军连日全师出战,敌兵若以轻骑袭城,后无归路,危险万分!”云道
:“夫人言之有理,城内留兵万人,尽归夫人节制,专任守城之责可也。”云騄领命,登城
守御。赵云同廖化严寿开城出战。

  正在两军交绥时候,徐盛领兵从新蔡城后进攻。徐盛躬冒矢石,身先士卒,云騄指挥军
队,竭力抵御。忽听西边马蹄杂沓,一彪军马,卷地而来,直冲入吴军后队,为首一员大将
,正是威震大河南北的马超,见着吴兵在此攻城,不由心内着忙,一马当先,直取徐盛。徐
盛舞刀接住厮杀,两个战了四五十个回合,马云騄在城上,见哥哥不能取胜,拈弓搭箭,望
徐盛背后射来。只一声响,正射中徐盛马腿上,那马把前蹄一蹶,后腿一掀,将徐盛翻下马
来。西凉兵士,挠钩套索,蜂拥上前,将徐盛绑个结实。吴兵急待向前救护,被马超冲杀开
去。

  马云騄见徐盛被擒,火速开城,引兵接应哥哥。马超略谈数语,教妹子将徐盛绑入城去
,自己领兵追杀东吴败兵,前来接应赵云,一马当先,杀入阵中,高声叫道:“子龙听者,
徐盛已被某家生擒活捉,解入城中去了。”赵云见马超杀来,精神百倍,汉兵登时得势,吴
兵心中疑惑不定。马超纵马掉枪,径入吴军,神枪到处,曹真躲闪不及,一个枪花,了决性
命。韩当周泰,见阵势已乱,并骑杀出,径归本阵,退入营中,凭营死拒。马超见徐盛已擒
,曹真已死,二将已无能为,同赵云收兵入城。

  赵云与马超并辔而行,军士齐唱凯歌,看见两员上将,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有未曾见
过马超的,有未曾见过赵云的,一时得见,无不啧啧称羡。

  马赵二将,进了衙署,分宾主坐定,云騄把徐盛解了上来,云自下位,亲解其缚,延之
上坐,又介绍了马超。盛固执不肯就坐。云道:“江夏一见,有如旧识,主母归宁不反,不
图婚媾,竟作仇雠,云与将军数场血战,极知英果,不识能捐小节,辅汉中与否?”盛答道
:“盛与将军,皆同心理,惟盛受孙氏三世厚恩,义无反汙,今既被擒,有死而已,不敢他
求!”马超在旁劝道:“徐将军!子龙既殷勤相劝,将军何妨稍屈一时,而伸于百世?”徐
盛道:“败军之将,视死如归!二位将军,若不视盛为不肖,请赐一剑,以全公私之谊。”

  赵云知盛刚烈,不能回心,即自解佩剑授之,说道:“文响!今日之事,各为其主,将
军既百折不回,云亦不能以不入耳之言,来相劝勉。就义之后,当以玄纁傅体,送回本军,
令得归正首邱!前敌之兵,让其自退,决不追击,令文响瞑目九泉也!”盛颔首者再,接过
佩剑,向东再拜道:“受主厚恩,不能图报,九泉之下,死有余辜!”言讫,拨出佩剑自刎
而亡。

  赵云马超,皆为凄惨,将徐盛尸首,用玄纁束帛,好生包裹,令东吴降卒,送回本军;
教韩周二将,火速退兵,决不追赶;三日不退,当遣兵攻击。降卒领命,护送徐盛尸首回营
,韩周二将,抚尸痛哭。降卒转述赵云言语,二将知道赵云重信,留此无益,即刻拨队起程
,由铜陵下船,直抵吴会。

  孙权闻报,自同文武出城迎接,只见徐盛双目不暝,面目如生。权顿足大痛,文武莫不
坠泪,将尸首移入城中,用上好棺木,金装玉裹,好好收殓。权自漉酒拜奠,安葬钟山之麓
,厚恤其家;令吕蒙星夜前往阜阳,抚辑余军。东吴自此无力进攻汉兵,仅能保境自守,即
因徐盛阵亡之故。所以古来人说得好,国家的上将,就胜如万里长城;那万里长城,是个固
定的东西,生在西北,绝对不能移向东南,国家的上将,是个活动的长城,东来东挡,西来
西挡,时南时北,随时转移。诗经上有句话说得好,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就是这个意思;
古往今来,一言难尽。

  且说赵云听见吴兵已退,对马超道:“徐盛一亡,东吴再无能力攻我,可令严廖二将,
镇抚此间,我与孟起乘胜还攻临颖,以摇许昌可也!”马超称善。云留兵万六千人,令二将
紧守城池,二将领令。云与马超兄妹,电掣星驰,回转汝南,见过元直,述知备细。

  元直闻之大喜道:“东事一定,我得专心以应北虏矣!郾陵战事,不甚剧烈,曹兵以战
为守,无须重兵,黄崔二将,即可应付。子龙可进驻郾陵,以张声势,汝南留吴懿镇守,孟
起可领万人,由郾陵直取康公镇,以攻叶县之东;某回舞阳,请云长君侯渡沣而北,进攻叶
县之南;一面知会士元翼德,由方城竟攻叶县之西;三方并进,张辽虽有三头六臂,亦当计
穷力竭矣。”二将齐声道:“军师妙计,鬼神莫测。”

  赵云虑马超一人,嫌无臂助,火速令吴懿前往桐柏,替回马岱。军书星火,不到十日,
马岱回来。云令马云騄留守汝南,自与马超兄弟直趋郾陵。到了郾陵,令黄武回守汝南,调
云騄来前军,云分兵万人,与马超兄弟去袭康公镇。

  马超兄弟来到康公镇,守康公镇的乃是陈矫,有兵万人,闻知马超兵到,不敢迎战,分
头遣人去许昌叶县求救。马超同马岱计议,到三更时分,乘风纵火,烧毁曹兵栅寨。陈矫立
足不住,只得领兵退扎许昌附近,马超便占领了康公镇。

  张辽正待遣兵来救陈矫,只听得方城方面,战鼓如雷,张飞引领全军,左有关兴,右有
张苞,前来攻城,辽急令曹仁登阵守御。又听得探马飞报道,关云长引兵北渡沣水,由南面
进攻;接连又听得马超攻破康公镇,由东面进攻,三路人马,不下十余万,声势浩大。接连
又昕得赵云引兵三万,由康公镇乘隙进袭许昌。张辽同曹仁文聘商议,张辽道:“许昌根本
重地,驻有重兵,主上指挥诸将,赵云偏师,自无足虑;叶县若失,襄城亦不能守,藩篱尽
撤,许昌危矣!我等只宜固守叶县,兵力粮草,均足支持,伺隙出战,汉兵虽众,谅亦无如
我何也!”二将道:“全凭将军调度,某等无不遵依。”辽与二将,分防三路,一面檄知徐
晃曹洪,伺隙出兵,截击张飞后队;一面使人飞报司马懿,言汉兵现已集中叶县,窥伺许昌
,请分兵回顾京师。

  司马懿听得此项消息,不觉吃了一惊,立请曹彰领步兵一万,马队五千,以李典作先锋
,火速东归,还救许昌。曹彰听见许昌危急,不敢懈怠,同着李典,带领军队,不分昼夜,
赶回许昌。及至到时,陈矫军队,已被马超攻破,陈矫死于乱军之中,马超纵兵大掠,许昌
城外,火光熊熊,上烛霄汉,许昌城里,照得通红。

  曹操本是久病之躯,因军情紧急,朝内无人,勉强扶病登朝,计划军事。劳心过度,得
了失红之症,加以旧日头风老病复发,已是痛苦万分。那一位世子曹丕,自从逼死了甄妃,
后宫内宠幸了那郭美人,又得了针神薛夜来,真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实在没工夫代理朝
政;据他那一块料,就想帮忙,简直也是不行。曹操真个是万方有罪,在余一人,起首听得
东吴出兵,颇为欢喜;到后来不徒于禁一军消息全无,就连东吴军讯也就鱼沉雁杳。赵云自
来临颖,马超大掠许昌,云长张飞,合攻叶县,张辽势甚危急,曹操眼见得全无指望,还支
撑着调兵遣将,防守许昌。猛见火光烛天,心内一急,头昏眼花,登时跌倒。左右急忙扶住
,辇入宫室,接连大吐不止,发晕数次。

  恰好曹彰赶到,进宫来见。操见彰来,精神稍振,略问偃师情形,彰言防务尚属安稳。
操唤世子曹丕近前,喘息言道:“朕命在旦夕,若死之后,秘莫发丧,可将灵柩由地道装出
许昌,朕前于漳河南畔,自作西陵,设立七十二个疑冢,汝兄弟可葬我于北岸,庶免被他人
发掘也!”丕彰顿首受命。操凝神片刻,续续言道:“殓葬事毕,但密告文远仲达,任城留
守许昌,汝可假吾命率宫眷直赴幽州募兵;待至幽州,即行建都,然后发丧。若叶县不守,
可令文远还守许昌;许昌不能守,令文远仲达尽弃河南之地,专守幽州,结辽东以存国脉,
而召鲜卑以乱中原;以山东与孙权,令彼代我受兵,亦救危之策也。”二子涕泣受命。

  曹操令曹彰率兵去退马超。彰领命出宫,回到大营,同着李典,前来迎敌马超。谁知马
超,因系偏师深入,知许昌一时不可猝拔,又见曹彰领军还来,自与马岱仍回康公镇去了。
曹彰见马超军队已退,令李典引兵屯扎许昌南郊,自己回宫来见父王,报告马超退出之事。
操已病亟,张目视彰,含笑而逝,享年六十六岁。

  曹丕兄弟,谨遵遗命,将操沐沿成殓,装入梓宫,由曹彰亲领勇士,即夕由地道护送出
城埋葬。所有窀穸,皆经早日预备,立时安放妥帖,仍由地道而回,塞了隧道,神鬼不知,
回见曹丕。兄弟商议了一夜,所有许昌一切军民事项,尽归任城王曹彰主持。曹丕于次日发
布父王手令,言许昌军情紧急,令太子曹丕,前往幽州征兵,即于幽州建立陪都,以备临幸
。随将宫中宝物,并宫眷人等,即日起程,令程昱曹休,领虎贲三千人护卫,向幽州进发。

  曹彰将曹丕留下手书二封,暗差亲信军校,分投司马懿张辽二处。司马懿接到手书,暗
暗叫苦,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按下心肠,尽心战守,满营将校,无一得知,连司马昭
都不知道,可见司马懿深沉隐密。许昌大小事件,俱由任城王假作转奏父王,调度兵将,接
济粮食,都照曹操在日成规行事,到也不露风声。

  谁知马超回到康公镇,同云长翼德商议,去袭襄陵,以摇叶县后路,云长极为赞成。马
超兄弟引兵来到襄陵。襄陵守将曹休,已随曹丕至幽州去了,换了徐晃,来守襄陵。徐晃见
马超势盛,婴城自过,马超游骑四出,横绝襄陵叶县中间。曹彰派心腹小校送书到叶县,改
换乡民衣服,充作逃难模样,被游骑拿住,来见马岱。马岱问他何处人氏?那小校毫无惧容
,一一对答。马岱疑心道:“真是乡民,那里有这大胆?其中必有情弊。”吩咐左右搜检,
登时将曹丕手书搜了出来。马岱看了大喜,令将小校绑了,即回马来见马超。

  马超一听曹操身死,不由得顿足痛恨道:“老贼已死,我兄弟永无报仇之日矣!”言罢
,不觉怒发冲冠,目眦尽裂。马岱谏道:“哥哥息怒!昔伍子胥报楚平王之仇,鞭尸三百,
待破了许昌,寻着老贼骸骨,碎尸万段,以报叔父之仇就是,何必激怒伤心!不如回见云长
君侯,再作道理。”马超恨不绝声,同着马岱,回见云长,呈上书信。

  云长览书大喜,马上传檄布告天下,分头启知汉中王,并转知孔明翼德子龙前敌诸将。
又令书记照抄曹丕手书数千份,令军士缠置箭头,射入临颖襄陵叶县城内。曹军拾得箭书,
偷开观看,互相议论,沸沸荡荡,传入张辽徐晃与临颖守将耳内,自然万分惊扰。汉兵前敌
军士,闻知曹操已死,士气百倍。正是:

  一世之雄,而今安在?三军之众,无主何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蜀魏昔者求吴,每以平分天下为饵,演义书不一书;而又钩心斗角,彼此不
信,仅诸葛许割三郡,曾一践其言,然吴暗取荆州,卒如故也。今魏危亡已迫,既不惜外结
鲜卑,则内以合肥饵吴,已较昔日口头甘言,十分小气;而吴竟死力援魏者,盖非尽由唇亡
齿寒之义,亦以此时天下只有平分于蜀,再无天下能平分于魏之势矣。魏境日削,则所得者
虽小,已无异举魏土与吴平分,尝鼎一脔,姑先自快,不图分受其祸,转丧长城,是合肥虽
合而不肥,魏则日瘦;徐盛未徐而不盛,吴且日衰。离合之情,得失之数,举一一令食其报
,故纵有于禁来降,可比黄权之投魏,而何堪文响身亡,不异云长之殉蜀乎?然则魏以合肥
割于吴,正同魏以襄阳失于蜀也!特有云长之死,共过在吴,徐盛之亡,其过不在蜀。君子
论其成败,世既以从贼忘汉分疆利土戎首归吴,卒之地以人存,人因地死,今日大翻旧案,
更兴邦国殄瘁之悲,则三分无恙,哀蜀目亦在其中焉。至以合肥归吴,而蜀守新蔡如故,鲜
卑不至,而超兵救应如飞;益见兴亡全在人谋,不欲成败妄称天数,削平鼎足,尚何天下得
以平分,则古来割据称雄如孙曹,今日纵横献计如歆宠辈者,皆可以休矣。

  吴有徐盛,魏有张辽,本如蜀汉之有云长,人物材能,均称匹敌。世俗只重云长,意有
所偏也。作者鉴定衡平,铢两不失,故于张辽徐盛,皆异地以写云长;若以故意翻案,随心
报复用笔目之,则不免隘视作者,抑真轻视云长矣。曹丕封王之使至吴,车后放声大哭,谓
不能舍身奋命,为吾主并魏吞蜀,乃令受人封爵者,非盛也乎?是云长心汉,与文响心吴,
固同为日月之昭昭者耳。因汉而特重云长为莫返君臣之陋见,在吴而同褒文响,为永存忠义
之遗风,伤古有时,觉今及世,云长文响,端宜并拜,以共为不朽之传!于是时势虽绌三分
,而英雄仍尊鼎足;以见苍黄反覆,最为不得统一之原,而至朝暮楚秦,早且不为三国所齿
,则写张辽徐盛以匹云长也。夫岂有意翻案,而忽为吴魏快吐不平也哉。

  曹操七十二疑冢,史传之,演义传之,世俗亦争传之,而古迹尚存,自许昌至于彰德,
临洛磁州之交,高茔巍峨,如陵如阜者,士人相指以告,皆疑冢也。而真冢史书葬高陵,乃
注未详所在,是操子孙欲求如世人祭扫,焚陌上一提纸钱之地,以追祀于不忘,且不可得;
而世间转以疑冢长存,独不能忘夫老贼,每从指点以痛詈阿瞒之奸,诡奇千古,一世之雄果
安在也?若文人学士,则又以卖履分香,瓷供侧艳,如潮之笔,豪华寂寞,动谱调笑于铜台
,冢底多情,又不枯村骨何方,果可起而问之否也!今作者置疑冢于西陵通隧道于北岸,黄
泉可见,自地中行,如此一传,恐不待马超发掘,操之窀穸,未易安矣!清陵慈禧之祸,为
鉴不远,况有斯文赫定之流,四出考古于东方,锹锄所及,更不止国之人士耶。涉思至此,
为阿瞒一具骷髅,不寒而栗!演义写操之亡,闭目见云长,开目见伏后,此诚不如司马师死
,双目失明者为妙。而本书不搜神鬼,乃令耳不闻于禁消息,手不接东吴军讯,心不知司马
布置,偏只听到一片赵云马超关公张飞声浪,两目猛见许昌城外火光烛天,就此一翻,无鬼
胜于有鬼,岂不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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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刘玄德略地驻南阳 赵子龙决水灌临颖

  且说马超兄弟,游兵轻骑,横行许昌附近,因此上搜出了曹丕与张辽手书,晓得曹操已
死,曹丕北迁幽州,回报云长。云长喜之不胜,与徐庶商议道:“今曹操已死,曹兵势将瓦
解,与翼德环攻叶县后路,似嫌空虚,不如启奏汉中王,请移驻南阳,以壮我军声势,即速
而重后路之防,军师以为如何?”元直道:“君侯之言深中情势,即速行之可也。”云长遂
令周仓还守舞阳,关平星夜驰往荆州,护卫汉中王出驻南阳。二将分头前去。

  玄德自从听得子龙大捷汝南,知道中原战事,将不次解决,令饬董厥前往桂阳,替回马
谡,令马谡带领糜威向充两员战将,征发二郡士兵万人,前来荆州候令。又令郤正前往长沙
,替回蒋琬,来荆州共商进止。

  马谡接到令旨,将桂阳一应事宜,交付董厥,并将桂阳形势,画成图本,山川险要,历
历在目,兵马钱粮,如何调遣,如何开支,十分过细,告知董厥,请小心在意,提防吴寇南
犯。董厥心领神会,接过印绶簿籍,升堂视事,按照马谡成规,绝不改易。马谡放心,别过
董厥,自同向糜二将领兵来到长沙,会着蒋琬,即日起程,用兵船载过洞庭,从澧州出公安
,径入荆州,来见玄德。

  马谡蒋琬入府参谒,玄德扶起二人道:“吴兵内犯,零桂动摇,非幼常公琰,覆我根本
矣!”二人谦不敢当,鞠躬就座。玄德询问长沙桂阳情形,二人各将布防情形,先后呈明。
玄德深加慰劳,便将云长捷报手书,递与二人观看。二人道:“赵将军进攻临颍,马将军直
取襄陵,云长翼德两君侯环攻叶县,许昌危如累卵矣!谨为大王预贺。”玄德道:“徐盛一
死,东吴无力内犯,我兵得以专意进攻许昌,较之前时,军势已为顺利矣。”正说话间,只
见门官报道:“关君侯派关平送书求见。”玄德道:“关平还来,前敌必得胜利,即命进来
。”关平上前拜谒,呈上书信。

  玄德接来折开观看,不觉喜动颜色,说道:“老贼亦有死日耶?”将书交二人传视。二
入看了,舞蹈称贺。玄德大喜,唤起关平,令刘琦宣布属地各郡,令二人谒见州牧刘琦。刘
琦见二人新立大功,皇叔倚重之至,不敢怠慢,极为推挹。二人仍以僚属礼节,坐在刘琦下
首。

  玄德见三人和辑,更加欣悦,便问二人道:“云长来书,欲孤出驻南阳,二君以为如何
?”二人齐声答道:“曹操已死,曹丕北行,士气已衰,必将瓦解。大王驾幸南阳,自是要
着,恢复中原,非进不可。”玄德道:“二君之言,深切事理,孤意决矣!惟荆州重镇,绾
彀中枢,非得高材,难资镇抚;琦侄年轻体弱,季常又出监夏口军事,即授公琰监大将军留
府事,领江陵太守,辅佐琦侄,节制九郡,得便宜行事,以利戎机。”蒋琬固辞不就。玄德
谓蒋琬道:“现在孝直在蜀,孔明在洛,士元元直,皆在行间,幼常当随孤北行,赞画军事
,荆州留府,非君莫属;但须小心以临事,疾举以赴机,宽以役众,俭以使民,令江汉又安
,则前军自壮矣。”蒋琬方才再拜受命。玄德再嘱刘琦道:“公琰文武全材,我之心齐,侄
但倾心任之,当无不济之事也。”刘琦顿首受命。

  玄德逐令关平为开路先锋,率荆州兵一万先行;令马谡为汉中王幕府记室参军,总参机
议,监护诸将;令糜威为左护卫将军,领零陵军五千;向充为右护卫将军,领桂阳兵五千;
玄德自领前屯在荆州兵五千,留兵万五千人,偏将二十余员,归蒋琬直接指挥,驻守荆州,
布置就绪,即日起程。

  军行迅速,不日玄德来到南阳,刘琰迎接入府,随令关平领兵五千,去舞阳报知云长,
顺便协助。令樊建领兵五千入方城,协助翼德。将荆益两州,积存军械粮食,分道补充关张
赵马四路军队。孔明军队,驻扎洛阳,仰给雍并二州接济,不烦远道运输,但遣次子刘理领
兵千人,赍着汉中王手书,慰劳孔明,并金帛牛酒,犒赏前敌将士。又分令前敌统兵大将,
晓谕部曲,安抚居民;凡战争所在地方,饬地方官吏力加抚恤,当地人民,均豁免三年租赋
,以恤遗黎,而宣德意。这都是记室参军马幼常的主意,号令一出,不徒人民感激非常,即
前敌军士,也就欢忻鼓舞,民心一顺,军气日增,自北自南,无思不服,这也不在言表。

  单说赵云得了马超的手书,探知曹操已死,曹丕北走,临颍守将四人,因程昱随曹丕往
幽州,仿佛有些应付不及光景。赵云知道曹兵心乱,打量着此时不取临颍,更待何时!立召
黄武崔颀入帐。二将参见,左右侍立。云道:“顷接马将军手书,言由康公镇进兵,杀了陈
矫,大掠许昌,曹操见形势危追,呕血身死,曹丕北走幽州,临颍谋主程昱随同去了;如今
关君侯与孟起翼德三路围攻叶县,陷落便在旦夕,我军屯兵临颍,不能前进,眼见得这一场
功劳,某与诸将全然无分,岂不为天下豪杰所笑?”二将同声应道:“愿得将军将令,攻破
临颍,先入许昌,以便分功。”

  赵云道:“临颍城小而坚,曹兵悉力固守,我军仰攻,多伤士卒,虽得临颖,又将何用
?”黄武沉思道:“末将有一计在此,不劳寸兵,包得临颍。”云喜道:“黄将军有何妙计
?”黄武道:“临颍北临颍水,南临汝水,若壅两水以灌此城,则城内曹兵,悉为鱼鳖矣!
”云喜道:“此计甚佳,即烦二位将军相度地形,即日工作,某家移营高阜;曹兵必然出城
挠我工作,由某家领兵掩护可也。”黄武崔颀二将,领命带了军士,招募人夫,动起工来。

  原来这临颍城,就在颍水旁边,所以叫作临颍,颍水到了临颍城下,又与双泊河合流;
就这两条河流,已经彀受,那里还要去决汝水!那黄武巧思过人,测量水势,见临颍西倚土
阜,若将东流堵住,那水非向南直奔城中不行,令军士在临颍下流半里,沿河两岸,各筑偃
月长墙五里,砍伐树木,层层迭迭,排着木椿,敷上土石,人多工快,两三日内外,便成了
功。

  临颍城里曹兵,起初看见,尚不在意,后来辛毗亲自巡城,方才知道,赵云必堰颍水,
前来灌城。与三将商议,令高堂隆赵俨出战,辛毗自领五千人出城毁堰,刚待出城,只见赵
云领兵在堰上守候,崔颀却引兵从南面攻城。辛毗手忙脚乱,打量自己敌不过赵云,冒昧出
兵,汉兵前后进攻,必无好处,不如待其灌水,再作道理;随吩咐军士,将城内沟渠,昼夜
疏通南门水闸,见机启闭,以泄东来之水,军粮弓箭,移向高地,拆卸门窗,作为船筏,先
行预备,以便应战。谁知黄武令崔颀搬移巨石,将南门水闸,乘隙封堵。

  黄武见堰工已就,启知赵云,令人先拘上下流船只听用,用麻布袋填塞土石数十万袋,
堆置堰上。一声令下,众兵士齐将土石倾倒。北方河流,本来不深,一顿饭工夫,将水阻住
,众兵士大筐小担,挑泥负土,一层一层的迭将上去。河水本是曲流向东,一经阻塞,便向
临颍直冲将来。临颍城原不甚高,水势有涨无已,一昼夜工夫,便自高与城齐,城中遍地皆
水。四将把守不住,将东南城开了,乘着水势,冲杀出来。汉兵驾着船只,沿途截杀。王观
赵俨,落水身死,辛毗高堂隆。带领残兵,逃向许昌方面去了。

  赵云见曹兵已走,急令黄武决堰,以救城中百姓。黄武遵令,督率兵夫,分决三口。筑
堰就费工夫,决堰好不容易,不到半日工夫,决口愈漫愈大,水势转往下流,城中之水,又
从南门泄出。城内水有出路,城外无水浸入,慢慢的就平息下去了,城中百姓,可已经淹坏
了不少!

  赵云同诸将入城,只见街衢泥潦,房舍倾颓,许多百姓,还在屋顶上安生,不觉伤心惨
目!急命军士好生救护被难灾民,将曹兵所余粮米金帛,按名按户,尽数赈济;令一偏将领
兵千人,在城西屯扎,维持秩序;以原任令丞中素孚民望者,处理县事。安置已毕,领所部
全军,向许昌进发,在许昌南郊,扎下大营,与李典对垒。重赏黄武,差人飞报云长孟起,
云长又火速差人飞报南阳。

  玄德因自己刚到南阳,即闻大捷,端使奖励赵云诸将。马超得了子龙书信,知道子龙决
水灌了了临颍,进屯许昌,又喜又忧:喜的是子龙得手,不烦兵力,得了临颍,直逼许昌;
忧的是许昌现有重兵,子龙势成孤立;与马岱商议,派人至云长君侯处,请令庞丰领兵来守
康公镇,以便自己进兵,响应子龙,截击襄陵叶县粮草。云长自然言听计从,即令庞丰领兵
五千,屯扎康公镇。一面马超马岱,领兵径袭襄陵后路,断绝许昌襄陵两地交通。襄陵城里
,樵采路绝,势成坐困。

  许昌城里的曹彰,闻襄陵被困,待领兵出救,赵云又近在咫尺,怕他乘虚而入,只好看
着。襄陵与许昌既然断绝声闻,叶县与许昌,更是渺无消息了。庞士元更与张飞商量,会同
云长,调遣兵将,将叶县远远的围定,把城中樵汲之路,完全断绝。张辽见汉兵势盛,决计
不出,一面联络曹洪,遥为声援,与司马懿妥商办法。

  那徐晃被困半月,可忍耐不住了,召集大小将士,都到面前,说道:“许昌消息,半月
不通,外间谣传,圣驾已崩,太子北走幽州,许昌是否被赵云攻陷,殊难悬揣;司马都督死
守偃师,张文远被围叶县,自顾不遑,何能相救!襄陵粮尽,樵采路穷,外无援兵,死守何
益?弃城北走,还守新郑,招募黑山,徐图再举,不亦可乎!”将士齐声答道:“惟将军马
首是瞻。”徐晃吩咐将士,明日三更造饭,平明出城,径奔许昌,若许昌不守,再赴新郑!
将士一齐声诺,同时预备。

  谁知道马超看见襄陵被他软困多日,徐晃粮尽,决然会走,叶县方面,有云长军队隔着
,晃走必向许昌,令部下军士,沿着襄陵往许昌的道路,掘下许多陷坑,上面薄薄掩些残枝
败草,预备挠钩绊马索伺候,自与马岱领兵分左右翼埋伏。果然不出所料,到了次日,徐晃
尽起襄陵人马一万余人,黎明天色,卷甲疾驱,向许昌进发。徐晃行不到十余里,两旁伏兵
齐起,左有马超,右有马岱,双马齐出,直取徐晃。

  曹兵本系惊弓之鸟,又素闻马超的威名,正在归心似箭的时候,忽然逢着两翼伏兵,不
由得军心大乱,无暇抵抗,纷纷逃走。徐晃略战了十余合,不能抵敌,虚掩一刀,往前败走
。马超兄弟,奋勇追赶。徐晃慌不择路,到了一个黄草坡前,哄咙一声,连人带马,跌入陷
坑。坑边伏兵,挠钩套索,同时并起。徐晃趁势,从坑内腾身上来,挥刀乱杀,伏兵四散,
马超兄弟赶上前来,挥动大兵,团团围住。

  徐晃单刀步战,奋不顾身,只避着马超,逢人便杀。到杀伤了百数人。杀到日旰,精疲
力蝎,徐晃大吼一声,闯回阵中,又杀了数十人,掣转钢刀,向项下一抹,鲜血喷溢,一命
呜呼!可惜曹兵一员大将,援绝力尽,血战而亡。正是:

  冲锋陷阵,死犹众鬼之雄;临敌捐躯,气壮山河之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诸葛亮祭星而殒,遗嘱秘不发丧,司马懿追之,疑其未死,以至入谷大败,
奔走五十余里,问有头否,此真大笑话也。今曹孟德入隧而死,亦遗嘱秘不发丧,刘玄德能
知之,喜其已死,以至略地大进,恢复万里中原,曰有头矣,此却非笑话也。诸葛未死,则
死诸葛走生仲达一案,实无由翻。作者轻掉笔尖,只于曹操一死,即以死曹操来活刘备,从
蜀魏著笔,不从诸葛司马著笔;如此一翻,便亦是死笔变成活笔,是活翻不是死翻;不但诸
葛未死,并刘备亦复活了也。则司马懿加上曹操已死,又何能不仍问有头否乎。然本文中惟
司马一人得着确实消息,张辽徐晃等辈,尚不知曹操是否真死,所得丕书,系出汉营抄本,
箭射入城,则有头无头,且应由张辽等发问,而司马却无须问;是演义仅吓坏司马一人;而
本书翻案,竟吓杀曹营一般将帅矣。是何以故?曰:只是作者教诸葛复活之故;曰诸葛既活
,则作者亦不得不教刘备一同复活之故;死诸葛,死刘备、都已复活,则生司马,死司马,
尽不必问。那怕他不摸头自问,再走再逃五十里,以至五千里,曹操现已安顿下一个幽州,
只可惜他自己却先走了一步也。

  关云长水淹七军,乃大胜曹军之壮举,顾以徐晃之救,幸保樊城,于禁已令降吴,此案
亦不易翻,又不可不翻,竟教曹军免了一番劫数。更有黄承彦老儿无知,于鱼腹浦八阵图中
,放走陆逊,向来人士,皆谓此中大有天数,甚至有谓诸葛预会授意引出者,故不能手挽云
长身死之厄运也。今乃亦借赵云,写灌临颖,仍淹曹军,以补未及,樊城之水,遂觉如在目
前。浩浩襄陵,因早令徐晃为守,而临颖壅决大工,必以承彦之子定计成之;蔗引曹军同入
鱼腹,以暗补承彦之过。若水擒庞德,是又以写庞德跳坑越陷于渭原者,移于徐晃而同样写
之,便以成擒;尽于暗中大翻旧案。且以徐晃弃城夜走,映写曹仁困于樊城,有此计议,而
未出走,其为补翻之笔,宁不甚明。演义中曹仁徐晃原系两路,前后往守;则本书赵云马超
,亦系两路,分别接写补翻,彼此往攻,有何不可?是未能谓兵出两地,而以非翻一案疑之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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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败李典赵云入许都 灸华歆马超掘疑冢

  且说马超见徐晃自刎身死,杀散曹兵,占了襄陵,依着马超,要将徐晃斩首号令。马岱
谏道:“哥哥!徐晃与云长君侯交厚,可将其尸首送交云长君侯任凭发落。”马超依言,派
人赴云长处报捷,并送徐晃尸首,听候发落。差人到了云长军中,呈上书信。云长见又得了
襄陵,不胜欢喜,听得徐晃兵败自杀,不觉惨然,出营看视徐晃尸首,想起当年在许都时亲
密情状,心中万分难过,命关平带领军士,将徐晃尸首,沐浴成殓,用上好棺木盛着,即欲
安葬高邱。元直道:“襄陵失守,张辽未曾知道,犹相犄角,可将徐晃陈尸城下,乱彼军心
。”云长没奈何,吩咐元直好生办理,只准陈尸一日,即行掩埋。

  徐庶令军政司用一丈五尺长白布,大书魏前将军翊阳侯襄陵太守徐晃之柩,立在尸首面
前。城上曹兵看见,飞报张辽,张辽同徐晃最好,即偕曹仁到城上,远远看见,果然不错,
二将皆为挥涕,知道襄陵失守无疑。曹仁便要出城抢夺尸首,张辽急止道:“云长重义,不
肯斩首号令,而陈尸城下,此其谋士徐元直之策,欲以乱我军心耳,明日即当收殓矣!”曹
仁方止。

  张辽曹仁二将,在城头举酒遥奠,仍自督兵坚守,绝不摇惑。到了次日,云长果令关平
,将徐晃尸首,安葬高阜,募工镌碑,自为题识,亲往酬酒其墓,怅怅还营。一面复书马超
,盛奖其成功之速,胜敌之能;已葬徐晃,系念当日旧交,孟起幸勿疑虑,速与子龙进攻许
昌可也。马超得书,心中释然,顾马岱道:“非弟一言,几无以对云长君侯也!”立令人火
速知会子龙,请示师期,以便夹攻。

  那赵云同李典对垒,李典老将,守御得法,垒坚不可猝拔,云以黄武多计,召来商议。
黄武献计道:“曹兵坚垒,可用撞车撞之,而以炮石继其后,李典虽勇,亦不能守矣!”云
便令黄武督工人制造撞车,教练军士演习炮石。黄武损益古来撞车制度,以铁器裹车首,而
以机关拨使行动,用木牛被甲,拖曳前进,以避矢石,以轈车驾大竹弓为弹射炮石之具。

  六七日间,撞车制备妥帖,忽接得马超会师的书信。云随复书道:“俟败李典后,再定
师期。”一面即令黄武领兵拥护前进,崔颀领兵为第二队,云与马云騄整兵以待。曹兵见冲
车来到,矢石乱发,那知道驾车的是木牛,受了矢石,满不在乎。看看到了垒边,黄武拨动
引擎,一声响亮,曹兵营垒塌下一大块,一连几撞,将好好的营垒,缺了半边。曹兵正待抢
护,那辕车上的炮石,如飞蝗一般打来,曹兵碰着,无不脑浆迸裂,断足折手。

  赵云见黄武得手,将红旗一展,汉兵奋勇争先,攻破曹营。李典手刃退兵,自领亲军,
据营死战。崔颀绕过后面,攻开一洞,纵身先人,士卒舍命前进,一进曹营,放火就烧。李
典见后面起火,只得领军突围而走。曹彰听见城外喊杀连天,火速领兵出城来救,那知李典
营栅已经破了,随即掩护败兵入城,自己挡住赵云,战了四五十合,收兵入城。赵云也不穷
追,即入屯李典营垒,重赏二将,派人约会马超,前来攻打许昌。

  那曹彰进得城去,与李典商议道:“临颍既失,襄陵又亡,城外大营,复被攻破,许昌
已成绝地,何必陷数万精锐之兵,坐受粮尽援绝之苦!不如乘我兵尚足一战,弃了许昌,退
屯青州,负海阻山,与幽州相为援应,再遣人告仲达与文远,全师以退,尽弃河南;彼处处
经营,自需时日,我以其隙,分路侵入,彼反攻为守,我反守为攻,局势一易,或反足以疲
敌势而振我军,将军以为如何?”李典道:“许昌绝地,诚如王言,即欲固守,又何可得?
与仲达文远全师以退,而与敌兵战争于一隅,较之四战中原,处处受敌,消息既不联络,血
脉复不灵通,似为稍胜一筹。”

  曹彰道:“将军既然同意,即烦作书飞告仲达,由仲达转告子廉叔父,再由子廉叔父转
告文远,我弃许昌以饵敌,则足以缓敌人之追击,而叶县禹县之兵,皆可乘隙自拔矣。”李
典遵命,即作书将不得不弃许昌情形,告知司马懿,请其与曹洪张辽,协同退兵,保全实力
,以待将来。曹彰看过,令一员亲信偏将,带了数十名兵卒。星夜开城赴偃师去了。

  曹彰与李典集合驻扎许昌军队三万余人,尽取许昌库藏,凡文武将吏不胜兵者,悉留许
都,以免道途上多所顾虑。布置妥协,到了三更时分,曹彰开了北门,李典将前军,曹彰将
后军,弃了许昌,由新郑中牟,渡河北出封邱,东入濮阳,凭河拒守。

  那赵云因马超军队未到,不便攻城,屯扎许昌南城,听见报马报道,曹彰弃城北走。云
因黑夜,不敢追击,次日平明,整队入城。

  事有凑巧,那华歆自负江东名士,幅巾白服迎谒马前。赵云久闻妻子马云騄所说,马腾
之死,系华歆献策所致,心中久有成算,此际见他来降,非凡优待,载以后车,一方面下令
军中,敢有拾取民间一草一木者,就地正法,真个秋毫无扰,市肆不惊。

  赵云自己驻扎司隶校尉衙门,一方面差人飞报云长,转报汉中王,文武官吏,各仍旧职
,候汉中王来许,再行定夺。诸事粗定,请华歆上坐,先问些安抚许昌方略,然后再问当年
马腾被害,埋骨何地。

  华歆老不客气,一一指示,云自同歆前往瘗所发掘。说也奇怪,马腾死了好几年,尸体
一毫不坏,面色如生,云騄一见,放声大哭,将马腾尸首,舁归府第,用香汤沐浴,选用上
好棺材,用原宫服制包裹入棺,只不盖棺,待马超兄弟来见。

  赵云又问华歆,马休马铁二人葬处,华歆道:“两位小将军,同所部士卒,亲葬在西门
丛冢之内。”云叹息不已,随吩咐左右将华歆衣服剥了,加上刑具。华歆极口呼冤。云笑道
:“卖主奸臣,弑君逆贼,滔天罪恶,擢发难数,权且收押,候马将军来发落!”并将郗虑
王朗,一众附逆诸人,尽行监禁,候令施行。华歆才知道受了赵云的愚,没奈何垂头丧气,
寄住天牢。

  不过一日,马超领兵来到,见堂上设着父亲灵位,停着一口棺材,云騄妹子全身缟素,
与马岱除去盔甲,上前跪倒,嚎啕大哭。赵云出来,陪着挥了几点眼泪,劝住马超兄妹,然
后将马腾即日成殓,就在许昌城附近高阜处安葬,以便处理军事。马超兄妹同着西凉军士,
一律缟素送葬;另置守冢十户,将坟筑好,并将西门大冢,立碑祭奠。赵云与马超回到衙署
,将捉拿华歆之事,告知马超,超大喜,离位拜谢。云急扶住道:“岳父犹父,孟起何必如
此!”吩咐左右将华歆提来。

  马超兄弟二人,列坐堂皇,左右将华歆拿到,跪在当地。马超目光电闪,恶狠狠的问道
:“华歆逆贼,曹操葬在何处?倘若说得清楚,我即饶你一死。”歆战战的答道:“魏王驾
崩,十分秘密,城内居民,无一得知。死犹不知,何况于葬?”马超道:“逆贼!不加重刑
,谅不肯招。”吩咐左右,将他用水洗涤,在堂下生一炉红煜煜的炭火,上面架着铁叉,敷
着铁丝蒙子,就公案上放下油盐酱醋,各色碟子。马超马岱,揎衣攘袖,下得位来,手中拿
着明晃晃的钢刀,指着华歆道:“我家世代武威,与你无仇无恨,你为何撮弄曹操,害我父
亲,是何道理?”

  华歆至此知已无生望,反到破口大骂道:“汝父盘据扶风,违抗命令,应该斩首,何能
相怪?”马超听他口音,知道父亲确实是他害死,并非冤枉,将他左臂就是一刀,割下一块
肉来,当炉烤熟,夹生便吃。马岱也如法泡制,两兄弟你一刀,我一刀,你一块我一块,把
个江东名士、带剑逼宫的华子鱼,割得体无完肤,还得剖腹剜心,斩头沥血,洒祭马腾坟墓
,并西门诸将大冢。

  马超同赵云商议,要领兵去掘曹操的坟。云劝道:“曹操国贼,理应掘坟潴宫。惟既炙
华歆,稍纾仇忿,掘墓鞭尸,似非仁人之心!”马超道:“父仇不共戴天,超归依皇叔,血
战中原,即为报仇而来,今既破许昌而令操得安居地下,岂不令伍子胥笑我?”云道:“孟
起既然决意,即请前往就是。”

  马超别过赵云,同马岱领兵,到了漳河南畔,吩咐军士,将曹操所立七十二冢,尽行发
掘,每冢之中,棺椁衣衾,件件相同,惟尸首各异。马超一一自己相验,并无曹操在内,急
得七孔冒火,教将诸棺置在一处,放火焚烧,四处访问乡民,并无一人知晓。马超无奈,回
转城中,赵云接入坐定,云问知备细,笑道:“孟起误矣!操多设冢以疑人,其真尸决不在
内,自不待言,何必掘也!”超答道:“原知如此,特忿极遂不能自己!”云道:“今私仇
略报,当急公义,孟起请坐镇许昌,某自领兵进攻叶县。”超道:“许昌重地,又新恢复,
非子龙不能胜任,超自领兵会攻叶县可也。”云应诺。马超别过赵云夫妇,率领部兵,过襄
陵来会攻叶县。

  且说玄德在南阳驻扎,听见赵云兵入许昌,其喜可知,急召马谡商议。马谡劝玄德进驻
许昌,以定人心,而壮士气。玄德依言,令刘琰守住南阳,自同马谡糜威向充领军万人,径
向舞阳,入云长军中,慰劳将士,弟兄相见,喜不待言。云长令将黄屋左纛前行,自从玄德
巡视叶城一周,士元翼德,同来谒见,军声大振。叶县张辽,闻知玄德自己来督师攻城,心
中不由不惧,孤城援绝,危在旦夕,预备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而已!

  玄德回到大营,马超兄弟领兵来见,上前参谒。玄德连忙扶起道:“孟起东西驰骋,血
战中原,为国勤劳,名垂千古矣!”超顿首谢擅杀华歆之罪。玄德道:“华歆逆贼,荼毒君
亲,死有余辜,寸磔以报先将军之仇,犹嫌其轻耳!”超谢过,玄德令坐云长肩下,便问许
昌现在情形,超一一奏知。

  玄德道:“得子龙与孟起同心经营,许昌人民得沾王化矣!二弟三弟孟起,可协同攻取
叶县,士元元直,共抒智略,叶县一破,司马懿孤军自不能立足也。”云长诸人,同声领命
。玄德督军队径入许昌,云长令关平领兵五千护送,到了许昌即速回军,不得有误。关平得
令,护送汉中王大驾到了许昌,领兵回转,助攻叶县。

  玄德进了许昌,赵云迎接入居建始殿,殿中久经赵云令人打扫洁净,布置妥帖,宫娥太
监,多系献帝旧人,尚有认识皇叔者。玄德入殿坐定,云上前参拜,玄德亲自下位,携云手
道:“子龙以偏师转战千里,孤军横轶,遂成大功,孤入许昌,市肆不改,非我子龙,谁能
胜此!”随手取锦袍,加云身上,即令云行司隶校尉事,云再拜谢恩。正是:

  常山健将,棱威九里关前;漳水游魂,可入二乔梦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徐公明大战沔水,与云长阵前道故,荦荦数语,想见其为人;若以演义有回
顾众将,厉声大叫,若取得关公首级者,重赏千金,今日乃国家大事,某不敢以私废公等数
语;而今日大翻前案,乃竟写关公如何如何,尽写为报复之快笔,则真庸手不堪卒读者,尚
何足写云长耶?故人有万不同,笔亦有万不得一同也。演义所写者徐晃,能为此言,是徐晃
也;设以写云长,则仍徐晃,非云长矣。是以华容道上,千古只得一人;许田围中,当时只
得一人;单刀会里,西蜀只得一人;白马关前,三国只得一人;若挂印封金,秉烛达旦,千
里单骑,五关斩将等,凡世俗所最美者,尚易及也;知重伦常,稍明义理,生禀材武,略惜
羽毛者,均能勉强为之;而前四者,则非日月在天,江河行地,面目入圣,肝胆照人者,不
可苟窃其丝毫,况写以徐晃之笔乎!演义状厉声大叫不敢以私废公等词,可谓能写徐晃;本
书以募工镌碑,沐浴成殓,及只准陈尸一日等翻案,是真能写云长。又夹入马超之心,马岱
之谏,元直之谋,云长之书,曹仁之激,张辽之阻,各异面目,各有分寸,以宾以主,于是
完全衬托出一个盖天盖地、此际亦没奈何怅怅还营的云长,此人自然是圣人,此笔亦要算圣
笔。则且见无一人可用徐晃之笔同写之也。

  自火器盛而攻守之道大异,战术精而进退之宜不同,险阻不可尽恃,尺寸不足为功;于
是有废弃城池,轻守重攻,缩短战线,以退作进者矣!因而与城存亡之义,一世掩耳,保全
实力之计,万众娱心。言进退则宣言一纸,无时不在下野之中;言战守则负固一隅,无人不
假弭兵之说;投机则曰主张,讳败则曰放弃,劫掠则曰保护,归降则曰反正。盖自军毒中于
政客,军蛊醉于私门,军风忠义,不存于行伍,军纪廉耻,不信于士兵,国魂浸漓,武备尽
失,则挟战术以相骄文电,侈欧亚而高谈海空,殆去军事生命,真不可以道里计!亦特余糟
粕而禅口头耳!马蒙虎皮,何堪一战,羊头狗肉,又谁与一战?即此不堪不与之情,与去许
下弃河南仓皇末日之曹彰曾何以异?而负守土,缩战线,保实力,告下野之行动,何其狼狈
,计划又如一也?然曹彰见迫于外,兵连祸结,匪一日之燎原,以较倒戈于内,鬼哭神号,
卒一朝而瓦解者,宁不视今军伍,犹胜一筹耶?曹彰去而华歆辈迎拜马前,则今工此道者尤
众,何所得觅马超,一举而尽炙之,岂不快哉!

  木牛被甲,撞车攻城,妙策也!孝马鞭尸,掘尽疑冢,快事也!子鱼鳞割,五味烤食,
奇闻也!孔明造木牛,生前无此妙用,是孔明不如作者;阿瞒筑疑冢,死时防到鞭尸,是阿
瞒料及今朝。子鱼大名士,死后遇着大考,是作者不放子鱼。看来作者还是偏向孟德,欺负
孟起,不使鞭尸快事可快!却叫吃鱼奇闻出奇!可算牛得意马不乐鱼吃亏。加上孔明点头,
曹操拊掌,子龙说不得话,仲华做不得声;但有作者一人,掷笔哈哈大笑耳!这篇文章,怪
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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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张文远凭城殉叶县 司马懿拔队退延津

  却说刘玄德令赵云领司隶校尉,附逆诸人,除华歆己被马超生炙外,惟郗虑既杀伏完孔
融全家,又杀穆顺,助桀为虐,屠戮忠良,吩咐赵云,将郗虑先行腰斩,以正国法;两家老
少,一律正法,以慰忠魂。王朗钟繇,勒令自尽;陈群世受汉恩,甘心助逆,贾诩阴谋险诈
,为虎作伥,均行赐死,家属免坐。凡曹操手中所杀汉室忠良,官为改葬赐祭,优恤家属,
子孙有才器者,皆予擢用。苛彧荀攸子侄,拔居情要。其余诸人,概无所问,各仍旧职。承
制以关羽领大司马,诸葛亮领大司寇,秦宓领大司徒,马谡领大司农,庞统领大司空,前敌
诸将各就本官加一级,候军事平定,再授分茅之赏。许昌临颍襄陵汝南被兵各地,蠲免三年
租赋。檄令诸葛亮进攻偃师,关羽督率诸将围攻叶县,克期肃请,以定中原。

  云长接到汉中王旨意,率领诸将谢恩已毕,即同庞统徐庶张飞马超,商议会攻叶县方法
。庞统道:“君侯!张辽死守叶县,远恃曹洪互通声气,若先破禹县,则叶县外援俱无,苟
延旦夕,不败何待!”云长道:“军师之言,深为有理。”即令张飞领兵万人,与关兴张苞
,去攻禹县。云长督同马超诸将,仍将叶县团团围住。数日之间,张飞引兵回来,曹洪已经
走了,禹县剩下一座空城。

  原来曹彰李典书信到了偃师,司马懿知道大事已去,只有退守一法,急差人知会曹洪,
曹洪差人知会张辽。张辽集合将士商议,曹仁文聘,都主遇走。张辽慷慨道:“许昌失守,
国事己危,尽弃河南,走将安往?不能守河南,又何能守河北?我节节退后,敌兵节节进攻
,军气已衰,士心不固,土崩瓦解,夫复何言!惟主上遗命,既已如斯,太子北迁,任城东
走,四分五裂,我更退兵,魏国之亡,更无一人死节!辽奉命守城,受任之日,即辽致死之
年,诸君请各自为计,或北或东,不敢相强,但求于国有济,辽誓与此城共存亡矣!”

  曹仁挥涕道:“孤城援绝,死守何益?退驻图存,服从遗命,幸文远为国自重!”张辽
道:“子孝!辽意已决,虽斧锧在前,不能稍变,子孝与文将军,可率所部会合子廉,偕仲
达退守河北,共拯危亡。辽甘死此城,不烦劝谕。”曹仁见辽意坚决,与文聘各领千人,泣
别张辽,开城夜走。到了禹城,会见曹洪,曹洪问起张辽,二将告知,洪太息流涕道:“文
远为先王赏识,恩礼始终,今竟以一死相报,叶县不足惜,又损一员大将,滔滔黄河,可复
清乎!”三人皆悲不自胜,合兵一处,竟趋荥阳,静候司马懿兵来,一同北走。

  张辽送了二将出城,下令军中,愿同死者,共守此城,愿去者听之。众军士见大势已危
,曹文两将军又已他走,知道别无指望,去者过半。惟辽自合肥带来万人,久从部下,感辽
恩义,誓死相随,辽令众军饱餐酒肉,整顿衣甲刀马,听候将令。辽戎服执刀,立在衙前,
晓谕众军道:“辽受国厚恩,承主上不次之遇,视同手足,委以元帅之任,出守叶城,苦战
三年,幸能完保,今许都既陷,邻县皆亡,斗大孤城,危如累卵,不如乘兵力尚充,与之一
战,胜于坐困以待诛夷!今日之战,有死无生,诸君既患难相从,义无反顾,万人同死,自
足千秋!”众军皆同声答应。辽自领军当先,开城出战,直犯张飞营垒。

  张飞自从禹县回来,云长闻知,殊为诧异。庞统道:“前所获曹彰手书,即传曹操遗命
,令张辽退守河北,曹洪必会同司马懿北行,张辽骨鲠,必然死守无疑。”云长道:“文远
血性过人,必不肯退兵。”庞统道:“外援四绝,辽不肯退,必引兵出战,冒死相犯,未可
轻也。”云长即传令诸军小心提防张辽出犯。

  不到几日,张辽果然领兵出战,遇着关兴,上前迎住。张辽已将性命置诸度外,奋勇进
战,万众一心。关兴看看抵敌不住,张苞纵马持矛,上前助战。张辽将鞭稍一指,全军直杀
入汉军营里,二将阻拦不住。庞统令张飞领兵先入叶县,以绝张辽归路。叶县曹兵尽出,张
飞杀入城中,并无拦阻。得了叶县,庞统飞调马超兄弟围攻张辽。

  那张辽引领全军,左冲右突,宛如大海蛟龙,翻波作浪。云长怕他冲动阵势,顾不得交
情,吩咐关平周仓,奋勇上前,四面包围,自家擂鼓助威。汉军见主帅自出,人人奋勇,个
个争强。张辽万余人马,由天明杀到日中,去了一半。只见得汉军阵里,军士纷纷闪开一条
道路,一员大将,银盔银甲,白马长枪冲入垓心,大叫道:“张文远!为何执迷不悟?曹操
已死,汉祚中兴,身陷重围,别无援救,我奉云长君侯命令,特来劝降,若肯依从,必邀重
赏。”

  张辽主意已定,也不回言,向马超就是一刀。马超将刀架开,并不还枪,劝说道:“文
远不要固执己见,请自三思!”张辽只当作不听见,向马超左一刀,右一刀,乱砍乱杀。砍
得马超火发,大怒道:“张辽!你不要如此,我碍着云长君侯命令,让你几刀,难道我还怕
你不成?你自愿就死,这也无法!”便一连几枪还杀。张辽杀了半日,人困马乏,那里是马
超对手。马超吩咐放箭,张辽冲突不出,同那五千人马,尽行战死,一个不留。汉军阵里,
死伤可也不少。

  云长随令将张辽尸首,令关平好生收殓,战死军士,令军士无分曹汉兵,一律掩埋,把
张辽同徐晃安葬在一处,令庞豫屯兵叶县;令张飞领兵万人,同关兴张苞,由禹城密县直出
荥阳,截击司马懿后路;令马超领兵万人,同马岱由鄢陵尉氏直取陈留,追赶曹彰;二将领
兵分头去了。云长分兵戍守襄陵诸县,自引部军前来许都,觐见玄德。玄德大喜,留云长在
许昌暂住,以徐庶领御史大夫,北征诸将,尽归诸葛亮节制,以一事权。

  孔明在洛阳,迭次接到马超赵云屡报捷音,又闻曹操已死,曹丕已走,曹彰退往山东,
曹洪退往荥阳;接连又听得徐晃战死襄陵,张辽战死叶县,汉中王由南阳移驻许昌;急召黄
忠魏延诸将商议道:“曹兵失势,司马懿必弃偃师北走,众位将军可安排追赶。”众将应声
道:“愿听元帅命令。”孔明令黄忠领兵五千为第一队,魏延领兵五千为第二队,李严领兵
五千为第三队,文鸯领兵五千为第四队,诸葛瞻领兵五千为第五队,张翼领兵五千为第六队
,六道并进,预备追赶司马懿,吩咐多设侦探,候魏兵逃走,火速报知,一面令诸葛诞督率
工役,补葺洛阳宫殿,修理衙署,以备汉中王大驾临幸。诸事都布置清楚。

  那司马懿接了曹彰退兵书信,一面知会曹洪,暗暗与众将商议退兵办法,令人向荥阳告
知曹洪兄弟,随时援应。令司马昭同张雄先退守虎牢关,典满许仪,退守巩县,自与刘晔领
中军先发,张郃领后军,邓艾将右,钟会将左,潜师夜走,退屯巩县。

  汉兵细作探知,飞报孔明,孔明饬诸军火速追赶,轻轻巧巧,得了偃师。追到巩县,魏
兵已退至虎牢。汉兵得了巩县,魏兵退至荥阳,弃了虎牢。魏延贪功,先进虎牢,马不停蹄
,上前追赶。到了汜水,一声鼓响,张郃骤马挺枪,截住魏延,大叫道:“魏延休走!”左
边邓艾,右边钟会,将魏延团团围住。魏延奋勇血战,左冲右突不能出来。幸亏黄忠文鸯两
路军马赶到,方才救出魏延,张郃三将,收兵便走。黄忠督率人马,跟随追赶,看看到了荥
阳,曹洪曹仁文聘,三匹马三口刀,身先士卒,上前接应。黄忠三将,分头敌住,诸葛瞻三
路军马也就到了,一场混战,各自收兵。

  司马懿听得张飞追兵快到,弃了荥阳,连夜拔队从荥阳渡河。都亏着曹洪在荥阳,先令
副将在河阴一带拘集船只,在此等候,三路军队六七万人,连日连夜,尽渡过去。比及张飞
黄忠诸将赶到,曹兵早在隔河安下营寨,河水洋洋,并无船只,众将等候孔明来到,上前报
告。孔明传令敌兵已渡黄河,不可穷追,留庞统张飞在河阴驻扎,令将各领部兵,分徇河南
郡县,选举守吏,安抚人民,紧要地方,驻扎军队。六将领命,分头出发。

  孔明自率亲军,回到许昌,来觐见汉中王。玄德听见孔明来到,自率文武,出郭十里迎
接,孔明再拜逊谢。玄德与孔明云长子龙元直,联辔入城,入建始殿坐定,孔明上前参谒。
玄德自行扶起,说道:“自从元帅出兵,西收关陇,北平赵代,东定河雒,汗马功劳,何异
冯邓,待国家事定,自当有以酬庸也!”孔明再拜道:“非云长君侯出驻南阳,翼德进取方
城,子龙保障江汉,西军亦何能得此?”云长笑道:“孔明不必过谦,司马懿非孔明又谁能
敌?”玄德亦笑道:“孔明与二弟之言皆是也,左提右挈,师克在和,与方张之虏,驰骋中
原,固非一手一足之烈也!”言已,举座称善。左右侍从,早将酒筵摆上,君臣痛饮,十分
畅快。

  孔明在许昌住了三日,面奏玄德,赴河阴督师北伐,玄德令假白旄黄钺,以壮军威。孔
明因奏请汉中王移跸洛阳,以定中枢,云长元直子龙并皆赞同。玄德下令,留子龙留守许昌
,马谡处分民事,调庞士元还洛阳,襄理庶政。孔明拜辞出府,自去督师。玄德同云长即日
移跸洛阳,诸葛瞻在道上参谒。玄德闻瞻屡立大功,甚为欣慰。令瞻还成都,迎取宫眷,授
法正为益州牧,令蒋琬还长沙,征集湖湘子弟,屯驻零桂,候令进行。瞻将军队,交张翼管
领,自己由荆州还成都不提。

  玄德到了洛阳,诸葛诞出城迎接。玄德入居偏殿,云长士元,同心协理朝政,选了良辰
吉日,玄德用太牢祭告太庙,令太常许靖,将献帝皇后梓官发掘,移葬洛阳,举哀发丧,悉
如典礼。又令长安太守诸葛均,修复西京帝后诸陵,遣官岁时致祭;令司徒官属,敷布教典
,恢复太学,召集生徒,上计官吏,皆加延访,兴王气象,日异月兴。

  那奉令追赶曹彰的马超,到了陈留,探知曹彰已去山东,凭河拒守,飞报孔明,自与马
岱抚定沿途各州县,屯兵候令。

  孔明行抵河阴,飞调关索傅佥军前听令,前时分遣诸将,陆续还来。张翼启知孔明,言
小将军奉汉中王令旨,入川迎取宫眷。孔明教将诸葛瞻所部,归诸葛靓管带。不到半月,关
索傅佥先后来到。孔明令二将同张翼马忠领兵三万驻扎陈留,专防曹彰渡河南犯,令张翼总
其成,节制三将,换回马超兄弟另有差遣。

  张翼同三将倍道起程,马超交代清楚,回兵来见元帅。孔明见马超来到,十分欣慰,令
休军三日,领姜维李严文鸯马岱四将,配兵五万,由孟津渡河,调张嶷守上党,调王平随军
,由上党出关,进取安阳。正是:

  奇兵别出,横行燕赵之郊;大将西行,来会漳洛之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许昌克充复,汉社重光,玄德身入国都,大行诛赏,以国有常刑,不得生炙
华歆也,故先假手马超,使世人读之一快。而后迎汉中王入居建始,以主大政,意在诛奸,
笔有层次。于是疑冢不得,而所有附逆之徒,概不得免,郗虑腰斩,王朗钟繇勒令自尽,贾
诩赐死,惟荀彧荀攸以尚称晚节,独得免焉。一般丈士,死亦难逃诛夷之数,夫始知议王议
禅之罪重矣。承制大封功臣,不遗马稷,以见街亭之事,诸葛半任其咎,而祁山首出,独由
反间司马功高,诸葛尚非司马之敌,况马谡乎?原情策赏,故许列于六卿,而徐庶只领御史
大夫,又以奖其终身不与操设一谋,则不可不以言官,畀其效忠于汉耳;而其不智归曹,宜
罚之意亦见。即此刑赏分明,立国之大端具备,兴王气象,不待走笔多书,作者军事精湛,
不意政治明良,亦要言不烦如此。

  前以关公遇祸事影写于徐晃,今又以关公战败死迹,反于张辽。昔者荆州之兵,一散于
吕蒙,再散于徐晃,又用荆州土人旗帜,散尽关公之兵,乃得计其溃围,仍须逼入山僻狭径
,方失云长用武之地,而绊马擒之;是死一云长难也如此。今本书死张辽也,不惟无须散尽
其兵,且有万人从死,却亦先死一半,后死一半,而大战城下,又与山路不同,以致死之兵
,处难犯之地,卒尽死之;虽同一不易,然其间心术,出入愚殊,即战阵高低,亦至不俾也
。盖一则光明对敌,并无死之之心。一则诡计相谋,极有死之之志;一则以众暴寡,畏公如
虎,一则以防易战,成辽之仁。又诸葛入城劝降,一半情意是真,马超入阵招降,全部情意
不假;是吴料云长或可不死,而汉知文远必然不生;则吕蒙徐晃之死云长,见识完全是小人
,而关公马超之死张辽,心肠终究是君子!然关公等不轻张辽,作者亦未轻张辽,只万人同
死,自足千秋八字,已无异将此一回翻案绝妙文章,自加一恰如题分之评判。不意借镜对照
,轻轻从反映下笔,而张辽竟亦与云长今古同传;又与徐盛徐晃之死,大不相同,真不知作
者妙笔,有多少种也。

  孔明六出祁山,只对敌司马一人,前虽六路出师,实东西各分三路,今始终未与司马大
战,已将司马坚持不战,始终拒守旧案,一一掀翻,逼到司马今已不能不战,守卒无益,则
大战开始,即在目前。前者六路陈师,仍将结束于一个司马懿,故须再由诸葛合兵六路,点
明六出,以见前之六路为伐魏,此之六路为敌懿,诸葛昔不获于祁山者,司马今亦不得志于
延津,却仍非战非守而易之以追也,则又诸葛欲战,司马欲守,而作者只欲一追,即足穷之
。追者何?追沦也。盖作者之志,惟此笔焉追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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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出上党马超袭安阳 渡荥泽张飞战原武

  却说马超奉孔明将令,率领姜维李严文鸯马岱四员大将,从孟津渡过黄河,调了张嶷,
前赴上党。军行迅速,到了上党,王平出来迎接,与马超诸将互相慰劳。马超将元帅命令与
王平观看。王平敬谨受命,将守关事件,交代张嶷,自己整顿兵马,预备随马超出兵。

  马超休兵一日,唤王平道:“子均久住上党,熟知地势,从上党守兵内,抽调七千人,
以张将军新来兵补入守御,子均即率本部作先锋;李将军领兵五千作第二队,接应子均;姜
文两将军各领万人作第三队,分左右翼接应,会兵安阳城下;某自与仲华,督领后军,前来
接应。”

  王平启道:“主将!安阳系河北大县,燕赵重镇,自曹兵大败许昌,白马王曹彪,前守
晋城。惧我兵袭击,退屯安阳,是以我兵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晋城;曹彪胆小,有兵三万,
退依大县,统将不才,士心不一。我兵驻守上党,于今三年,未奉将令,不敢出兵,末将愿
领所部轻骑,沿太行东下,出玉峡关,得李将军一人接应已足;可令伯约与文将军,领轻骑
万人,由壶口关出袭邯郸;曹兵注重凭河拒守,不料我兵猝出两地。两处得势,我井陉之兵
,可以出常山;飞狐之兵,可以扰涿易;幽州敌军,中分为二,司马懿欲护黄河之险而不可
得矣!”

  马超击节称善道:“子均对于幽燕地势,可谓朗若列眉矣!”随令王平领兵先发,李严
继之,姜维文鸯会同刘延由壶口关,火速领兵去袭邯郸。四将领命,即日分头出发。马超自
同马岱督领大军,缘太行东下,出玉峡关,接应王平,迎敌司马懿;一面遣人去荥阳,飞报
会师之期,以为大军渡河准备。

  那王平久居上党,知道中原若定,曹兵必走河北,暗中分遭细作,打听沿边州县兵备道
路山川形势。他还乘着曹兵疏防时候,自己冒充商人,访查汲县至常山一带情形,当地都派
有精细探子,故于燕赵情形了如指掌。此次轻军开拔,昼夜兼行,三五日间便到了安阳。

  却说河北地方,自从曹操扫平袁绍,乂安已久,又有曹彪大兵在此驻扎,地方安堵,人
不知兵,攘往熙来,肩摩毂接。黄昏时候,王平已到安阳城下,曹兵惊觉,急待闭城,王平
督兵,乘势急攻,曹兵纷乱,手足无措,早被王平将西门攻开,汉兵一拥而入。城里曹兵,
不知汉兵多少,一时大扰,自相践踏。李严军队,又从城外助攻,扰攘竟夜。曹兵除战死外
,逃走一空,曹彪却无下落。王平即下令抚定居民,请李严坐镇安阳,自己乘胜领兵,来袭
淇设汤阴诸县。

  马超到了安阳,闻知王平已经发动,留兵万人与李严,驻扎安阳接应姜文二将,自引全
军,踪迹王平南下,来攻司马懿后路。自古道:虽有智慧,不如乘势。王平养精畜锐,坐甲
三年,兵力既精,地形又熟。司马懿专防着河南沿途追赶的孔明张飞,未曾防着奇军突起的
王平,合该天意灭曹。王平七千人,横行河北,如疾风扫叶,直抵获嘉,与司马懿前军大将
张郃,相望为营,王平见自己军队,驰驱千里,犹恐力乏,倚营自固,待主将兵到,再作道
理。马超惟恐王平有失,令马岱督后军驻防汲县,自领大军星夜兼程,来接应王平。

  曹兵营中,听见汉兵从河北杀来,火速报知司马懿。懿问汉将为谁?探子答是王平。懿
顿足道:“白马王必全军覆没矣!王平足计多谋,前诸葛亮得了益州,多系其力,据守上党
,熟悉地形,轻兵一出,州县望风崩溃,若不急速翦除,是我后路又树一敌矣!”急令张郃
张雄,各领万人,限期剿灭王平,以除后患。

  张郃张雄二将听令,即引兵来攻王平。刚到王平营边,只听得北道上鼓声大震,尘土冲
天,一彪军马,约有二万余人,一色西凉马超旗号。张郃不觉吃了一惊,对张雄道:“难道
幽州又失守不成?为什么马超又从北道上来?”张雄也觉惊疑,两个列阵以待。只见马超来
到阵前,拿枪指着张郃道:“张郃败将,幽州已被我取得,曹丕已被我杀却,看你这一群败
将,又败往何处?”曹兵听得,个个胆战心惊。

  当下马超纵马,直取张郃,张郃挺枪迎住。不到十合,王平开营,督率兵士,强弓硬弩
,直向张郃后军冲来,势如风雨。张雄抵挡不住,马超挥兵直上,汉兵势大,曹兵大败而逃
。二将纵兵追赶,张郃只得弃了荥泽大营,向原武奔走。马超王平收兵渐住,超执平手道:
“子均可谓神兵矣!”平答道:“借主上宏福,元帅主将神威,亦赖曹兵疏防,遂至是耳!
”二将吩咐军士,将曹兵拘集船只,尽渡过河,运载军士。

  孔明听得马超大捷,急令全军毕渡,以便应援张飞黄忠诸将,尽由荥泽渡河,安下营寨
。马超王平,来见孔明,孔明举酒赐二将道:“出师河北,二位将军第一功。”马超道:“
此皆子均一人之功,超不过随军声援耳!”孔明道:“非孟起足为声援,子均又何敢出关也
?”众将齐声道:“元帅真天下之公言也。”

  孔明又问道:“伯约一军如何?”马超答道:“昨由舍弟转来捷报,已取邯郸,现向邢
台进发。”孔明道:“所得各地,本帅派人前去接守,孟起可与子均统率本部全军,径取邢
台,当令文长引兵会同高翔,由井陉出关直取常山,以与孟起会兵。”马超王平拜命,领兵
驰去。

  孔明又令魏延领兵五千,商同田太守,发代郡骑卒万人,步卒五千,合高翔所部,由井
陉直取常山,井陉由田太守派人接守。魏延闲了许久,喜之不胜,再拜领命,星驰去了。孔
明顾诸将道:“我兵渡河,幽州事急,司马懿丧胆矣!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令张飞为本
部先锋,张苞将左,关兴将右,直取张郃,黄忠领兵接应,全军出发。

  且说张郃同张雄败退原武,飞报延津,司马懿闻报大惊道:“马超全军一出上党,幽州
危矣!诸葛亮又已渡河,我军进退路绝,除死战外,殆无办法!”火速派人持书至濮阳,约
曹彰李典会师抵敌,或遵先王遗命,以山东让与孙权,而引兵还救幽州。

  曹彰接到司马懿手书,与李典诸将商议道:“诸葛亮全师渡河,势已无敌,仲达仅足支
持,幽州一失,则将士绝望,又何能更守山东!不如让与孙权,令其代我受敌,以分汉兵之
势;某与将军卷甲疾驱,以蹑马超之后,而解幽州之围。”李典道:“大王所见甚是!”随
即差人修书赴合肥见陆逊,言遵先王遗嘱,以山东与东吴,请即派兵接收。

  吕蒙正在合肥,陆逊接书启道:“都督!曹兵不能守山东,而以与我,不过欲我代受兵
祸耳!我若受之,汉必及我,我若不受,汉兵袭而有之,从荷泽以陵丰沛,越淮泗以压滁巢
;今日之事,宁可战于境外,不可战于境内,都督以为如何?”吕蒙道:“事势所迫,不得
不尔,抚山东之众,以纾淮右之危,吾志决矣!以合肥付伯言,山东之事,蒙自任之。”

  吕蒙随简曹真张绣旧部马步万三千人,江东步兵二万人,东吴大将韩当、周泰、蒋钦、
全琮、孙琳、丁奉,悉今随征,拜表即行,星夜就道。一面启知吴王,令程普凌统守九江,
黄盖协助陆逊守合肥;鄱阳水师,归孙韶统领,巢湖水师,归陆逊节制。孙权接到吕蒙陆逊
启奏,知道曹氏一亡,东吴便有唇亡齿寒之惧,二将见机明决,去守山东,谋国之忠,自为
要着。随发官中金帛,并应需军实各项,令将军朱异,领兵三千,送往山东,接济吕蒙。

  那吕蒙领了军队,由荷泽渡河,来到濮阳,见过曹彰。曹彰见吴军人强马壮,将士一心
,自是欢喜,将山东交代过了,别了吕蒙,自同李典整率全军三万余人,由内黄出临漳,来
袭马超后路;一方面遣人飞报司马懿,一方面遣人飞报曹丕。吕蒙接收了山东,分布众将,
据险设防,贮兵积粟,以资固守。

  那张翼四将,屯兵陈留,细作报称曹彰北走,吕蒙接守山东,急忙分头报告孔明赵云。
赵云听得东吴不费张弓只箭,得了山东,不由大怒,令廖化谨守新蔡,调回严寿,启奏汉中
王,留大将崔颀领兵一万驻扎许昌,其余各地防兵,概仍旧防,自请出兵。

  玄德以山东事急,令云长领兵万人,同徐庶来镇许昌,都督徐豫二州军事,以为子龙后
援。承制授赵云都督青兖二州军事,率所部马步全军五万人,部下大将严寿、黄武、崔颀、
庞丰、庞豫,并陈留分屯四将,尽归节制,即日从陈留渡河出封邱,夹攻司马懿;俟北路得
手,然后移兵东向,驱逐吕蒙。后路所需军械粮草,由云长源源接济;孔明一军,由玄德督
同庞士元马幼常,征发荆雍州县接济;马超一军,由田畴刘延张嶷,征发并州兵马钱粮接济
;前敌诸军,馈馄有恃,军械无阙,一心应战,自然制胜可期。

  单说赵云同妻子马云騄,带领诸将来到陈留,张翼会同三将,前来参见。云一一抚慰,
说道:“张将军转战幽并,驰驱河洛,真是为国勤劳,兵不残民,尤为难得!”张翼逊谢不
遑,赵云道:“封邱方面,可否渡河?”张翼答道:“顷细作报称,司马懿因末将四人屯兵
陈留,但备曹彰,不能北渡;又以诸葛元帅大兵由荥泽渡河,旦晚当有大战,封邱方面,防
兵不多,主帅欲渡河,翼前于河干拘集船只,当引本屯三将为前驱也!”

  赵云闻言大喜,抚翼背道:“伯恭深稳有谋,真大将才也!”即授本军先锋,同原屯三
将,率领本部人马,先行渡河。张翼同三将回转原屯,乘着黑夜,领部兵径渡黄河。沿河中
有防兵,一来是黑夜,二来汉兵势大,被张翼率兵乱杀一阵,直抵封邱下营。赵云麾军前进
,两日之间,全军毕渡。陈留防地,由云长派人接守。

  那守封邱的,是曹兵大将典满许仪,听汉兵进逼,飞报延津。司马懿与诸将商议道:“
任城王全军北蹑马超,而诸葛亮进屯原武,赵子龙复直逼封邱,两军皆系劲敌,我军欲退无
路。请中分我军,子孝当东路,领全军五万人,子廉为副,子扬为谋主,典满许仪曹爽曹惠
皆属之,以当赵云;懿自率俊义士载士季诸将当诸葛亮。”曹仁起身道:“都督之命,仁敢
不遵!”即同曹洪刘晔领兵到封邱,迎敌赵云。

  司马懿正在分拨军队,外面报道:“于禁领兵回来。”懿大喜,即令请进,于禁上前请
罪,懿扶起道:“懿亦败军之将,将军何必如此!”于禁再拜就坐。懿问道:“闻将军兵败
汝南,久无消息,为何来此?”于禁答道:“末将在汝南失败,为马超追迫,投入东吴;顷
闻主上驾崩,太子北走,许昌叶县,相继失守,公明文远,先后死节,都督与任城王退兵河
北;又闻山东已与东吴,禁在吴主面前,请率本部还救危亡,蒙吴主赐给器械衣甲马匹,又
在淮徐间招集土匪,合旧部二万余人,随同吕蒙由荷泽出濮阳,特来延津,听都督指挥。吕
虔满奋亦同来也。”

  司马懿闻言大喜道:“即烦文则率领所部,驻守延津,接应后路,懿自往原武督师也。
”于禁领命。司马懿即尽起延津部队三万余人,自领邓艾钟会司马昭司马孚诸将前来原武,
迎敌孔明。到了原武,张郃张雄迎入大营。懿问张郃:“汉军作何举动?”张郃答道:“据
细作报称,诸葛亮以张飞为先锋,将悉锐来攻郃营。”司马懿道:“我军新败,士气不振,
若不血战一场,再无立足之地!”即饬令诸军整饬战备。

  次日黎明,只听得汉兵营中鼓声大振,阵门开处,张飞手持丈八蛇矛,跨下乌骓马,圆
睁环眼,倒卷虎须,前来讨战。曹兵阵上张雄,要在都督面前显能,使手中双刀,飞马出阵
,张飞见马超赵云屡立大功,自己屯兵方城,老师糜饷,异常愤恨,一见张雄出阵,也不通
名道姓,接住就杀。二人一来一往,在阵前斗了五十余合,张飞杀得性起,抖擞精神,向张
雄心窝一矛搠去,张雄将刀急架;张飞将矛掣回,再复一矛,张雄招架不及;张飞用尽平生
之力,竟一矛将张雄挑下马来,结果了性命,纵马上前,直取司马懿。

  张郃见张飞杀来,忙挺枪接住。张飞越杀越勇,好似弄风猛虎,醉酒山熊。司马懿恐张
郃受伤,急令钟邓二将出马。那边关兴张苞候了多时,一个战住了邓艾,一个战住了钟会。
孔明在阵前见张飞得手,急令黄忠出马。黄忠得令,催马持刀,直向曹兵阵上杀去,径取司
马懿,那边司马昭司马孚双马敌住了黄忠。黄忠战到半酣,大吼一声,只听飕的一声,已将
司马孚拦腰一刀,斩于马下。司马懿吃了一惊,见司马昭亦将抵敌不住,急令辛毗、高堂隆
二将,前往助战。

  孔明在阵前见张飞黄忠得势,将鞭稍一指,诸葛靓挥动大兵,径攻曹兵,曹兵大败,弃
了原武大营,退屯阳武。孔明吩咐诸将,乘胜进追,不许曹兵休息。曹兵连败三阵,再由阳
武退到延津。幸亏于禁领兵接应,汉兵方才不追。正是:

  大势潜移,一木难支崩厦;疲兵累战,沿途怕听风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此一回虽写王平,而非写王平之明地理,实以分兵幽燕,必出赵代,此不得
不写王平者一也。曹氏余孽,留居晋城,安阳退屯,势所必至,则欲出赵代,必除曹彪,又
不得不写王平之明地理者二也。王平深入,不可不有后继之师,此所以兵出土党,而以马超
袭安阳书,固以功成不在王平,非仅一知地理即足制胜明矣。大抵中原若定,曹氏必趋河北
,幽州未固,敌兵急予中分,情势宜然,指挥有定;是非王平习地知兵,特皆作者熟识地形
,精于战备,乃善策其攻守之势而快意古人耳。平原战术,利在飘忽,阻河为固,利在后防
;以飘忽之兵,去后防之恃,虽有张郃之勇,司马之智,亦将束手,尚何可为?谓遵先王遗
命,以山东与孙权,而引兵还救幽州,亦无非作者写尽司马计穷,不出北走胡南走越之故智
焉已。

  陆伯言为救东吴危亡之第一功臣,奇材横轶,而实先主不戒自骄,得使成名,作者深许
其材,故亦必于东吴已迫唇亡之际,而值屡败之后,方以出之。其实可战于境外,不可战于
境内之言,犹是奋翼猇亭之旧志也。然而吴之臣魏,虽亦自若,独有今时之势,迥不相同,
前为臣贼,此则救亡;而一受人封,一受人地,得失亦判。是知吴之屈膝于曹,作者尚不深
绝之,转嫉丕之垂危袖手,而令伯言出翻其案也。故不拆一失,而得山东,乃足启吕蒙之祸
;而领巢湖水师,以守合肥,庶得全伯言之忠;至伯言出,而吴亦同迫危亡,盖可知矣。

  本是张郃御马超,却一战弃了荥泽,奔到原武,又变了张飞战张郃,再一战弃了原武,
退屯阳武。本是曹彰蹑马超,却一时送了山东,让与吕蒙;又变了赵云怒曹彰,便一时到了
封邱,夹住司马。本是司马守延津,却百忙要分军队,前进督师;又变了于禁还延津,乃百
忙替出司马,接应败退。写得四面八方,魏蜀吴各路兵马,层层夹住,互援互战,忽救忽攻
,而只是情见势绌,抵故汉军不住,却不全由诸葛亮一人智计安排,想见众志成城,又须能
人自为战,方是近世战术最称进步之一点,而天下大事,断非一手一足之烈所可成就,此个
人武力集中,虽厚且多,亦必自亡之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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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邢台县孟起走曹彰 幽州城文长捉程昱

  却说司马懿与汉军血战阳武,败退延津,幸亏于禁领兵接应,方得收兵入城,折了大将
张雄司马孚二人。懿与钟邓诸将商议道:“北路一败,东路必摇,赵云自入九里关,未曾败
挫,兵锋甚锐,与诸葛亮左提右挈,分道扬镳,后有关云长助长声威,北渡黄河,甚不易敌
,子廉子孝,恐不能取胜,封邱再败,我军锋锐尽矣!不如令文则死守延津,我以全军助子
孝攻破赵云,然后以全力再战诸葛亮,诸位将军以为如何?”众将齐声应道:“都督之言是
也。”

  司马懿随请于禁上坐,再拜道:“国家危亡,已如累卵,一战而胜,犹足自立,战而不
胜,同归于尽,延津城守,一委将军,能守经旬,吾事济矣!”于禁还拜道:“都督为国勤
劳,禁敢惜股肱之力,以负先皇之明?延津之事,禁生死以之,都督请即时出发可也!”懿
即传令,乘夜率本部人马四万人,并张郃钟邓诸将,来攻赵云。

  那赵云自领全军来到封邱,曹仁人马,也便登时来到。刘晔与曹仁商议道:“赵云勇将
,所部精锐,我军新败,士气不振,仓卒相值,固守无从,来日将军出马自战赵云,子孝领
兵击其左翼,曹惠曹爽两将军,领兵击其右翼,晔与毋丘将军,督军攻其后,死生一决,但
求不败,即足再振军威。”曹仁依计准备。

  到了次日,曹仁挥刀出战赵云。两个战到了五十余合,曹营一声鼓响,左边曹洪,右边
曹惠曹爽,两翼齐进。汉兵阵上,严寿使大刀,迎住了曹洪,张翼关索迎住了曹惠曹爽。那
刘晔挥动令旗,将军队化成一字长蛇阵,一个金龙搅尾,冲风的向赵云后队杀入。汉兵后军
一动,马云騄急挥中军迎敌。曹营中二通鼓响,一应将士,奋勇冲杀。汉兵营里,大小将士
,纷纷迎战,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因曹军个个怀着必死心肠,汉兵大胜之后,未
免有些骄气,看看败下阵来。还亏子龙抖擞精神,杀败了曹仁,方才收住了队,算是挫折了
一阵,退出封邱十里,安下营寨。

  那曹仁回到本营,称谢刘晔。那刘晔道:“赵云退军,军锋已挫,乘势蹙之,不宜稍缓
。”曹仁令军士黎明开饭,直踏汉营。那晚汉兵营里,赵云与诸将商议道:“曹兵致死,几
为所乘,明日彼必乘胜进攻,某当以奇胜之;令严寿黄武双敌曹洪,张翼关索双敌曹仁,马
云騄督庞丰,鹿豫,马忠,傅佥,进击曹兵中军;某自迎曹惠曹爽,二将被诛,曹兵丧气矣
!”诸将各自预备。

  次日黎明,果见曹兵乘胜卷地而来。赵云令开营出战,纵马提枪,直取曹氏二将,两军
人人奋勇,死命抵敌。赵云奋起神威,一枪刺死了曹惠,再一枪刺死了曹爽,匹马纵横,荡
开阵角,直取曹洪。汉兵见主将得势,发一声喊,齐望曹兵杀来,如天崩地塌一般。曹洪与
二将刚杀个平手,那里还能加得一个赵云,抵敌不住,望后便退。曹仁独力难支,亦回马败
走。

  汉兵方乘势追赶,赵云挥动诸将,纵马上前,远远望见封邱城,却见从城侧转过一支曹
兵,张郃一马当先,挡住赵云厮杀;邓艾钟会司马昭三骑齐出,汉兵诸将分头迎住。曹仁曹
洪,回转马来,夹攻赵云;守封邱城的典满许仪,尽起城兵,出城助战;司马懿挥动大军,
向赵云中军杀来。云与诸将抵敌不住,层层败退,赶到黄河附近,赵云大呼道:“前有黄河
,后有追兵,大丈夫当于死中求活!”回转马头,倒冲回曹兵阵中。

  汉兵见已临绝地,主帅奋不顾身,个个冒死,向曹兵杀来,赵云迎头碰着了司马昭,尽
平生气力,向司马昭一枪刺去,司马昭猝不及防,被挑于马下。马云騄见丈夫危急,挂下银
枪,拈弓搭箭,向张郃一箭,不偏不歪,中在额上。张郃急待拔箭,赵云驰马上前,向张郃
心窝一枪刺去。曹洪眼快,急忙将刀截住,曹仁保住张郃便走,汉兵得势,又倒赶回来。刘
晔见已获全胜,因为穷追,反伤二将,急与钟邓鸣金收军。

  赵云见军士疲劳,安营自守,计点军士,折伤了二万余人,崔颀,黄武,马忠,都受重
伤。云极力抚慰,替他们敷上金枪药,令其好生调养,一面令人飞报孔明,一面与张翼诸将
安排固守。

  那司马懿虽然大获全胜,却折了曹惠曹爽,并爱子司马昭,又伤了大将张郃!懿恐乱军
心,暗中落泪,将三将尸首,收殓埋葬,令张郃入城养伤,与刘晔计议道:“赵云大败,封
邱事缓,不如令毋丘俭董昭,并黑山旧部,守住封邱,以全军还延津,迎敌诸葛亮;并请吕
蒙出兵,以挠赵云之后,庶可持久。”刘晔道:“事不宜迟,都督请速行之。”司马懿仓卒
作书,差心腹将士,星夜赴濮阳,请吕蒙出兵,留毋丘俭董昭领兵万人,并黑山残部六千人
,留守封邱,坚守勿战,以为犄角之势;一面以辎车载张郃,令曹洪作先锋,钟邓为左右翼
,曹仁断后,典满许仪为左右翼,懿与刘晔领中军,以郝昭郭淮为左右翼,拨队径还延津。

  孔明得了赵云败报,见司马懿全军归来,吩咐撒开围城,毋遏归师之锋。司马懿乘势在
城外扎营,与孔明相持,仍令于禁端事城守,阻住孔明北上。孔明见赵云新败,曹兵声势复
振,且良将精兵,尽在前敌,一时未易猝败;又恐吕蒙复出兵挠赵云后路,火速分军一万,
并粮食器械,补充云军。又令张飞全军屯阳武,与云军联络。令黄忠率西凉骑将马凯韩雍,
掩护大营。

  那云长在许昌,也接了赵云败报,忙从荆襄方面调军万人,令徐元直自率前往,协助赵
云,赵云先后得两处接济,声势复振,同着元直,抚恤伤痍,弥缝卒伍,修缮器械,招集溃
亡。

  吕蒙因接到司马懿手书,令韩当全琮朱异,领兵万人,屯兵荷泽,遥为声援。孔明教云
按兵勿动,候马超魏延得手,覆其根本,再进不迟。赵云遵命,按兵封邱不提。

  且说马超王平马岱,领兵来到邯郸,姜维文鸯来见。马超与三将商议道:“元帅大兵,
现已渡河,与司马懿相持延津阳武之间,子龙又有出兵东路消息,曹兵大将,皆在前敌,此
去幽州,仅有曹休曹熊诸人,本非能兵,魏文长与田太守会兵出飞狐,曹兵内部情形,已经
瓦解,我兵便可直出邢台,以通北道,但不知邢台曹兵是何人统率?”姜维答道:“据细作
报称邢台系魏将唐咨州泰令狐愚三人部兵万人把守,渔阳系魏濡阳王曹熊领兵二万镇守,曹
休在幽州驻扎,也有兵三万。”马超道:“既然如此,可飞调到刘延守上党,张嶷出守安阳
,调李将军进驻邯郸,以防后路空虚;伯约领兵万人作先锋,文将军与舍弟为左右翼,即日
进攻邢台,某家自同子均部领后军,陆续进发。”姜维领命,同文鸯马岱即日起程,进取邢
台,马超与王平休军邯郸,候李严兵到。李严在安阳,将防务交妥张嶷,自领新军数百人,
来到邯郸。马超留军万与李严,令守护邯郸,自同王平领兵二万,向邢台进发。

  却说汉兵前锋的姜维三将,前赴邢台,姜维在路上与马岱文鸯商议道:“曹兵屡败,畏
我声威,决不敢出战城外;我兵悬军深入,利在速战,若屯兵坚城之下,彼兵四面来援,则
我军气沮,而胜负未可知矣!探闻广宗钜鹿都无重兵,那一位将军领轻骑千人,越临洛关,
沿沙河而上,袭破钜鹿,即假钜鹿守兵旗帜,昼夜兼行,赚破邢台,庶不劳师而定?”文鸯
应声愿往,姜维选锐卒千骑与之。文鸯倍道兼行,乘夜袭了钜鹿,兵不留滞,即冒钜鹿守兵
旗帜,来袭邢台。

  邢台魏将,见汉兵一到,登城拒守,分道求援。不过几日,只见东道上鼓角喧天,一彪
魏兵打着了钜鹿旗号,冲围杀入,汉兵纷纷闪开。唐咨三将,见救兵来到,留着令狐愚守城
,自与州泰开城接应。文鸯就势杀到城根,冷不提防,手起一枪,将唐咨挑翻下马,州泰措
手不及,也被文鸯杀死。姜维马岱,奋勇当先,杀入城中。令孤愚脱下衣甲,杂入乱军中逃
向幽州报信去了,姜维得了邢台,异常欢喜,推文鸯为功首,文鸯谦不敢当。

  就在这个时候,曹彰从内黄成安肥乡广宗,到了钜鹿。文鸯走了不过一二日,曹彰兵便
到了,听说汉兵取了邢台,全师疾出,便跟着文鸯去路前进,姜维得了邢台,正待遣人报捷
,曹彰的军队,好似疾风骤雨,登时把城围住。姜维三将猝不及防,立时分道,登城守御。
那时邢台东门,已被攻破,李典挥兵急进,文鸯堵住城门,奋勇死斗。忽曹彰又攻破了南门
,城内剩下败残魏兵,又四处放火,汉兵不能相顾,人自为战。那马岱姜维,又双战曹彰不
下,正在危急万分,邢台地方,大有得而复失之势。却好马超王平两路杀来,曹彰同李典只
得火速收兵,离城十里扎营。

  马超见曹兵已退,入城坐定,姜维诸将来见,说道:“若非主将新来,邢台虽得,恐仍
为曹兵所有矣!”马超令姜维马岱据城防守,清查城内奸细,自与文鸯王平倚城安营,预备
与曹彰血战。

  曹彰见马超兵锐,不可轻敌,吩咐裨将四人,持任城王令箭,发渔阳上谷清河渤海四郡
突骑二万,甲士二万人,军前听令。任城王在北道上紊有威名,令箭到处,准敢违抗,浃旬
之间,益兵四万,并偏裨将校二十余员。

  马超听得曹彰征兵御敌,令裨将马骥,代李严守邯郸,调李严来前敌助战。李严得令,
火速来到邢台。马超吩咐王平道“子均!防守邢台之责,完全归将军一人,城外战事,不必
分心。”王平领令入城,专任城守。马超将部下军士,分作三队:超自领七千人将中军;令
姜维将左军,马岱为副;李严将右军,文鸯为副;三军合二万一千人。

  马超分拨已妥,便集合全军将校,至帐前宣慰道:“我军深入敌人腹心之地,曹彰现集
合四郡人马,誓与我决一死战,我有军三万,不为不多,借战胜之威,后有元帅重兵以为声
援,前有文长奇兵以分其势,敌人虽众,无如我何!且我军自入关中以来,无战不胜,西凉
马队,天下闻名,绝不能因曹彰而挫我声威,愿与诸君同心共胆,保此令名,曹彰由我自当
,他将由诸军分敌可也!”众将齐声诺,马超又道:“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后顾者斩!”
众将遵令,各自整备鞍马甲仗。

  那鲜卑大将慕容轨贺拔奇,因受曹彰厚恩,前时无奈,匆匆辞去,此际听得曹彰兵临北
地,两个背主潜逃,各率所部二千余人,倍道兼程,来助曹彰。曹彰见二将来到,十分喜悦
,优加奖励,自领铁骑万人,并上谷兵万人将中军,令慕容轨将左,贺拔奇将右,除本部二
千人外,各兼统渔阳突骑五千人,令李典领二万人将后军,全军发动,来攻邢台。

  马超预备多时,见曹彰来攻,将人马列成阵势以待。曹彰指着马超大骂道:“汝父跋扈
鸱张,朝廷论罪行罚,汝兵入许昌,掘冢焚尸,宁复人理!今日拿汝,定当碎尸万段!”回
顾鲜卑二将道:“那位将军,与我出阵活捉马超?”贺拔奇应声出马,手执溜金雁翅铛,直
取马超,汉军阵上,李严纵马提刀迎住贺拔奇。幕容轨骤坐下千里黄花马,使手中九子钯,
来到阵前,文鸯挺枪接住。四个人登时杀在一堆,十荡十决,越杀越勇,把两军阵上人都看
呆了;连曹彰马超,都不住的连声喝采。曹彰看着忍不住,自己也催马来到阵前,马超怒气
填胸,接住厮杀。两边阵上,战鼓如雷,邢台城里,屋瓦皆动,直杀到日色沉西,两边方才
住手。

  曹彰回到自己营中,对二将道:“二位将军真英雄也!”二将躬身道:“大王雄武,并
世无俦,汉兵众将,非大王谁能当之!”曹彰吩咐摆酒,与二将贺功,令李典入前军,提防
汉兵劫寨,教二将休息。

  汉兵营里,马超对众将道:“鲜卑二将,来助曹彰,后患方长,诸将有何良策?”众将
尚未答言,帐下忽报王将军来见。马超立时请入,说道:“子均为何夜出?”王平道:“末
将今日在城上,见两军接战,可称势均力敌!但曹军虽众,皆系临时集合,士心不一,明日
决战,伯约仲华,可各引弓弩手五千人,尽用火箭,射曹兵后军;后军一乱,我兵庶可得志
。”马超道:“此计甚善,子均明日但留裨将守城,自领五千人出城助战可也。”王平领命
,即夕入城,安排弓弩手伺候。

  到了次日,曹彰倾营出战,马超便将兵向城侧一退,曹彰尽力追击。忽见姜维马岱,领
兵横冲过来,万弩齐发,着火烧身;王平开城杀出,箭下如雨,马超文鸯李严倒赶回来,曹
兵大乱。新兵初集,将不相习,止约不住,汉兵大呼,乘势追杀。曹彰李典慕容轨贺拔奇四
将,督着本部精兵,杀条血路,向钜鹿逃走。马超大获全胜,收降兵万人,得马七千余匹,
衣甲器械无算。

  曹彰回到钜鹿,计点新兵,伤亡殆尽,本部军士,亦有损失,抚膺叹道:“再败王师,
天亡我也!”鲜卑二将道:“大王请勿伤悲,胜败军家之常,今汉兵势大,内地不可容身,
大王不如由渔阳别道,出屯柳城,养威塞外,再入中原,免为敌人所乘。”李典见事已无可
为,出屯塞外,召慕鲜卑,原是先王遗命,亦以劝曹彰。彰亦欲保全实力,真个领了全师,
出屯柳城。后来曹丕一死。曹彰自称大魏天王,闹得九边神鬼不安,与张飞血战数场,方才
退入阴山,此是后话不提。

  当下细作报知马超,超闻言大喜,对众将道:“曹彰一去,幽州无能为矣!”将部下军
队,分作两路,令姜维领兵五千,从束鹿饶阳河间,出徇上谷各县;令王平领兵五千,从柏
乡曲阳,出徇常山渔阳各郡县;会魏文长督兵北上,直取幽州,令李严领兵万人,驻邢台,
接应两路军队。超自与马岱文鸯,领本部全军二万还安阳,出滑县,与子龙并诸葛元帅三路
会攻司马懿,下回细表。

  且说魏延到了榆次,会见田畴,一别二年,相见甚喜。田畴设宴,为魏延洗尘,酒席筵
前,说起调兵各节。田畴道:“前闻马孟起王子均出袭安阳,本境为防御敌兵侵入,陆续调
集各项军队两三万人,严兵守境,幸安阳得手,边境又安,将军既来,出战境外,无烦征调
也。”魏延大喜,次日即请田太守派人前往接守井陉,自领本部并新调各军,即时出发,来
到井陉。高翔出关迎接,将守关事务,交代清楚,随着魏延,渡滹沱河,直取常山,沿途城
镇,望风崩溃。魏延兵不血刃,直抵渔阳,恰好王平领兵来会。

  魏延接了王平,大喜说道:“子均!往岁与将军共定云中雁门代地各郡,今复得与将军
偕行,渔阳涿易各郡,不难定矣!”王平笑道:“愿附骥尾,共事功名。”魏延道:“马将
军现往何处?”王平答道:“马将军闻曹彰出塞,令伯约去徇上谷,令某来从将军去徇渔阳
,马将军还安阳,与元帅及赵将军三路围攻司马懿。”魏延惊道:“伯约去徇上谷,必从东
道去袭幽州,全功皆为所得矣!”王平道:“这亦不定,曹熊懦葸,决不敢出,平以部军绝
其出路,将军率所部昼夜兼行,先取涿郡,则幽州自危,伯约东来,将军北上,两路合围,
何愁不胜!”

  魏延大喜道:“子均高见,延所不及,但渔阳闻有兵三万,将军所部,仅止五千,恐难
操必胜耳!”平答道:“兵何在多,在用之如何耳!曹熊有两路万,不知守常山之险,任我
兵直入堂奥,敛兵入城,但求自保,有众百万,又复何用!平兵虽少,制之有余,将军但鼓
行而北,若得幽州,渔阳之兵,必内溃矣!”

  魏延闻王平言喜甚,即与王平分别,领兵直进。果然涿郡守将,因曹熊尚在渔阳,阻住
汉兵,未加警备,魏延一至,乘势进攻,一鼓而下;遂留兵千人,令一裨将守住涿县,自己
径向幽州进发。到得幽州,姜维已徇定上谷各地,选置守令,征发士兵八千人,并将而前,
在幽州城东扎下大营。魏延兵到,两路会合,声势浩大。

  幽州城里曹丕,初至幽州,替父王发丧,追谥高祖武皇帝,自己即日登基,改元黄初,
与曹休程昱筹划军事;接二连三,听曹熊转报曹彰与马超相持邢台,最后大败,逃出塞外,
汉兵已取邢台,忽然三日,未接曹熊报告,汉兵已奄至城下。曹丕与程昱商议道:“仲达一
军,久无消息,渔阳不知曾否陷落,幽州四面皆敌,如何是好?”程昱道:“大事已去,陛
下可乘汉兵未曾合围,率领宫眷,先往辽东,昱愿死守此城,以报主知。”曹丕不觉潸然泪
下,对程昱道:“以幽州累卿矣!”昱顿首受命。

  曹丕与曹休乘夜领兵三千,开了幽州北门,径趋辽东。姜维昼夜提防曹丕北走,一经听
得,即领所部追赶,程昱在城上,见汉兵去追曹丕,火速领兵出城,抄击姜维后路。姜维前
后受敌,急回兵来迎程昱,曹休曹丕乘间拼命逃脱。程昱见曹丕去远,正要收兵入城,忽被
魏延纵马上前,横腰一把,将程昱生擒过马,曹兵大乱。正是:

  荥阳纪信,正有前车;河北公孙,已无后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于禁从孤三十年,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此曹操襄樊失地时自叹之词,而世
人乃常为此言欺蔽;每若寝陵画壁,辱禁以死,实为至当,而又多壮德之抬榇殉身,辄羞禁
之称降有贰也。呜呼!世人于此,不惟忘禁材勇,品证失人,抑且忘操汉城,褒贬失宜,此
奸雄所以能动欺后世,竟使后人至人自欺也,不亦谲哉。在操当日,罢计迁都,激厉左右,
自宜有此一言,然于文则实非定论。观禁入事操门,非荐非降,引数百人,自来投效,魏营
中只此一人进身光大。天下大乱,豪杰自惜其材,时操奉诏勤王,奸恶未露,则禁与孙策在
术,赵云在瓒,张辽在布,马超在鲁,曾何以异?是不可遽议其非。回思操败清水,禁独能
赶杀青州乘势劫掠百姓之兵,惇告禁反,亦不置辩,且先下寨拒敌以攻张绣,操之知禁,至
特指班内,谓汝可去解樊城之围者,实自此始。是其整军经武,有勇知方,又何可遽薄其材
!及夫水淹七军,乞哀云长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求怜悯,誓以死报!“则陵寢因
降以死,亦可谓死汉而报关公,而其悔归曹操,低首云长,言自由衷,亦何能竟谓无心也!
是则屡挠庞德,鸣金阻谷,用掣其肘,更属暗助关公,有功于汉。尝谓禁虽有失足之恨,终
见立身之操,盖怀降汉之心,始成背操之志。庞德何人,可与并论?即曰奖之太过,毋亦足
抗黄权,何故可轻于禁耶。作者大其来降,许其知耻,不欲受欺于操,因每惜禁之材,前令
投吴,即使比于黄权,今令助懿,又若比于向宠;故守延津经旬,无异洪湖十日,后先辉映
,令古交悲,是非论定于棺中,黑白斯分于笔底,禁之冤庶几雪矣。

  赵云之败,司马之援,皆所以死司马昭也,而曹惠曹爽同死焉,无他,但令曹氏子孙与
司马子孙同日死耳。姜维之胜,魏延之趋,皆所以破幽州也,而曹彰曹丕同窜焉,无他,但
令曹氏弟兄与汉家疆土同时绝耳。一则驱入幽冥,一则投诸塞北,此与晋魏递禅,报复于寡
妇孤儿,不如炎汉中兴,报复于山阳安乐,其酷毒宽厚,更有判于天理之巧不如天心之仁,
人心之公不如人道之平者也。呜呼!晋魏不禅,方谓五胡之祸可免,而任城出塞,不谓鲜卑
之召犹然,曰:原是先王遗命,则本书独诛曹操,若谓乱邦国贼无不如斯,其意至深,其笔
亦至严矣。世有思假外寇以患中国者,其视曹操子孙之例也可!慎勿谓求为曹操而不得,尚
可为程昱之死据幽州,然而程昱之例,又如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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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公孙渊献俘幽州城 司马懿坐困延津县

  却说魏延在幽州城捉了程昱,与姜维乘势抢城。城中虽有兵将,因曹丕已退,程昱被擒
,无人主持,混战一回,被二将攻入城中,招降余军,安辑百姓,将程昱推至府前。程昱破
口大骂,魏延暴躁如雷,便要下坐自杀程昱。姜维谏道:“士各有志,赵将军生擒徐盛,赐
剑自尽,渠之谩骂,不过欲求速死,此等人未必可降,降之亦为后患,令其自杀可耳!”随
对程昱道:“程大人不必如此,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何必谩骂,自损学养!”命左右取剑
与程昱,将绑松了。程昱接剑在手,向东再拜,自刎而亡。魏延姜维各为叹息,从优殓葬,
以安士心。

  魏延姜维二将,在幽州牧府中,议发兵追击曹丕。姜维道:“将军且莫性急,曹熊此去
,必奔辽东,我若急追,公孙渊必协以拒我;我盛兵幽州,遣一介之使,驰示威声,则诸曹
之首,必自至幽州矣!”魏延大喜,即日派人前往辽东,宣示德意。一面令人飞报王平,言
幽州已经取得;一面令姜维自出榆关,整顿边防,防备曹彰南侵。

  那王平接到捷音,立刻转知李严,速报知大营,自将前杀之曹兵三人,竿示首级,言大
兵攻破幽州,曹丕曹休程昱,尽被擒斩,送来渔阳号令。渔阳城中,得了此项风声,互相传
播,登时鼎沸起来。王平又领军士纷纷射入箭书,谕令渔阳军民,若杀曹熊,开城投降,不
徒免死,更有重赏。城中军民愈加惶惑,真有人谋杀曹熊。

  那曹熊本来怯懦,见事已至此,知无可为,唤部将道:“汉兵欲得而甘心者,惟有孤耳
!孤城四绝,徒累生民,孤不为也!汝辈可以孤为进身之阶,而保一城民命也。”言罢,泪
流被面,左右皆不能仰视。遂拔剑自刎而死。左右见状,皆痛哭失声,一方看护曹熊尸首,
一方开城迎降。王平领兵入城,降兵皆缴械待命。

  王平入城坐定,吩咐曹兵部将,把曹熊尸首,好生收殓,部将遵命去了。却因看着王平
兵少,大家不免翻悔起来,又想乘机取事。中间便有那些卖友求荣的,又来走漏消息,王平
不动声色,将降兵骁桀八将,蓦地掩捕,即行枭首,余党惊散,一场风渡,无形消释。随将
所有降兵,分别去留,酌量道路远近,给资遣散过半,遣人分头报捷。

  孔明连接诸将捷音,立时转奏洛阳,令魏延权督幽州军事,姜维王平诸将,尽归节制,
幽州善后事宜,责令三将妥慎办理,会同田太守备兵九边,严防曹彰乘虚内侵。魏延奉到命
令,敬谨遵行。

  那曹丕曹休,昼夜兼程,到了辽东,公孙渊率领文武出城迎接,俯伏称臣,曹休甚加慰
劳。进了城中,公孙渊将正寝让与曹丕居住,朝夕款待,致敬尽礼,到也安生。曹休与公孙
渊商议,要其出兵去救幽州。公孙渊回到本宅,与心腹商议。有谋士献策道:“曹操挟六州
之众,气盖天下,兵败身死,国破家亡,汉兵之势,不问可知!我远在辽东,与人无忤,汉
业中兴,我不过遣使进贡,不失藩服之位,若举兵内向,则我有犯顺之名,贻彼以出兵之口
实,我之兵力,能及曹操否?是自致危亡也!”公孙渊闻言,连声称是。

  公孙渊正在家商议间,忽报汉使求见。公孙渊即今相请,汉使昂然直入。公孙渊不敢怠
慢,优礼款待,汉使将主将手书呈上。公孙渊接过观看,系都督汾晋诸军事魏延领衔,言奉
汉中王令旨,大元帅命令,出师北伐,所过城邑,望风迎降,探闻曹丕君臣,逃避辽东,仰
即火速擒送幽州,以彰天讨,当奏明今上,令汝世守辽东云云。公孙渊令近臣陪侍使者,自
携手书,商之心腹。众将同声道:“主公原本汉臣,宜遵汉令,于国于家,实为两利。”公
孙渊意始决,暗令部军围攻城外曹兵,令偏将领兵千人,围住曹丕住宅,谁知曹丕已知道风
声了。原来姜维计划,令使者到了辽东,吩咐从人四处宣传,使两下疑忌,好叫公孙渊近于
无奈,而杀曹丕。曹休在外,听得风声,急令人报知曹丕,自入城外军中,决与公孙渊决一
死战。

  曹丕接得此信,手足无措,众宫眷相倾失声。只见美人薛灵芸上前启道:“大王国破家
亡,身临绝地,尚何志意,留恋人间?贱妾蓄鸩相待久矣!请先死大王之前,以明妾志!”
即由行箧中取鸩酒一瓶,自己先满饮一杯,再斟一杯奉上。曹丕见灵芸先饮,接过酒杯,一
饮而尽。宫眷争先取饮,投环自刎死者枕籍。比及公孙渊派人来围时,曹丕早已乘龙上升帝
阙了,到把公孙渊吓了一大跳。忽已听得城外杀声动地。

  原来曹休激励将士,奋勇血战。将士已无生望,一个个舍死忘生,辽东军士,被他们杀
伤数千余人。公孙渊大怒,令弓弩手万人,四面横射,将曹休并三千人马,尽射死在辽东城
下,割下曹休曹丕首级,用木匣装着,派遣心腹部将,赍着贡物,随着使者,到幽州献俘。

  辽东使者行到榆关,先见姜维,姜维优加抚慰,飞报魏延,魏延闻得辽东使到,大陈兵
卫,戎服佩剑,高坐堂皇,汉使引着辽东使者,上前谒见。延赐坐慰劳,令将贡物首级验收
,转呈汉中王,候令旨定夺;大会诸将,重赏来使,复书奖誉,承制授公孙渊行辽东太守事
,俟汉帝登基,再行厚赏,差来使先回复命,以私人名义,赠公孙渊鞍马刀剑名酒什器,赐
来使千金,以实归装。来使欢欢喜喜回转辽东复命去了。

  魏延送过东使者,随派人将曹丕等首级并辽东贡物,火速呈送元帅转呈汉中王,自己同
姜维王平高翔,安辑幽州所属各地,剿除伏莽,资遣溃兵,分守险要,休养军队,补充马匹
,屯积粮棘;各令丞尉簿,均留原职,试办三月,以定去留。战争之后,民易安生,一经整
顿,成绩斐然,这也慢表。

  孔明在阳武,接到魏延辽东献俘幽州底定消息,一面声叙事实,将曹丕曹休二人首级,
号令军中三日,然后转送洛阳。一面分调赵云一军先攻封邱,调马超一军与张飞会攻延津,
掣司马懿回救封邱之肘;令黄忠领中军,攻延津之南。四路兵十余万,声势赫如;兼之又听
得曹丕已死,幽州已得,愈加心雄胆壮,曹兵方面,可就苦乐殊途了。

  且说赵云屯军多日,诸将伤痕已愈,兵队元气恢复。休息既久,跃跃欲逞。赵云奉到将
令,召集诸将道:“我兵自与吕蒙徐盛血战江淮,北入九里关,袭取汝南,荡定许都,攻无
不克,战无不胜,而封邱一役,反胜为败,系敌人出我不意,亦由我军恃胜而骄,全师以出
折伤过半,哀我同袍,殒身王事!云忝为主将,待罪行间,未敢以一败而灰心,令战死军校
,永无报仇之望;是以与诸君枕戈待旦,伺隙而动,不徒欲雪当日之耻,亦欲以慰忠魂于地
下也!今幽州已破,曹丕已亡,司马懿张郃所据,不及十县,余兵不及八万,孤军援绝,甕
蹩釜鱼,我军四面围攻,报仇雪恨,在此一举,众位将军,可各出奇谋,以徼必胜。”

  张翼启道:“主将专东面之防,原以驱逐吕蒙为事,今既奉令围攻司马懿,自应合力扑
灭北路之敌,然后转而东向;司马懿自据延津,而今董昭毋丘俭守封邱以为犄角,现闻元帅
令黄老将军翼德君侯马将军三路围攻延津,司马懿自顾不暇,何能顾及封邱?封邱城池不高
,守御不备,但督全军,奋勇直扑,不难一鼓而下,请主将即传令,翼愿与诸将先登陷阵也
。”

  赵云大喜道:“张将军既肯先登,封邱不难下矣!”即时下令,令先锋张翼领黄武崔颀
庞氏兄弟先登陷阵,自与严寿督军继进,号令众军,不得封邱,誓不回军。全军登时发动,
直扑封邱,将城四面围住,城上矢石如雨。张翼左手执盾,右手提刀,踏着城堞,攀缘而上
,军士前仆后起,蚁附而登。一声喊起,张翼早上了城,一刀将董昭斩了;黄武崔顾也上得
城去,三个人奋勇冲杀,曹兵风靡,毋丘俭督众死拒垛口。赵云严寿杀上西城,汉兵如潮似
浪,大开城门,截杀曹军。张翼三将与毋丘俭战到半酣,黄武一戟,刺伤毋丘俭左腕,张翼
就势一刀,将毋丘俭劈下城垣,汉兵大获全胜,便得了封邱。曹仁曹洪文聘,奉令来救,已
赶不及,回不了延津,退屯黑山去了。赵云进衙坐定,吩咐安抚居民,遣散降卒,摆酒替张
翼诸将贺功,留傅佥守城,飞报大营,火速领军开赴延津。

  延津的司马懿,在延津城下大营,见汉兵营中悬挂曹丕曹休二人首级,知道幽州已破,
后路全虚,封邱方面,消息悬隔;听得马超领兵攻延津北面,张飞领兵攻延津西面,黄忠领
兵攻延津南面,三路进军,声势浩大;又听得延津东面,赵云全军来到,懿叹息道:“封邱
烬矣。”

  恰值张郃箭伤已愈,来见司马都督,懿令将士坚守大营,自入城中,与诸将会议,张郃
于禁,刘晔吕虔,邓艾钟会,典满许仪,大小将官四十余员,环立阶下。司马懿慷慨言道:
“懿受先王特达之知,受领军之重任,抗衡强敌,血战数十;今国破家亡,孤城危急,任城
王既渺不知所之,太子复为辽东所害,赵云全军尽至,封邱必已陷落,四面环攻,延津危在
旦夕!懿受国厚恩,一家同尽,六十之年,复何所望,愿与此城同存亡,诸君请各自为计!


  当时张郃于禁刘晔吕虔齐声道:“末将等同先皇厚恩,愿与都督同死此城!”邓艾钟会
典满许仪亦应声道:“末将等世受国恩,会仪之父,皆死于敌,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又蒙
都督提携教训,此恩此德,不报何待!除死此城,更无死地,请都督决定方针,作何死法?
末将等愿生死相随,决不欲忍耻偷生,苟延旦夕也!”

  司马懿见群情愤激,破涕为笑道:“各位将军,既誓死相从,绝不能坐以待弊;汉兵方
面,惟黄忠一军,兵力稍弱,我以全军攻破黄忠,既足以壮士气,亦可以挫敌势也。”众将
齐道:“都督之言,洞悉敌情,愿听分示。”司马懿便指派道:“俊义将前军,典许二将军
为左右翼,文则将后军,钟邓二将军为左右翼,全军突出,直扑黄忠,得胜即回,再图良策
。”张郃于禁率领四将,马上出城,直攻黄忠营垒。司马懿与刘晔亲督将士,分守各城。

  黄忠军队,虽有三万,大将只有一人,孔明原不放心,见赵云兵到,距离甚近,方才放
下心来,叫黄忠持重勿出。谁知司马懿看出破绽,吩咐众将聚攻黄忠。延津城里城外曹兵,
直攻黄忠营寨,人人奋勇,个个逞强,将便自攻破。黄忠与韩雍马凯三人,冒死抵敌,曹兵
杀入,翻江搅海,全军大乱,看看已败到万分危险。

  那赵云闻知黄忠危急,忙令妻子马云騄守住大营,自与严寿张翼黄武关索四将率兵来救
,五匹马当先杀入阵中,曹兵望风披靡。赵云大叫道:“老将军休要着慌,某家来也!”黄
忠见赵云来到,精神陡长,败残人马,也就自行集合,回军再战。张郃因都督有令在先,呼
哨一声,领了五将,招呼本部人马,杀出汉营,赵云黄忠也不进追。张郃等大获全胜,回到
大营,司马懿自出迎诸将道:“将士同心,故而获胜,亦先皇在天之灵,有以默佑之也!愿
长保此心,共济艰巨耳。”诸将皆下马逊谢,齐呼先皇万岁。曹兵得胜,士气自长。

  那黄忠败退回营,来到元帅面前请罪。孔明笑道:“兽犹斗,而况人乎!老将军兵力太
薄,敌人以全力进犯,猝不及防,致有此败,此乃亮之失于调度,非老将军之过也!幸勿自
损,徐图报复。”黄忠谢过。孔明问道:“老将军所部损失若干?”黄忠道:“兵士损失万
余人,偏裨将校损失十余人!”孔明道:“老将军权请回营,当令子龙拨兵相助。”黄忠即
领命回营。

  黄忠去后,孔明遂令赵云拨马忠关索部兵万人,帮助黄忠;又以北道平定,令马超速调
李严回延津大营,以厚兵力。吩咐众将将延津远远围定,环城筑垒,取土成沟,沟中遍插竹
签蒺藜,军队更番了望,相机迎拒,俟彼粮绝,必将坐毙,不必仰攻,徒伤士卒。众将依计
进行。司马懿见汉兵筑垒围城,令诸将更番出战,以扰工作。孔明自督诸将,随机应付,一
月以后,全工告成。正是:

  虎狼入阱,空施炰烋;鹦鹉在笯,徒听言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尝读演义郭嘉遗计定辽东一回,甚叹袁氏子孙末路途穷,何至困厄如斯也。
今读本书,始幸有此一回,得为报复曹氏子孙之地,作者文思,毋乃太巧欤!夫操祭墓,而
述本初起兵之志曰:吾将南据于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是
固本初之夙志,而谭尚相攻,自取覆灭,乃至辽西奔乌桓而败,辽东投公孙而见杀,授首于
人,匣行万里,徒贻操以哭“哀哉奉孝,伤哉奉孝”之名,岂非任天下之智力,御之以道,
不如曹操之有以自鸣其得意者乎。令懿南据于河,彪熊北阻燕代,而俱不得,彰且往兼沙漠
之众矣。是南向以失天下之秋,蔑以克济,获履本初之志,而不得如本初之愿,一如昨日。
乃兄弟相携,复至败亡,而辽东共投公孙,卒成授首,传边万里,丕休颅骨,亦不胫而入榆
关,郭奉孝果安在也?灵芸奉鸩,何异伏后之世子捐生;曹休挥戈,何异曹髦之驱车南阙;
天地报复之情,恐胥尽于作者笔底而必令曹丕得食袁氏之报者,又以甄氏之纳,操谓真为吾
儿之妇,则袁熙之死,乌可不令曹丕真如袁氏之儿耶!得此一回,本初固可瞑目,吾不意读
演义袁谭首级号令后,又得读本书,复见丕休首级号令军前,则谭也,尚也,熙也,能毋一
门同快,而俱瞑目乎哉!

  先主猇亭,而有黄忠之败,诸葛祁山,而有赵云之败,前回既将赵云兵败写却一次,此
回乃将黄忠兵败往事重补一提。而赵云之救不必兴苞,黄忠之救,仍是赵云,则笔法自有变
幻。然赵云胆大,每喜深入,故封邱之挫,即戒深入之危;而黄忠不老,动喜逞强,则独当
一面,乃有延津之败;此固不易演义笔墨之精神,用存忠云本来之面目。若其战阵风云,则
逐回变化,情境如真,是为演义所不及,而亦未有者也。但亦无非料故乘虚,两番均写足一
个司马懿,究又非如演义之于云忠获救,大致雷同,是本书所以可作军书读,而演义只能作
演义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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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刘阿斗遇刺江陵驿 吕子明分袭封邱城

  却说刘玄德在洛阳,先后接到马超袭取邯郸,邢台大败曹彰,魏延袭取幽州;辽东斩送
曹丕首级,孔明四路围攻延津,困住司马懿,捷书飞报,如雪片般送来,心中异常高必。自
古道祸福倚伏,夷险相因,在这兴高采烈之间,却偏偏传出那变起非常之事。此话从何而起
?却是徐盛兵败自杀时,种下了的祸根。

  那徐盛待下有恩,有几位门客,受恩深重,欲报无从。安葬徐盛以后,中有三个门客,
改换商人衣服,慢慢来到许昌,欲行刺赵云,却因赵云老成持重,戒备警严,伺候多日,无
从下手。未几,赵云又督师北渡黄河,军行所至,难以近身。三人只得改换宗旨,去到洛阳
,行刺玄德。玄德深居简出,护卫森严,警跸传呼,闲人避道,就如三神山一样,可望而不
可即。三人怨气冲天,肝肠炸裂,再三计议,打听得诸葛驸马,入川迎取宫眷,不如去到江
陵道上,相机刺杀世子刘禅,或驸马诸葛瞻,亦足以稍偿万一之愿。

  三人计算已定,火速去到江陵,用了一些小钱,求本地商人介绍,一个在江陵驿夤缘充
当一名驿卒,一个在驿旁附近,当了一家富户家奴;一个住在店中,专一打听宫眷南下消息
。从古就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人苦心孤诣,降志辱身,要替故主报仇,就是做书人
也不能上违天意,下悖人情,不能不牺牲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太子,以扬汉末节义之风,免得
教他舆榇出降,替爷丢睑!各位看官,谅表同情。闲话少提,书归正传。

  且说诸葛瞻奉命到了成都,进了自己家门,拜见母亲,言父亲安好,现在督师北上。锦
城公主,见过丈夫,少年夫妻,新婚远别,一朝聚首,何乐如之!瞻休沐毕,入府去见世子
,将汉中王令旨呈上。

  世子接视大喜,细问驸马前敌情形,一面令人宣召法正入府。诸葛瞻将前敌情形,并洛
阳许昌现状,详细报告,世子命左右摆酒与驸马接风。恰好孝直来到,世子将父王令旨,交
孝直观看,取出益州牧印绶,手授孝直。孝直再拜谢过。世子等三人同席,饮酒中间,孝直
问世子何日起程,以便预备一切。世子道:“十日之内,摒挡诸事,当奉母后宫眷前往也!
”法正领命,自去饬人办理。

  诸葛瞻宴毕回到家中,母子夫妻,一家团聚,在家住了七八日,带领蜀军千人,并蜀锦
及他项辎重数十车,保护世子宫眷,及自己母亲妻子,出了成都。法正率领文武官吏,送出
城外十里,方才回转州牧衙门,自去办理应行公事。

  诸葛赡一行人,到了涪江上船,乘流东下,半月上下,到了江陵。驿丞洒扫院宇,敬谨
恭迎,左右护从,进了驿馆,声势赫奕。住了一夜,诸葛瞻只觉心神不定,行坐不安,佩着
宝剑,带领从人,巡视内外一周,方才回到上房,还是心惊肉跳。锦城见丈夫举动有异,便
去问他。瞻具说所以,公主道:“婆婆神卜,可往问之。”瞻即去母亲房中,叩见母亲,告
知所以。黄夫人见儿子颜色滞晦,说道:“孩儿不要心多,天意不能强回,谨慎便能免祸!


  诸葛瞻母子,正在议论,只听得世子上房那边,一连喊声有贼。瞻提剑在手,拔步出房
,飞奔前往,迎头见三青衣从上房奔出,看见诸葛瞻,提刀便杀。瞻将剑迎住,众兵卒围绕
上前,挠勾套索,一齐并举。瞻一剑砍伤一个,众兵士七手八脚,将他绑了,剩下二人,寡
不敌众,双双被擒,一起捆绑。瞻令左右搜索驿中有无余党,自己提剑来到世子房中,只见
王妃与世子妃一众宫眷,围住世子痛哭。

  瞻上前观看,见世子胸口被刺,血满床褥,已经身死!瞻释剑入鞘,抱尸大哭。王妃含
泪问瞻道:“驸马!刺客可曾拿获?”瞻答道:“已擒三人。”王妃道:“世子已死,驸马
可速令地方官买棺成殓,一面审问刺客,追究主使。”

  诸葛瞻含泪出房,令驿丞驰赴荆州,报知刘琦马良,预备棺衾,自己喝令左右推过刺客
,前来审问。三位刺客,毫无惧色,说道:“驸马不用多问,我等乃是东吴徐将军门客,受
恩深重,徐将军在新蔡被害,我等三人至许昌,谋刺赵云未成,再赴洛阳,谋杀汉中王,无
从下手,才到驿中,谋充驿卒;今夜三更,天假其便,乘隙刺杀世子,聊为徐将军报仇,只
我三人,并无党羽,要杀要剐,任从尊便!”到说得慷慨淋漓,甘心就死。

  诸葛瞻奏知王妃,请将三人剖腹剜心,祭奠世子。王妃叹道:“世子已死,不能复生,
刺客为主忘身,节义之士,杀之已足,何用残酷!”瞻领命出来,吩咐左右,将刺客牵出驿
门,就地正法。三人引颈受刃,面不改色。瞻令不必号令,即葬之驿旁。

  当晚喧扰一夜,次日午时,马良赶至,参见王妃,带来棺衾,将世子沫浴成殓,起柩赴
荆州。刘琦出郭迎接,请王妃世子妃王孙诸葛夫人公主宫眷入府安歇,飞报洛阳,请示办理
,与马良诸葛瞻会奏,自请惩办防护不周之罪。玄德接到三人启奏,凄然流涕,令庞士元致
书三人,略言:

  刺客冥行,岂能防护,死生有命,非可幸逃;但恨此子英年,弃我先逝,父子之情,能
无伤叹!可葬荆州景升墓畔,入土为安,具礼而已!天下未定,秆战频仍,伤人子弟,宁可
仆数,卿等责在守土,何罪之有?瞻可速护宫眷前来也。

  诸葛瞻等三人奉书,各为悲咽,即将世子安葬,然后护送宫眷,来到洛阳。玄德悲喜交
集,见王孙刘谌,虽只九岁,英气勃勃,全身缟素,跪在面前,又痛又爱,将谌抱坐膝上,
用手抚摩,不觉泪随声下。世子妃系张飞之女,玄德深怜其母子,令士元作册,立作王孙,
云长孔明,皆上启慰贺不提。

  诸葛瞻在洛阳住了十余日,清理各事,启知汉中王,往延津军前效力。玄德见国事方殷
,未便阻其壮志,准其前往。诸葛瞻拜辞母亲,别过妻子,轻车简从,渡过黄河,来到延津
本营,参见父帅,面呈各节。孔明闻知徐盛门下客刺杀世子,立令瞻代作书,分告赵云马超
张飞黄忠,各加戒备,无为宵小所乘。又令瞻与诸葛靓,分统帐前左右护卫军。

  那徐盛门客刺杀汉中王世子,黄河长江流域一带人民,当作一件新闻,互相传说。传入
吕蒙耳内,东吴将士,皆为振奋,都说道:徐将军待士有恩,故门客舍身图报,足为东吴生
色。吕蒙道:“各位将军,徐将军为国亡身,门下食客,尚感恩图报。蒙与诸公,受孙氏三
世厚恩,宁不思报?顷迭据探报,马超魏延夺取幽州,曹丕投奔辽东,为公孙渊所杀,函首
洛阳。现今马超赵云张飞黄忠等,将司马懿全军困在延津,环城筑垒,掘土成沟,曹兵绝粮
,自然就毙;曹兵一尽,诸葛亮必倾全力以向山东,我之兵力,未胜曹兵,彼乘战胜之威,
三面包举,山东之亡,不过旦夕!无山东是无淮北,无淮北是无江南,唇亡齿寒,此之谓也
!”

  众将齐声道:“都督所言,洞中理势,必有良策,可以救亡。”吕蒙道:“司马懿足计
多谋,张郃于禁,魏之良将,钟邓典许,一时人杰,故能与诸葛亮血战中原,胜败相等;今
为时势所追,陷入绝地,诸葛亮与诸将智勇兼施,长围一城,永无出路!我不如简率精锐,
分作二军,蒙自领一军,去袭封邱,以掣赵云后路;兴霸领一军,进战马超,令司马懿诸军
得以溃围而出,退屯边境,收拾河北余烬,彼必感我援助之恩;我更资以器械军粮,令彼有
所凭借,以与诸葛亮相见沙场;我予以实力之援助,合二国之良,以抗方张之敌,山东之难
,或可少纾。”诸将齐声道:“都督高瞻远瞩,非某等所能及也!”

  恰值孙权因徐盛新亡,山东事急,再派甘宁部兵万人,前来相助。蒙令丁奉孙琳守住山
东,今甘宁领蒋钦周泰韩当曹真旧部裨将二十余员,兵二万七千人,由濮阳进取延津;自领
全琮朱异张绣旧部二万人,由菏泽渡河,直取封邱,分拨巳定,马上起程。

  那司马懿见汉兵筑垒围城,迭次派兵冲击,因汉兵随机应战,昼夜兴工,半月之间,长
围已合。懿与诸将商议道:“长围四合,欲战不能,军食一尽,同为俘虏,不如尽简精锐,
冲开一面,别求生路。”邓艾启道:“都督!前东吴派军菏泽,为我声援,今我军危急,东
吴将士,必有所闻;吕蒙甘宁,明哲之士,宁不知我军败破,势必及彼,彼欲图存,必当救
我,旦夕必至,我但整顿人马,乘隙溃围可也。”懿道:“士载之言,甚为明决,彼不我救
,亦当溃围。”遂令典满许仪领第一队,候令开城,东走濮阳;张郃于禁吕虔满奋,保护司
马懿刘晔为第二队;邓艾钟会为第三队;全军尽起,秣马蓐食,静待吴兵。

  汉兵营中,孔明是延津围合,曹兵已入绝地,令军士不必攻城,但昼夜严防城兵突围。
又虑菏泽吴军,渡河相救,令赵云增派封邱守兵。赵云得令,派严寿回防封邱,专心守御。

  那吕蒙渡过黄河,挥动众军,围住封邱,尽力攻打,严寿博佥,亲自登城守御,伏路军
士,飞报赵云。云唤张翼道:“伯恭可督黄武二庞坚守此垒,不令魏兵突围,某自领兵三千
去救封邱。”张翼领令。赵云与马云騄领兵三千,来救封邱。只见前面吴兵,蜂屯蚁聚,攻
城甚急,云令众军鼓行而前。吕蒙此来,非为封邱,但欲调开赵云,减少围城兵力,以便曹
兵出走,故一见赵云亲来,便挥军速退。汉兵正待追赶,吴军万弩齐发,射退汉军,离城十
里下寨。赵云也不入城,倚着城池,扎下营栅,两下相持。

  那甘宁由濮阳出兵,倍道兼行,离着延津十里,休兵一日。到了次日平明,甘宁一马当
先,直闯马超营垒。马超火速出营迎敌,令人飞报大营,自己与甘宁大战起来。韩当战住李
严,周泰战住文鸯,蒋钦战住马岱,鼓声大震,喊杀如雷。张飞闻吴军来攻马超,令张苞守
住寨栅,自与关兴加入马超军内。刚进营门,只见延津城门开处,曹兵大队,冲锋直出,典
满许仪两马当先,双双落入坑中,后军迭进,登时坑中人满,曹兵人人奋死,更不回顾。张
飞怒目横矛,战住张郃,于禁战住关兴,钟邓吕满,乘势保护司马懿刘晔,横冲而出。曹兵
六七万人,冒死血战,汉兵阻挡不住,让开道路,竟自冲过去了。张郃于禁,见都督将士出
险,催马败走。张飞关兴张翼黄忠悉兵追赶,张苞入延津收城。孔明挥动大军,尽行上前助
战,吴兵抵敌不住,望东败走。孔明令诸将努力追赶,不许停留。

  那吕蒙见汉兵阵动,知曹兵已出,乘夜退走,先入滑县。吴兵败到,得吕蒙出来接应,
方才阻住。终以汉兵势大,蒙令甘宁还守濮阳,护住曹兵,令其休息,扼险拒守,以便退兵
。甘宁得令,回到濮阳,布置一切。汉兵将滑县围住,吕蒙守了两日,俟濮阳城守已固,夜
半开城东走,身先士卒,汉兵披靡。杀出一条血路,向濮阳而来,张郃甘宁两路援救,方才
得脱,约折兵八千余人,阵亡全琮朱异。曹兵众将,都向吴军将士致谢。蒙道:“生死存亡
,关于此役,我不救公,大事去矣!”正是:

  狼狈相依,都缘势迫;鸳鸯同命,只为情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本书自将诸葛出庐以后史事翻尽,乃每于自出杼轴,大写战略之中,带翻以
前文字,一一推寻,笔之不尽,如前辽东遗计,谭尚争锋,最为明显;而本回则许贡家奴,
伯符旧祸,又移植于刘禅,而写入之,不卖庐龙之塞,以取侯封!至褒写田畴,一再不已,
所谓汉末节义,虽微必存,自不以义士为奴,而独遗江东于笔外也。若刘禅者,作者固深憾
之,不许截江以夺阿斗,数翻旧案。令中原大定,行见策动,鼎足已倾,重恢一统,使此子
缵承丕绪,坐享中兴。不惟无以对纸上诸将血战之功,抑将无以副作者英雄手造之笔!矧刘
谌杀庙,悲壮盖于千秋,则汉室中兴,安乐难居一日,又人心之所同然,此王孙之所宜正位
者也。时乎已至,即可死之,而作者构思,独能转到徐盛门客,欲杀赵云, 以引改刺刘禅
,顺笔更别存江东忠义,其亦以人恨阿斗,致恨及赵云者有之,而恨杀赵云,卒不如竟刺杀
刘禅也,许贡之事,亦并传矣。作者笔里笔外,奇思绵邈,别味堪寻,抑何耐人咀嚼乃尔。
险哉诸葛瞻,几以伴同阿斗,致丧其身,岂非又翻阿斗亲劳思远,竟死绵竹之旧祸,终亦不
救阿斗于亡之意乎。若夫天下未定,战征频仍,伤人子弟,宁可仆数。则杀人之子,人亦杀
其子!数语写来,警世已极。奈何玄德能悟,而世之争矜武力,喜炫干戈者,乃多不悟,其
祸及于子孙,而终不悔如故也!是更觉所写此回,不仅为阿斗看笔矣。

  自徐盛门客行刺,传遍长江,递入吕蒙,借以激励士兵,按剑作色而起,以引夜袭封邱
正文,笔墨极其自然,毫不费力。而先有延津筑垒,环困司马,以动唇齿相依,三面包举,
山东偕亡之感,愈急吴兵。于是力救溃围,使吴魏两军一合,可大举而尽歼焉,尤见章法连
环,布置入妙!则封邱之袭,又成陪笔。此处再写邓艾,虽于危急仍算吴舟,是真不脱魏人
之智。可见利于我者,未必利于人,则曹植之算吴人也;不利于我者,亦不利于人,则邓艾
之算吴兵也。于利之中算见不利,故曹植飞逃;于不利之中算见其利,故邓艾不动;其利己
之心则一也,而利人之心又何在!此战为危道,邓艾必亡,祸在几先,曹植必遁,俱亦作者
滋为大戒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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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濮阳城三国大交兵 章邱邑二将深入敌

  却说吕蒙甘宁,两军合力,救出司马懿全军将士,双方虽然折损了些兵将,两军相合,
自然得势。懿与诸将,当面致谢,吕蒙极力抚慰。懿请率军,自当前敌。吕蒙道:“贵军新
受疮痍,不如退驻范县,暂为休养,濮阳前敌,蒙自当之,俟贵军元气恢复,两军合力,整
兵再战可也。”

  司马懿谢过吕蒙,率全军退屯范县。吕蒙令军司马一人,持吴军都督令箭入曹兵中,伺
应司马都督,凡曹兵所需各物,饬当地官吏,立时供给,武器缺乏,由大营拨补。曹军苦战
数年,一时暂得休息,又兼吴军补充军械粮食,马匹驮运,就地征调,十日之间,军容复振
。司马懿因逃出延津,折了典许二将,虽然伤感,无可如何,只好就原有军队中,裁汰老弱
,拔擢精锐,招募土著,填补军额,已有兵六万人,以张郃为先锋大将,邓艾钟会为左右翼
,司马懿自将中军,刘晔为副,于禁将后军,来到濮阳,与吴军会师。

  吕蒙见曹兵复振,也自欢喜,揖司马懿就坐,道:“败而能振,屡战不疲,非都督神略
,谁能及此!”司马懿长揖道:“非都督全军赴援,懿等已皆为汉军俘虏矣!”吕蒙令全军
将校,与曹兵将士,会晤致礼,下令军中,以后两军接战,互相援救,如有坐视不理,即以
军法从事。”两军将士,同时声诺。吕蒙请司马懿屯军濮阳城西北,自屯濮阳城西南,留甘
兴霸守城,预备与汉兵血战。

  你说汉兵营中,毫无消息,却是为何?原来孔明虽然得了延津,坑了典满许仪,阵杀全
琮朱异,然因本军围城辛苦,又经大战,令前敌军士,不必出战,更番休息,吴魏兵合,不
可猝攻,暂守本营,候令决战。又见吕蒙全师已出,山东内部,守备必虚,令傅佥马凯韩雍
,飞往北地,替出张嶷王平姜维三人,手令姜维发渔阳上谷突骑万人,河北兵二万人,率王
平张嶷,由南皮出乐陵济阳,直取章邱,以拊历城之背;若吴兵坚守历城,可以一将分兵东
徇益都临淄高密各地,易置守吏,安抚诸民,东道不通,历城失恃,历城被迫,前敌自摇矣
!三将得令,星驰就道。姜维一军,自有可观,稍迟自见。

  孔明布置延津封邱城守已毕,自到前敌,诸将齐来参见。孔明问道:“前敌形势,现在
如何?”赵云启道:“东吴吕蒙,现在屯兵濮阳西南,司马懿现在屯兵濮阳西北,互相犄角
。”孔明道:“两军合势,良将精兵,萃于此地,正未可侮;然我兵得势,彼兵怯战,胜负
之数,已可略知,明日决战,以觇敌情,再定进止。”

  孔明随唤赵云道:“子龙听令!”赵云来在孔明面前,孔明道:“吕蒙东吴能将,此次
冒险救出司马懿,足见其能,部下战将,亦复不弱,然屡败于子龙,非子龙不足以制之;子
龙与夫人,可领严寿黄武关索崔颀庞丰庞豫张翼马忠九将,马步五万人,以元直为军师,去
敌吕蒙,吴军之事,悉以委之。”赵云得令,同着元直,自回本营,奖率诸将,来战吕蒙。

  孔明再唤马超道:“孟起听令!”马超来到面前,孔明道:“曹兵累为孟起所败,司马
懿现屯濮阳西北,与吕蒙犄角,子龙去战吕蒙,孟起可领本部马岱文鸯李严,益以关兴张苞
二将,马步五万人,去敌司马懿,曹兵之事,悉以相委。”马超得令,同关兴张苞转回本营
,预备出战。孔明又令张飞领兵万人,为右救应使,接应赵云;黄忠领兵万人,为左救应使
,接应马超,驻大营左右。诸葛瞻兄弟各领万五千人,护卫元帅。分拨已定,三路将军,厉
兵秣马以待。

  到了次日天明,赵云一军,先行出发,进攻吕蒙。吴军阵门开处,吕蒙披甲持刀,站在
中间,左有韩当,右有周泰,后有蒋钦。甘宁戎装佩剑,在濮阳城上观战。韩当纵马出阵,
严寿挥刀接住,周泰战住了黄武,两对儿登时大战起来。赵云同徐庶在阵上观看,四匹马四
口刀,杀得起劲。到了五十余合,二将有点敌不过东吴二将,急令马忠张翼助战,吴阵上亦
出来二将。赵云令云騄擂鼓助战,自同诸将,一齐出马,赵云战住了吕蒙,众将各自捉对儿
厮杀。

  孔明听得右翼鼓声大震,令张飞前去接应。张飞领兵来到阵前,看见韩当越杀越勇,严
寿抵敌不住,纵马持矛,直取韩当。严寿退出圈子,帮助黄武,夹攻周泰。甘宁在城上看见
张飞出马,怕韩当吃亏,令裨将守护城池,自领亲军从城中杀出,前来接应。韩当已战了半
日,那里敌得住张飞。张飞贪功心急,奋勇力战,韩当招架不住,被张飞一矛从左肩胛直刺
过去。甘宁飞马上前,接住张飞,吴将急将韩当救回,血满衣襟,不省人事。

  徐庶见张飞得胜,挥兵大进,马云騄督中军,望吴军阵上冲来,吕蒙已敌不过赵云,收
军便退,汉兵冲杀一阵。吴兵折了好几千人马,回营固守,再不出战。一面去看视韩当,见
伤势甚重,敷上了金枪药,都不济事,急差人送回合肥。不数日,差人回报,未到合肥,已
经身死,众将皆为垂涕。那合肥的陆逊,恐吕蒙被困,令孙韶代守合肥,自同凌统孙峻领兵
二万来救濮阳。吴军得了一支生力军,军心稍固,那且不提。

  马超听见右翼出战,急令左翼全军,来攻司马懿,迎头碰见张郃。马超叫道:“张郃屡
败之将,何必再来出丑!”张郃并不答话,举枪直取马超,两个一来一往,战到八十余合,
司马懿急令鸣金收军。超见懿阵未动,亦不追赶。张郃回到营中,问道:“都督何故收兵?
”懿道:“我军新败,利守而不利战,非战又不能守,不分胜负,便可收兵,马超军锋甚锐
,我军未能即胜,不胜即败,再败即不可收拾矣!”司马懿张郃正议论间,探子飞报吴军大
败,韩当受伤甚重,懿急令刘晔去吴营慰问。诸将闻报,深服司马都督神算,各自坚守,马
超亦不进攻。

  孔明听得右翼大捷,吴兵固守不出,令张飞入赵云军中,代领右翼全军,仍用赵云旗帜
,令赵云夫妇与严寿黄武回大营听令。赵云得令,来到大营,参见孔明。孔明唤入帐中,说
道:“吴军大败,陆逊必领兵来援濮阳,子龙可星夜领亲军还许昌,请云长君侯拨骑兵万人
,令人代守新蔡,调廖化全军八干人,倍道兼行,由六安径取合肥;得了合肥,不必进取,
但严防守,调吴懿全军驻扎六安,调黄叙领襄阳戎兵万五千人进驻新蔡,以为声援,而檄刘
牧遣兵填抚襄阳可也。”

  赵云闻命大喜,同了夫人二将,领了三百亲军,兼程还许,见了云长,详告一切。云长
笑道:“孔明可谓用兵如神,非子龙亦不足当此重任也!”即将部下分拨万骑,与云带领前
往,调遣之事,不烦过虑;云拜别云长,火速去了。云长恐吕蒙南归路绝,横轶徐土,令关
平领兵万人,出防淮阳;赵累领兵万人,出防宁陵;飞檄荆州,遣兵填防襄阳,调黄叙进屯
六安,调吴懿驻新蔡。又以江夏方面防务,渐趋平缓,留蒋琪领兵万人,随马良会合水师镇
守江夏;令吴班率长沙零桂军二万人,兼程来许,以厚兵力。云长令出如山,兼旬之间,诸
军毕集,赵云捷报也便到了。

  且说赵云辞别云长,过了六安,令廖化领军三千,扣城讨战,自与严寿乘夜领兵越过合
肥,藏兵黄山,廖化领兵,鼓行而前。孙韶少年骁勇,欺负廖化兵少,便要领兵出战。左右
偏将,同声谏阻,说道:“小将军!陆将军临行,再三嘱咐,只可紧守地方,不许擅行出战
,以合肥地关重要,稍有疏虞,山东兵无归路,江东兵无出路,切不可出战,恐有蹉跌!”
孙韶却才按捺下去。廖化却令兵士在城下放火,辱骂孙韶,螟蛉义子,外加种种不堪入耳言
语。孙韶大怒,绰枪上马,整队出城。左右裨将,无法制止,只得分兵一半随孙韶出城,一
半守护城池。

  那孙韶出得城来,纵马挺枪,望廖化便剌。廖化将刀架住道:“孙韶小子,不是本将军
敌手,你叫陆逊出来,与我见过高低!”孙韶怒极,破口大骂,一连几枪。廖化虚掩一刀,
败下阵去,汉兵纷纷四散。孙韶挥兵追赶,不到两三里地,众将士环请回城。孙韶意欲回马
,只见前头廖化下得马来,坐在地下,用手招着孙韶。孙韶怒不可遏,飞马上前,廖化翻身
上马,战不三合,又往后败走。

  孙韶本来乖巧,察言观色,一个疑心,勒马便回。只见迎头山坡左右,两支汉兵,拦住
去路,左边马云騄,右边黄武;廖化又回转马来,三面围攻,将孙韶困住在垓心,东吴将士
,舍命冲突,不得出来,城上吴军,看见主将被困,留二千人守城,尽起城兵,前来救护,
里应外合,万众一心,救出孙韶,回城便走。不料赵云严寿,早从背后攻入城中;令严寿收
拾城内残兵,自领部兵,出城来攻孙韶。孙韶一见,认得是赵云,不敢恋战,望三河口方面
败走。

  赵云得了合肥,也不穷追,令将士安抚城中百姓,驱逐东吴溃卒,检点府库,金帛器械
粮草,异常丰富,补修城垣,浚深池壕,远设斥堠,安排固守。隔不多日,黄叙领兵来到六
安,阜阳霍邱,云长都派重兵屯扎,声势联络。赵云与诸将养精蓄锐,据险自守,专候吴兵
到来厮杀,令人飞报云长,转达孔明。

  那孙韶败到巢湖,所部二万余人,折损一半,韶流涕对诸将道:“不听众位将军之言,
遂至丧师失地,使合肥重镇,一旦失陷,既负桓王垂爱之殷,又负主公付托之重,尚何面目
归见江东!诸君可飞报吴王,请程黄两将军来守大岘,调水师沿海北上,护山东诸军归路,
火速勿延。”言讫,拔出宝剑,向项下一刎,左右救护不及,已无生路了。将士皆痛哭失声
,一面保护孙韶尸首入小岘大营扎住,与巢湖水师犄角,以防赵云来追;一面将孙韶尸首,
沐浴成殓,专人送还建业,并告知吴王。

  孙权听得韩当伤重身死,十分悲痛;又听得合肥失守,孙韶自杀,只急得手足无措,掩
袂痛哭,在朝文武,无不伤感。遂吩咐将韩当祔葬先王墓侧,孙韶祔葬桓王墓侧,急令程普
前往督兵,去守小岘山,黄盖督水师沿海道北上,接应山东诸将。二将领命,即时分道拔队
宿程。程普令子程咨领兵万人,去守临淮,督淮泗宿毫各地兵将,以通山东消息。

  孙权因前敌累败,折了徐盛韩当,已经万分伤感;又折了孙韶,是孙策最爱的人,临死
时节,执手告权,属其好好看待,今盛年夭折,愈加痛惜!合肥失守,军势中断,吕蒙诸将
,能否全军南归,尚是问题,诸将若有蹉跌,江南又何能保!千思万虑,恹恹成病,虽然延
医诊治,却是心病难医,看看日加沉重。

  那陆逊吕蒙在濮阳与汉兵相持,一连接得郯城下邳各地守将告急文书,闻知合肥已失,
孙韶自杀,不觉大惊,遂将警报暂为按下,两个商议回顾淮南办法。只听历城报马飞报,汉
将姜维王平张嶷,领兵三万,从乐陵济阳直取章邱,进攻历城,丁奉将军连日血战,未分胜
负,汉兵东徇临淄昌邑高密临朐即墨各地,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吕蒙听罢,仰天长叹道:
“淮北既失,齐东复危,虽良平复生,不能为计!伯言可督甘宁周泰凌统速还淮南,保守故
地,蒙与诸将死此土矣!”

  陆逊见吕蒙意志坚决,知劝亦无益,江南危迫,又不能不还救,遂同甘宁周泰凌统三将
,率领亲军数百,与蒙挥泪为别,取道郯城下邳,回转濠泗,大集兵将,令甘宁领淮北兵二
万,仍进屯兖州;凌统领淮南兵二万驻下邳,以为吕蒙退步;周泰去助程普守小岘,以防赵
云。陆逊自还建业,来见孙权,俯伏请罪。

  孙权强起就坐,抚慰陆逊道:“伯言!江东情形危急,后事悉以累卿矣!”陆逊流涕道
:“主公何出此不祥之言?”权叹道:“孤病入膏肓,料无生望,所恨者父兄基业,自我而
亡耳!”逊拭泪道:“濮阳战事,胜负未分,合肥虽失,程普周泰,固守小岘,水陆协防,
赵云尚难飞渡,何遽至是!臣之南还,惧上游各城有失,前还布防,以免顾此失彼耳!”权
叹息道:“卿好为之。孤方寸乱矣!”

  陆逊拜辞出府,自往九江上游各地巡视,加派重兵,布置防务,湓口各处,调集水师,
东西梁山,各设坚垒,指示诸将,一一布置,回到建业,报告孙权,权为一喜。逊请调回黄
盖,督水陆军,扎镇九江,以固南防;自己复由滁宿入下邳,来探视山东军势。却闻汉兵并
未进战,暗暗纳罕孔明用兵如神,怎么不乘机直进,却屯兵山东,是何用意?急将带来新兵
万人,偏裨将校十余员,军械粮食具备,率赴濮阳,再见吕蒙。

  吕蒙见陆逊回来,悲喜交集。陆逊告知各路布防情形。吕蒙道:“我军无后顾之忧,庶
几可战可守,近闻齐东各地,尽为汉兵所有,伯言请往历城,与丁将军迎敌北来汉军,俾蒙
一心与诸葛亮相持也!”陆逊领令,即赴历城,与丁奉孙琳共御姜维。姜维志在得齐东地方
,并不十分攻城,历城暂保无事。

  你说孔明既闻赵云得了合肥,又闻姜维得了章邱,为何不乘势进攻吕蒙?所谓诸葛一生
惟谨慎,正是此等地方,孔明因见赵云新得合肥,若急攻濮阳,吕蒙必败,蒙败必以山东委
诸司马懿,而自率全军回攻合肥;以思归之众,临必死之地,赵云孤军,深入腹地,外无援
应,内有溃兵,吴军两面夹攻,不败何待?所以缀吕蒙之兵,不得南还,令赵云得以雍容布
防。又使黄叙吴懿关平赵累之军,先后出屯,声势联络,城守坚固,乃趣姜维之众,东定齐
东,但掣蒙兵后路,而不令急攻历城,免其致死;俟四周防务妥协,大举进攻,养锐日久,
何攻不克!正是:

  统筹全局,方为大将之才;不急近功,自非常人能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吴魏兵合,集于濮阳,而三国鏖兵,尽此一战。演义濮阳一失,操谓使吾无
家可归,今日之势,又何异与吕布大争濮阳之日也。盖濮阳去而操更无家,此作者所欲写此
一回,以重申旧案也。然吕布之据濮阳,欲成鼎足,而仍非鼎足也,则一明旧案之目端可不
翻,写旧战之情,是宜自出笔墨,以写三国鏖兵。于足马超拒懿,赵云拒蒙,以起大战;即
其战事,便分写吴魏相联,终于互利之中,各存真伪之迹,蒙以死战,懿惟虚应,却使赵云
深入,合肥不守,可见今昔同然,实魏利而吴不利也。然则吕蒙死战,不亦愚乎?惟其愚也
,故作者以魏有襄樊之危,东吴真救;吴有猇亭之厄,曹魏虚应,徐盛败丕,是谓精忠,吕
蒙胜蜀,是谓贾祸;蜀亡而吴亦亡,则虽亡于蒙可也。此本书所以不容吕蒙,以其大危本国
,而非如世俗夸张显圣,只因敬爱关公者,其间论点,实不得同途共语焉。

  魏将进兵,以于禁替出司马懿,汉将进兵,以张飞替出赵云,前后遥遥相对,而于禁代
懿只是以战为守,张飞代云却是以守为战,便自不同。于禁惯降,故终于不守,张飞惯战,
故终于策胜;以人相较,已是难敌,况突围而出,力尽筋疲,所恃吴援又遭同败,则以势相
较,亦但苟延残喘耳。其持久不战,死守孤城,以使云得分兵绝吴归路,实属人情至理,非
同乱写进退,以骄军事胜算者比也。盖魏至此弩末余烬,其败亡只在迟早间,则司马懿拱手
求人,虽有智计又何能为乎?此其所以伏处危城,更不敢轻出一战也。

  昔者吴蜀旧好重寻,魏不能伐,丕勉强亲征,遂有南徐之败,今者吴魏联盟日固,汉愈
能伐,亮出奇定策,遂有合肥之胜?昔两役皆以孙韶当之,则见韶虽异姓,大胜刘封;忠勇
堪嘉,异姓如韶而必录,面缚可耻,亲支如禅而必诛!既帝刘谌,是韶者固亦堪称吴之北地
也。又陆逊胜蜀,不先往救孙桓,而彝陵卒出;今逊拒蜀,亦令先难回救孙韶,而合肥以亡
;两两相形,今古东吴存亡,皆系于此一役,则知本回战局,特为吴亡张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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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十 回 吕子明战死濮阳城 司马懿退屯东阿县

  却说孔明第二次接到赵云在合肥布置防务的报告,姜维在章邱徇定齐东郡县情形的捷音
,知道两路兵根基深稳,不致动摇,即请张飞马超黄忠徐庶,同来大营会议,大举进攻。孔
明道:“子龙在合肥,伯约在齐东,着着得手,步步为营,吴魏之兵,四处都受牵掣,不乘
此时进攻,令彼得养精蓄锐,复燃死灰,殊为失计!元直视今日之战,当偏重何方?”

  徐庶道:“司马懿孤军狼狈,寄人篱下,蜉蝣之羽,为日无多,蹙之过激,或致反噬;
吕蒙吴将之良,而所部闻后路已断,军心不免动摇,宜举全力以攻吕蒙;若杀吕蒙,则江东
子弟,精锐必尽,吴军既灭,曹兵尚安往乎?”孔明击节道:“元直洞悉敌情,可谓要言不
繁矣!”遂令张飞领第一军,张翼马忠为左右翼;令黄忠领第二军,庞丰庞豫为左右翼;徐
庶监护诸将,以崔颀护后路,督全军八万,进攻吕蒙,以必胜为期。徐庶领令,同张飞黄忠
入右翼军中,整军出发,孔明再令马超引全军进攻司马懿,不必深入,但牵制不令其援助吕
蒙。马超领命,回到左翼,挥动将士,即时进攻。

  东吴军中,吕蒙同蒋钦孙峻日夕整顿人马,防汉兵攻击,候了多日,不见动静,忽听得
汉营鼓角齐鸣,两路汉兵,来攻自己营垒,左边张飞,右边黄忠,兵强马壮,卷地而来。吕
蒙命将士坚守栅门,自取酒饮,顾蒋钦孙峻二将道:“二位将军,知今日为蒙之死日乎?”
二将相顾错愕。吕蒙叹道:“蒙自督兵以来,十战九败,今时形势,非复当年,苟且图存,
不过旦夕!敌兵得步进步,我欲退无从,蒙受吴王特达之知,负军旅之责,前所以令伯言兴
霸诸将南归者,不欲使我军精锐,一战而歼,设险拒守,尚可勉强相持!蒙之死志,已决于
文响被擒之时。众位将军,各自为计,或还历城,或还兖州,步步退出,以还江东,蒙与诸
君长别矣!”二将奋然道:“同为吴臣,宁令将军独死,一战而胜,尚可图存,战而不胜,
死犹未晚。”

  吕蒙下令军中,愿出战者,义无反顾,还兖州者听便。吴军六万,去者二万,存者四万
人。蒙令去者速往兖州,知会伯言,退出山东,还扼濠泗,以拒汉兵!众军流涕而去。三将
吩咐将士饱餐一顿,夷灶破釜,烧营出战,吕蒙居中,蒋钦居左,孙峻居右,直取汉兵;吴
兵都唱挽歌,亡命的冲动汉军而来。

  徐庶见吴军势成致死,令崔颀领弓弩手八千,迎射吴兵,吴兵尸横满地,并无一人肯退
,前仆后进,层层拥上。徐庶令中军起鼓,大小将士,敢有回顾者,就地正法。张飞战住吕
蒙,黄忠战住蒋钦,张翼战住孙峻,两军都肉薄血战,愈逼愈紧,马倒人亡。徐庶见吴军兵
少,令众将一齐出马。众将得令,奋勇上前,吴兵折伤大半,兀自死战不退。

  张飞与吕蒙战到八十余合,吕蒙渐渐气力不加,张飞怕吕蒙逃走,用尽平生之力,一矛
向吕蒙心窝刺去,吕蒙尽力用刀架开,庞丰纵马持戟,向吕蒙身后,就是一戟,吕蒙挥刀招
架,张飞又是一矛,吕蒙招架不及,被张飞刺落马下,庞丰加上一戟,结果性命,可惜东吴
又去了一员大将!

  蒋钦见吕蒙被杀,心内一慌,手上一松,黄忠觑个破绽,拦腰一刀,挥为两断。孙峻兀
自死战,庞豫从后一枪,刺伤孙峻左手。孙峻兵器落地,被张翼赶上一刀,连肩带背,劈于
马下。

  徐庶见诸将大获全胜,令张飞黄忠各领万人,去司马懿阵后袭杀,帮助左翼;令张翼督
众将追杀吴兵,令崔颀领兵夺取濮阳。众将得令,各自分头前往,却因吴兵舍死血战,汉兵
四面围攻,只杀得尸如山积,血作沟流,四万吴兵,存者不及十分之一,逃向兖州方面去了
,汉兵也折损了五六千人。

  那足计多谋的司马懿,见孔明屯兵日久,忽然出兵,知道汉兵已操必胜,方才大举来攻
,与众将商议,若吴军稍败,火速退军,屯驻东阿,若与同烬,亦属无益。众将遵令,暗暗
整装,忽听见马超兵到,仍是张郃出马,二将双枪齐举,正战到好处,探马报知,吕蒙被杀
,懿挥兵急退。马超因奉不必深入之令,追了一程,将兵扎住,比及张飞黄忠兵到,司马懿
全军已经去了十余里了。

  马超张飞黄忠三将,一同来见元帅。孔明喜道:“自出军以来,无此血战,东吴精锐,
尽于此役,非元直临机应付,各位将军协力同心,何能有此大捷!司马懿苟延残喘,不足虑
矣!”吩咐摆酒与诸将贺功,重赏兵士,命地方官督率民夫,掩埋战士尸骨,阵亡兵卒,按
照册籍,抚恤遗族,受伤将士,官为医治。

  孔明随令马超一军,向东阿进发,追击司马懿;令张飞同元直领全军向兖州进发,追击
东吴败军,直取兖州,进收邹滕丰沛各郡县,沿西肥河东下,会兵合肥,与子龙合兵,尽收
淮北州县;元直驻合肥调度,候大兵一到,进取淮南。张飞徐庶马超领命,分头出发;孔明
自与黄忠,督后军向东阿接应马超。

  且说甘宁在兖州,接到吴兵消息,知道吕蒙必死,令人飞报伯言。接连听得吕蒙全军覆
没,十分伤感,再令人告知陆逊,会商进止,一面整兵静候迎战。不到数日,陆逊得了消息
,知道山东决不能守,防多力分,徒伤士卒,与丁奉孙琳,弃了历城,来到兖州,会见甘宁
,决计退兵,再退下邳,会合凌统,还兵濠泗,分防淮北淮南各地。不徒失了山东,连西肥
河一带地方,因合肥中梗,亦不能守;四五万精兵,六员大将,尽丧沙场,陆逊甘宁,会奏
请罪。孙权发书看道:

  臣宁臣逊,死罪死罪!自刘备得关辅汾晋之地,而三分之势破,自王姬归宁不反,而孙
刘之交离。祸结兵连,江湖鱼烂!势之所迫,不能不战,积仇日深,虽欲不战,亦不可得。
曹彰北救幽州,让我山东之地,我不取之,必为敌有,由山东以窥淮北,建瓴直下,形势日
危!臣逊与前都督臣蒙,是以不俟命而行,锐师疾进,抚定山东,非敢徼功,亦聊固吾圉耳
!臣逊西救濮阳,付托非人,遂失合肥,臣罪大矣!不蒙显戮,令期后效,而敌势日强,狼
奔豕突,濮阳一战,全军覆没,精兵良将,聚而歼旃!臣等亦有肺肠,宁惜同尽,但恐国家
兵力,斩绝无遗,虏马临江,将何为继?商之诸将,皆请退师,扼守濠泗,亡羊补牢。失地
丧师,上干国纪,此而不戮,何以为国?乞大王另选贤将,接统屯军,臣宁臣逊,当归死司
败,以谢阵亡将士,而上伸明主之法!

  权闻吕蒙诸将阵亡,流涕言道:“文响既亡,子明复殒,悠悠长江,吾其已乎?”令厚
恤吕蒙诸将家属,赐甘宁陆逊手书道:

  谋国在人,不济者命,时贤殄瘁,所恃伊何,二卿勉之,与国存亡可也!过自损抑,复
何为乎?江淮诸事,一以付卿矣!

  甘宁陆逊二将,接到孙权手书,感激流涕,效死自誓;权自此病势日重。张飞徐庶,兵
不血刃,直抵合肥,会晤赵云,自然欣喜,休息十日,再行出发。

  那司马懿败到东阿,闻得吴军弃了历城,被姜维夺取,急令刘晔于禁分据聊城高唐各地
,邓艾钟会分据馆陶肥城各地,散据要隘,人自为战。司马懿与张郃吕虔满奋自据东阿,互
相策应。

  马超兵到东阿,即刻将城团团围住,下令军中,司马懿已入绝地,诸将分城防守,如曹
兵逸出何方,即系何人之罪,无分将卒,定斩不饶。正是:

  方脱天罗,又入地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淮北既失,齐东复危,则还救淮南更较往救濮阳尤为重要;陆伯言尽心国事
,亦只剩来去匆匆,莫展一筹。昔者诸交不服调度,尚能忍辱负重以图功,今兹将士无不受
命,乃终安内固外而无术,驰驱往复,徒屯兵历下之郊,坐待吕蒙之死,伯言于此,当自叹
老师失敌,置三军于无用之地,命也何如!今之牢把关隘,不得妄动,与昔无以异也;今之
奖励将士,广布守御,与昔亦无以异也。而诸葛首尾分兵,绵延千里,相拒为守,持久勿动
,使诸要害布防皆固,又何异连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之时。然而伯言无变可乘,无奇
可出,情势不异,而成败迥殊,岂非兵疲意阻,转在吴军,法度精专,全归汉将乎?是则作
者翻案之妙,直入军事骨髓,虽伯言复生,亦当五体投地。重以元直料故,断明吴魏形势,
以蹇懿蒙,得其所先,吕蒙虽勇,乌得不死!伯言虽智,乌得为救!论汉家之挞伐,前时自
先魏而后吴,论劲敌之剪除,此日自先吴而后魏。盖吕蒙不死,大难未易弭平,司马灰燃,
成功不知何日,此又蜀之亡也,迟之又久,至晋而始平吴之戒也。今举江东子弟之精锐,尽
歼于魏军之前,时不可失,则吴魏以合,而亦罹于同亡矣。至吕蒙死,而山东亦不战自定,
伯言乘高守险之能,终亦尔尔,旧日之案,尚何待一翻哉。

  吕子明白衣渡江,以襄樊失陷,庞令名抬榇出战,终亦遭擒,乃乘虚而制荆州之后,以
死云长也,云长死而蒙亦旋死,演义有云长显圣之说,时谓蒙死于庞德可也。庞德抬榇,而
今蒙唱挽歌千古同奇,是德与蒙同其出丧,云长之仇得复,虽曰又死一庞德,亦可也。本书
谓张飞一矛,刺落马下,固许兄弟复仇之义,而庞丰加上一戟,结果性命,此蒙仍死于庞姓
之手,果不异也。乃有蒋钦孙峻陪死,吴军血战不退,死亦数万,则作者于嬉笑怒骂之中,
尚非深薄吕蒙,特以其不明大义,顾终与今日勇于私战者异耳,何竟吕蒙之不如者愈多也。

  陆逊之议收山东,原为屏蔽江淮,保障吴封,不意濮阳一战,山东原壁归还,并合肥一
带,亦不能守,吴亡更迫,则司马令代受兵之计胜失。昔司马胜,而孔明有自贬之表章,邓
艾胜,而姜维有自贬之表章, 今陆逊共甘宁亦同表请贬,而表文慷慨,可令泪下!是一司
马在,无论胜负,皆使吴蜀元臣,不得自安若此,虽今昔异势犹然;则司马之材,至为吴蜀
所不敌也!吾故谓司马奸诈,出曹操上,吴今欲不间接亡于司马之手,何可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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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救东阿曹仁双中伏 破馆陶于禁再被擒

  却说马超领兵五万,督率马岱李严文鸯关兴张苞五员大将,将东阿县城,围得铁桶相似
。孔明自督黄忠诸将,陆续到了东阿,马超上前参见。孔明问道:“东阿城中,曹家兵将,
共有多少?”马超启道:“探闻司马懿自退东阿,分遗刘晔于禁邓艾钟舍诸将,乘吴兵南走
之便,略取聊城馆陶平原高唐诸地,东阿城中,魏兵不足二万,将官仅有司马懿张郃吕虔满
奋诸人。”孔明道:“司马懿日暮途穷,兵分力散,失此不取,将有后忧,区区东阿,谅难
久守!惟虑他处曹兵,前来援救,里应外合,复如延津故事耳!孟起汉升,可专御外来援兵
,仲华五将,凭城结垒,专御曹兵出城,不必仰攻,但加软困,彼樵采路穷,粮尽援绝,更
将何往?”马超黄忠二人领命,分道立营,专御外来援兵。

  孔明将围城之事,责成五将小心防守。果然不到五日,东阿城西来了一支曹兵,出人意
外。你道是谁?原来是奉令去救封邱,前为赵云所阻,后为张飞所扼,回不得延津,逃到黑
山屯扎的曹仁曹洪文聘三位英雄。自从到了黑山,招聚寇盗,掳略粮食,东西凑合,又有了
三五万人马,虽然是乌台之众,到也声势赫弈。因听说吕蒙战死濮阳城下,司马懿退入东阿
,为汉兵重重围住,三人商议,火速兴兵,前往救援,来到东阿城西,扎住人马。

  那守西城的正是李严,在西城外扎兵的却是马超,二将闻知,急报孔明。孔明道:“曹
仁曹洪文聘,远来救援,司马懿必乘势杀出,内外合势,殊难堵截,二位将军,速弃大营,
左右分列,任魏兵出入可也!”二将领命退下,令军士徙营。孔明又令诸葛瞻将第二次从西
川带来之地雷火炮,沿西城出入要道,遍地安设,营中放下无数硫磺引火之物。一面下令军
士,曹兵冲杀,不许抵拦,中间道路,不许擅入。诸将听命,如法安设。

  孔明布置粗定,曹仁曹洪两马当先,直冲入马超中营,汉兵四散奔走。二将杀到城边,
城上张郃看得明白,急护司马懿开城杀出。汉营中四面火起,曹洪在先,张郃司马懿在中,
曹仁在后,冒烟突火,杀出重围。只听得一迭声连珠炮响,震天动地,尘土冲天,把司马懿
张郃曹仁曹洪并亲随军校数百人,轰得断手折足,一个不存;吕虔满奋,死于乱军之中!

  文聘在阵后,连眼也睁不开,只惊得魄散魂飞,知事不妙,弃了众军,匹马奔逃。只见
前头一员老将,横刀截住,文聘不敢迎敌,往南便走。又见一员小将,跨下乌骓马,手提丈
八蛇矛,迎头就是一矛。文聘急将枪架住,左胁下冲出小将关兴。横头又来了文鸯。文聘心
慌意乱,被张苞一矛,挑下马来。

  张苞关兴文鸯三将,合兵一处,追杀曹兵,曹兵无主,跪地求降。孔明令众将计点降兵
,约有二万余人,吩咐全行缴械,给予川资,各还故土,去安生理。降兵纷纷叩谢,一时星
散。诸将各上首功,令降兵从死尸堆中,检出司马懿张郃曹仁曹洪四人尸首,须发摧残,形
容黧黑,血肉模糊,不堪逼视!

  孔明见司马懿等尸首惨状,心中老大不忍,因谕众将道:“桀犬吠尧,备为其主,遭时
不良,以殒厥身,虽曰违天,亦当世之英才,慷慨之志士也!不必号令。”令诸葛靓饬军士
,皆为沐浴更衣,与文聘等同厚葬于东阿城外,自以牲醴奠之,大犒诸将,令马超领马岱文
鸯李严,去高唐攻邓艾;灭了邓艾,即去平原,围攻钟会。令黄忠领关兴张苞去馆陶围攻于
禁,二将领兵去了。孔明自率诸将,进驻历城。令姜维诸葛靓领兵万人,围攻平原,令钟邓
不能相救。

  孔明因前在濮阳,见吴兵死伤满地,已觉心中难安,此次火烧东阿,司马懿诸将无一幸
存,葬身火窟,虽然自己功成名就,然而未免太为残忍,上干天和,悲愤凄凉,中心伊郁,
一连七夕,睡不安枕。且频年征战,积苦兵间,运筹设计,心血亏耗,怨艾交乘,不能自已
。追想隆中高卧,淡泊明心,与世无争,与物无兢,何等自足;而虚名召事,大任加身,受
命专征,躬为屠伯,这又是何苦来?越想越悔,越悔越恨。又以军行在即,不能以己之志愿
,阻抑军心,只横亘自己心中,想来想去,想到窄处,竟自觉不能容身于天地之间。

  由是孔明日夜中心彷徨,不能自己,那天正在秉烛治军书的时间,猛然喉中作痒,一连
喷出三五口血来,身子几乎栽倒。诸葛瞻侍立身旁,即忙扶住,孔明叫取凉水,嗽一嗽口,
喝了一口水,心中一凉,伏在椅上,教诸葛瞻不必惊惶,休息数日便好。诸葛瞻口中答应,
细心服侍,觉得病势日重,父亲不肯服药,不知是何意思,暗暗写信回洛阳告知母亲。

  那黄忠领兵来到馆陶,欺着司马懿已死,于禁兵少,指挥军队,一拥围城,乘势攻打。
城中刘晔于禁,见黄忠带领人马,前来围城,刘晔对于禁道:“黄忠来此,东阿必陷落矣!
”恰好高唐平原两处探子回来,报称马超引领全军围攻高唐,姜维引历城得胜之师,围攻平
原,诸葛亮自驻历城,指挥诸将。刘晔太息道:“都督俊义,皆殉国矣!区区馆陶,何能久
也!”于禁相对黯然。

  刘晔回到自己舍中,作书与于禁,令弃馆陶,会合钟邓,急趋柳城,共辅曹彰,便以图
报,复自刎而死,从人将书呈于于禁,禁闻讯趋视,流涕下拜,令左右好生收殓,即行埋葬
。自己出府,提刀上马,率领众兵,从兵薄处,冲围而走。黄忠领兵随后追赶,不到十里,
看看赶上,于禁只得回马迎战,关兴张苞,双骑并上。

  于禁抵敌不住,急欲拔剑自杀,被黄忠轻舒猿臂,生擒过马,众兵一拥向前紧紧困住。
黄忠尽降曹兵,得了馆陶,令张苞引兵三千,在此镇抚;自同关兴,押解于禁,来到高唐,
会见马超,马超大喜,令将于禁前赴城下示众。邓艾在城上,见于禁被擒,知道事无可为,
与其令于禁在汉营受辱,不如令其一死为快;暗取雕弓,搭箭在手,叫一声“文则,艾得罪
了!”真个弓开如满月,箭去若流星,不偏不歪,正中在于禁咽喉,翻身倒地。

  城下黄忠,见邓艾一箭射死于禁,也就城下一箭射去,正中邓艾腮颊,邓艾立时栽倒。
马超传令,乘势攻城。城上守军,正在救护邓艾,不防汉兵蚁附登城。邓艾忍痛持刀迎敌,
李严赶到,拦头就是一刀,邓艾将刀架住。马岱赶到身后,一刀将邓艾砍倒在地,再复一刀
,结果性命,再也不能行险徼幸,暗度阴平了。

  马超得了高唐,吩咐将士,以礼埋葬邓艾于禁,留李严镇抚,自同黄忠领兵来会攻平原
。平原已被姜维围得铁桶相似,钟会悉心防御,两下相持,又来了马超黄忠两支人马,城下
鼓声动地。钟会看得明白,回到帐中,召集将士道:“会自出关辅,大小数十余战,不敢自
怯,今汉兵麇集平原,东阿馆陶,必已无幸,会何必以一己之故,陷全城之生灵!汝等可前
往投降汉兵,我自有容身之处!”众将半信半疑,有些人便去开城,回视钟会,已自刎帐中
!正是:

  百战余生,终归同尽;十年戎马,空负英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曹操之扼吕布也,以军令责刘备守淮南之路;传谕各寨,有走透吕布及彼军
士者,依军法处治。今马超困司马懿于东阿,亦曰曹兵逸出何方,无分将卒,定斩不饶;可
谓尽报复翻案之能事,则是作者之视司马懿,有同吕布者耳。吕布之后,乃生三国,司马之
后,乃无三国;吕布混乱中原,战无不胜,司马雄据中朝,谋无不成;吕布能胜曹操,曹操
爱之,司马能谋曹操,曹操亦爱之;吕布死后,汉随以亡,司马死后,魏随以灭,其相似殆
亦多矣。惟动静刚柔,外貌不同,故人或不能觉之,其为三国中之魔王,则一而已!不意作
者于笔墨无形间,发明斯意,爰表出之。

  曹仁之逃黑山,纠合贼众,反援司马,真不如曹彰之逃塞外,联合鲜卑,以存曹祀。然
则魏武子孙,非胡即寇,流落不振,一至如此,作者之诛奸亦大酷矣!乃来援司马,正所以
早死司马,是亦使司马亡于曹氏子孙之手:翻案报复,宁不既巧且明?人读本回,尽知东阿
城外地雷火炮,无异上方谷司马重临;是以一炸于新安,再炸于东阿,不死司马懿不止。不
如黑山募贼,司马驱军出城而亡,亦无异金阙召兵,曹髦驱车出朝而死。则作者以一案而为
两重报复,双管齐下,书中此例甚多,何至于司马懿而不然也。若张郃文聘吕虔满奋之徒,
同役而死,只是一举尽歼,所谓留亦无益,亦犹烧藤甲而定南蛮;故令烧东阿而亡曹魏,以
此告终,无他笔法也。

  演义钟邓亡蜀,而有相攻,今以诸葛灭魏,即令钟邓相离,而不能救;人至相攻,是与
不相救,其义一也。乃邓艾小子,竟仍一箭射死于禁,是其惯杀自家人,旧恶不改, 则其
城破身亡,何可不如诸葛瞻之死于绵竹者乎!而于禁仍杀于魏,特不许曹丕杀之,必令照旧
为汉将生擒,仍因被擒之故,为魏人所杀,抑更翻案得妙。若夫钟会自刎,盖又许其几至假
手复蜀、姑免身首异处、真可谓笔底丝毫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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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定山东诸葛亮归天 失江北孙仲谋殒命

  却说马超黄忠姜维,底定山东,分兵遣将,镇抚地方,三人回兵到历城,来见孔明,不
料未到历城,孔明已经去世。说来话长:孔明自从得病,心神朗彻,自知命不久长,迭次接
到诸将捷音,见山东已定,当乘势以定淮南,进收吴会,力疾作书与诸将道:

  “曹兵灰灭,山东底定,当乘兵势,荡定淮南,宜留黄老将军与子均伯歧,率兵三万,
镇抚山东;汉升驻历城,子均驻青州,伯歧驻兖州,务恤民隐,安辑地方,整顿士马,为前
军声援。孟起简得胜之兵七万,以伯约为谋主,率李严文鸯马岱关兴张苞,由郯城直取准阴
,合子龙翼德之兵三方并进,先取江北,撒其屏障,吴兵锋锐已尽,必不能守江北。既得江
北,江南自可指顾而定。惟陆逊多谋,甘宁善战,势必致死,慎之慎之!诸将勤劳王事,为
国尽忠,幸勿以亮之故,而损壮志也!”

  孔明写罢,加缄封固,头昏眼花,咳嗽不止,诸葛瞻诸葛靓左右扶着。迟了半晌,孔明
自觉支持不住,口授遗疏,令诸葛瞻缮写道:

  臣亮言:臣本布衣,躬耕陇亩,大王谬采虚声,加之重任,受命以来,于今七载,上承
高祖世宗在天之灵,近禀大王之神武,将士效命于中原,大盗就夷于河朔,今所虑者,近在
江南;臣死之后,无帅之任,可委元直继之,臣已移山东得胜之兵,令翼德由合肥东出岘山
,从采石渡江,以攻建业;子龙由合肥南出舒桐,通舟师之路;大王可令向宠率水师东下,
以取九江,会攻建业;孟起由都城直出淮阴,南取维扬;三路合兵,自操必胜,江南之定,
不出三月。移兵急进,顺定东瓯,蒋公琰聚兵零桂,大王假以南征之权,督长沙郡之兵,南
定交广,绝权逃遁之路,混一之期,当复不远。愿大王应天顺人,上缵盛业,光复旧物,则
臣虽死,亦无遣恨!臣一门列戟,受国厚恩,不敢复要令典;惟臣兄子瑜,委贽孙氏,克城
之日,幸全其命。前敌诸将,子龙孟起,功异他人,功成受赏,自属圣心。臣以为云长宜在
禁近,保佑国家。山东之事,可付汉升;幽冀之事,宜付翼德;以子龙督徐扬,孟起督关陇
,文长守雁门,子均守上谷,伯约守天水,则国家安如磐石矣!邦基新定,处之以宽大,将
帅积劳,怀之以恩礼,庶几人民殷复汉之思,功臣无彭韩之惧,临命乌咽,不知所云。

  孔明说到此处,声息已不相属,瞑目多时,复张目语瞻道:“年少贵宠,勿以骄满亡身
!”瞻顿首受命,言讫气绝。瞻兄弟嚎啕痛哭。幸衣衾棺椁,均已预备妥协,大小将士,尽
皆痛哭不止,劝住小将军,将孔明沐浴成殓,停棺帅府,飞报许昌洛阳两处;马超三将回来
,孔明已去世一日了。

  马超最感深恩,比别人尤为悲痛。三将来到灵前,抚棺大哭。说也奇怪,孔明见三将回
来,面有笑容,众将皆为惊异。马超推由黄忠传令,大小军士,挂孝十日,即日发丧,尽由
黄忠主持丧事,静候汉中王令旨。俟元帅夫人来到,方行殡殓。诸葛瞻将孔明与三将遗书取
出,三将益发哀感。马超与姜维,一面襄助孔明丧事,一面整顿士马,候令出发。

第三日,黄夫人先接儿子手书,与媳妇火速就道,比及到时,已经全城缟素,哭声雷动。黄
夫人挥涕入临,诸葛瞻兄弟匍匐迎接,黄夫人愈加伤心,哭了多时,黄忠马超诸将,跪地苦
劝,方才住哭,进居丧次。六七日间,汉中王令旨到了,赉旨意的是汉中王次子刘理,兼奉
令代汉中王祭奠,诸葛瞻跪接。令旨道:

  假黄钺左将军都督雍梁并冀幽青徐兖八州诸军事雍州牧诸葛亮,明德之后,为国申甫,
八州转战,逐歼元恶,汉室重光,郁为首功;而筹策云劳,菁华既竭,国尔忘身,宁不悲悼
!昔大树殒身于幕下,伏波奄谢于军前;后先晖映,而功烈尤加,省览遗书,倍增凄咽,有
功不录,何以为国!今承制追赠前将军亮为大司马,晋封琅琊王,赐谥忠武,以大司马琅琊
王印绶冠服入殓,赐西园秘器,给羽葆鼓吹一部送殡,令都督青兖二州军事青州牧黄忠治丧


  诸葛瞻痛哭谢恩。黄忠领命,遵照礼制大殓小殓各事,逐件举行。刘理祭奠已毕,退出
丧次。再召黄忠,宣布汉中王令旨,授黄忠都督青兖二州军事青州牧,黄忠谢恩。再召马超
,递过汉中王手书,马超敬谨接过,启视道:“江东未灭,元帅先亡,孤之不幸,亦国家之
不幸也!孟起追从元帅,血战中原,元帅手书,每相推挹,当奉行遗命,以葳全功,已敕汉
升为元帅治丧,令元直继任,总南征诸军。孟起可速进兵,以成元帅之志也。”马超再拜受
命,回到军中,同着姜维六将,至孔明灵前酬酒,报告师期,别过黄忠,即日拔队起程。

  诸葛瞻候云长子龙翼德诸将遣使祭奠后,同着母亲,扶柩回南阳原籍安葬。玄德又派马
谡领虎贲三百人来南阳,为孔明负土筑坟,孔明岳丈黄承彦,依然健在,一来吊唁,不觉泫
然,自回山庄,一发不问世事了。玄德接到孔明遗疏,十分悲痛,迭加恩礼,犹慊于心,戎
马半生,饱更扰患,长子方殂,良臣又逝,心中抑郁,也就病了。但以江南未定,不敢自逸
,手书授徐庶都督南征事宜,节制诸将。又与书张飞,告以元帅遗命,当小心遵守。徐庶张
飞,奉到手书,各自理会。

  徐庶召集张飞赵云诸将宣布汉中王令旨道:“诸葛元帅,荡定中原,心力俱亏,中年遽
谢,庶以纤才,谬承大任,大王令旨,先帅遗命,庶虽欲上辞,又何可得!愿与各位将军,
同心协力,荡定江南,上报明主之知,下成先帅之志。”张飞赵云二将齐声道:“元帅既承
重任,为国宣劳,末将愿率同袍,服从命令。”

  元直道:“二将同心,江南何愁不定,吴兵扼守小岘,舒六别无重兵,子龙可引本部全
军五万人,黄叙廖化严寿黄武四将,径出舒六,会合水师,夹攻九江;攻破九江,沿江直下
,以达建业。”赵云领令,同着夫人带领四将督兵直出舒六,合水师来攻九江。元直令吴懿
守合肥,自同张飞督张翼马忠关索崔颀庞丰庞豫全军七万,进攻小岘;派流星探马驰报马超
出兵日期,令马超进攻淮阴。

  那马超奉到汉中王令旨,又接徐元帅命令,火速催军向淮阴进发,令文鸯为先锋,来到
宿迁,守宿迁的乃是吴军大将丁奉,见马超领兵来到,飞报陆逊甘宁知道。原来吕蒙死后,
孙权令陆逊领水军都督,程普督陆军;程普驻小蚬,陆逊驻淮阴,甘宁驻泗阳。陆逊听得警
报,令甘宁领兵二万,助丁奉守宿迁;自己随后亦领兵万人向宿迁而来,分付二将:马超兵
锐,江南卑湿,固守以疲其师,然后方可决战。二将遵令。

  马超令诸军讨战,吴兵都不理会,马超便欲攻城。姜维谏道:“主将不必性急,宿迁要
地,吴人驻有重兵,控闻陆逊甘宁,皆来此地,若欲仰攻,必伤士卒。不如分兵绕洪泽湖,
攻取盱眙,进窥扬州,摇其内部,则彼非战不行矣!”超闻言大喜道:“伯约之言,甚为有
理,然此重任,非伯约不能当也!”即从麾下分兵三万与姜维,令率关兴张苞进攻盱眙。姜
维领兵,从间道星夜来袭盱眙。超自督本军四万人屯宿迁城下,令文鸯马岱,备率轻骑三千
,游弋宿迁附近,劫夺吴兵粮运,自与李严整阵以待。

  单说姜维三将,倍道兼程,来到盱眙。盱眙守将,因前军掩护,未及预防,被姜维率兵
奄至,马上进攻。不到半日,已经攻破,盱眙守将,向扬州逃走。姜维留兵五千,令关兴守
住城池,自同张苞领兵向扬州进发。守扬州的正是凌统,见汉兵大至,火速登陴城守,分头
飞报陆逊建业两处知道。姜维且不攻城,与张苞大掠高邮六合各地,各地守将告急文书,如
雪片一般,递到建业。

  孙权闻报大惊,飞调九江水师,来建业沿江防守,又令孙静领陆兵万人,入扬州助凌统
城守。刚到瓜洲,被姜维张苞伏兵迎击,全军大溃,孙静阵亡。维令众军将孙静首级竿示,
扬州城中愈加慌乱。

  姜维遣人飞报主将马超,留心截击陆逊回援之兵,马超得报,令李严领兵二万,守住营
垒,专主攻城,自率万人,马岱文鸯各领五千人,专一预备吴兵南还,以便截击。

  那陆逊甘宁丁奉,在宿迁听得姜维南下盱眙,进攻扬州,江北各地,一时震动,三将商
议,令丁奉死守宿迁,牵缀马超,自与甘宁领兵二万,还救扬州,逊自领前军,甘宁领后军
,乘夜出发,其夕大雨淋漓,马超所领各军,纯系北人,夜间不便追赶。到了次日黎明,马
超令李严困住宿迁,自己领马队八千先行,马岱文鸯领步卒万二千人随后,追赶吴兵。

  马超的马队到了泗阳,一声鼓响,甘宁勒马横刀,大叫道:“马超休走,甘宁在此!”
马超将鞭稍一指,全军直冲过去,吴兵都系步队,一冲便立脚不止。甘宁奋勇抵敌,怎当得
军士先行溃散,只得回马便走。马超乘势追赶,陆逊回兵救应,一节一节,退到淮阴。逊令
甘宁守住淮阴,自领淮阴屯军二万,来救扬州。

  马超挥兵围住淮阴,马岱文鸯二将后队也到了,超与二将商议道:“陆逊还救扬州,伯
约兵少,恐为所乘;东吴诸将,程普周泰在小岘,黄盖在九江,丁奉在宿迁,甘宁在淮阴,
凌统在扬州,诸将星散,前无重兵,但以骑兵追击陆逊。江北诸军,皆瓦解矣!”二将同声
称善。超令二将,屯兵淮阴,专阻甘宁,自领骑兵来追陆逊,电行风动,赶到高邮,看看追
上。超谕众军道:“我军深入敌地,非死战不足求生,一战而胜,必得江南。”吩咐饱餐一
顿,即时进攻。

  陆逊见马超穷追不舍,只得整阵以待。马超一马当先,八千马队,无不以一当百。马超
大逞神威,长枪到处,无人敢敌,一来是战胜之兵,士气可用;二来是马步势异,陆逊虽然
足计多谋,到此也就计穷力竭。汉兵得势,若决江河,陆逊无奈,只得领兵败走,马超那里
肯舍,直追下去。到来扬州城下,一声鼓响,左有姜维,右有张苞,双马齐出,截住陆逊。
正在危急,凌统领了全军,开城杀出,救了陆逊,望瓜州便走。

  马超令姜维张苞二将向前追赶,自领军队入城休息。那陆逊凌统到了江边,水师急忙前
来接应,姜维二将,只好看着他们下水,吴兵死者不计其数。江东水师,开过对岸。姜维张
苞二将,回到扬州,见过马超。超执维手道:“非伯约奇谋,我军当尚在宿迁城下也!”维
逊谢道:“非主将穷追深入,维军亦濒于危矣!”休息一日,超令维苞守住扬州,徇定江北
各县,自领马队三千,还攻淮阴。

  甘宁在淮阴,一意坚守,候陆逊回军相援。候了多日,更无影响,宁知淮阴不能久守,
简择精锐万人,开城夜走,望盐城方面奔逃。文鸯马岱,令裨将领兵收取淮阴,自领兵随后
追赶。甘宁回军迎敌,士卒皆殊死战,二将不能取胜。

  马超到了淮阴,方知甘宁逃走,随即领兵来助文鸯马岱二将。甘宁正与二将血战,马超
纵马来至阵前,叫道:“兴霸!我兵已得了扬州,何不下马归降?”甘宁见马超到来,料无
生理,丢了二将,纵马持刀,直取马超。马岱文鸯分头进攻,大杀吴兵,吴兵纷纷溃败。战
到日落,看看只剩下甘宁一人。马岱文鸯奋勇环攻,甘宁抵敌不住,把马一夹,跑出圈子外
面,三将随后追赶,来到射阳河边,甘宁策马入河,乱流而渡,河水汹涌。连人带马,流出
海口去了。

  马超马岱文鸯三将,见甘宁已死,回到淮阴,恰好李严领兵来到,言丁奉突围夜走,为
我军四面围攻,乱箭射死。超闻言大喜,令李严领兵万人,驻扎淮阴,徇下各县;自同二将
,来到扬州,与姜维张苞大集船只,预备渡江。

  消息传到建业,孙权病势已在垂危,先后有从宿迁淮阴逃出败军,回来报道:“丁将军
突围被乱箭射死,甘将军溺死射阳河。”权一闻此信,登时气阻,好容易慢慢地回转气来,
若断若续的说道:“兴霸一亡,江南无可为矣!”还顾陆逊道:“以后事累卿矣!”言讫而
卒。

  陆逊吩咐暂不发丧,同世子孙亮将权殡殓,葬在钟山之麓,然后举哀,成服发丧;扶孙
亮即位,分头报知程普黄盖,整顿水师,守御长江,以防马超,马超因张飞赵云两路来到,
亦自按兵休养,安辑地方,遣人飞报元帅捷音,速催两路进兵。正是:

  紫髯碧服,竟成亡国之君;青盖黄旗,无复兴王之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前回以东阿战事,地雷残忍,伏写诸葛心怀悲郁,七夕不眠;所谓虚名召事
,大任加身,受命专征,躬为屠伯,不能容身于天地之间,直是大声疾呼,令千古功名,同
醒迷梦!此英雄所不可为,而封建思想所难终存于后世,至非打破不可者也!兴思及此,则
作者本书,亦可不作,而同为搁笔者久之。虽然,诸葛往矣,且足昭戒于躬为屠伯之英雄!
甚思诸葛以后更无诸葛,庶能见之疆场断手折足,与不能见之合室寡母孤儿,从兹不入在英
雄眼帘,则诸葛得此一传, 可以不死,英雄得此一鉴,可以不生;是本书又同于三藏真经
,大明佛法不少!诸葛之可传者在此,本书之宜读者亦在此。若读水浒而思盗,读金瓶梅而
思淫,乃不善读书之过,奚能逐咎作者乎?吁!

  诸葛只有材可定三分,有志想成一统,终身大事、尽于伐魏、故八州转战,使亡曹魏,
既定首功,毕其尽瘁;而平吴大业,不得与焉,此至司马一亡,而诸葛亦不可不死矣。先主
平生难离诸葛,猇亭违戒,独出斯崩,相其鱼水之欢,即共存亡之命,此诸葛一死,而先主
亦不可不因之而死矣。操于赤壁,惟元直寄迹军前,虽不设一谋,固有意入吴者也;先主东
征,惟赵云一军救困。战退追兵,虽且济危亡,固独能败吴者也;是以平吴之帅唯徐庶可任
,平吴之将唯赵云能胜;以继诸葛而辅中兴。此又诸葛无后,庶云之所能大成其志也。

  先主切齿吴仇,誓不杀孙权不止,孙权委身臣魏,欲不失东吴气象不能,是虽有诸葛赵
咨,终不能救吴蜀日后危亡之祸。今诸葛赵咨皆丧,先主云殂将告矣!国贼曹魏已亡,孙权
委身何所,至不可令权死于先主身后,以遗恨于切齿之仇人;更不宜仍全东吴气象,以快意
于紫髯之臣妾,此河山破碎,王气不终,白帝凄凉,薤歌徐作,而必使东吴大失江北,以先
殒孙权之命也。即此先后安排,大有分寸,权本因惊而死,则大风拔木,平地水深,曾与马
超姜维之兵,来如风雨,骤决江河,丁奉甘宁之死,倾如栋梁,谁支大厦,究亦何以异也?
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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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黄公覆殉节九江口 张翼德驱兵采石矶

  却说荆州方面水师统将向宠,奉到汉中王令旨,徐元帅檄文,即日同马良刘封蒋琪商议
,请三人小心守护江夏夏口各地,留下五千水军,保护江面,整顿荆州原有水师,及新近补
充添置各项大小船只,共水师三万余人,即日向九江方面发动,真个是连樯蔽日,双桨如云
,趁着大江顺流直下;来到九江附近,只见南岸上吴军旗帜鲜明,江面帆樯辉耀,北岸上无
数汉兵,壁垒整严,旌旗招展。向宠大喜,吩咐水军将士,将船只靠北岸扎立水寨。

  岸上汉兵,见是自家水师来到,飞报赵云。赵云同严寿廖化,带了数百亲军,来到江岸
巡视。向宠督饬安营已毕,自领亲军上岸,来见主将;子龙大喜,并马回营。向宠入营参见
,云深加抚慰道:“雄师坐镇,江汉安流,令某得一意北行,遂定河北,皆将军之所致也!
”宠起辞道:“宠不过奉行威令,奖率同袍,幸未陨越,何敢居功!敢问主将,何来之速?


  赵云笑道:“程普周泰悉全力以守小岘,聚舟师以连濡须巢湖,我兵由舒六以窥蕲黄,
自无战争可言,黄盖老将,督饬水军,死守九江;惟鄱阳水师,近因孟起荡定江北,调赴建
业防卫者居多,巢湖濡须,分军屯驻,在九江者,不过十分之一二;某意以水师掩护陆军,
渡过南岸,由庐山以攻九江,而将军督水师与战于江上,我之水师,三倍于彼,我之陆军,
十倍于彼,黄盖虽能守,亦无如何矣!”

  向宠道:“主将明见万里,可操必胜,请飞檄长沙桂阳两太守,遣兵分定庐陵九江赣南
各郡县,俾我兵攻取九江,一意进行。”赵云喜道:“将军远虑,云所不如!”即分道派人
至长沙桂阳各地,依照计划行事;吩咐马步全军,即日渡江,云与向宠自上战船,督饬水师
掩护。

  隔江黄盖,明见汉兵渡江,以水陆强盛,惧有疏虞,不敢邀击。汉兵安稳登岸,赵云令
向宠引水师直攻吴军,自己整顿全军,击破沿岸吴兵守御各垒,摧锋直进,吴兵望风而溃,
直抵九江。向宠督水师,由上流以大筏载火具,顺烧吴兵。吴兵气馁,溃败相仍,水陆诸军
,尽集九江城下。

  赵云令严寿黄武各领万人,分徇南昌鄱阳豫章各郡,使九江孤立无援。吴军水陆俱败,
九江城守危急,黄盖督饬所部,竭力守御。云令向宠留水师万人,暂碇泊九江城下,其余尽
开赴马当,扼要驻扎,阻挡吴越援兵,云自督军将城团团围住,逆料九江不日可下。

  黄武严寿先后回报,徇定各郡。赵云大喜道:“我军东下,以水师为主,陆军不过沿岸
夹辅。我自留兵二万,黄将军廖将军严将军各领万人,从豫章分道人东越,吴之精兵良将,
尽在淮北江南,闽越腹地,有兵无几,若骤以重兵临之,都无不破,越亡则建业无退步之地
,闽亡则越有累卵之危,所至之处,当先以安抚居民为事,守令贤者,任之可也!成功之后
,廖将军驻闽瓯,严将军驻闽,黄将军驻会稽,全军驻扎,互相呼应,不世之功,三将勉之
!”三将再拜受命,各领部兵,分途出发,果然不出赵云所料,兵锋所至,前无坚城,旬月
之间,瓯越八闽,依次勘定,飞檄报捷,赵云已到了建业了。

  且说黄盖死守九江,已经两月,外援尽绝。赵云统辖水陆四万余人,远远围定。九江城
里,粮草虽有,缺乏饮料,近江各门,久已堵塞,城中井水,不敷应用;那时便有一些不安
分的游兵,暗通消息,向汉兵通款开城,赵云分兵伺隙而进。黄盖闻知,领兵前来阻止,汉
兵已经大入,盖率兵扼住子城巷战,士皆殊死。议军水师上岸,从水关袭入,登时全城鼎沸
。盖知事不可为,回马到了九江太守衙署,下马进了大堂,向东再拜,拔剑自杀。吴军无主
,纷纷投降。

  赵云夫妻并马进入衙署,看见黄盖尸首,不觉恻然,令衙中吏士,用上好棺木,将尸首
沐浴成殓,择庐山幽胜处安葬。收拾已毕,恰好马良领兵八千,到九江助战。云喜令马良守
九江,自己督率水陆军队,沿江直下,风声所播,无人抵敌。原来黄公覆是东吴三世老臣,
江南大将,全军败死,谁敢当锋!吴兵怯懦,向不任战,水师精锐,迭受伤痍,散处巢湖采
石,不能呵成一气,江北陆兵,三战灰灭,程普父子,与周泰屯驻小岘,陆逊凌统,严防马
超,更无余力兼顾上游。赵云乘胜进兵,势如狂风振箨,直到濡须。凌统杜袭以陆兵二万,
水师万人,驻守东西梁山。云以孤军转战辛苦,就在此地驻扎,候元帅命令进行。

  那徐元直自督张飞一军,出攻小岘,程普以势力不敌,据险以拒,相持月余,汉兵不能
前进。张飞十分焦躁,累欲上前攻打。元直叹道:“将军不必心烦,孟起子龙两军必胜,程
普退走不暇,我军自可长驱直入,何必攻坚,以伤士卒!”张飞不敢违令,耐心守着。却好
马超收了江北,飞骑报捷。元直大喜,令马超领精兵万人,由六合入乌江,抄击大岘山后路
,使者星驰去了。马超得令,自同马岱文鸯提兵前来。

  赵云到了濡须,闻知吴兵尚驻小岘,令云騄领兵万人,与水师相辅,扎营濡须,自领万
人,循濡须水入昭关,来抄小岘后路。早有伏路小军,飞报程普,普大惊道:“三方皆敌,
后路全虚,若不速退,更无归路矣!”急同周泰程咨尽起防军,乘马超赵云未至之先,弃了
小岘,约会江湖水师,潜师夜走。却被向宠将濡须口堵住,水师连一个船也不能出来。程普
带领陆军,与水师能陆战者万人,合四月人连夜望当涂方面退走。

  后面徐元直昼夜提防程普逃走,一听探马报知,令张翼马忠关索崔颀领第一队,张飞同
庞丰鹿豫领第二队,无分昼夜,火速追赶吴军。诸将得令,马上起程,看看赶到乌江方面,
凌统杜袭,急忙带领水师前来接应。只见乌江前面,马超一支兵向前截住,后面张飞大队亦
到。赵云乘凌统杜袭援助程普,与黄叙乘隙,一鼓攻下了西梁山要隘。程普见军事危急,提
刀直取张飞,周泰便战住了马超,一步一步,退到江边,吴兵纷纷上船。陆逊领大队水师,
从隔江前来接应。

  徐元直下令军中,一齐出马,尽灭吴兵。两路将官,尽行奋勇上前,将程普周泰围在垓
心。周泰大吼一声,冲杀出阵,程普跟着同行。汉军阵里文鸯,急放下银枪,曳起雕弓,一
箭射中程普后心。张飞赶上,复一矛刺翻程普,吴兵大败。

  周泰到了江边,从岸上一纵,跳下本船,回船便走。程咨杜袭率为乱军所杀。凌统陆逊
,吩咐水军,向岸上一齐放箭,反射伤了无数汉兵,元直即命收军。陆逊诸将,将船停泊江
南。元直令将受伤兵士,送至濡须大营医治。吴兵死者万余,落水死者,无虑万数;杀死江
南大将程普父子及杜袭三人。

  元直令张飞入西梁山安营,令赵云与向宠分领水师,宠领水师万人,去清巢湖吴兵;云
领水师二万,以民船护马超全军万人,渡江攻东梁山,直取当涂。赵云马超得令,两个即时
进兵。云与超约,俟云与吴兵交战,可急从上流竟渡,超应允。云与黄叙入水师,吩咐将士
启程前往,进攻吴军。

  陆逊闻知,急同凌统督兵迎战,两军接近,血肉相搏,樯倾橹折,江水为赤。马超乘哄
,连樯急渡,半日工夫,完全渡过。马超名震大河南北,几乎海内皆知,兵士过江,人无退
志。东梁山吴兵,血战经时,抵抗不住,弃山而走。马超不去占山,只一直追赶败兵,乘势
攻破当涂,方才扎住,令军士在岸上擂鼓助战,东西梁山,尽是汉兵。

  陆逊凌统,兀自不退,只听得探子飞报入船,言姜维因乘大兵在采石血战,从扬州方面
,偷渡长江袭取丹徒,杀了守将士匡;丹徒方面,汉兵二万余人,俱向建业方面杀来。陆逊
吃了一惊。又听得当涂败兵报道:“马超攻破当涂,全军进攻建业。”陆逊长叹道:“敌骑
长驱,大江无险,建业之危,如朝露矣!”急令鸣金停战。

  赵云见马超全军毕渡,不须苦战,多杀士卒。亦将舟船约住。吴兵连夜退向建业,赵云
督水师随后追赶。元直令张飞由采石矶渡江,与马超会攻建业。张飞领令,立时督兵渡过南
岸,会同马超来攻建业。

  你说姜维一支兵缘何过江?困马超奉令领兵出乌江,将江北军事,全付姜维。姜维与李
严商议道:“主将去乌江,陆逊必以全力接应程普,下流江防必虚,不如分兵乘隙去袭丹徒
,丹徒一得,建业必震矣!”李严称善。姜维将江北防务交与李严,自领万人前往,先以数
百人拘集渔舟,乘着风雨,分次渡过二千余人。维急令攻丹徒,蚁附而上;上得城去,一声
鼓噪,守将士匡,不知汉兵多少,冒昧出来,被姜维一刀宰了,唾手得了丹徒。正是:

  伯约胆如鸡卵,夜取丹徒;仲谋基似鸿毛,朝看建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王浚楼船蔽江而下,千寻铁锁终古沉江,非杜预张华决策终朝,恐一角斜阳
,犹待争持于晋帝棋枰之内,而先表其谋者,则羊叔子也。时则杜预出江陵,司马由出涤中
,王浑出横江,王戎出武昌,胡奋出夏口,王浚唐彬浮江东下,陆路之兵计五,水路之兵有
二,始告平吴,伊何其难。诸葛遗表于前,元直陈师于后,是羊杜不克专美其谋;而马良蒋
琪,帷幄交欢,既无异张华推枰而起;赵云向宠顺流飞渡,亦何异王浚樯橹长驱。合水陆之
兵,仅分三路出瓯越之卒,别有三军,虽上游下游地形异而战局不同,而再战再克,人物同
而成功不异,灭魏及吴,抑何其易也。若彼吴会乃又不然,程普守小岘,黄盖守九江,陆逊
守江南,甘宁守江阴,凌统守濡须,周泰丁奉,程咨杜袭,名臣宿将,尽在行间。而甘宁死
于乱流,丁奉死于乱箭,射阳河内,宿迁城边,白骨已是凌嶒,逝水尚为呜咽!乃黄盖殉于
浔署,程普又死乌江,周泰幸尔逃生,咨袭同时死难。前后覆败,死亡接踵,陆逊凌统,无
力回天,比夫一片降帆,固云烈矣!同若大江无险,不亦哀哉!则知“气运虽天所授,功业
由人而成!”羊祜之言,千古不易,又何有于洛阳青益之瞽唱,王浚楼船之奇功,始见金陵
王气,黯然可收耶。

  濡须有坞,东吴之所以拒曹,堕泪有碑,羊祜之所以拒陆,今向宠堵濡须之口,转使舟
师一船不出,马超击岘山之背,遂令三军掩泪无归,退走当涂,不名一战。大岘小岘,东梁
西梁,惟见吴兵血肉翻飞,江水为赤,帆樯乱哄,山色犹青,无非战以谋成,扰其后路,人
因名重,夺尽先声耳。是故有坞有碑,则有铁锥铁锁之思想;无坞无碑,则无大筏火炬之奇
谈。赵云成偷渡之功,伯约集渔舟而至, 风雨来会,石头已危, 则翼德采石一军,平吴
之功,应居一半也。使非元直手挥一羽,抗志云霄,乌足慰先主之平生,而继叔子之盛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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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白门鼓角将帅成功 黄海风涛君臣共命

  却说张飞由采石矶渡江,与马超合兵,向秣陵关进发,围攻建业。恰好向宠会合陆军,
将巢湖东吴水师,完全歼灭。元直令庞丰庞豫领兵万人,驻扎巢湖西梁山一带,镇抚新降各
地,令向宠督水师急赴九洑洲,跟随赵云,追击东吴建业水师。水陆诸军十余万,沿江东下
,旌旗蔽日,金鼓喧天,夜间灯火,照耀长江。又令马超率本部军队,渡秦淮河,夺句容丹
阳,与姜维合兵,绝吴兵南窜之路。

  吴兵一败,不能复振,怎当得汉兵水陆环攻,三面合围。兼之建业方面,自从孙策占有
以来,数十余年,不见兵革,一日听得汉兵来到,万分惊恐,城外人民,扶老携幼,逃避兵
灾,纷纷入城,四五日间,城中骤加十余万人,米谷柴薪,登时飞涨。又因江东自与荆州开
衅以来,钱粮金帛,大半耗竭,民间盖藏,所余无几,城中形势,日见危急。

  陆逊周泰凌统诸将,督率水陆将士,分头守御;孙亮尽出宫中金帛,以犒士卒。建业人
民,世受孙氏抚育之恩,相率登陴助守,只是外援尽绝,城中粮食,不能支持。孙亮即时召
集先王老臣张昭顾雍及陆逊诸将入府商议,只诸葛瑾因为孙匡所谮,被吴军监视,不能与议


  当下东吴大小文武官吏七十余人,齐集吴王府中。孙亮流涕言道:“孤承先王付托之重
,不克负荷,丧师失地,兵临城下,欲战不能,求援无望,三世相传之基业,诚恐一败无遗
,诸卿有何良策,可救危亡?”

  张昭道:“主公!汉室重兴,中原底定,曹氏早亡,今幸存者独江东耳!然而兵败将亡
,江淮南北,势成瓦解!顷闻瓯越八闽,皆为赵云部将所得,我之所有,仅建业一城,汉兵
水陆围攻,势焰方张,其谁能敌?依老臣愚见,不如开城纳款,犹为上策;汉中王倘念婚姻
之好,或令主公复绍先王之封,亦未可知,既可免生灵涂炭之火,又可延国家将坠之绪,犹
胜于凭城血战,终归挠败也!”

  一言未毕,周泰抗声说道:“子布之言,真亡国大夫之言!泰随先桓王与先王大小数十
战,未见兵败投降而可自全者!我与荆州既绝姻好,已成仇敌,数年以来,淮徐江汉之间,
伏尸盈野,流血盈川,非我灭刘,即刘灭我,势不两立,何能幸存?我兵虽败,带甲之士,
尚数万人,不如收合余烬,背城借一,胜则固足存国,不胜当与国偕亡,又何必忍辱偷生,
令先王抱恨于九泉也!”周泰言时,须发皆竖,目眦尽裂,一席话说得激昂悲壮,义愤填胸
,所有将士,齐声响应,皆愿效死一战。孙亮不能自决,回顾陆逊道:“伯言以为如何?”

  陆逊答道:“子布之言,固不足取,周将军之论,亦未三思;先王之时,以青兖徐扬四
州之兵力,徐吕甘韩诸将之谋勇,抚魏室之遗臣,以与诸葛亮相持于山东,大战数十,卒成
蹉跌,殆天意所归,难以人力争也!今师徒挠败,军气不振,即令再战,亦败而已,何能胜
也?汉兵席屡胜之势,水陆相辅而进,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虽桓王复生,亦不能守此孤城
,况主公乎!臣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天既兴汉,不能与逆,以臣愚见,不如弃了建业,
以戈船载战士,由海道入南粤,阻岭峤之险,用夷獠之众,猎山海之富,尽舟楫之利,师仿
赵佗以存先王之祀,差为可耳!”

  众文武听得此言,有主安土重迁者,有主死守者,有主求降者,纷纷不一。孙亮道:“
伯言所见甚是,孤意决矣!”即时哭别祖庙,携了祖父神主上船,令陆逊先去整理舟楫,抚
慰将士,令文武将吏,愿从去者,即赴舟上。众文武去留各半。

  诸葛瑾闻得此信,嘱其子恪道:“我受孙氏三世厚恩,义同生死,虽受谗言,亦无所怨
,汝在家中,存先人一脉,汉兵虽至,决不令汝为难。”恪牵衣哭泣,瑾绝裾而去,来到孙
亮船上。亮流涕道:“卿忠恳一至此耶!我负卿矣。”顾雍步骘诸臣,陆续至者三十余人,
只不见张昭来到。亮道:“子布受先王知遇,何图一至于此!”陆逊与周泰凌统率领水师,
在后抵御,自奉孙亮及官眷文武诸臣,乘夜泛舟先发。

  次日日中,周泰凌统,俟孙亮去远,拔队起程。赵云向宠闻知,督兵随后追赶,赶到海
口,将船泊住,候元帅将令,出海再追。

  建业城中无主,张昭率余存文武,开城迎降。张飞马超姜维,整旅入城,都因徐元直有
令在前,不准骚扰居民,不准侵犯孙氏坟暮,不准焚搜衙署官府,各军分城驻扎,露营住宿
,军民交易,公平往来,真个市肆不惊,秋毫无犯。

  众将屯兵已定,飞迎元帅入城。徐庶至吴王府坐定,令有司簿记府中器物,俱送洛阳,
一丝不苟。积存金帛,分赏将士。张昭来见,面颂汉中芏功德,元帅威灵。元直笑道:“足
下乃孙氏三世老臣,晚节不终,九泉之下,何面目见吴桓王也?”昭大惭,回到家中,自缢
而死。元直一面令人飞报捷音,一面召回赵云,令领陆军与马超分两路去定东吴各地,沿海
驻兵,防吴军内犯;令向宠将水师分布海口,及沿江各要隘。诸将领命,分头自去。

  元直又令张翼关索去访诸葛瑾,以副先帅遗命。二将遵命,轻车减从,前去寻访,到了
诸葛瑾门首,令人通报。诸葛恪迎接二人,入内坐定。茶罢,二将问起原因,才知诸葛瑾已
随孙亮入海。二将将来意说明,请诸葛恪一同至府,谒见元帅。恪以元直系父执长者,只得
同二将前往,上前参拜。元直亲自扶起,见恪英爽,颇为欣悦,便问尊君何往?恪以实对。

  元直叹道:“子瑜忠义之士,固不能随子布出降也!贤侄可留住幕中,襄理机务。”恪
顿首流涕道:“故主出亡,死生未卜,严君随侍,安否未知。中夜屏营,寸心如割,元帅虽
弘覆载之仁,贱子不敢从左右之列,幸得安故居,奉先人遗祀,则感激无地矣!”元直感恪
诚意,不觉喟然叹道:“吴得其虎,岂虚言哉!但恨孔明不见此子耳。”随以银米,遣二将
送恪回故居,自上表奏知汉中王,言子瑜随孙亮浮海出亡,诸葛恪守义不出,已优为安置云
云。

  元直以孙氏据江东数十年,尚无不仁之政,其剌吏守令,才可用者,即就用之;诸孙宗
族,等于齐民,吏士不得无故相扰;呈启汉王,免江东人民全年租赋,以恤兵火。又因孔明
遗书,有令赵云督徐扬之议,令将吴王旧有宫室,僭侈过制者,悉铲除之。军将吏士衙署有
毁坏者,官为修葺,以待云归。令饬淮徐守土官吏,掩埋战士遗骸。元直坐镇建业,一务宽
大,与民更始,兵力四布,奸宄逃匿。吴儿木石之心,便又歌颂升平了。

  一二月间,赵云马超先后回报荡平各地。惟马超军队,多系西凉关陇土著,江东地湿,
不甚相宜。元直留云镇抚建业,令超出屯淮北,休养士卒。马超领命,谢过元直,别了子龙
夫妇,留姜维文鸯在建业协助赵云,自同马岱引领全军,并妹子云騄所领马队五千,即日渡
江,出屯淮北。云长在许昌,闻知建业大捷,遣人驰贺,元直子龙,端使答谢。

  恰好玄德在洛阳,病势日加沉重,听得荡平吴会,精神为之一振,手令云长率关平诸将
还洛,移元直镇许昌,令翼德先回洛阳,后赴幽州,留赵云守建业。徐庶张飞奉到手令,将
江东防务,悉交赵云主持。徐庶率张飞全军渡江北上,到了许昌,留张飞全军驻此,以便将
来北赴幽州。云长将许昌一应事宜,交付元直,自同张飞督关索关平周仓三将,马步万人,
回镇洛阳。

  本来庞士元马幼常以江南底定,汉业中兴,分头致书云长元直翼德汉升子龙孟起孝直诸
牧伯将帅,请汉中王早正大位,各方面复书一致赞成推戴。无如汉中王病势,有加无已,日
益沉重;兼之北边时有曹彰入寇之谣,沿海各地,间复喧传孙亮大举内犯,虽未见动静,尚
未能高枕无忧。庞士元内参大政,外戢民讹,力请玄德,召云长入洛,镇慑人心。

  玄德以己病日加,难望痊可,王孙年幼,辅佐需人,云长忠义性成,患难相共,孔明一
死,诸将推服者,仅有云长,便依士元所请,令云长领兵入卫。又以江淮新定,许昌绾彀中
原,非得威望素孚之人,不足以资坐镇,徐元直与诸将共事多年,新立大功,海内属望,故
移元直来镇许昌,夹辅畿甸,而令子龙坐镇建业,假其威望,以防东吴遗臣旧将死灰复燃。
又以桃园结义,异姓兄弟三人,翼德久在行间,为国宣劳,病中思念,亟欲一见,故令其将
兵队留驻许昌,为将来遵行诸葛元帅四大军区计划,率队北赴幽燕之预备;张飞本身,率领
亲军小队,随云长入洛觐安。

  关张将次至洛,玄德早命马谡同王孙刘谌,出城迎接。云长深知玄德用意所在,急与翼
德下马参谒,称臣致礼。王孙深致不安,称名慰问。云长见王孙英武有礼,心中欢喜,随同
入城,士元已在城闉迎候,相见喜慰。四人簇拥王孙,同至汉中王府问安,至府又有刘理出
来迎接,引舁诸人至偏殿更衣少息,由黄门宣入偏殿。

  玄德扶病起坐,宫监两旁扶掖,形容憔悴,颤色枯槁。云长翼德,向前参拜。玄德点头
,令刘理扶起,与庞统马谡左右列坐。玄德太息道:“二弟劳苦!孤不意与二弟仍得相见。
”云长道:“主公善自调摄,何必过为悲悼!”玄德道:“二弟!孤岂不知自爱,但以天理
窥之,孤与曹操孙权,分争天下,借祖宗福荫,诸将苦辛,遂得光复汉祚,统一寰宇,二雄
早亡,孤其能久!二弟与士元诸君,善辅王孙可耳!”令刘谌遍拜诸人道:“此子幼而失父
,今以累诸卿矣!”云长与诸人俯伏答拜道:“臣等愿竭股脓之力,以报知遇之恩。”玄德
稍停道:“自今朝政事无大小,民政一委士元,军事一委云长,同心协力,以安天下。”二
人顿首受命。

  玄德又顾谓翼德道:“三弟!顷闻曹彰入寇,北边震动,曹彰为操之爱子,刚果英鸷,
鲜卑所畏,有李典以为之辅,借外力以乱内,魏文长恐非其敌,本拟令孟起前往,以其劳苦
功高,宜资休养,又江淮要地,亦宜镇慑;孔明遗书,以三弟与孤同为涿人,人地相宜,三
弟明日可同幼常至许昌,分兵三万,前往幽州。”飞答道:“请俟主公病愈,再往不迟。”
玄德道:“孤病不知何日始愈,三弟先去,为孤减却忧心也!”张飞再拜受命。四人方欲出
宫,玄德道:“士元可汇列诸将功勋,以便议酬庸之典。”士元领命,拜辞出府。

  到了次日,士元传出汉中王旨意,承制授张飞为都督冀幽并营四州诸军事冀州牧,马谡
为幽州刺史,监冀州牧幕府事。二人入宫谢恩辞行,即日就道。到了许昌,见过元直,分兵
三万,从马超部下调回张苞,从元直部下调了张翼马忠二将,星夜前往幽州。不日到了,魏
延王平张嶷俱来谒见,张飞传述汉中王旨意,慰劳诸将,设宴款待,诸将谢过,各回防地去
了,

  洛阳城里,庞士元与云长商议道:“大王命统汇叙诸将功绩,以便酬庸,但诸将位高,
非分茅胙土,不足以偿劳勚,而分茅胙土,又非俟大王正位后不可;以统愚意,不如将此意
分告诸将,令其稍候,俟大王病愈正位后,论功行赏,为有光劳也!”云长称善,立即派人
分致诸将,大众都不约而同,遵命办理。谁知玄德病势却一日紧上一日,二人十分忧虑不提


  却说乘桴浮海的东吴君臣,自从出了海口,扬帆直向南粤出发,起初一二日,到还风平
浪静,沿途在海滨上打听土人,言会稽各地,已为汉兵所得,东瓯闽越,消息不通,君臣在
舟中,相对叹息,行了十余日,那一日将到舟山海峡,忽然间天上一点乌云,掩映日边,霎
时飙风大起,白日无光,海水壁立,白浪滔天,有如山倒,涌入船舱。东吴水师船只,拢岸
不及,一顿饭工夫,自相撞击,沉没了数百号,余舟亦自相颠播。

  孙亮在大船上,焚香祷告道:“若孙氏不亡,即时风息,若天亡孙氏,夫复何言!”祝
告巳毕,只见空中忽然现出日光,风势略止,左右诸臣,皆呼万岁。却又作怪,一霎时风又
大起,波浪更甚于前,从行船只,所余无几!孙亮大恸道:“天既亡我,何必更累生民!”
举身一跃,投入海中。陆逊周泰凌统诸葛瑾顾雍等,一齐恸哭道:“臣等冒死相从,欲以延
先王之祚耳,今幼主如此,何忍独存!”相率投海自尽,宫眷将卒四五万人,一齐俱尽。

  一时雨止风息,天空如镜,剩下一二十只船,人人头昏眼花,六神无主,被水漂流到钱
塘江附近来了。众人悠悠醒转,已被岸上守兵得知,飞报守将廖化。化命将船扣住,叫众人
上来问话,问知原因,化亦为之恻然,仍命众人前去打捞尸首。

  不过一日,江上守兵报称江边浮尸无数,互相连属。化命人捞上,吴兵认得是孙亮诸人
尸首,无不痛哭。化命人择取上好棺木衣衾,将诸人香汤沐浴,分别成殓,飞报赵云。云令
诸葛恪前往迎取回来,仍用王礼将孙亮葬入孙权坟侧,从死诸臣,准其祔葬,并许人民哭临
。正是:

  素车白马,前胥后种之潮;画鹢余皇,西越东吴之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金粉六朝,同都建业,石头千载,孰建金陵,伊古以来,王师之会于城下者
屡矣。元明而后,始定燕京,遂使王气销沈,人忘南渡!帝京黯黪,月冷秦淮!今日者鼎革
庆成,山河民主,恢宏故物,复我汉京,始得拜国父于钟山,奠国都于遗命。而北伐功成,
固又以克复金陵为大彰天讨也。何白门鼓角,作者乃定一统以中兴汉室,早成书于革命中断
之秋哉!谓非预言嘉谶,同于受命之符,盖不可得!实亦人心思汉,全氏所归,因不觉于游
戏文章,假诸葛而发抒孤愤,削平吴魏,再造家邦,意若军阀之流,不过操懿耳!若曰崇拜
英雄,作者且深悲诸葛矣,是岂有故亵故渎,而自陋陋国之意乎哉。若谓以帝制为宗,则又
未知作者固以造时势自命者也,宁有此冬烘头脑而不识时势之义乎哉!言谐近巧,巧乃无间
;惟其无间,斯乃不得间之也。

  孙皓出降,孙策之所痛心也,降于司马,作者尤深恶之。今若仍写出降,非所以写孙亮
之英明也,且不合翻案之义。于百忙中写一张昭,生不出于劝降,又百忙中写一诸葛瑾,死
不负于孙氏,以有陆逊从海之策,孙亮哭庙之亡,黄海楼船,君臣遂归同尽!意若曰:与其
至孙皓而出,不如早亡于孙亮,庶或战而不胜,终必如此以死可矣。似此立论亡吴,桓王之
目其瞑,作者于三国英雄虽死亦不忍丝毫屈辱,抑至如是。而设朝定议,即大翻舌战群儒之
案,映带写来,又甚显然。普以“哭祖庙一王死幸”写于孙亮,补翻后案,毋乃变幻甚奇也
。卒使天地晦冥,波涛山撼,牵衣入海,潮落钱塘,东吴之亡,遂以桓王而生色,不异于崖
山帝昺,南宋君臣!夫始知作者意在南枝,盖始终恶胡悲汉,革命思想常萦脑际,故至有是
比附焉。若诸葛义同生死,乃写吴得其虎,张昭有觍面目,无非欲令自裁,笔底余波,则又
盖将蜀亡惨状,一一报之于吴耳。吴会虽平,仅使先主精神一振,而病势日加沉重,终不救
于一己之亡身,言外余音,尤令人低徊于先主仇吴至亡,仍属无益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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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赵子龙按甲定闽瓯 蒋公琰督兵收交广

  却说赵子龙因得廖化呈报,派诸葛恪迎取孙亮君臣灵柩,归葬钟山,允许人民哭临,孙
氏旧臣,届期往临者数万人。子龙令饬将士分别监护,以免奸人乘机播弄,生出事端,两三
日内,水陆严防,如临大敌,直待葬后,方才撤防,呈奏洛阳,以孙氏在江南尚无虐民之政
,其诸王坟墓,请给予守冢十家,官为祭扫,以厌人心。庞士元与云长复书子龙,依议办理


  其时会稽闽中各地,孙氏遗臣,纠合各处山贼,乘机窃发,骚扰居民,互相喧动,声言
为孙氏复仇。严寿黄武廖化三将,将上项情形,飞报建业。子龙与姜维文鸯,商议发兵前往
收捕。

  姜维道:“闽瓯新定,伏莽尚多,鼠窃狗偷,假借名号,而实际则枵无所有,若静以镇
之,乌合之众,不能持久,进无所得,决然溃散,从而捕治,一县吏之力足以制之;若大发
军将,则风声所播,必有响应而起,徒令节制之师,疲于奔命,千金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彼在全盛之时,有江山之固,兵甲之利,我以轻兵临之,如秋风之扫落叶,宁能于此时,更
有大举耶?讹言繁兴,在危邦则可危,在兴邦则朝露耳!以维度之,请飞饬三将,督兵守险
静以待之,而大阅建业之兵,以预备征发,一月之后必无事矣。”

  子龙前席,听姜维所说利害洞彻,听得出神,拊维背道:“伯约何料事如神,一至此耶
!”即就案作书,分饬三将,依维策施行。自己即日与姜维文鸯,戎服乘马,大阅屯驻建业
各军,又于玄武湖简阅水师,军容煜耀,盛极一时。

  严寿黄武廖化三将,奉到都督手书,备加戒备。那些山寇,那里有甚么远志,劫掠些村
舍,掳抢些金帛,听见建业大兵将至,果然如鸟兽而散;不到一月,瓦解冰消。三将报知赵
云,云大喜,再令姜维前往,督伤三将,分遣精卒,联合乡兵,四出搜捕山寇,斩杀无算,
又经过好几个月,方才全体肃清。姜维凯旋来建业,子龙自同文鸯出郭迎接。维橐鞬马前,
参谒如礼,军民瞻仰,莫不整肃。三将回府,设宴相庆,遣人飞报洛阳不提。

  且说蒋琬屯兵零陵境上,召集精兵五万余人,养精蓄锐,积草屯粮,自奉到汉中王令旨
,统兵进收交广,即日召集蒋珪周翼黄英张盛吴郁陈南六员大将,商议进兵。蒋琬自据中坐
,请六将左右分列。琬抗声说道:“顷得江南捷报,赵子龙将军荡定江东,檄平闽浙,翼德
君侯,出守幽州,三分天下,已归一统。独岭南交广,尚未宾服,琬以不才,荷汉中王股肱
之寄,总零桂之军,专南征之任,愿与诸将,共此功名。”诸将一齐声诺。

  蒋琬又道:“五岭以南,古称瘴域,吴兵踞守二十余年,彼以江南下湿之区,吴越柔脆
之士,尚能长驾远驭,震荡夷蛮!我据零桂之门户,奋瓯越之辅车,乘百战之声威,奉中兴
之大号,皇威所指,宜无不行;但道路迢遥,山曲丛迭,宜如何斟酌审慎,以策万全?诸将
久在行间,熟知地利,愿闻明教,以作导师。”

  周翼启道:“主将上奉明令,削平交广,博采众议,以利军行;翼闻古人有云:虽有镃
基,不如待时。今两强皆灭,六合同风,独桂林九郡,尚为吴守,一则道远无闻,二则守臣
自利,大兵猝临,自当瓦解!为今之计,主将宜檄豫章东瓯闽越各地守将,盛兵境上,以疑
敌军;令桂阳太守遣一将,将数万之军,越骑田岭,以趋番禺为东路;主将自领大兵,由零
陵以趋桂林,以入苍梧为南路;两路合兵,声势十倍,岭南既平,交趾自可传檄而定。”

  蒋琬闻言大喜道:“将军之言是也!”即拔令箭一枝,令周翼领大兵一万,从郴县出平
石,由曲江韶关以达番禺;黄英赴桂阳见董太守,征兵万人,为第二队,东道之事,悉以相
委。二将领令,分兵前去。蒋琬令蒋珪领兵二万,为前部先锋!陈南为副,由全县直取桂林
;自同吴郁张盛由道县出灌阳,沿桂江以取苍梧。三路人马,六万余人,浩浩荡荡,直向两
粤边境杀来。豫章东瓯闽越各将吏,奉到檄书,各盛兵境上,声势大振。

  那时节番禺太守虞翻早已去世,临没之时,唤儿子虞汜等七人至前道:“我死之后,吴
王必令汝嗣职,远观乾象,近征人事,汉室必再中兴,江东王气已尽,汝辈不可逆天行事!
桓王之子孙英,将来此吊唁,便可留之,汉兵一至,汝辈可率部属舟师,泛海至婆罗岛,辟
土殖民,为先王延一脉之祀,汉兵得了番禺,必窥交趾,交趾既得,汉兵于愿已足,汝兄弟
可整顿兵威,怀柔夷獠,令江东旧物,海外长存,于汉无妨,于国有利,审时度势,慎之慎
之!”七子含泪顿首受命,言罢气绝,七子痛哭成殓,报入建业。

  孙权听得虞翻身死,心中伤感异常,果然不出虞翻所料,令侄儿孙英,同着周循太史亨
,前来番禺吊唁,顺视番禺各地防务,即以翻四子虞汜接任番禺太守。孙英三人到了番禺,
致唁已毕,令虞汜视事。虞汜因父亲遗命,主上重恩,不可强违,墨绖受任。孙英三人自向
交趾九真日南合浦象郡苍梧桂林儋耳珠崖各地巡视。

  孙英一行人去后,虞汜密令五弟六弟七弟,率领楼船甲士,浮海至婆罗洲,协服岛夷,
建立宫室,招集商贾,开辟土地,沿海州县,流民麇集,三人恩威并用,侨民土著,相安无
事,飞报虞汜得知。虞汜正自欢喜。恰好孙英诸人巡视已毕,回至番禺,那建业失陷的败报
,亦已转到。孙英号陶痛哭,登时逼着虞汜出兵报仇,周循太史亨少年气盛,一致主张血战


  虞汜将三人引至密室,把父亲遗嘱取出,与三人观看。孙英看罢,做声不得。周循道:
“事已至此,即合九郡,未必能敌汉兵,不如从虞太守遗嘱,浮海以存国脉,犹为上策。”
太史亨虞汜同声赞成。

  四人商议未定,只听得探马报入府堂,汉兵大将周翼领兵三万,来至曲江;蒋珪领兵三
万,来攻桂林;蒋琬领兵三万,来攻苍梧;赣闽各境,俱已动兵。孙英仰天叹道:“江东霸
业,一旦消亡,东南半壁,竟无寸土!”不觉泪随声下。周循劝道:“虞太守既已前知,此
时更无庸再议,即请太守整顿舟船伺候。”虞汜道:“已经齐备多日,但我辈既属吴臣,今
日即尊小侯为主。”三人同声俯伏拜谒。孙英挥涕,扶起三人道:“国破家亡,尚何君之有
?天命如此,所望诸君,相从无失耳!”三人流涕拜谢。

  孙英又道:“我等既决然远去,何必徒苦生民,可传谕州县,望风迎降,为先王留余爱
于人民可也!”虞汜道:“谨遵主公台命。”即饬令传谕所属各州县,汉兵到处,不许迎战
,一律降附,以免兵灾。将父亲手谕,贴在大堂上面,自己收拾府库财物兵甲器仗丝絮棉帛
百工技艺书籍图画符节旌麾装载海船,晓谕人民,愿从者听。合兵吏数万人,奉了孙英,弃
了番禺,渡海望婆罗州进发。

  孙英等海船到了洲前,虞耸三人,迎接入内,谒见孙英。周循建议,改称婆罗国王,以
避汉兵耳目。孙英依议,即日改号,以周循为左丞相,虞汜为右丞相,太史亨为太尉,虞汜
兄弟,各任要职。东吴旧臣子弟,闻知孙英在海外建国,纷纷前往投效;虞汜周循,以次扩
充各岛,到也日兴月盛。只无奈汉兵强盛,守御坚固,只好在海外独立,保全桓王一脉罢了
。这完全是后话,表过不提。

  如今且说周翼领兵来到曲江,势如破竹,兵不血刃,东吴城镇,望风迎降。不上一月,
全军到了番禺,在大堂上看见虞翻手谕,心中暗自惊讶,一面安辑地方,一面令黄英据守番
禺,自领五千人来会攻苍梧。

  那苍梧太守,正在凭城死拒蒋琬,却听得番禺失陷,周翼从背后杀来,前后受敌,只得
开城投降。蒋琬得了苍梧,看见周翼来到,不觉骇然。周翼将始末原由说出,蒋琬大喜,自
驻苍梧,令周翼领张吴二将,配兵万人,抚定日南九真儋耳珠崖合浦诸郡。就在那时间,蒋
珪亦得了桂林,留陈南镇守,自领兵万人出邕南,以徇交趾。捷报到了苍梧,蒋琬由苍梧来
到桂林,令陈南领本部万人前去邕南,接应蒋珪。

  自古道:只有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要算天下第一个会凑趣的就是玉皇大帝,那将
兴的国家,他便特别的奉承,那将亡的国家,他便特别的糟塌:什么日月合璧,五星连珠,
昆阳风雨,滹沱冰冻,只要可以巴结的地方,他老人家便无微不至,极其奉承;什么山崩川
竭,水旱兵戈,崖山波浪,钱塘潮汐,只要可以糟塌的地方,他老人家,无不应有尽有,惟
力是视,

  此刻汉兵剿灭魏吴二敌,兵发南中,从来所说的瘴疠之区,蛮夷之域,及至蒋琬大兵一
到,却到人马平安,风云辐辏。天意如此,人力难回。所至之处,守城将吏,无不解甲投降
,即有一二抗拒王师者,不过稍延时日,终归失败。那素来毫无名望的偏裨将校,到了此时
,都也智勇焕发,措施裕如;岭南九郡,不到三个月,一律荡平。蒋琬遣人驰报洛阳,自己
易置守吏,安抚居民,从民间搜出刘璋父子,羁管候命。正是:

  狗屠得志,尽是公侯;龙气所钟,自多卿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写姜维筹度东吴遗民,山盗窃发,一段文字,此为兴邦所必有之事故,亦惟
龙兴功臣所善策之良谟。而不知作者正追怀于羊叔子缓带轻裘,乃以赵云窃比,相映一写,
方为翻得干净,不留点墨。可见武成告定,良佐安邦,欲请伏莽之假名,全凭镇静之一道,
乱极思治,人心已非,一播风声,反成疲命,天阅以临之,可不必多事于监殷也。则叔子以
德怀人,不战而胜吴于未定,伯约以静安民,岂非不战而怀吴于已定欤。后文复将锦上添花
,雪中送炭,写出玉皇大帝一段妙论,以辟天意为无上荒唐,直从地下英雄,骂到天上神鬼
!虽九霄亦应绝倒!究竟何处有一点游戏笔墨?又何处作一概游戏笔墨乎。

  子龙解甲已定闽瓯,公琰督兵出收交广,此皇舆之一统,却功盖于三分,真可比迹秦皇
,追踪汉武,不谓孙英前往一吊虞翻,亦大存吴礼于海外,则与明亡痛史,诚何以异?是作
者既以昭烈发皇秦汉,又收福王唐王桂王余烈入三国中,而以虞翻子孙存郑芝龙成功等辈,
上下千古,惟武功忠义之是彰,心乎明末遗恨,耿耿不忘,则本书即署为三国革命史,亦何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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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楼桑村树萎殒真王 柳城塞秋高来敌骑

  话说蒋琬荡平岭南九郡,自屯桂林,驻军待命,一面飞章报捷。捷报到了洛阳,汉中王
的病,已是气若游丝,骨如柴立了。庞士元与云长商议,即令蒋琬都督交广诸军事,以资熟
手,安靖地方,从征将士,令蒋琬列叙功绩,以便升赏,使者方才去了。忽报张都督使者到
来。二人唤进府堂,使者上前参见,呈上翼德手书。云长接过一看,上略云:

  弟奉命出赴幽州,还经故里,楼桑村大树,一夕而陨,里中父老,莫不惊讶。昔郑穆刈
兰,遂辞尘世,此村大树,上应真王,惧于今上有所不利!弟本欲驰还洛阳,以曹彰有南犯
之讯,是以遄入防地,布置一切云云。

  云长看罢,不觉色变,即忙递与士元观看。士元看罢,屏开左右,低声对云长说道:“
君侯!你看主以病势,日益沉重,所有名医,尽皆束手,万一不讳,当有所预备,以免仓卒
之患。”

  云长太息道:“三弟手书,言楼桑村大树,无故自殒,想当年关某自河东路出涿郡,邂
逅今上,与三弟结义桃园,共破黄巾,亦曾闻父老言及,自从主公出世以后,此树日见葱茏
,有相士言此树童童如车盖,大似昔年光武皇帝,南阳白水佳气郁葱;后来曹操因彼兵屡败
,为华歆所惑,遣人去伐此树,以为黡胜,未出许都,黄雾四塞,此人行至中途,无病而死
,曹操也就忘怀,其树遂得保全,越发茂盛。据本地乡人传述,世子未被刺之先,此树被风
吹折一枝,卒有江陵驿之事,今无故自殒,决非吉兆!又孔明未死之时,南阳草庐,中栋倾
折,天人征应,往往凭于事物。主公饱经患难,病入膏肓,菁华既竭,恐难即愈!纵有不测
,王孙名分已定,某与士元,同心辅弼,子龙在江东,孟起在淮北,翼德在幽州,孝直在益
州,元直在许昌,公琰在桂林,并关陇乂安,淮徐无事,当不至发生何种祸患也。”

  庞统答道:“君侯所言,自是正论,但以统愚意观之,似宜令小将军督重兵屯驻郊圻,
肃清地面;令太仆糜竺,太常许靖,择南山良槚,以作梓宫,速加髹漆,用备不虞;令秦司
徒教导王孙,可逐日入侍汤药,又寿陵亦宜预定,以防万一。”

  云长连声道是,即时传令,令调关兴领部兵万人,马岱领兵万人,入卫京畿;调文鸯入
洛,代行司隶校尉,保护治安;令麋竺许靖,速备梓宫;令历官简雍,于龙门山省视寿藏,
兼营造陵寝;又从墓庐中起复诸葛瞻,领羽佽林飞,宿卫宫禁;令秦宓侍王孙日夕侍疾;诸
事分拨已定,一月内外,俱已就绪。

  玄德病已大渐,自知不起,令内侍扶掖,御寝宫,宣大司马骠骑将军汉寿亭侯关羽,大
司空庞统,大司徒秦宓,袭琅琊王领宿卫军事诸葛瞻,入受遗命。玄德北首南向,王孙东向
立,王次子刘理西向立,云长等入拜床下。玄德颔首令起,云长等起立北面。玄德太息道:
“孤病已不可为,王孙年幼,诸卿幸善视之!令王孙再拜。”云长等还拜不迭,匍匐启道:
“臣等愿竭股肱之力,肝脑涂地,以护王孙也。”

  玄德点首,稍停更言道:“孤流离新野,幸景升假我荆襄,遂成大业,琮侄长成,可令
作徐州守也。”云长等应诺,秦宓跪御榻前,伸纸纪载。玄德再问士元道:“公琰启奏,季
玉现在何处?”统奏道:“现在岭南,避匿民家。”玄德道:“孤昔因利便,兄弟称兵,耿
耿此心,不忘寤寐,可诏赦季玉前罪,封华阳侯,奉益牧之祀,留住京师,但奉朝请可也!
”云长等一一应诺。

  玄德若断若续,良久,顾王孙道:“文武诸臣,为国竭忠,当效法世祖,令其带砺山河
,与同休戚。”王孙再拜受命。玄德道:“二弟!孤兄弟三人,共成大事,三弟远在幽州,
可为传语,令其宽厚待下,勿为苛暴也!”云长应允。玄德再顾诸葛瞻道:“元帅为国亡身
,汝谊兼甥舅,善辅少主,以全令名。”言次,不觉流涕。瞻顿首泣谢,云长等乃退出。

  延至夜分,大长秋宿卫官传出驾崩消息,四顾命大臣,先行入临,梓宫器物,均已预备
整齐,太常许靖,太仆孙乾,呈奏大丧典礼,依序施行。云长等扶王孙刘谌于梓宫前即汉中
王位,尊王妃吴氏为太皇太妃,世子妃张氏为王太妃,率百宫即时参拜成礼。

  王孙就位成服,率百官入临。由秦宓拟定手令道:

  皇祖考手创盛业,再致中兴。功绩之隆,比于世祖!而撝谦过礼,大位久虚,终守臣节
,以奉建安,至行淳笃,实迈往古!我文武百工,其谋所以尊崇之典,以上慰在天之灵。

  士元云长等奉到令旨,率同文武百官上奏,言先帝神功圣武,至意谦光,中兴之功,比
隆光武,宜追上尊号曰昭烈皇帝,庙号高宗,大丧典礼,悉依大行故事。当令秦宓拟就遗诏
,颁行天下,以兵事粗定,元气未复,人民皆二十七日除服,统军将帅,守土官吏,各率所
部,就本地官舍哭临成服,不必奔丧,以重职守。一场天大的事情,都因云长士元事先预备
,安稳妥当,办得有条不紊;择了吉日,由王孙率领文武官吏,将昭烈皇帝梓宫,奉安于龙
门山惠陵,各州牧侯伯均差重要人员前来会葬。

  安葬已毕,士元云长召集各州牧使者会议,请王孙早正大位,以定国是。令大司徒秦宓
,太常许靖,草具即位典礼;历官简雍,选择良辰吉日;行司隶校尉文鸯,洒扫坛场;领宿
卫军事诸葛瞻,整理仪仗,择日扶王孙登基。

  就此时间,北边却又扰乱不宁了。原来是任城王曹彰五王爷,自从在河北邢台,被马超
杀得大败而逃,听了鲜卑二将的语言,出了柳城,去到阴山一带,招军买马,积草屯粮,鲜
卑匈奴,多来应募。

  曹氏旧臣,往往潜行出塞,赴彼投效,一二年间,得控弦之士十余万,马六万匹。纯效
匈奴旧俗,毡庐毳帐,遂水草转移,但以文书,部勒将卒。听得二哥曹丕死在辽东,传首洛
阳,宫誊陷没,曹彰替他发丧成服,追谥丕为孝文皇帝。彰徇诸将之请,在幕南王庭,自称
大魏天皇,以李典为大丞相,以郝昭为左丞相,以郭淮为右丞相,以慕容轨为左大将,贺拔
奇为右大将,分领精兵快马,游牧长城以外,练兵誓众,伺隙而动。

  那时节卢龙塞上,是田畴主管,鲜卑对田畴,绝不侵犯;曹彰与鲜卑,以恩义相结,自
然不去侵犯卢龙塞。只这柳城塞,却是魏延主管,素来是久仰曹彰,自至幽州,将所部重兵
扼要驻扎,修筑堡垒,远设烽火,训练民兵,精习骑射。恰好张飞来到,魏延正虑兵单,迎
接张飞入城,不胜欢喜。

  张飞入府坐定,魏延率领大小将士,上前参谒。张飞深为慰劳,便问魏延,近日曹彰消
息。魏延便将探报所得曹彰近信,如何招募鲜卑匈奴,如何招纳旧日遗臣,如何游弋塞外,
详细说知。张飞听得,亦为骇然。

  马谡道:“都督不甩忧虑,曹彰招诱鲜卑,蓄心内犯,志虽不小,其力有限;辽东公孙
渊,斩送曹丕首级,与曹彰已有深仇,嫌隙既成,不能复合,必与我同心协力,以御曹彰。
闻其士马,均属可用,当简其精锐,实我东边;明日请令文长以重兵屯柳城塞,而伯恭与小
将军,各率骑卒五千,游弋边墙以内,都督整顿全师援应。我有城池之固,堡垒之守,寇来
可战可守,彼以游牧之众,我与战于塞外,则胜负尚未可知;彼若越塞深入,则必成擒矣!
又彼军多曹氏旧臣,老于兵事,习用间谍,我匿精兵于山谷,而以赢老诱之,借间谍之便,
诱以深入,然后命一将简辽东之卒,以犁其王庭,而合幽并之王师,以绝其归路,彰虽不败
死,亦必大受创痍矣!”

  张飞大喜道:“幼常高见,人所不及!”即日令魏延高翔马忠引兵三万,屯驻柳城塞,
张冀张苞领骑兵游弋;令王平入辽东简阅士马,以备征发。一应事宜,布置粗了,却接到汉
中王驾崩消息,张飞号陶大哭,设位致祭,每日率领文武哭临。马谡劝道:“都督且请少节
哀情,曹彰旦夕思报大仇,闻我新遭大丧,必来内犯,都督有守土之责,宜筹御敌之方,无
负先帝付托之重才是。”

  张飞收泪道:“幼常言之有理,但方寸已乱,诸事便请处分。”马谡道:“逆料曹兵,
早晚当临塞上,都督可自将万骑,出巡柳城,幽州之事,谡愿负责,当令子均赴辽东,领奇
兵去袭敌后也。”张飞应诺,将幽州诸事,委托马谡,简择劲骑,即时领兵出发,望柳城前
进。马谡一面下令所属各地,加紧戒备,一面飞令王平,简辽东兵出发,袭阴山后路。

  果然不出马谡所料,曹彰在阴山听得刘玄德身死,幽州将吏,举哀成服,不觉大喜,与
驾下诸文武商议定妥,乘机内犯,以复亡国之仇。令鲜卑二将为左历先锋,选兵七万,径入
柳城塞,留郭淮守寨。秋高马肥,士卒强壮,看看来至塞下,只见前面远近汉兵扎下三个大
营,四旁堡垒,非凡齐整,深沟大壕,刀枪密布,敌楼上一杆大红帅字旗,中间一个黑绣大
魏字。

  鲜卑二将,将人马扎住,飞报曹彰得知。曹彰道:“此必汉将魏延曾在渑池,杀我大将
许褚,后在幽州,遣人入辽东,逼弑我孝文皇帝,二位将军,可与孤速速擒来。”二将领旨
,率兵径向汉营讨战。

  魏延早巳知道曹彰兴兵犯塞,一面预备出兵迎战,一面派人知会张冀张苞,转报幽州都
督。此刻见鲜卑二将前来讨战,自上敌楼来看,见二将盔甲鲜明,马壮人强,兵锋所至,尘
土冲天,知道有大兵在后,不可轻敌。好在屯兵已久,一应营垒工作,异常坚固,近寨各地
,已经掘有多少陷坑,专候敌兵到来,因其远来气盛,不能不稍避其锋。

  那鲜卑二将,来至寨前,也曾失陷了数十匹马队,吩咐步兵取土填寨,步步踏实,方才
前进。到了汉营附近,擂鼓呐喊,就势进攻;汉兵三个大营,一无响动。二将久经战阵,深
知汉兵纯系诱敌之计,将鞭稍一指,麾军退出阵地。只昕得一声鼓响,三个汉营,营门同时
并开,一色强弓劲弩,只望鲜卑兵马后面射来,任凭他二将通天本领,也敌不住这飞蝗般弓
箭。魏延高翔马忠,乘势挥动全军,向前追赶,鲜卑二将,只得败走。不过数里之遥,曹彰
大队人马到了,魏延高翔,火速收军回寨。

  曹彰麾兵追来,只听得远远地金鼓震天,两彪汉军,左右杀来。鲜卑二将,接住张苞张
翼厮杀,魏延亦即回马,斗住了李典,正杀到难解难分,张飞大兵到了,曹彰纵马挺枪迎住
。一个恨不得平吞幽冀,一个恨不得横扫阴山,两个愤人比武,煞是好看,直杀到日落西山
,方才罢手。一连战了三日,彼此胜负不分。

  曹彰拔队远来,利在速战,却被张飞堵住要隘,不能杀入;塞外水草艰难,正在棘手时
候,满不提防,又被王平引领辽东兵马,兼程直走,闯入王庭,劫了后路,杀了郭淮,除了
曹彰李典诸将妻小不曾掳掠,所有资粮牛羊驼马,劫掠一空。曹彰闻报,怒气冲天,又恐兵
心一乱,为张飞所乘,君臣商议,没奈何全师乘夜走出塞外。正是:

  大漠草低,不见牛羊之影;长城柳碧,难藏虎豹之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魏灭吴亡,三国之事毕矣,闽收广定,一统之局成矣,河山再造,汉室重光
!缵业垂统之是承,中兴大位之有定,谓非昭烈当之,夫将谁属,所谓成帝复生,亦无以易
者也,使庸手当之,鲜不如此。而今则日月复旦于中天,宫车立传其晚出,不归历运于昭烈
、反遗大统于王孙,遂觉白帝悲风,犹在洛阳城阙;永安落日,重临建始宫墙。罢书即位于
新圾,重笔托孤之旧命,乃昭烈仍以崩闻,自更耐人深玩其味,非如一嚼而过,即余满口滓
渣者矣。而欲写昭烈之殂,又不忙写,偏先写翼德楼桑村中树萎不祥之笔,便将一部三国演
义,翻到顶上,直至首页数行文字,亦相顾及此,即一发重牵,首尾皆动之笔法也。却又夹
入黄雾四塞,以及曹操伐树,许多魏之不祥旧事,亦成照应,则更无处不生回合矣。谓作者
亦征信于祥瑞,不知作者一一翻来,正大恶言于祥瑞也,不明此义,几何能捧本书而大读之


  由玄德遗嘱,顾念刘表身后,刘璋身前,令奉朝请宗祀,一切安排,便是托了自己的孤
,又托了他人的孤,刘氏于孙,都得其所,此继绝之义也。则较演义白帝托孤时,“嗣子可
辅则辅,如其不材,君可自为成都之主。”遽一己子孙全不敢自保者,临死哀鸣,便今日其
言尤善也。由玄德身死,引入曹彰塞外称王,闻丧内犯,一番战争,便是存了刘姓的子孙,
又存了曹姓的子孙,三国余波,别开生面,此兴灭之义也。则较演义禅台再筑时,“吾与汉
家报仇,有何不可?”即仅居金墉,犹非宣诏不得入朝者,以篡易篡,便今日结局为佳也。
可知演义为一部教亡人子孙篡人家国的书;而本书为教人保全种族,拥卫国家的书,借题发
挥,一托于春秋笔法,以成三国定论,安得不为一部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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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刘王孙正位继中兴 庞丞相序官复旧制

  却说王平奉了马谡命令,出了榆关,去到辽东。公孙渊知道他是汉朝荡定幽并的一员大
将,自然优礼款待。王平取出四州大都督令箭,并大司马虎符,给公孙渊验看。公孙渊自从
杀了曹丕曹休,自然和曹彰也成了世仇,看见王平到了,没口的答应发兵。当下公孙渊设筵
款待王平,一面召集本部骑卒八千,骑将二员,唤到府前,当面叮嘱,叫他们服从王将军命
令。王平称谢。

  王平因军情紧急,不敢久延,辞别公孙渊,即时上马起程,领了兵将,循着边墙,直趋
曹彰王庭;用了本地两名得力向导,不徒没走迂回的道路,反走了一条出奇的捷径。走了五
日五夜,离了曹彰王庭,只有三十余里,天色向晚,王平将人马约住,令其休息,各出干粮
水泉,饱餐一顿,然后上马直趋王庭。

  那郭淮只知道天王远征,强敌不能飞渡,万不料辽东兵从间道杀来,匆忙之中,人不及
甲,马不及鞍,跨上一匹骣马,带领亲兵,前来迎敌。王平抖擞精神,十合之内,了决郭淮
。众兵出其不意,四向围攻,大获全胜。兵士生擒曹彰李典诸人家小,来见王平,王平慨然
道:“曹彰抗命,妻孥何罪?加以系虏,置之何地!”即时传令释放,并加慰藉,但将军资
粮械,驼马牛羊,一扫而空,全数载回,收兵径返。

  此及曹彰闻信,回到阴山,派兵来追王平,那王平已经全师奏凯,安抵辽东了。曹彰怒
气未息,左右呈上王平一封手书,彰含怒启视道:

  邢台一别,于兹三年,塞外起居,应悲故国!王之英武,海内同钦,时势迁移,宁可复
挽!乘丧入塞,所得几何?平引轻兵,遂称犁庭!极平之力,覆王宗祀,辱王妻妾,王虽奋
怒,其如平何?平不为者,国家中兴,方隆厚道,王虽败窜,亦系清门,疆场之争,何关幼
弱,哀王颠沛,不忍相陵,入宫得见,喜可知也!鲜卑胡虏,岂可乱华!以汉之力,犹能相
制,以王材武,亦足王之,设幕阴山,聊相雄长,存王之祀,中外相维,不亦可乎?何必劳
师,频年内犯,虏人妻子,隳人畜牧,犬羊之族,凭陵华胄,王岂胡人,能无扼腕?涿郡都
督,华夏英才,统辖四州,控制边郡,幼常之略,文长之武,王所深悉;幽燕士马,精锐绝
伦,佐以辽东,三方协应,李牧守代,蒙恬行边,以今方古,殆无多让。王之士马,不逾冒
顿,王之游牧,远逊匈奴,羁旅之臣,久居塞外,秋风萧瑟,边马思归,中朝间之,糜以爵
禄,王虽纵横,谁与为立?鲜卑贱种,重利轻义,悬购万金,王头将至。哀王武勇,流离失
所,如不犯边,当免奇祸,天日在上,王宜三思。

  曹彰得书,反复观览,怒气平息,退入帐中,自思王平所言,甚有理由,但国仇又不可
不报,心下徘徊,不能解决,绕帐数匝,抚案夜啸,声如鹤唳。李典郝昭,两人入见,惊问
何事,彰取书与观,二人读罢,皆为叹息。彰道:“王平才兼文武,识力双绝,若在幽州,
诚孤劲敌!孤以先王爱子,血战中原,国破家亡,逋逃塞外,赖将士一心,犹能自振;今汉
兵势盛,守御得人,欲进长城,且不可得,又何能报仇雪耻,光复旧物乎?”

  李典道:“大王!王平所言,甚有至理,言兵则彼强,言势则彼盛!彼如犁我王庭之后
,轻骑兼程,袭我后军,而张飞以大兵应于前,我军之败,不待蓍龟。彼不欲袭王,以启鲜
卑轻视大王之心,全王眷属,以促大王反省之渐,行军以礼,智勇沛然,此人在边,我何能
得志!不如依彼所言,全军北度阴山,以我兵力役使匈奴旧时部落,渐肆吞并,拓充势力,
十年之后,再图报复,我不犯汉,汉亦不能度大漠以击我。我以其间,休养生息,俟汉廷再
有变乱,起兵南下,犹为未晚。昔勾践报吴,十年生聚,十年教养;少康中兴,历四十年。
臣闻谋大事者,不图近功,规远效者,不急近耻,惟大王察之!”郝昭亦起身言道:“大丞
相之言,金石之言也!”

  曹彰生来英果明决,此次见张飞魏延人马强壮,汉朝边塞,守御坚固,知道一时未能得
志。又见王平之书,剀切敦至,李典之言,深入腠理,推案起立道:“天佑汉室,未可与争
,要当北渡阴山,徐图发展耳!”即召鲜卑二将入帐,告以北迁之意。二将前因兵败,正恐
曹彰见责,一听北言,齐声赞成,即日全军出发。

  你说匈奴那些小小部落,那里敢敌十万大兵声势,一个个只得叩首投降,静候驱策,又
有那鲜卑二将两个地里鬼在前引导,好不顺手,不上一年,并吞大小部落七十余部,曹彰便
安安稳稳,做那大魏天王。这边汉朝边塞,从此平安无事,就是王子均一纸书的功劳。古人
说得好,一纸书贤于十万师,就是说那王平的。

  当下王平回到辽东,将掳获财物,分一半赏了辽东将士,一半带回,辞别公孙渊,回转
幽州,见过马谡。恰好张飞因曹彰已退,也就回来,王平报告一切。马谡道:“子均举动,
悉合机宜,曹彰见书,必北徙矣?”不到半月,塞外探马报道:“曹彰已全军北渡阴山。”
张飞大喜,驰奏洛阳,将王平留在幽州,请令都督营州军事,安边大计,自然一概照准。

  洛阳城里,云长士元,见北边平定,大会文武商议,选了良辰吉日,在洛阳建始殿,扶
王孙登基称帝。由太常许靖,司徒秦宓,襄助礼仪,先奉王孙晋谒高祖庙世祖庙高宗庙。礼
毕,还御建始殿受贺,改元炎兴,大赦天下,免人民今年田赋,赐文武爵一级,追谥皇考为
孝愍皇帝,庙号哀宗,尊太皇太妃吴氏为太皇太后,太妃张氏为皇太后,封皇叔刘理为梁王
,刘封为江夏王。

  云长士元以帝年幼,左右辅弼,须方正老诚之士,以安车蒲轮,征前司农郑玄为太师,
邴原为太傅,司马徽为太保,黄承彦为少师,庞德公为少傅,崔州平为少保。那几位老头儿
,到了此时,也不由他不出来。

  文武诸臣,因云长功大属尊,合辞奏请以云长为大将军。云长因系先帝旧官,不敢拜命
。少帝传旨,令云长仍以大司马兼骠骑将军,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以庞统为丞相,以秦宓
为大司徒,以马良为大司农,以费祎为大司寇,以伊籍为大司空,以郤正为御史大夫,以杜
琼为廷尉,以孙乾为大鸿胪,以简雍为太卜,以陈震为太仆;徙文鸯为越骑校尉,徙诸葛瞻
为司隶校尉,仍领宿卫军;以诸葛诞为京兆尹,以关兴为城门校尉,以关索为步兵校尉,以
关平为水衡都尉,以糜竺为大长秋,以刘琰为大宗正,以周仓为射声校尉;召拜诸葛恪为侍
中,以诸葛靓为尚书,以霍峻为仆射,以吴懿为太尉;恢复建安中所有学官,其弟子名额,
悉依旧制。又诏丞相大司马道:

  朕以冲年,诞承夫位,甚赖诸公,以辅以翼。昔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闾,封比干之墓,
诚欲以奖厉风教,矜式国人。前少府孔融,国家之桢,岳立朝右,奸宄悚息,硗硗易缺,卒
殒凶回,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前九江太守边让,议郎盛宪;处士祢衡,并以高才,为国瑰
宝,遭逢多难,咸死非命,高阳才子,不克致用,盛年夭折,良可哀矣!又茂才管宁,避地
海滨,以待清时,激于义愤,投身东海,清风亮节,迈于往古。凡此均宜旌树风声,录叙遗
裔,以昭兴国之隆,而扬幽潜之烈。

  士元云长奉诏,次日复奏:少府孔融,先帝至交,许昌被难,二子俱殒,仅遗一婢,六
月后得一孽子,荀文若伤融非罪,为之收养,今十七年矣。先帝入许,令入宿卫,请送太学
,俾成其材。边让盛宪祢衡,宗室零落,请官为封树,岁时省祀,无馁若敖之鬼。管宁蹈海
,子姓都乏,太傅邴原,昔同游息,宜为图象,祀之学宫。

  少帝准奏,诏追赠孔融为太师,谥曰刚介;边让盛宪祢衡,赠大中大夫;管宁从祀孔庙
。又诏:先帝弥留,追怀季玉,日月之过,无损于中天,河山之盟,当垂于弈世!前令督交
广事蒋琬,明示搜求,送致关下,当奉遗诏,别绍新封,其以前零陵太守刘璋,为华阳侯,
食华阳一邑,属籍宗正,以固宗祊。又诏:先帝昔在荆州,联婚吴会,属以国交翻覆,遂令
先皇祖妣,未获令终,先帝在日,每为痛恨,其追上皇祖妣孙氏为孝烈皇后,招魂归葬,祔
享园陵。一连几道诏书,风行海内,无不钦仰圣明。

  士元与云长商议道:“诸将艰难辛苦,血战沙场,一日大功告成,久稽懋赏,非所以慰
豪杰之心也!”云长道:“诸将功伐,久已汇集,冬至郊天,即可行赏,但孟起之父,与先
帝同事,为国损驱,亟须追赠,不必俟南郊后也。”士元极力赞成,六官联衔会奏,并请追
恤董承伏完穆顺马休马铁程银杨秋。

  旋即奉诏书道:“故后将军马腾,椒房世胄,与国共休,捍卫西边,夙著劳勚!先帝曩
在许都,同受诏命,而权奸肆志,矫命相夷,哀此忠良,竟膺惨戳!今皇图式廓,大难略平
,旧物宣昭,九京难复,其追封后将军马腾为武威王,赠马休为靖难将军,马铁为靖逆将军
,程银为捕虏将军,杨秋为讨寇将军。”又诏:“昔建安颠沛,迫蹙两都,伏董懿亲,效忠
翊卫,力微命薄,同受夷灭,追念艰难,言之心悼。其追赠董承为许昌侯,伏完为襄城侯,
子孙并加甄叙。又内臣穆顺,犯难南行,虽系刑余,灼知忠义,凛然尽节,视死如归,宜图
示内官,奉为师表,其追赠穆顺为少府监,有司存恤家属。”

  云长士元,奉到诏书,令马岱去淮北飞报马超。马超闻报,感激涕零,西凉军士,万众
欢跃,仍令马岱还京叩谢,顺道过许昌,祭告先将军及休铁二弟之墓。马岱到了许昌,用太
牢酒醴,祭告马腾坟墓,宣读朝廷旨意。驻守许昌的徐元直,前来会祭,附书马岱,转达士
元,言先帝颠沛襄樊,幸景升推让荆州,始有龙飞之志;刘琦昔驻巴陵,后留荆土,虽无殊
绩,亦有留守之功,国家亲藩,尚无一二,刘封受爵,当及刘琦云云。

  马岱赍了元直手书,回到洛阳,面谢圣恩,将元直手书,递与丞相。士元阅过,持商云
长。云长道:“元直之言甚是,先帝昔屯新野,非景升让与荆州,焉有今日?饮水思源,变
当图报;且景升原属帝裔,比之刘封,尤为名正言顺。”两人入宫面奏,请先封刘琦,以副
先帝之意。

  到了次日,奉诏书道:“昔夷齐让国,千古资为美谈,泰伯适吴,季历终启周祚!先帝
昔屯过邅荆州豫之交,前荆州牧刘表,顾念艰危,择贤而让,俾先帝进有所资,退有所借,
十年之间,遂成帝业,追念元勋,实惟伊牧!其追封刘表为楚王,由长子刘琦承袭;次子刘
琮,封襄阳侯,列名宗谱,为国民屏藩。”诏书到了荆州,刘琦刘琮兄弟,前来洛阳谢恩。
云长以荆州重要,仍令速还,二人遵命。

  云长士元督饬文武,安排南郊祀天典礼。到了那日,马岱文鸯督率铁甲军队护从,云长
士元督率文武百官随扈,郊天燔柴,大告武成。礼毕还宫,颁行恩赏。正是:

  南郊礼毕,方云恩自天来;北阙功高,试看封颁土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演义中有“公孙渊兵败死襄平”一段文字,遗而未及,以为有“献俘幽州城
”一节,便可不及矣,孰知今至卷末,犹必及之。有公孙渊之燕王,便有曹彰之魏王,所谓
“弃辽预走是上计;守辽拒大军是中计;守于襄平是为下计。”凡王平一书之所为曹彰告者
,岂非即司马懿所策之上计乎?渊愚不知,是以败死;彰奉平谕,是以生全。以渊有反魏之
诚,即许渊能效汉之顺,而因即以彰易渊也。兴兵入寇,摇动北方,彰之内犯,几犁王庭,
曾何为不与渊等;而一闻劝告,立越阴山,卒能自保,以王匈奴,则非彰所能致此。盖写修
文偃武,兵气销为日月光,作者特欲以此结束全书耳。顺逆之势,成败生焉,渊虽败死而可
生,彰获逃生而不死;劳来安定之后,抚绥羁服之策,以兴长驾远驭,而定中国,是又新邦
立国之所不可不知者也。天山三箭,柳城一书,不教胡马度阴山,王平亦足传已。

  小说而至卷末,辄虞易尽,本书魏吴灭后,又有闽广之平;海外波闲,又闻塞土兵作;
大统攸归,忽有昭烈之崩,遗嘱特闻,乃先楼桑之殒;胡茄已定,新主可以登极,又须告庙
,纪元已布,功臣可以策勋,尚待郊天。而郊天以前,又有无数诏书,封闾式墓,从祀褒忠
,曲折纡回,层递写来不尽。犹待次回,方见裂土分茅,大颁爵贯、蓬蓬勃勃,又全是兴王
气象。应有文字,令人如入山阴道上,应接真为不暇;文章热闹,好看煞人!隐逸上起管宁
,忠义下至穆顺,皆膺特典,以为无人遗漏矣,而赫然又跳出一个帝裔刘景升来,尚未追封
,以歆禋祀。于是宗藩始定,铁券崇加,故作补笔,抑更纡徐为妍,百读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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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封功臣六王膺上赏 画军区四督镇雄边

  话说中兴少主,祭天南郊,回转正殿,受君臣朝贺,将云长士元请封功臣表章,随诏书
颁布下来。诏书云:

  联闻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翳古以来,奉为明训!溯汉业中衰,权奸窃位,神器之移,
于兹十载。昭烈皇帝,膺天明命,崛然再兴,复我皇祚,宏我汉京,上跻周宣之隆,缵二祖
之绪,奄宅东都,以定区宇。亦惟赖我熊罴之士,腹心之臣,以宣力于疆场,扬威于绝塞。
爰及晚岁,天与人归,我将帅牧伯之力,亦已瘁矣!诗不云乎,王事靡监,不敢告劳,国家
设爵,将彼是锡,所以迟迟,固将有待。天不氂遗。昭烈皇帝,奄弃君臣,藐予小子,寅受
大命,夙夜兢惧,甚兢无以竟祖考之遗志,负臣民之厚望也!丞相统,大司马羽,汇叙诸勋
,省郊敷典,论功行赏,昭示大公,薄海臣民,各自振奋,诸将帅牧伯,其慎思所以答先帝
知遇之隆,而光国家酬庸之典!丞相御史大夫大鸿胪叙列诸官如次:假黄钺左将军都督雍梁
并冀幽青徐兖八州诸军事雍州牧诸葛亮,翊佐先皇,为国元辅,盛年不禄,殒身戎幕,先帝
明诏,追封琅琊王,今令司隶校尉瞻绍封;并推恩泽,封诸葛诞为江都侯,诸葛均为成阳侯
,诸葛恪为庐江侯,召伯甘棠,徒伤蔽芾,一门列戟,永念元功!仍以忠武王配享太庙,世
世勿替。骠骑将军大司马汉寿亭侯关羽,爰在壮年,追随先帝,风云困厄,忧患同经,交亲
于手足,谊笃于肺腑,王师入益,江汉镜流,驻军南阳,河洛响应,先皇不豫,坐奠中枢,
国家安危,胥公是赖,今封公为武安王,公子平为邵陵侯,公子索为蓝田候,公子兴为解梁
侯。右将军都督幽冀并营四州诸事军冀州牧张飞,昔与先王,生同里閈,中更患难,屡建殊
勋,国之懿亲,世之英俊,今封公为武定王,公子苞为涿侯,领幽并第一军区。伏波将军都
督雍梁益三州河西五郡诸军事凉州牧马超,世笃忠贞,勤劳夙著,元帅遗命,嘱之再三,今
令绍封武威王;弟岱封酒泉侯;领雍梁第二军区,给羽葆鼓吹,还镇武威。前将军都督荆扬
二州东瓯闽越诸军事扬州牧赵云,遭际先皇,迭敷茂绩,滔滔江汉,砥柱中流,首入许昌,
再平吴会,先皇眷念,每饭不忘,今封公为武成王,领荆扬第三军区;妻马云騄,别封敦煌
公主,扬威将军,出入得用公主仪,仗鼓吹。后将军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青州牧黄忠,待从
先皇,由荆州入蜀,雍豫青兖,为国驰驱,功在国家,勋铭钟鼎,今封公为武平王,子叙封
临淄侯,领青兖第四军区,军师中郎将豫州牧徐庶,往定许都,复平吴会,今封临颖侯。丞
相庞统,封偃师侯。定襄太守田畴,封榆次侯。荡冠将军督并州军事并州刺史魏延,先入长
安,再定幽涿,封定襄侯。督交广诸军事广州牧蒋琬,零陵靖乱,削平九郡,封桂林侯;弟
珪封苍梧侯,弟琪封巴陵侯。陈南封郁林侯,吴郁封郫侯。征虏将军督江北诸军事姜维,屡
出奇谋,克襄大役,闽瓯荡定,功无与并,封冀城侯;母封成安县君,赐黄金百斤,御酒十
斛。冠军将军督营州诸军事王平,并幽两役,均为功首,护辽定朔,边境用安,封襄平侯,
兼护辽校尉营州刺史。破虏将军督淮南北诸军事李严,归命本朝,迭经血战,封淮阳侯。扬
武将军益州牧法正,留守两川,比绩萧寇,封绵竹侯。大将军府记室参军幽州太守马谡,封
巨鹿侯。廖化封英山侯。龙额将军阆中太守严颜,封梓潼侯;子寿封六安侯。越骑校尉奋威
将军文鸯,封江陵侯;辽东太守公孙渊,封襄国侯;大司农马良,封临乡侯;太尉吴懿,封
新乡侯;征西将军督冀州军事张翼,封渔阳侯;抚戎将军督登莱军事张嶷,封即墨侯;骁骑
将军督夏口军事向宠,封彝陵侯;金城太守韩遂,封皋兰侯;天水太守马遵,封安定侯;周
翼封典江侯;黄英封阳朔侯;周仓封汝南侯;张盛封宜城侯;黄武封汝阴侯;崔颀封息侯;
庞丰封申侯;庞豫封叶侯;马忠封离石侯;杨洪封华阴侯;刘琰封召陵侯;李恢封广汉侯;
廖立封黎城侯;高翔封太谷侯;杨仪封汉阴侯;黄权封白水侯。

  凡列侯五十四位人,关内侯四十人,宗室侯者二十六人,恩泽侯者七人,制六王各食三
万户。魏延姜维王平文鸯徐庶功最,食二万户。蒋琬马岱张翼李严,食万户。列侯皆食令五
千户,宗室候恩泽三千户二千户不等。

  诏书一出,内外臣民,无不欢跃称庆,在边地者,皆遣使入朝谢恩。士元云长,以孔明
遗表,有划边地为四大军区之议,原议留王平驻山东。惟此次曹彰内犯,由王平护辽东兵袭
击成功,移王平屯营州,较为适当。曹彰虽北度阴山,兵势犹强,翼德都督四州,自系要着
。孙英逋窜海岛,荆扬交广闽越,当联成一气,方可有为,决计下诏,令蒋琬听子龙节度,
以一事权。孟起世居西凉,羌氏悦服,拟今孟起还镇武威,留李严驻守淮北,姜维留江南,
协助子龙。黄叙移驻历城,与张嶷傅佥,助汉升镇抚山东。刘封仍驻夏口。京畿戎政,由云
长督同文鸯关兴,随时校阅,令马岱还淮北,令马超振旅还京,以便西还武威。

  计划已定,奏知少主,一一如奏办理。从征军士,乞归者官给驿传,廪禄终身;伤废者
地方官按月支给钱米;阵亡将士,按籍周恤家族,录用子孙。督府得自置官属,二千石以上
,由中朝任命,军事得以便宜行之。蠲免涿郡租赋十年。令官求遗书,复旧制讽九千字为吏
之法。二人同心辅政,百废具举。

  太师郑玄,首议复明堂辟雍,诏大司徒秦宓,大宗伯刘巴,将作大匠糜竺,相度创建。
又以徐元直老母,高年茂德,特诏封长安郡君,赐几杖绢帛各若干。又诏丞相御史大夫:桀
犬吠尧,各为其主,吴魏诸臣,效忠所事,兵败身死,百折不挠,有司可录其后裔,以奖节
义之风也;其吴破虏讨逆二将军坟墓,官为祭扫,以崇英烈。正是:

  兴朝文采,自昭日月之光;四境严军,正肃风雷之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帝制推翻,典谟制诰之文,今后无从复读,书生呫哔,博修经世之学,此后
恐亦无人能为;是更难见此等美术文章,供人涉猎。作者故写诏书,迭迭重重,一再不已,
使人悦目赏心,饱聆绝调,渊渊金石,大奏古乐,追摹汉魏,想见当时;不图于小说文中,
又一读之。铺叙官阶,具如其制;今日操觚之为小说者,恐无此史学功夫也。又复食采受邑
,五等分封,仅少图画凌烟,无不维妙维肖,而后感君权无上,无惑古来英杰同入网罗,醉
心功狗,不辞鼎镬为烹也。虽如异土拿翁,亦慕君制,又岂及见吾国之典章文物,有如是之
眩人者哉。

  疆土庞大,民庶孽繁,九州之次,未有如吾国首屈一指者矣。若大一统,相安为国,诚
哉其难!君权临之,科举愚之,犹不百年而即乱,享国无能长久者。美之联邦,特亦相忍为
国耳。御外靖内,军备是以最难,而军区尤其难定,既不获遽入大同之世,则仍未可以去兵
,然必如何而合于国防?如何而制其驻境?以资保卫而奠人民,固犹为今日问题之一。作者
划为四大军区,以资编配;幽并第一,雍梁第二,荆扬第三,青兖第四,此保中原,无虞不
足。若云国境,仍有研究,是知作者全属游戏文章,实非有意指陈当世,若曰:吾所为者,
本为小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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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马孟起衣锦返西凉 曹子建悲歌行绝塞

  却说马岱在洛阳,领了当朝圣旨,早行夜宿,快马加鞭,去到淮北。到了淮阴,进了帅
府,参见马超,将诏书取出。马超分付摆下香案,开读诏书,原来是要马超将地方防务,交
与李严。自同马岱,振旅还朝,由东道还武威,镇守第三军区。

  马超当时再拜,接过圣旨,然后细问马岱朝中一应情形。马岱将少主南郊,论功行赏,
哥哥袭封王爵,妹丈封武成王,妹子功大,别封敦煌公主扬威将军,小弟封酒泉侯,一门封
侯者五人。马超听罢,感激莫名,重行向北谢恩。李严率同部下将士,向前拜贺,马超兄弟
,俱行答谢,转贺李严受封。

  三人入阁坐定,马超道:“顷奉诏书,要超兄弟统率原有西凉军队,回镇武威,淮北防
务,悉交李将军管理;此地荡定已久,无须多兵,然犹恐伏莽潜滋,超兄弟先率西凉军三万
人还武威,留雍州军二万人,随李将军镇守淮北;俟李将军将淮北土著军兵,训练就绪,然
后再行撤回第二批,庶于公私,两有裨益。”李严道:“主帅思虑周到,足见赤心为国也!
”当下大营中,杀牛宰羊,大宴将士,一来是众多主将,并受王封;二来是驻扎军队,因为
日过久,与当地人民,都有感情,闻听得将要拔队西归,互相饯别,到也热闹。

  马超跟马岱商议道:“妹夫坐镇荆扬,你我西还武威,将来非逢朝会,兄妹见面很难,
不如乘此振旅期间,令李将军整饬一切,你我兄弟,轻骑到建业一晤,然后渡江返旆西归,
犹为未晚。”马岱极端赞成。遂令李严代行本部一切事务,自同马岱率领百余轻骑,轻弓短
箭,劣马长枪;直向建业出发。

  十日之间,马超兄弟,渡了长江,到了建业,赵云迎接入府,两人互相称贺。云騄出来
见了哥哥,替两位哥哥道喜。马超笑道:“谁还赶得上妹子,于今可是公主娘娘了!”子龙
听得,不觉抚掌大笑。随后姜维也来称贺,马超道:“子龙坐镇江淮,有正方驻淮北,有伯
约驻江南,左辅右弼,十分深稳,中朝调度得宜,边将谁敢不受命令?”子龙道:“云长君
侯,老于兵事,士元当世人才,与孔明元帅并驾齐驱,审时度势,当然出此。”

  当下子龙夫妇吩咐大排筵宴,虽然是款待上宾,到似家庭筵席。子龙又叫姜维同坐,不
用回避。远别在即,欢宴为难,就中姜维马岱,两个在天水患难相依,出军以来,无役不偕
,此刻便要分离,两个暗中,不免洒了几点英雄之泪。

  马超在建业,一连住了十天,赵云陪着,城内城外,各名胜地,瞻仰瞻仰。二将到处,
人民沿街塞途的观看。姜维暗饬得力军士,穿了便衣杂入人丛,随时保护。十日已过,子龙
生恐马超耽误正事,马超亦恐违限日久,有误皇程,同马岱辞行,回淮振旅。子龙少不得设
筵饯别,赠送许多礼物,同了夫人与姜维,送至江干,挥手而别。

  马超兄弟,渡过江来,电掣星驰,到了淮阴。李严迎接入府,休息二日,拔队起程。李
严进出淮阴城十里之外,马超嘱咐李严小心谨慎,赞助子龙,报效国家。李严连声答应,两
个暂时分手。

  马超一行人马,到了许昌,坐镇许昌的徐元直,早遣人出郭郊迎。马超兄弟,进了许昌
城,下马入府,用旧属礼,参见元帅。元直降阶相迎,设宴款待,宾主尽欢。酒筵一散,马
超谢宴,同着马岱,径来父亲墓地,陈牲祭告西归武威,不觉掩袂,失声痛哭,马岱陪着挥
涕。

  依着马超的意思,要启椟出土,奉柩西归。马岱谏道:“哥哥!亡人入土为安,伯父埋
葬已久,不宜再为惊动;且二弟坟墓,俱在此间,不如留马龙在此,领兵千人,世居许昌,
永久奉祀也。”马超挥泪道:“贤弟言之有理。”即令留马龙在此,问部下诸人谁愿留此,
奉老大王祭祀?一时间应声者数千人。马超留下千人,令马龙统率在此居住,一应事件,遵
奉徐元师命令,不得有违。马龙应允,马超即时转告徐庶。徐元直听得,便吩咐地方官拨给
官地,盖造房屋,与众人居住。又补授马龙为许昌北郊镇将,以便朝夕护卫。马超见元直如
此用心,两兄弟二次进了帅府,向前顿首拜谢。元直连忙答拜道:“孟起国家柱石,但安抚
西陲,老将军坟墓在此,朝延当差官岁岁祭奠也。”

  马超兄弟见诸事已妥,辞别元直,率队西至洛阳,遵奉朝旨,全军振旅,奏凯还朝,军
士都唱着得胜歌。行不一日,看看到了,超令部下,绕洛阳城西过,全军扎住城西。马超兄
弟自领马队三千人,振旅入都。云长士元闻知,令文鸯关兴出城三十里迎接,二将原是超旧
部,相见自然欢喜。

  将到洛阳,马良诸葛瞻,又奉旨城门相候,一个是六卿,一个是城门校尉,品秩尊崇,
奉旨前来迎接。马超兄弟不敢怠慢,滚鞍下马,四人相见。诸葛瞻口传上命,西凉凯旋人马
,驻扎教场,官为照料,武威王先入私邸休沐,再行觐见。马超拜命,别过二人,请文鸯关
兴,照料军队,自与马岱先还私邸,夫妻相见,自是欢悦。

  原来马超妻子,自随汉中王由成都移住荆州,后入洛阳,夫妻渴别多年,一旦相见,其
喜可知。两个儿子,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大的叫做马英,小的叫做马益。马超略为休息,
却同马岱去大司马府中,谒见云长。云长与马超别了多时,其为想念,听见到来,亲自出府
相迎,携手而入。两个各道渴别,然后并马同入朝房,见过士元,一同入觐。

  少帝命侍臣赐坐,谘询一切,俱有路数。马超心中,不由得不敬畏起来,当下面奏:“
臣超夙受先帝知遇之恩,效命中原,稽留淮北;先帝奄弃群臣,臣超本拟赴京哭临,因奉朝
旨,不许擅离防地,是以不克前来会葬!今承恩命,振旅西归,愿得以太牢祭告惠陵,稍尽
敬礼。”少帝道:“先帝在日,每甚念卿,谒陵祭告,具见忠孝!”随派梁王刘理,司隶诸
葛瞻,太常许靖,同武威王前住惠陵致祭。马超再拜谢恩,辞别众人,自回私邸。

  到了次日,刘理许靖诸葛瞻,盛陈牲醴,同着马超兄弟,到了惠陵。守陵园吏,敬谨导
入,只见沿路石人石马,石狮石象,排列两旁,潇然静寂,长松苍柏,盘郁夭矫,天风过处
,威神肃穆。一行人过了享殿,再过了寝殿,到了陵旁,四围都是白石栏杆护着,就当地下
排了祭筵,设下香案。马超就位下拜,追想当时皇叔见待情形,放声痛哭,引得林鸟悲号,
山谷响应,回川断涧,哀韵缠绵。

  诸葛瞻众人,陪着挥泪,好容易劝住了马超,然后众人依次行礼。礼毕,大众退出寝园
,马超同马岱诸葛瞻,巡视园林四周,三人追论当年龙门山血战情形,曾几何时,钟虡消歇
,山川如故,风景不殊,真是岁月如流,不觉一齐感叹。直到白日沉西,方才回转洛阳。

  马超在洛阳接二连三,圣上赐宴,群公请酒,忙了十余日,方才屏当清楚。马超兄弟入
朝辞驾,奉诏二子均赐爵关内侯。超谢圣恩,带了家眷,领了兵队,全军出发,回转西凉,
满朝文武,倾城饯送。云长举酒道:“孟起此去武威,好生安抚军民,镇定羌氐,西边之事
,便以相付,夙夜小心,无负职守。”马超接过,一饮而尽,说道:“谨遵台命,此去当奉
行威德,不敢令中朝有西顾之忧。”文武送出京城十里方回,云长令关兴文鸯选出潼关,方
才回转。

  马超到了长安,诸葛均又是一回欢迎,一回观送。军行迅速,到了金城,韩遂出城相迎
,说道:“贤侄有志竟成,衣锦还归,老将军当含笑九泉矣!”马超道:“小侄成功,皆叔
父帮助之力也!”随将程杨二将恩命,交与韩遂,特别抚恤了二将家属。住了数日,回转武
威,武威人民,扶老携幼,郊迎三十里。马超坐在马上,思想当年兴兵报仇,缟素兴师,如
今衣锦还归,皆由扶助得人,所以至此。从此整兵驻守西凉,抚辑羌氐,上报圣恩不提。

  如今且说兵度阴山的曹彰,一意扩张势力,一日领着从兵,在阴山打猎,来到昭君墓前
休息,追思往事,颇怀悲感!只见墓碑后面,写着一首诗,也是天性所关,不觉有些枨触,
彰细细观看,上写着:

  汉皇厌功臣,韩彭尽俎醢;美人馈冒顿,白登围始解。武帝收朔方,山河郁烟霭;

  国力日以疲,卫霍不长在。哀彼王明君,请行何慷慨!岂乐伍狐貉,将欲填沧海。

  呼韩款塞来,汉皇欻已悔。墓草一何青,宫柳盈谁待?嗟余违国眚,穴居久危殆!

  笙虡已消歇,遑复问鼎鼐。念我同气人,荒墟曜珠璀,怀古增感伤,从何问真宰!

  曹彰读罢,反复凝思,语左右道:“此必东阿王作也,痕遗迹犹新,当离此不远!”火
速下令左右,四处搜求。隔了数日,有一胡人来营报道:“禀上大王得知,在山阴山北麓,
有一汉人,前后居住数年,穴居酪饮,绝不言语,闲来无事,常常替人牧放羊马。”曹彰闻
报,即领亲随,火速驰赴,来到阴山北麓,远远地在马上见高坡上有一人,毡笠羊裘,丰神
飘举,毡庐毳幕之中,那里有这宗人物!彰下马趋视,正是四哥曹植,在那大难之后,绝塞
之中,异地重逢,两兄弟不由得抱头痛哭,良久方止。

  曹彰将别后一切情事,细说与曹植知道。植流涕道:“出亡以来,早知有此,吾弟一言
情事,使人心碎,家亡国破,尚复何云!”曹彰便把自己近来在塞外建国情形,告知曹植。
植太息道:“弟能报仇,甚善甚善!兄频年流宕,不欲再入人间,各行其志可也!”彰坚邀
还营,李典诸将,亦皆上前参谒,共话当日,相与涕零。以植不乐居军中,为植筑室阴山北
首,任其居止,以尽余年。那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也就长此终古!金枚玉叶,死葬蛮夷之域
,却还得弟兄聚首,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我这反三国志完全无缺,就此收场。正是:

  河西衣锦,天马归来;塞北羁居,鹡鸽永叹!所有余情,请于下文再见。


  异史氏曰:中兴一统,而至大封功臣,则本书已终篇矣。乃余音绕梁,犹有文字在后,
复大写衣锦西凉,马孟起翩然振旅,而旋师淮北。又更有赵子龙别袂江南,一段文字入来,
并骑轻装,真不愧轻裘缓带;岂止三吴士女看煞英雄,即千载读书人,当亦无不点头咂舌也
。沿路叙来,令人不知此是熬尾文字,几仍在急寻下文读,虽不免团圆老调,却美满又大不
同。两番谒墓,一父一君,只令人热泪飘潇无端陪洒;是可见满纸血性,一部书终是泪痕耳
。此以老杜丞相祠堂一诗,音节入文之妙笔,所谓翠华想象,惟有空山;玉殿虚无,何来野
寺,一体君臣,则在马岱眼中,且不过一片石人石马,而文笔乃亦回川断涧,哀韵缠绵。是
只此一段尾声,己写尽离合悲欢四字,特全书一笔包尽,更无一点闲笔,到底只是不懈!

  马超衣锦西凉之后,又有曹植逐荒绝塞一段文字,方为搁笔。此种于团圆之中,忽生哀
痛,哀痛之外,别有凄凉之人来相陪衬,而感怆各自不同,已是小说结局特殊结构。乃曹彰
聚首阴山,怡怡可乐,则亦于凄凉之境,别构欢娱,而欢乐仍两不相同;岂非以陪衬笔墨作
结,亦大是特殊者哉。毡笠羊裘,题诗墓道,无非只为韩彭醢俎说法,只为呼韩款塞陈言,
是作者著书本旨,全在其中。又以曹植尚知问于真宰,似作者亦几有遁荒之志矣。前半回为
父子君臣,后半回友于兄弟,如此一结,直深喟于阋墙之哄,而谓终将抱头大哭于塞外,看
汝作何说法耳?英雄不作,用思美人,美人安在?墓草青青。呜呼!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
怨恨曲中论。吾于作者本书,亦不知此中是胡语,是琵琶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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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深杯浮白铁案掀翻 古墓冬青石人惆怅

  哈哈!这一部反三国志,可算完全交卷了,论起作这部书的历史来,也就很长,楔子中
虽然略说一二,尚不明了,我兄弟若不将他表白一番,又怕张仲云找我算帐,各位看官,听
我慢慢的道来:兄弟家中,自从高祖以降,无一个不是勤俭持身,谨慎自守,在前清时节便
也书香弈叶,科甲蝉联,孝节传家,文章启后;传到兄弟手里,可就变了祖宗成法,自由行
动起来。在这种匪夷所思的社会中,便不免有许多规则的地方,生今反古。还记得在船山书
院读书时节,那位学贯天人,穷征世变的王湘绮先生,对于兄弟,常加训戒。每每说道:跇
宕不羁,便是乱世奸雄的根柢。后来认识了樊山先生,他也说我是第二徐又铮。兄弟性情虽
然疏宕,到还懂得敬畏长者,对于以上诸语,终身记念不忘。

  年复一年,世界一年改变一年,不幸船山求学不终,又转到湖南公立第一法校读书,一
晃三年,正逢革命,兄弟放下书本,去当法官,糊里糊涂,缺了一年半的整德。便似红鸾禧
上说的:才疏学浅,自告回避。好在良心难坏,受事之始,发誓不听干说,不受银钱,敷衍
过去,还算没出什么大乱子。

  自此之后,由湘溯汉,一溜烟进了北京,终日听戏,便成了乐不思蜀的刘阿斗。民国七
年,有个浙江朋友陈傲生,是日本法政留学,充当着司法部的秘书,为人精明强干,大似湘
绮先生说张文襄公的旧话:真个写作俱佳。两个在戏场同听白素忱的戏,兄弟在日知小报,
发表了捧白素忱的八首诗,他就依韵和作,胜过原诗十倍,两人因此成了相识。我但有困厄
的地方,他无不尽力救济,并一力吹嘘,荐入天津高检厅当书记官。我从甘肃回来,还见过
他好几面。

  民国十年,兄弟在援鄂军中失败,再入京师,傲生已回至宁波,还曾汇款来京,以济杖
头之需,函中往复,属我兄弟,不要因挫折灰心,别寻事业。从前相见时节,也曾将此书的
三回相示,傲生异常赞成。此书今岁告成,见他八首原诗,尚在笥箧,回首坠欢难抬!索性
把他录入卷后,为我这反三国志增光一二。这八首诗,本完全赠白素忱的,与本书半点无关
,然而兄弟做这一部反三国志,一来是追忆幼年时家庭之乐,二来是发端友朋谈论之间,三
来是替古人抱不平,替今人害臊,也不管什么体例,咱们爱写什么就是什么。从前王湘绮先
生说的笑话,皇帝不论大小,关上门儿,你便是你房间里的皇帝,谁也不能干涉你。如今咱
们这反三国志,写上几首诗,谅也不至妨害治安,惹动警察厅前来干涉,说来说去,那八首
诗到底是什么话?各位请往后看:

  山痕远入寸眉秋,荡荡天涯鳷鹊楼;日织流黄不成匹,八声泥我听甘州。

  月自婵娟云自行,微霜点鬓剧心惊;墙阴独蟀无恩怨,解与幽兰诉不平。

  休怜少妇郁金香,莫问床前明月光,满地胭脂怨金碧,飘鸿南去或能翔。

  银镫照雨数鸾期,眉样何曾羡人时?大际红阑横柳角,柳花历乱有莺知。

  晚翠芙蓉四幕花,小红庭苑六萌车;汉宫一解金仙泪,谁忆凄凉帝子家?

  花拥晴天孔雀来,红葹碧蕣背人开,神仙爱听回风曲,漫按鹍弦妒善才。

  湘篁压石黛痕疏,昔梦流头红鲤鱼,明睩微波鬟语寂,夜深曾听吠庞无?

  铲除绮障付期期,屏角嫣云酒醒时;收拾风花归淡漠,莫教瘦损玉腰肚。

  约莫这个时间,渭源裴群孟威,也在广德楼听夜戏,由刘石麟君介绍,两人见面,形迹
浑忘,真称得起古人所说的:定交立谈之间,相赏形骸之外。七年腊底,因承裴公见招,从
军北苑八年四月,即回着孟威军门,一块儿去到河州,公事简单,天天骑马出城,浏览风景
。真好一个所在,千山合沓,两水萦纡,沟渠四达,垂柳交映,有说不尽的好处,衙斋清净
,时复读书,开始的创造反三国志,便在此时;约莫做了三四回光景。

  兄弟又有个同乡黎雨民,他是文肃公曾孙,风流儒雅,很有些干济才情,四体书皆称独
到,清淡隽永,不减晋人。他由甘肃督军公署秘书长,外简西宁道尹,与宁海马镇守使阁臣
文武辑和,倡设蒙番学校,自己同着夫人小姐,学习番语。他的意思,以为藏番变乱,由于
抚御失宜,言语不通,情形隔阂,欲除此蔽,非通言语,是万万不行。兄弟很佩服他,在北
京见过多回,此番到了河州,不由写封信去,问候问候,他回信说:“到甘肃而不一视河湟
形势,犹之未到。”我将这信呈与裴公,裴公笑道:“黎道尹是甘肃第一流人物,西宁是甘
肃奥区,老弟来此,不可不去西宁一行,一来可以增长学识,二来可以视察民风。”兄弟得
令,马上加鞭,到了西宁。黎公甚喜。

  那时循化县的周芷孙周大老爷,又是兄弟的同乡,黄幼老的旧部,署中僚属,湘人过半
;你说异乡作客,得此嘉会,要怎样的乐法才好!纵酒冶游,在所不免,咚咚街鼓,月上花
梢,黎公每候至夜分方睡,兄弟后来知道,万分抱愧,夜中辄不外出。做了一首湟中秋月歌
,黎公甚为叹赏,因此十分见爱,要留兄弟同在西宁,兄弟自将裴公厚意详告,黎公为之喟
然。临行复赠了一匹青海黄骢马,金银彖的狐裘,诗经上说: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正是
说的兄弟对黎道尹此时光景。

  等到兄弟回得河州,就接着家中书信,舍妹夭亡,老母病卧床蓐,催我速回。兄弟幼年
丧父,跟老母小妹相依为命,兄弟万分没奈何。裴公又素以忠孝自命,即允给假南归,六盘
岭上,雪窖冰天,骡车困顿,鸟倦知还。兄弟这样回家之后,仍再来京,每想续成这部反三
国志,总是不能如愿相偿。民国十年,到了长沙,跟着援鄂军打了一个败仗,由岳阳附轮到
了汉口,住得十日,适值九弟瓞生,自家中赴沪就学,相见汉皋,喜知家人无恙,随一同去
到上海,晤见黄幼公与明月前身的柳夫人,说起此次战事失机,殊为叹惋。飘蓬流转,再到
北京,跑了一趟奉天,又回长沙。十二年八月,赵蔡兵起,受了嫌疑,又用了一个三十六计
的上计,依旧到北京听戏度日,真个九九归原,还寻旧路。

  直挨到十三年夏,兄弟有一位十年前相识的朋友张尧卿,是中国秘密社会史上一个有名
人物,也是革命党里一个先进的老党员,为人豪侠有意气,慷慨能文章。论他性情,就似桓
灵宝说刘盘龙的话,家无担石,一掷百万,辛苦半生,毫无发展,春明坐老,徒有壮心,咱
们俩到很志同道合。

  从前他在天津办正义报,叫兄弟担任文苑,被我戏代张勋答王克琴请求离婚书,把些当
代贤豪,冷讥热讽,一篇文章,送掉了段合肥一千元津贴,兄弟怪不好意思,就想逃之夭夭
。他从北京打电话与我,说道:“你若是走,便是跟我绝交。”好重的话,令人难受,却走
不得,直至天津大水冲倒龙王庙,方才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下分手。

  不觉几年,谁知他今年又办了一个民德报,咱们老主顾,还请照旧任职。咱家是风云雷
雨,一齐出卖,心意相投,无所不可,于是小说这一栏,自然要借重这部反三国了。奸大热
的天,真亏咱家写字,每日平均。约在三千上下,张乖涯先生说的好:“虫蛀木断,水滴石
穿”,两三个月工夫,居然被我将全书完全编竣,虽然东拉西扯,却似乎有些至理名言。想
起梅龙镇李凤姐说的,好难检的银子,不觉想到我这好难编的书,咱们俩成天碰头,商议作
法,倒也很对。不过一句笑话,生生的替马超编上一个妹子,嫁与赵云,咱们俩正在商议着
,替马超的妹妹,要取个怎样响亮的名字,他的太太在旁边笑道:“何不就叫作马艳云?”
我说艳云两姊妹,三国只有一个赵云,难得去招驸马,这却不行。后来才商定叫做马云騄。

  有些看官们恐怕不知道马艳云是何人的,兄弟只得略再说上几句,这叫做时话有出处,
古话有来由,也是无一字无来历的意思。那马艳云乃是近时很负盛名初出茅庐的坤角,北人
南相,秀骨天成,十有八九,似小月英,兄弟时尝称赞,所以他太太才说上她来。可见兄弟
这部书,简直是无中生有,倒海排山的空中楼阁。

  有些朋友,说道是兄弟卖弄才情,有的说是暗射当世,有的说是糟塌孔明,描头书角,
吓得兄弟倒有点儿寒心。不如爽爽快快自己招供出来,省得各位去探骊索隐。就这第一条说
来,中国现在的小说家,简直车载斗量,现在的小说,简直黄沙烟火,昏天黑地!像这一部
把小说,算得什么东西。兄弟有吃有喝,没那宗犯贱。就第二条说来,三国上如海人才,云
胜雾集,用才之人,铢两悉称,待遇之隆,报称之重,鼎足三分,势均力敌,请教各位,现
在那一位配曹操?那一位配孙权刘备?又那一位配孔明周瑜司马懿?他们各位既然都不配,
咱们又何必糟塌古人,奉承今人。就第三条说来,兄弟这部书,完全在实行孔明隆中对的一
篇文章,处处替孔明填愁补恨,吐气扬眉。说到孔明致死的原因,莫说毛贯宗诸人不曾梦到
,恐怕陈寿也要莫赞一辞,纯乎庄老之旨,可惜湘绮先生未曾看见,若今他老人家看见,亦
当击节叹赏。

  兄弟此书,既不是上述各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即如兄弟开卷第一回楔子上说的,雨夜
谈心,伤今吊古,睛窗走笔,遣将调兵。那还是在河州作书的本旨。到了后来,却是小说一
栏,另无新著,补充旧稿,以塞篇幅,这是兄弟句句实言,并无假饰。不要怀疑兄弟立见有
别样心肠,肯替一些牛鬼蛇神照背影儿。则兄弟自己,也庶几可以深杯浮一大白了。还记得
兄弟去年六七月间,从长沙避难出来,在土星港阻风,一连七日,愁闷不堪,曾哼了四首七
言八句诗,最后一首说道:

  未肯临风怨石尤,神州正有陆沉忧,军书自遗心怀恶,筹笔难同肉食谋。

  太息中年萃哀乐,都无余暇说恩仇;临湘怕听云和瑟,惊起潜龙更挟舟。

  这大概也就是本书的意思表示。那知这诗吟罢,水面风涛大作,浪如山涌,将一只小船
,忽然提到半空,忽然沉下波底,骤起骤落,颠播得人头脑晕眩;舱外的两岸风景,只在舱
眼里来回乱转,如走马灯般不停。兄弟支撑不住,只得蜷伏舱底,抑住行箧,连手足都不敢
一动。

  刹时风定,伸出头来,踬向舱外一看,天色已是晴明,清光入画书,呀!好一片青山绿
水,炊烟在眼,似树尽尚有人家;耳畔便闻得云中隐隐犬吠。回眸睇视,只见几个船夫,都
撑手抵足的,倒在舱面,想因先时风紧,忙得累极睡去了,却听他们齁齁酣发的呼声,自已
不觉暗笑,也就不急着开船去唤醒他们,竟一人跳上了岸,随意闲眺,想往树林深处一看。
乱步走去,沿着河边,不少的石头,一堆一堆,垫着脚底生痛,又不像天然生长的,这是何
人在此间恶作剧,兄弟就不免想起那位诸葛先生的八阵图来,想来也不过害人,叫游客不便
赏玩风景罢了。低下头去,小心在石头中走着,留神细看,并不见有什么死生伤杜休景惊开
的阵门,也不怕没有黄承彦引路出阵,一阵乱走,不觉到了树林中,直穿过去,又绕到树林
的尽头,却不见有什么人家。迎面一座高山,挡住去路,雾腾腾的,却是半山云气,那里有
什么炊烟。山势嵯峨无路可上,不禁又感触起邓艾裹毡,才能翻过的那条阴平小径来!太息
有顷,负手空归。

  走回河边,四下寻了半日,不好了!兄弟坐的那只船儿,连影都不见了,这便怎处。寻
思舟揖风波,江湖险恶,我便让他安卧一息,这些撑船的,毫无天良,他反乘着我一步忘了
监督,便立时打抢了我的行囊,丢闪得我回不了家乡,这种世道人心,真是可怕,再向河中
一望,只见上流头漂来无数尸首,都攒拢到我的眼底这一岸边来,一见是血染模糊,断手刖
足,身上穿的多半军服,想来是些兵士;有些未穿军服的,却又衣不蔽体,都是面黄肌瘦,
皮骨皆见,这样的又是些什么人?倒猜不着,难道上流头,发生了什么战事,这些惨死的人
,都是在劫的吗!若果如此,我还须赶紧逃避,速离此地。

  心里正在盘算,一看河中,浮尸已满,我兄弟也顾不得再觅那只强盗船,扭头便跑,如
飞的向着树林后面奔去,想可觅一山穴容身,不料抹过树林,那座高山又不见了,一望无尽
的平川,荒烟迷路,蔓草没膝,兄弟糊里糊涂,不顾高低,向前瞎跑,直跑到天色黄昏,伸
手不见五指,才遇着一座大庙。进得庙门,两旁古木参天,约有千株,中间一条甬道,长几
百丈,殿上琉璃灯,似明似灭。一连进了三重大殿,只不见一个守庙的人,暗叹兵荒马乱,
怎连一座破庙里,都走空了。再到后院,却有一座古墓,在黑影里矗着,摇摇幌幌,看不清
楚。院内松风谡谡,松鼠满地乱蹿,树上夜鹰,啁啾一声声怪叫,吓得兄弟赶忙退出院来。
回到殿前,两庑下似尚有香积厨,不免走进,却是床帐现成,因不管他有人无人,且自过宿
再讲。兄弟跑了一天,混身力乏,不意这里有我安身的所在,自然一枕黑甜,那还多问什么
世上的帐。

  睡到半夜,兄弟在睡梦中,忽闻外面人喊马嘶,一刹时,厅中如沸,兄弟顿然惊醒。这
时并不畏惧,急忙走至窗次,只一味从窗棂中偷眼外窥,却瞧不见有灯火。是些什么人进来
,只借微朦月色,看出有的是捧着偃月刀,有的是持着丈八矛,有的是拿着梨花枪,有的是
拖着大砍刀,有的是双股剑,有的是雁翎刀,有的是开山斧,有的是两刃刀,十八般武器,
乱烘烘的都有人执着。还有些戴纱帽幞头巾的人,夹在其中,尤其往来穿梭般,乱跑得十分
起劲。忽然间有一王者衣冠的人,自外而入,身后一人,仿佛是纶巾羽扇,看不甚清,大家
便一时肃静起来,随见王者居上,大家席地而坐。又一异样胡须王者,自外而入,大家复起
身迎之。坐未定,又一王者,提三尺剑,阔步而入,诸人一齐起立下拜,于是后来上者,据
最上座。又一王者,短胡歪冠,手提一串绣履而入,大家如同未睹,亦蹒跚坐于诸王者下。
又一王者,戴晋人冠而来,短须歪冠之王,以手招之,二人乃相并坐,便见交头接耳,至翻
唇舌,唧喳有声,只不获闻究作何语,亦不知那来这许多王者,在此集议何事。

  兄弟正倾耳想去细听,骤闻庙外,暴燥如雷,有一豹头环眼之人,大呼而至,即从坐上
揪下异样胡须王者,按地痛打。最上王者按剑叱之道:“是我做坏榜样,抢夺天下,怪他何
来?汝辈今犹不改旧时习性,空教我受尽咒骂,说是报应循环,这是何苦?倘被外人听去岂
不笑话!你可知现在是何世运,还念念不忘旧恨吗?”言讫,仰天长叹一声,大风四起,在
坐诸人,一齐垂泪叹息。

  有倾,忽闻殿外大门轰倒乒乓之声大作,即有—对对像翁仲般的巨人,自外作旋风舞踊
跃而入。诸人一见大乱,骇然啤鸣,但听长啸一声,诸王者破天飞去,余人扑地便倒,亦各
踪踪不见。这些巨人朝地乱转有顷,忽然聚在一处,彼此将头大碰,口中嘤嘤皇皇,如闻啜
泣。啜泣未已,又起一阵旋舞,俱向我这窗洞扑来。兄弟吓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醒来却
是南柯一梦,半边身子,犹枕着那只行箧,依旧人在舱中。恰有一个艄公,见我梦魇,入来
拍我,故而惊醒。

  此时日向黄昏,风已息了,兄弟怔了半天,想着这梦境的可怕,犹在彷徨不乐,勉强推
开行箧,站起身来,扑的一本书,从身边落到地下,拾起一看,原来便是这部反三国志前三
回的旧稿。才想起吟诗之前,曾打一行箧,取出这数回的底本,自行遣闷来,谁知一阵风涛
,便无端的会惹了这一场怪梦。出舱纵眺,风云果定,天意已回,惟见青山永在,绿水长存
,只我书外书中,平添了一番奇异有趣的梦境。曾记得唐朝有位开国的诗人陈伯玉,他作了
一首登幽州台歌,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才真
叫做一言难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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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后

  世之尚争夺,擅征诛,怙权而窃位,宴然自恣,信任二三嬖佞,以乱天下,暴兵历岁,
杀人盈野,民生凋敝,奸宄横行,道德沦胥,纪纲失坠,贤者忧之。吾乡周子大荒,执春秋
之笔,寓褒贬于一字之中,著反三国志,都数十万言,当世战史,攘括其间;纂盗之魏曹,
不与以正统,诈谲之东吴,终归于放逐,立千古不磨之论,使世之尚争夺,擅征诛,怙权窃
位者,有戒于心,道德纪纲,得以维持于不坠,遏乱萌而奠民生,胥赖乎是。嗟夫!陈寿不
容于帝魏,未有如周子者也。或曰,周子之寇魏而屈吴,列蜀汉于正统者,以有武乡侯汉寿
亭侯也,贤者之益人国,有若是哉!吾愿读此已者,勿视为稗史也可。  长沙会际诚毅生
氏识于都门旅舍

※※※※※※
借問海潮水,往來何不閑。輕煙分近郭,積雪蓋遙山。
漁舸汀鴻外,僧廊島樹間。晚寒難獨立,吟竟小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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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艰苦奋斗,顽强拼搏,对人民
讲仁爱,对组织讲忠义,对同志讲礼貌,对敌人讲智慧,对生活讲信用,向中国历史上第一
位共产主义五常公关羽同志致敬,为全人类的共产主义事业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首先,我
要完成老板的论文,来表示我的决心。其次,誓娶一位ppmm,来见证共产主义低级阶段社会
主义时期伟大领袖之间的伟大友谊。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smth.org·[FROM: 111.11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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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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