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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贼三国131:蜜里透剑血染情义,晴空落雷迭失股肱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an 23 20:55:42 2007), 站内


第一百卅一回:蜜里透剑血染情义,晴空落雷迭失股肱



且说杨雄麻翻缢杀卢俊义,做自缢模样,复往角落草铺上睡倒。到三更时,却见一人手提利
刃,打开牢门,闪入槛内,身手极矫健。杨雄一惊,翻身起来,那人已到面前,晃亮火折,
霍然竟是浪子燕青。杨雄吓得腿脚复软,待要开口,燕青看见卢俊义尸首,先自怔住。呆了
片刻,将卢俊义尸身放下,轻轻叫声"主人",抽泣出声。杨雄战战兢兢,蹲在一旁,颤声道
:"卢员外……员外,你如何竟先走了?"也做假嚎。燕青哭了几声,转问道:"杨雄哥哥,
我家主人如何走了?"杨雄掩面道:"昨晚我与卢员外饮了几杯,不胜酒力醉倒。谁知员外竟
寻了短见。"燕青沉默片刻,对卢俊义尸体跪下,叩了几个头;伸手从俊义身上取下一物,
却是随身麒麟玉佩。复起身对杨雄道:"外间薛勇与众牢头,已被我下药麻翻。哥哥随我走
。"杨雄道:"小乙哥不把卢员外带走?"燕青道:"主人于我有大恩,若能全他尸身自好。然
今在龙潭虎穴,岂能因死者而耽搁生者?且宋公明忌惮主人,今既已死,为他名声,必不为
难主人身体。哥哥快随我走。"杨雄心头甚乱,只得跟燕青出了囚笼。到外屋,只闻酒气冲
天,鼾声如雷;薛勇与十几个牢头,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燕青取钥匙开了杨雄镣铐,又拣一
把刀递他手上,随同往外奔去。
杨雄既奉吴用令害了卢俊义,心头惶恐;欲要同燕青厮并,难保取胜。跟着跑了一阵,后面
出现许多火把,往来移动。燕青道:"有人追来,哥哥加紧。"杨雄心生一计,故意脚下一扭
,把刀抛了,叫声:"哎哟!"扑到在地。燕青急回头:"哥哥如何?"杨雄唤道:"我脚先前
被镣所拘,刚才走得急,把踝伤了,疼痛难行。小乙,你可自走,休管我。"燕青道:"你我
至此,理当同生共死,岂能弃哥哥不顾!"便蹲下身,背了杨雄,迈开大步往东跑。杨雄在
燕青背上,暗自得意;却想:"燕青是个伶俐人,我今虽得机,若下手不顺,亦受其害。"忽
想起一物,恰是吴用所予麻针。便暗地伸右手摸出,朝燕青刺去。手腕方动,燕青早已知觉
;伸手将杨雄往后一送,自己借力前翻,就地打个翻滚站起。杨雄纵身后跃,退后几步,顺
势站稳。两个都不答话,四目相对,只是微微冷笑。杨雄忌惮燕青川弩厉害,回头拣了刀,
不敢上前;燕青却自觉一瞬刺痛,此刻右股微微发麻,心知中毒。对峙片刻,转身便走。杨
雄笑道:"小乙哥,你休诱我。"远远跟着。跑了百余步,燕青拐入一处树林。杨雄跟进去,
却看燕青慢慢蹲下。杨雄止步在三十步外,干笑道:"小乙哥,我跟你说,你实不该来此劫
狱,枉送了前途。你欲诱我近前,我却不上当。后面大宋官兵,一刻便到。你也休耍花招,
便随我回见宋江哥哥、吴用军师。卢员外已死,他们或念梁山情谊,不为难你。"燕青道:
"如此说来,我家主人却是吃你害了?杨雄,卢员外昔日不曾亏你,为何下这毒手?"杨雄摇
头道:"休怪我,朝廷差遣,身不由己。总之江湖义气,岂能全于官场?我既说与你听,黄
泉下也不糊涂。若不杀你,只是后患。便去阴间同卢员外团聚也好。"却绕到燕青后面,持
刀进逼。却才走入十步之内,忽听燕青大喝一声。杨雄只道他要发弩,便往侧闪。谁料后面
林中,应声跳出两人,一个猿臂狼腰的凛凛后生,一个柳眉凤眼的飒爽女郎,仗剑傲立,将
杨雄围在中间。杨雄看时,恰是卢龙、卢凤。这一下魂飞魄散,强笑道:"贤侄……"卢龙一
声怒喝:"教汝贼寇知晓,我二人乃大汉前将军、汉寿亭侯关云长之三子关索、幼女关凤!
鼠辈害我义父卢俊义,尚欲饶口乞命么!"猱身前袭,仗剑直取杨雄。雄急挥刀相迎,病关
索对真关索,两个林中交锋。论起杨雄武艺,原本不差,却因怕夹攻,只欲寻路逃走;又被
关凤紧紧封住退路。再加牢狱里受些惊扰,战意更落;斗无五合,手忙脚乱。急虚晃一刀,
夺路走时,吃关凤手起一剑,刺中腰眼,跌倒在地。杨雄急呼:"小乙哥,救我一救!"燕青
转头不理,杨雄早被关索从背后一剑,透心而过,惨呼气绝。复一剑,割下首级,血淋淋提
在手中,往天呼道:"今杀一贼,少雪家仇国恨!"燕青默然道:"梁山兄弟义同天地,仍有
今日决裂。主人若从我言,何至于此。我身中毒针,尚不知死生。此地不可久留。"关索、
关凤然之,扶起燕青,往来时小路,直到水泊边。
苇丛中藏着一只小船,三人上船时,燕青已不能言语;须臾昏迷。水泊上巡船往来,关索、
关凤从船舱中取出巡哨宋军军服,一支号旗。两个扮作宋军,令旗插在船头,正要离岸,身
后苇丛中钻出一人,跳上船来。关凤、关索大惊,待要对敌,此人轻声道:"莫动手,是自
家人!"看时却是混世魔王樊瑞。樊瑞道:"二位贤侄,是来搭救赵王卢员外?"关索轻轻点
头。樊瑞又道:"想是失手?"关索、关凤默然不答。樊瑞叹口气道:"小乙哥哥如何?"关凤
含泪道:"自说中了杨雄毒针,乞先生一看。"樊瑞替燕青把脉,又取匕首割破手臂,看了血
色,点头道:"所中非夺命之毒,想是麻药,延后即好。可先过水泊,再做打算。"关索、关
凤稍安心。于是关凤掌舵,关索用蒿撑开船,往对岸过去。方过一半,听得岸上锣声不绝,
口令此起彼伏,又见火把往来如繁星。关索只拿斗笠遮住面目,尽力行船,却看前面两只巡
船,前来盘问。关索、关凤心一沉,暗中拔剑,只待决一死战。樊瑞怀里取出一个葫芦,拔
了塞子,口中念念有词。便看葫芦里喷出一股黑烟,须臾间出尽,也只两尺大小一团;在船
舱中打个旋儿,呼啸到了水泊上。瞬时怪风骤起,浊浪三尺。那些巡船,尽被打的东倒西歪
。四人所在的小船,却借风势,如箭一般往对岸靠去。须臾靠上浅水,四人复趟过苇丛,关
索负了燕青,关凤在前开路,樊瑞断后,往东走了数十里,方在僻静山林寻个废弃茅屋,安
顿下来。
此时天已大亮,燕青亦渐醒来。大家腹中饥饿,关索取出随身干粮,关凤于屋角寻得半截瓦
罐,舀来泉水,四人分吃。樊瑞一厢狼吞虎咽,一厢道:"前夜忠义堂剧变,我乘乱突出;
知宋江必伏兵水泊捉拿,于是假作往东突围,实又返回梁山中。却得遇三位。幸甚,幸甚。
"关索把眼看樊瑞道:"樊先生,我知忠义堂之变,半缘你起;害我义父殒身。今日待怎生了
解?"同关凤手按剑柄,怒视樊瑞。慌得樊瑞连连摇手:"关索将军休要冤屈某家。宋江忌惮
赵王,由来已长。实非某家所致。"燕青拦住关索、关凤道:"忠义堂之事,樊瑞之谋,固是
诱因;宋江另看山东,唯恐坐大,却是本源。自古朝廷险恶,远胜江湖,我故劝主人远走林
泉。奈何他耽于义气,终为所害。此亦本心所致。非独怨樊瑞也。"关索道:"然则宋江贼子
,杀害义父,此仇安能不报?"樊瑞道:"关索将军所言甚是。今有广公柴大官人,独镇岭南
十年,拥兵数万,又与卢员外素来相得,闻赵王被害,必生兔死狐悲之情,而起敌忾之心。
我等何不同往投奔,正好借兵报仇。"燕青正色道:"梁山名应星宿之运,实结兄弟之情,所
以入汉建功。今宋江称帝而自残手足,是坏义气;然大宋尚有数十位兄弟,分列重任;我若
再往,挑动厮杀,则比宋江又胜在哪里?死者已矣,生者犹度春秋。我既悲死者之冤屈,更
怜生者之哀恸,实不愿再生波澜。义弟,义妹若愿往岭南报仇,我亦不阻拦。就此别过。"
关索、关凤齐道:"愿随小乙哥哥。"燕青又谓樊瑞道:"樊先生,小弟只一言相劝:梁山分
崩便在眉睫,自家却莫造新孽。"樊瑞叹道:"小乙哥哥此话甚明。奈何人各有志矣。"
于是燕青撮土为香,向梁山方向遥祝曰:"主人,当初你在大名府做的自在员外,为梁山诓
骗入伙;小乙常恨不得保员外周全。今入汉二十年,威名远震,而身随尘土。长歌当哭,英
灵若在,请随小乙去。虽难返故园,却得悠游林泉。不再金戈铁马之累,尔虞我诈之劳。"
祷罢,放声大哭。关索、关凤亦伏地痛哭,樊瑞默然行礼。礼毕,四人分作两起。燕青携关
索、关凤隐江海之中。有诗赞道:
天罡惨赴黄泉路,天巧全得忠义名。已离侯门多事地,得看身畔无刀兵。
混世魔王樊瑞与燕青等分手,独自南去,却不知去向。且按下不提。
再说宋江在梁山泊,当夜忽闻急报,关押钦犯处有人劫狱,病大虫薛勇及禁子牢头,俱被麻
翻。急点兵去时,并无收获。次日复报赵王卢俊义悬梁于牢狱之中,病关索杨雄脱狱而走,
却被杀于林中。遍寻凶手,不见踪影。宋江甚是伤神,只教吴用督铁面孔目裴宣查明真相。
追查数日,结其案略曰:病关索杨雄与混世魔王樊瑞,向图不轨;乃伙同马麟、焦挺,唆使
卢俊义谋反。外结曹魏为援,内收关索、关凤为心腹。乃寻机借梁山大会,弑君篡政。幸被
吴用所破。卢俊义狱中羞愧自尽,樊瑞夜劫狱,将杨雄杀死灭口云云。宋江看罢,大哭道:
"都是我寡谋失德,疏远兄弟情义,方叫手足生隙。今大错酿成,惨痛何及!尤痛卢员外,
我请他上山,封他为王,任他节制山东,却都是害他!苍天,你欲罪宋江,便拿天雷劈杀我
,有何不可?要让我眼见手足相残,这般断肠!"悲恸欲绝,左右无不垂泪。吴用与众好汉
再三劝曰:"卢员外自为樊瑞、杨雄所惑造反,是他负哥哥,非哥哥负他。今卢员外已羞愧
自尽,哥哥当安抚众人,不可沉于哀伤,而误国事。"宋江哭了一日一夜,方复振作。诏告
天下,赦卢俊义、杨雄之罪,将卢俊义以王爵之礼,杨雄以子爵之礼葬于梁山,宋江亲率众
好汉哭祭。一面仍旧按安排,于忠义堂外孝敬九天选女娘娘与诸部天神。一些香火彩福,依
旧热闹;只是台下人众,面无喜色,与当初一百八人聚义之时有如云泥。祭罢,仍留彭玘、
张横、雷横为徐州、青州、兖州之镇;改派青面兽杨志为莱州牧,留霹雳火秦明节制山东四
州。蒋敬、韩滔、郑天寿、薛勇、孟康、裴宣各回本州,宋江自与吴用、刘唐、李应、戴宗
、花荣、李逵、安道全、龚旺、丁得孙、时迁、扈三娘、邓飞、单廷珪、魏定国、解珍、解
宝、李立、王定六、朱仝、陶宗旺、皇甫端等同回洛阳。
一路抵京,丞相庞统率众官出迎。宋江见庞统面上尽显疲惫,抚慰道:"山东之乱已平,丞
相镇守国都,甚是辛苦。"统笑道:"为臣分内,岂敢言苦?今陛下既归洛阳,乞假三日,略
歇贱躯。"宋江道:"丞相连日辛劳,自当好生歇息。国事且由吴家亮代掌可也。但山东既定
,朝廷军令统一,当望河北。届时统兵之劳,尚要仰仗丞相。"便赐庞统美酒、良药。统拜
谢,却将军国事务,先与吴用交接;又云若有不明,可询朱武。自回宅休养去了。吴用接了
兵符,将山东诸好汉,各自编入朝廷军中为将。又同朱武整顿京畿钱粮,并使戴宗多遣哨探
,往来山东、关西沟通消息。又有洛阳留守好汉如武松等,闻卢员外之事,伤手足决裂,叹
惋不止。宋江少不得多方抚慰。几日忙得不住。待到第四日,不见庞统上朝。宋江使人往丞
相府去请,门公道:"丞相三日前只称外出游玩,便服出府,不知何处去了,至今未归。"宋
江闻报,甚觉不妙;使人在洛阳四周寻找,并不见庞统踪迹。惊惶下,同吴用亲入丞相府,
细细搜索。只见丞相印绶,与宋江所赐之物,尽封在书房内。府内少了贴身老仆、书童数人
。宋江呆若木鸡,颓然无语。正焦急时,忽皇宫来讯,说有一人手持丞相书信进献。宋江、
吴用急赶回宫,见一人自称城外猎户,献书信道:"三日前,有一先生留此书在我处,又与
我黄金五斤。说三日后送此书信到皇宫,陛下有百金赏我。"宋江且不管他,拆开书信,细
细看时,略云:
襄阳庞统,拜于宋公明将军驾前:昔荆州相逢,得将军不耻下顾,遂推心置腹,共图宏业。
今天下略定,三分有二,九州一统,似在眉睫。人云驭知进退,饮度满亏。不敢恋栈,以描
蛇足。今固辞君,别游林泉,以留三分旧情,亦除种、信之咎。别有微言,聊作芹献,君英
明神武,当世所尊,然高厦之下,犹有四溃之险:其一,君所任下,多有勇无谋,好战短略
之士。用于阵前,犹只堪作豺虎之斗;用以治国,是持戈矛而涤绢绸,必坏民生。其二,吴
加亮智谋过人,独性狷狭而喜专权,好以巧计显己能,常少远谋定公心。君言听计从,以至
迷心颠行,群下离心,此人君之大忌。其三,西凉马超、岭南士燮等,皆一镇诸侯。陛下当
外借其力,内安其心,使各效股肱,同安社稷。若内怀忌惮,外驱兵甲,则有干戈倒持之险
。如赵王卢俊义,号君心腹,据山东之地,立累年之功。陛下纵欲驾勒,亦当晓以忠义,结
以富贵,惰其野望,抚其忠心,以缓图之。而今借叙旧之仪,发偷袭之兵,于梁山擒杀之;
虽托以谋逆之名,安能绝天下人之口?岂不教四方诸侯寒心?其四,君自起荆州,行兵果决
,故能荡涤七州,爰有中原。然称尊之后,目无远见,用兵动以性情,霎时南北,倏忽东西
,不但使士卒劳顿,更累天下百万生民。余去后,望君外拔贤士,内戒杀心;以诚待人,用
仁行兵。今诸州以连战,军民俱疲。君若以十年生聚,使士卒练熟,百姓安居,粮草满囤,
人心得定;然后诏告四海,王师北渡,则天下可徐徐而定。万不可贪嗔怀暴,穷兵黩武,欲
举中原之力,一蹴河北之地。否则,忠良之士倒于畏途,笃驯之民累死沙场,此人君之失德
,亦社稷所以崩也。良言逆耳,然以二十载情谊,敢不推心畅言。再拜!
宋江览书,目瞪口呆。更兼被庞统信中指到痛处,心中翻腾不止。那猎户恐他忘了,催促道
:"陛下,金子何时赐我?"宋江正上火,拍案道:"倒还问我讨金子!将此人与我推出斩了
!"猎户惊倒。吴用急止之:"陛下,丞相许诺赏金,陛下不可逆其意。"便教左右取金与他
。猎户惊魂稍定,谢恩退下。吴用与宋江入偏殿商议。宋江垂胸道:"不想卢员外固怀异心
,凤雏先生却也弃我。这大宋天下,何以保得!"吴用道:"庞士元想是闻山东之事,却不知
卢员外谋反,另有别情;误以为我等存心陷害,故生隐退之心。信中之言,殊失君臣之礼,
陛下亦莫在意,好聚好散即是。天下之事,全在众人之为。今大宋据天下大半,陛下尚得许
多好兄弟相扶持,岂有离了凤雏一人,便无法保天下的道理?休得再出此言,免冷了众兄弟
之心。独他言中,似对我有所成见。然我之所为,无非为陛下谋,今遭此中伤,实是冤枉。
"宋江抚慰道:"丞相一人之见,岂能动我等山寨义气?"吴用又说了一番重整朝纲的话,宋
江方才释然。次日上朝,却告群臣,丞相庞统告病还乡,以大司马吴用权摄其事。群臣多嗟
呀,却也无言。有诗叹道:
当年把剑立挥鞭,决阵临机若等闲。因思先贤无善果,故匿高才隐林泉。
又有诗云:
忆昔襄阳草舍中,龙吟凤唳并争雄。卧龙已殉明君逝,凤羽飘然独御风。

再过数日,忽有快马捷报,云李俊、林冲、柴进等统率诸军,已将合肥攻克。原来合肥乃扬
州重镇,先曾屡挫孙权;梁山数路大举之时,张辽、乐进、李典、吕虔等守御坚城,取淮南
之补给,兵粮皆足;连败李俊,使宋军不得越界。及至洛阳大战,张辽、乐进分兵北援,合
肥势孤;又被卢俊义夺取徐州、豫州,截断后路。所幸集各处之力,尚有二万之兵,屯数年
之粮。宋军攻战数载,历百十战,死伤万计,终难得手。然城外围困重重,李典等虽时出突
袭,毕竟孤穷;城中兵员、粮食、弓箭及柴薪土石,亦渐匮乏。宋保义四年,魏黄初六年四
月二十日,宋军以柴进攻东门,徐宁攻北门,李俊攻南门,林冲攻西门,四面一起攻打。箭
矢如蝗,枪旗似林。城头士卒竭力防御,两军浴血竟日,抵死不退。合肥城墙,早已残破。
到黄昏时,林冲率一千生力精兵,亲登云梯,舞枪拨开乱箭,率先登城。城头士卒,俱被刺
杀。宋军相随攀登,须臾上城千人。李典时已染疾,亲往城楼督战,为流矢射中左股,鏖战
力竭,竟死乱军中。城中四面受敌,内外皆乱;李俊、徐宁、柴进三面之军,亦迭次突破。
吕虔以下近万魏军,太半力战身死。独立淮南,拒梁山数载之合肥魏军,至此覆灭。林冲等
大发酒肉犒军,抚恤伤亡,并往各处告捷。
宋江得捷书大喜,谓吴用道:"我遭忠义堂之变,庞士元之走,甚是哀恸。今合肥战胜,聊
慰我心。"便在洛阳设宴,与众文武欢庆。又遣神行太保戴宗、神医安道全前往扬州,犒赏
有功,兼为士卒治疗伤患。洛阳军民文武,亦共欢腾。宋江乘此胜利,重振朝纲,新封官爵
,以鼓人心。广公柴进、宁公李俊,俱晋爵为王。连原有魏王曹植、秦王马超、越王士燮,
共是五王。吴用大司马行丞相事,封韩公;林冲封鲁公;此外徐宁、花荣、秦明、朱武等封
为伯爵,秦明升车骑大将军。一般文武,梁山兄弟同汉朝官吏各有升赏,于是宋朝之意,又
是一新。宋江便欲乘势攻取河北。一班梁山武将,俱都叫好。有崔州平出班谏云:"庞丞相
主事之日,曾言累年征战,民力疲惫;今据天下,当以生聚为重,缓图河北。若恃勇急进,
一则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二则广劳军民,一旦不能速胜,旷日持久,恐先内乱。此官
渡袁本初、赤壁曹孟德所以败也。今山东初定,陛下当慎用兵。"孟建、石韬等亦持此言。
宋江踌躇,退朝后复与吴用商议:"朝上两班分歧,如何断决?"吴用笑道:"文官懦弱,自
然怕事。今我民力固疲,敌人何以不疲?狭路相争,勇者为胜。便先作战备,有何不可?"
宋江然之,遂令各州募兵征粮,以图大举。并传旨使各处将领,能兵善谋之辈,如徐宁、柴
进、李俊、彭羕等进京会议,商议军机。
再说邺城曹丕,闻宋山东之变,召司马懿议道:"宋贼自堕长城,君流言反间之计,似已成
功。可乘隙越河,收复中原否?"司马懿道:"不可。卢俊义虽死,山东被宋江收复,其军尚
强。宜且静观其变,再作打算。"丕然之。忽闻报合肥之军,尽数溃灭;李典、吕虔等不屈
战死。曹丕大悲恸,亲于邺城外漳水畔设公祭,为合肥将士宣读悼辞。左右无不垂泪。时太
尉贾诩已抱病,闻讯上表曰:"合肥牵制宋贼三州之地,今既沦陷,则江东之贼,势当解放
。彼或休养蓄力,而以贼性,恐将数路大举。今陛下当防敌入寇;一面使周循督辽东战船,
袭其青、徐海岸。更结吴越之豪杰,扰其后路。国贼决战,将在眉睫,万勿轻视。"曹丕甚
以为然。未几又探得各处宋军,都在征兵集粮,战意浓密。丕便令曹真、曹休、司马懿督诸
将整顿军马,以备迎战。谁料又闻宋所封越王士燮、广王柴进,起兵背宋自立。曹丕不禁又
惊又喜,急使人再探究竟。
原来小旋风柴进,率交州军同徐宁、林冲、李俊等围攻合肥,终告克捷。奏凯之际,突闻梁
山泊之变。柴进自石碣书聚首后,向与卢俊义言语相得。今闻俊义横死,顿起兔死狐悲之惑
。便是宋江、吴用诏告之谋反罪证,也是九分不信。一面心怀狐疑,一面班师。回到岭南,
又闻自家被晋爵为王。士燮兄弟,同岭南蛮王摩罗等,俱来相贺。柴进面上欢喜,心底惴惴
不改。
再过数日,柴进正在王府闲坐,心腹报有马麟、焦挺来投。柴进大惊,请入密室。马麟、焦
挺纳头便拜,哭诉道:"柴大官人,望替卢员外报仇!"柴进忙扶起道:"卢员外之事,究竟
如何?二位兄弟又如何到此?且慢慢说与我。"马麟、焦挺便把董平行凶、蔡福殒命、樊瑞
设谋、卢俊义拒绝之事,前后细细说了一遍。及至说到忠义堂之变,因自家只在外围埋伏,
被单廷珪、魏定国一阵便杀退,故就里情形,不能得知。然柴进已听得毛骨悚然。待二人讲
毕,柴进沉吟道:"如此,你等先谋反,却是不冤。"焦挺道:"我等谋反,实因宋公明只顾
自家江山,不管兄弟死活。口内说的好,行来并无半分义气。"马麟道:"我等与樊瑞密谋造
反,事败死无可怨。然卢员外于此,实半分不知。他若知时,也必不容我等动手。故宋江、
吴用称卢员外怀罪自缢狱中,必是诡计陷害。"焦挺又哭道:"我等造反,连累卢员外,自该
万死。但宋江既早知我等谋反,偏以义气为名,设下毒计,害死员外,我等实不忍见他猖獗
!又因卢员外生前,与柴大官人最好。宋江既害了员外,岂能放过柴大官人?故特来相投。
柴大官人若不信我,自可把我二人绑了送与宋江,以表忠心。我等死而无憾!"柴进闻言,
反复斟酌,乃叹道:"山东之事,尚待分晓。两位兄弟若信我,可先留敝处,莫乱走动,使
外人得知。"马麟、焦挺齐声道:"我等贱躯,便托于大官人麾下。樊瑞哥哥若不吃宋江害死
,早晚来投,那时哥哥细细问他,便知我等所言真假。"
柴进尚在踌躇。待到六月,不见樊瑞。却得洛阳有旨来,使各州征兵集粮,以图北伐。又诏
宣柴进入京。柴进得此诏书,于独室思度一夜,意思乃决。便带随从出了广州衙门,却往交
州去。入越王府,求见士燮。士燮喜道:"多日不见贤弟,甚是想念。今恰有要事相商。朝
廷传旨,欲征发我处士卒粮草,以伐曹魏。我想岭南到河北,何止万里,沿途转运,便粮草
也耗将耗尽。何况交州健儿,为朝廷征战多时,今合肥方定,又要离家万里,去那河北苦寒
处,只怕本地父老,怨声载道。我欲上表请命,又恐孤掌难鸣。贤弟与宋皇有兄弟之义,此
来正好同我联署。"柴进凝然道:"征兵之事,愚见恰同大王。然尚有一事,更是火急。乞屏
退左右。"士燮从之。柴进乃进言道:"宋公明同我原有兄弟之义,君所知也。然今日朝廷,
却早非昔日江湖;宋公明自称帝后,思的是扫平四海,所谓义气,原也淡薄。恨他为一家天
下,于外藩群臣,潜心忌惮,手段甚劣。昔分出广州,今晋我为王,实是欲使岭南双雄对立
,牵制大王之意。"士燮闻言,低眉不语。柴进又道:"赵王卢俊义,威震山东,有功无过;
而宋皇设计陷害,诬以谋反,缢杀狱中。我幸得赵王旧部逃奔,方得知真情。赵王与宋皇昔
日是比肩之谊,只因功高震主,犹得此祸。宋皇忌惮诸侯之心,可知矣!今大征兵粮,名为
北伐,实削各州;岭南子弟,往河北苦战,便得克捷,于本州何利?反被宋皇各个收拾。我
自闻赵王身死,无时不思退隐,以全首领。然情势凶险,又蒙大王一贯厚待,不敢不实言相
告。"士燮闻言悚然,谓柴进:"贤弟何以教我?"柴进道:"今献君三策:上策者,交出兵权
,退隐田园而作富家翁,上免斧钺之祸,下全天伦之乐;中策者,交、广联兵,据关自保,
不扰乡土之民,亦不容王师入境;下策者,奉旨北伐,谨慎事君,以求苟且。舍此外,并无
他计。"士燮闻言,沉吟半晌,慨然起身道:"多谢贤弟相教。我镇岭南数十年,岂容拱手交
与他人!今计决矣,便整岭南之兵,拒中原之令。还望贤弟助我。"柴进道:"岭南之地,原
本尽属将军。我愿纳朝廷'广王'之爵,还广州郡县于将军,身在帐下,以供驱驰!"即交广
州牧印绶与郡县地图,献给士燮。士燮大喜:"贤弟厚意,吾无可报!吾将兵权尽付贤弟,
与贤弟同生共死,以保岭南!"便召诸弟、子来,协同商议。于是柴进自弃王爵,称"威南大
将军",与士燮合兵一处,驻守南岭,断绝与中原道路。一面宣告四乡,扬保境安民之意。
并上表称岭南民生鄙陋,难当北伐之责云云。
宋江在洛阳闻表大怒,召众头领来,拍案骂道:"柴进匹夫,累受国恩,竟不顾义气,抗拒
朝廷!吃里扒外,实在可恨!"李逵先嚷道:"柴进作乱,便和卢员外一般无义。哥哥发几万
兵,去岭南拿他便是。"宋江道:"铁牛此言甚对。哪位将军愿领兵?"有神机军师朱武出班
道:"陛下,柴进妄言自立,虽然罪大;然毕竟国之重臣,又有数十年义气。擅动刀兵,实
在可惜。莫若先遣使者前往宣旨,赦其旧罪,促其自新,则柴进或当悔悟,也免去一番厮杀
。便是他不从,亦显朝廷宽宏,岭南无理。那时出师讨伐,名正言顺,可所到皆克。"宋江
问吴用,用亦赞之。便以扑天雕李应为正使,神行太保戴宗为副使,往交州劝降。
二人风餐露宿,到了交州,宣宋皇旨意,赦交州唐突之罪,可速改前非,勿再逆行云云。柴
进听罢旨,抚掌大笑:"二位哥哥,梁山聚义,虽号上应天罡,其实义气相投。合则聚,不
合则分,岂有尊卑高下?宋公明入汉称尊,把兄弟之义,变了君臣之伦;卢员外何等人物,
忠心国事,竟为构陷而死,此等下场,我实不敢领受。故今独立交州,非对大宋有恶意,实
是自保之策。想交州当初,是我借刘玄德兵马打下;镇守多年,亦算不负宋公明。二位兄弟
,山寨变了朝廷,便是亲身骨肉,亦要提防。宋公明可是托得忠心之主?不若便留在交州,
与我共享安康,如何?"李应道:"柴大官人本意保民,然若执意于此,恐朝廷震怒,发兵征
讨,岂不反累百姓?"柴进正色道:"山寨虽有座次,并无尊卑;今宋公明欲凌驾我上,柴进
岂甘生死由人?李员外,可回禀宋公明。交州虽独立,无意中原寸土,惟愿彼此相安无事,
则自同友邦。若大宋执意要战,交州区区之地,却也非任人宰割!战端一开,彼此恩断义绝
;便是沙场浴血而死,岂不强过稀里糊涂,缢杀牢狱之内!"言迄,即罢正议,而设宴相待
。李应、戴宗无可奈何,停歇二日,星夜回禀。
宋江闻报,勃然大怒:"柴进,柴进,你这般无礼,莫非我竟奈你不何!"便复召众头领,欲
提兵南征。吴用谏道:"陛下若亲征岭南,非但失朝廷气派,且远离洛阳,亦不利调遣河北
之事。柴进、士燮数万乌合之兵,可遣川军攻其西,吴军袭其东,再于朝中遣一上将督军自
荆湘南下,足平之矣。万乘之躯,岂可为小患而动?"宋江便问众将:"何人愿统兵南征?"
两边众将,皆不应答。宋江心头不悦,问李逵:"铁牛,你前番叫打,如何不答话?"李逵嘿
嘿笑道:"柴进造反该打,俺铁牛却不愿打兄弟。哥哥另遣他人可也。"宋江无奈。吴用抗声
道:"朝廷遣将平乱,岂只问个人好恶?"便令豹子头林冲为都督,行者武松为先锋,两头蛇
解珍、双尾蝎解宝、火眼狻猊邓飞、鼓上蚤时迁为副将,又拜彭羕为参军。点洛阳精兵一万
五千名,出师南下,并使荆州、湘州各调兵八千名,汇成中路;又令混江龙李俊、中箭虎丁
得孙率扬州兵一万五千,借山越精兵四千为左翼,取庐陵;短命二郎阮小五、花项虎龚旺引
川兵九千为右翼,取郁林。三路并进,浩浩荡荡杀奔交州而去。
士燮闻报大惊,急请柴进商议:"林冲乃大宋第一流猛将,今统兵数万,三路杀来,何以抵
挡?"柴进笑道:"大王休慌。三路宋军,吾视为儿戏:今可遣使者往武陵五溪山中,寻鲁智
深大师与番王沙摩柯等,使其沿途阻挠。阮小五本非好战之人,右路宋军可无忧。广州东北
诸郡县,原属扬州,我等不须守御,只迁走岭南军民,将库房封存,让与李俊。他得复此数
郡,亦不至再与我为难。左右两路,皆不可畏。"士燮道:"中路林冲如何?"柴进道:"林冲
虽奉命征讨,非他本意。可守住周水、潭水,我亲提兵一支,往边界迎他。管叫林冲卷甲退
去。"士燮大喜:"文引妙算,岭南可以无忧也!"便拨交州军二万与柴进守御界口。
再说林冲同武松、解珍、解宝、邓飞、时迁诸将,引兵三万,南下交州。过界时,回想当初
与柴进、鲁智深率五千人马,南平交州,也是过此山岭。时光如梭,麾下军马倍增,同行手
足,却分为三。林教头感此,叹息不止。忽武松报前面有交州军扼住周水、潭水。林冲自往
前军看时,船只尽拘,戒备森严。参军彭羕道:"今已到边界,何不分兵强渡,长驱直入?
"林冲道:"渡水强袭,非合兵家之道。可一面收集船只,待左右两路到时,并力攻取。"便
自回寨。当夜恰在纳闷,侍卫报有一土人求见。林冲令唤入,却是摩沙。冲大喜:"兄弟别
来无恙?"请入帐内,置酒相待。摩沙坐了,端详林冲道:"许多时不曾相见,林冲哥哥也老
了许多。回想当初,恍如做梦一般。"林冲亦感叹。复问:"令兄摩罗可好?"摩沙道:"因闻
北面来了大军,要讨交州,故我哥哥与族中长老整顿丁壮,预备保卫村寨。不想来的却是林
冲哥哥。当初也是林冲哥哥,同柴进哥哥带兵南下。现林冲哥哥在北,柴进哥哥在南,不知
兄弟当助哪边?"林冲默然不语。摩沙笑道:"我哥哥摩沙便在附近。林冲哥哥可愿往一见?
"林冲犹豫片刻,道:"也好。"吩咐侍从:"我有事外出。若有甚情形不及禀告,可报武先锋
、彭参军处置。"换了便装,同摩沙悄然出帐。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往西行数里,僻静处
一个蛮人守着一只小船。摩沙、林冲登船,摇过漓水,山中有一小寨。蛮人多在战备。更有
些蛮人少年,稚气未脱,亦提铜刀木棍,往来忙碌。林冲看得唏嘘,摩沙道:"我族中人自
小尚武,真有敌兵入侵,便合族浴血,却也由他。但眼下大宋军队南来,交州之兵北上,真
厮杀开来,便我也觉心痛,不知林冲哥哥以为如何?"林冲叹道:"惟奉上命,身不由己。"
须臾到一处木屋,林冲进屋看时,见屋内摆了些果酒、烤肉、米饼之属。旁边两人,一乃交
州蛮王摩罗,依旧身形魁伟,神采奕奕,惟须发斑白,足显沧桑。看另一人时,龙眉凤目,
皓齿朱唇,三绺髭须,有君家之气,恰是梁山天贵星小旋风柴进!林冲大惊。正是:眼前虽
号敌国将,心底依然义气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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