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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ju (祖儿), 信区: Boy
标  题: 四年孤独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Tue Aug 15 16:06:23 2000), 转信

1,有这样一群孤独的人。
   "四年前,我拒绝父母的送行,独自来到这个地方。四年后,我丢掉许多幻想
,独自离开这个地方。我在这儿出现,然后消失,什么也没有留下。" 在一次毕业
生的散伙饭上,一位师兄举着酒杯,神情黯然的说出这颇带伤感又颇有诗意的话。
这位师兄平时学习用功,成级优秀,又是系干部,毕业留京找的工作也不错。他应
是自己满意,别人羡慕的那一种。他何至于此呢?
也许,他的伤感情绪不仅来自四年前后一来一去的轮回感,他更是为自己的四年孤
独岁月而惆怅。他没有恋爱,甚至没有一个梦中情人。马尔克斯的小说里,讲述一
个家族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故事,小说的名字叫《百年孤独
》。我的师兄,在四年内,"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他来了又走了,
他的大学生活的主题,也许该叫四年孤独。
说出这样含义深刻又哀怨悱恻的话,周围一圈人唏嘘不已,有人甚至感动得落泪。
这不禁使人想起白居易夜逢琵琶女,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人场面。我环顾左右
,那几位最是伤感不已的,果然也是几个将要离校的孤家寡人。"喝,不说了,咱
喝酒。""光棍协会万岁!"有人激动的说。
  "光棍协会",一个多么富有喜剧色彩而又令人伤心的名字。它是校园里合法社
团之外的一个协会,一个只存在于人们想像中的协会。没有统一的组织,没有统一
的活动,不用申请即可加入,不需声明就可退出。它的队伍壮大,由一切被爱情抛
弃或抛弃了爱情的人们自发组成,包括失恋者,单相思者,初吻保存者,谈爱变色
者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光棍协会的宗旨只一个?
 孤独。
  事实上,光棍协会里关系要好的人们,经常结伴出没于校门外的小酒店。那时
节,几个光棍同志酒过三巡,开始相互讲述自己爱情的悲惨遭遇,自己的感受,认
识以及觉悟,并且互相表示深深的理解。女同学是光棍协会的半边天。她们中有的
在开玩笑时,勇敢的自称"女光棍"。让我们为这些女光棍感到骄傲和心酸吧。
2,在没有爱情的岁月里。
  舍友中有几根光棍,可风格迥异。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我,有看破红尘的老
大,还有那位腼腆的小四, 面皮白净像个女孩子的小四,说到他眼前就会浮现出这
样的情景;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看,而周围就是一群老爷们儿
,在那儿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谈女孩子。我们的小四在男生中少言寡语至于如此
,还指望他在女生面前夸夸其谈,以赢得一颗芳心吗?记得刚上大一军训不久,在
女生中就盛传一个男生的逸事。那帮女生相互咬耳朵说:"咱们班有一个小男生,
和女生一说话就脸红,特逗。"于是,她们故意结伴而来,找那个小男生有一茬没
一茬的搭话,差点没把那个小男生给急哭了,那位可怜的小男生就是我们的小四。
几年过去了,小四已经进步不少,可以和女生,甚至陌生女孩谈上几分钟话,而不
至于结结巴巴。可是,他却始终是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超然姿态,对女孩
子依然是敬而远之。
  小四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流。因此平常活动绝少参加,热热闹闹的社团也不
感兴趣,女生更是惹不起,于是就一头钻进了书里,再也不想出来了,一天到晚学
习读书,读书学习。别人是与女朋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他却是整天手不释卷。我们的老
三,看见小四读书
陶陶然的样子,常语重心长的劝他道:"小四,放下你那本破书,想想女孩,换换
脑筋吧。别傻乎乎的整天读呀读,真个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是屁话,好女孩
不在书里,都在九号楼(女生宿舍楼)呢。你看咱班那个谁怎么样,哥帮你联系联
系。怎么样,说话呀,小四?"老三三番五次的这样说,有一回惹得小四急了,竟
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别再提那个谁啦,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一语既出,四座
皆惊。回过神来,众人纷纷上前来问:"谁呀,谁呀,小四,快说,――小四!"小
四再也不吭一声,急得众人上火,就像大人面对不听话又倔强的孩子,差点要发脾
气。"另一个人"于是成为不知名的焦点人物,人们七嘴八舌一顿乱猜,可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这"另一个人"至今不知是何等人物。我们的小四,整天手里拿着一本
书,心里装着那个谜一样的"另一个人",在校园里独自往来着。
  那老三和小四,整个是一个鲜明的对照,就像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资本主义的
腐朽性放在了一起。如果我是哲学老师讲"马原",在讲到"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相
反相成"这个原理时,我会拿他俩为例子做形象的讲解。老三自称少年风流,高中
时已失恋若干次,来到大学更是同广大女同胞大面积接触;在我们面前,则爱情的
理论层出不穷,俨然一位情场高手,令众人暗暗自愧弗如。真是羞煞人也,我们的
老三。三年了,我们的老三嘴皮早已磨破,仍然不能和广大女同胞中的任何一位发
生特殊关系。女孩子中有人失恋了,常常找老三要听他那高深莫测的理论;老三每一次都不
能乘虚而入,直落得现如今光棍一个。女孩子们说起老三
,"那是好人,女生这边口碑极好。"我们则不客气的称他"普列汉诺夫"同志,爱情
的革命理论家,一个光说不练的人。
  到现在,老三仍喜欢聚起几根光棍谈女孩,不过没有以前的豪迈气概了,常常
说不上几句,摇摇头就叹上了气,大有英雄迟暮的样子。倒是老三主持的爱情讨论
会,从一开始列举个别现象,追求庸俗的趣味,变得越开学术气氛越浓,话题越来
越具体而深入。什么失恋和单相思中,人的精神状态的异同点,什么谈爱变色是否
属于心理变态等。他们关于初吻的价值的讨论,最后得出结论说,"初吻和酒一样
,保存的时间越长,价值就越大,意味也就越深长",--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入木三
分。

3,孤独,是起点,也是终点。
  我们班的一位白雪公主,等了几年的白马王子不见来,万般无奈最后变成了一
个女光棍。别人在大一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谈恋爱"。她说,"早着呢,还是学
习吧"。一批追求者纷纷败下阵来。大二时又有人问她,她说,"没有合适的,等过
了英语四级再说"。曾经伤透了心的人们,一颗颗痴心又碎了一次。待到现在,与
人说起恋爱的事儿,她就说,"谈什么恋爱,两个人成天在一起,不烦死也腻死。
"几年来,她用以拒绝爱情的借口,在一步步的变化,从其它事情到爱情本身,从
别人到自身,最后与爱情势不两立。她仿佛是一个在黄昏时出发,要追求光明的人
;她越走越远,可天越来越黑,到最后,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影子,一个无法接近
光的影子。
  曾经有一次,我们几根光棍凑在一起,为其中一个单相思者,设计了一个叫"
三步走"的恋爱方案。这是我们众人的智慧结晶,其中又有两位女同胞作为外援的
支持,有这样强大的理论队伍,谁都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俩相依相偎令人陶醉的背影
。他本人也在出发约会之前,向众人立下军令状,"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谁知道
呢,在走完第一步之后,他死活再也不迈出赴约会的脚。众人一起问他,"为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和她在一起,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别扭死了。真的,
我,还是让我继续单相思吧"。他几乎是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我们。
我们原谅了他,他说的是实话。记得有一句校园民谣的歌词是:"孤独比拥抱实在
"。这正是这位单相思者前后矛盾行为的准确注解。他因为单恋一个女孩,产生深
深的孤独感;可有一天真的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时,他却无话可说,感到别扭。他发现了另一
种孤独,两个
人面对面的孤独。这是一种比独处时的孤独,更令人感到害怕的孤独。于是,他宁
肯向我们乞求,"让我继续单相思吧",而不再去约会。
因为没有爱情,他感到孤独;而又正是因为孤独,他又拒绝了爱情。这是一个完美
的悖论。对于悖论,人们是无能为力的。关于孤独的悖论,正如一个圆,我们从孤
独的一点出发,要远离这一点;到最后,却发现又回到了这一点。孤独,是起点,
也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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