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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larcar (无痕),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沙漠的回忆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n 20 18:46:50 2002), 转信
那年，我们五个知青不幸在茫茫无际的毛乌素沙漠迷路了。
经过四天的苦苦挣扎，我们山穷水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一阵狂怒的沙
尘暴过后，我费尽力气好不容易从沙坑里爬出来。一抬头，我的心立刻缩紧了：他
们四人的眼睛都闪着凶光，恶狠狠地盯着挂在我胸前的这只水壶――仅剩的一壶救
命水。我禁不住痉挛般地攫紧水壶带子，生怕一松手，就会被他们夺去。
在死一般沉寂的沙漠里，我们对恃着。这样的对恃，四天来已经发生过好几次
了。望着他们焦黄的面庞和干裂的嘴唇，我也曾产生过一种绝望，真想把水壶交给
大家，然后就……可我不能这样做。
半个月之前，来自国家考古研究所的蓝教授要到沙漠深处的古楼兰遗址考察，
雇佣我们陪伴他走一趟，完事之后每人可得五十元报酬。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那可
是一笔飞来的“横财”啊，足够我们两次回家探亲的路费。这才诱惑得我们冒险走
进了凶险无比的毛乌素大沙漠。可就在回程的路上，七天前，谁也不知道怎么会迷
了路，在这片渺无人迹，甚至连兽迹也看不到的沙漠里，迷路就意味着死亡！干燥
炎热的沙暴消耗了我们每个人的体力。食物早已告罄，我们靠嚼吞红柳根和沙蓬蒿
坚持着，最可怕的就是干渴。如果不能在彻底断水之前走出大沙漠，我们就得渴死
在这里。迷路前，我们每人都有一壶水；迷路后，为了节省水，蓝教授把大伙的水
壶集中起来，统一分配。可昨天夜里，蓝教授死了。临死前，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最
后一个水壶交给了知青里年龄最小的我，说：“真对不住你们，我大约是走不出去
了……你们走出沙漠全靠它了，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千万别动它。坚持……
你们还年轻，一定要走出大沙漠啊。”
我当时真的十分痛恨这个把我们带进死亡又撒手而去的书呆子。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死亡之地，只知道这壶水是我们全部的精神支柱
。
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是决不会取下这水壶的。可万一他们要动手呢？看到他们
因绝望而变得有些疯狂的神色，我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们……要干什么？听我说……
――妈的，老子快渴死了，小王八蛋把水壶给我！
满脸络腮胡子的郎雄恶声恶气地打断我，并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他身后的三个
人――王林、于彪、李平也都红着眼睛跟了上来。
“站住！”我发疯似地倏然爬起来，将水壶打开举上头顶吼叫着发出警告，
“你们再往前多走一步，我就把水全倒掉，咱们一起死在这儿，谁也别想逃出去！
”
郎雄愣住了，其他三人也停住了脚步，接着一个个无力地垂下脑袋。
我哆嗦着继续高举着水壶：“现在……咱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沙漠，
可手里就只剩下这壶水了……所以，不到最后关头谁也别想动它。趁我们还有点力
气，再坚持走两个小时，到了天黑，我就把水分给大家。我说话算话。”
最逼近我的郎雄抬起了头，然后又慢慢转回身去。
天边的夕阳渐渐地铺展开来，殷红殷红的，有如流淌的血。那景象真比战场上
最悲壮的场景还悲壮！夕阳下，我与郎雄、于彪和王林又一次发生了对恃。三个人
围住我，火辣辣的盯视着，就像要展开一场生死决斗。我明白，这次我是在劫难逃
、
无路可走了。还是痛快点把水壶交给他们吧――一种真正的绝望从心头闪过。就在
我颤抖着手要摘下水壶的时候，只听得趴在地上的李平突然叫道：“你们快听，好
像有声音！”
大家赶紧趴下，凝神静听，隐约听出一种很模糊的声响是从左边的一个大沙丘
后面传来的，颇似竖琴模仿流水弹奏出的一串琶音。我立刻松开胸前的水壶，四肢
并用，向沙丘滚去：“快，爬过这座沙丘，那后面可能是绿洲啊！哥们儿，咬咬牙
，
再坚持一下……”
果然，左边那高高沙丘下出现了一片不大的绿洲。
夕阳西下，暮色渐渐降临。看得出水泊周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灌木丛，灌木丛
中开满了各种芬芳的野花。我们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缘，胜利在向我们招手。郎雄
他们躺在花草丛中，脸上浮现出满足和欣喜的微笑。也许这时他们已经忘记了还挂
在我胸前的那只水壶。可我却仍要兑现自己的诺言：“来，都坐过来，我说话算话
，
现在把水分给大家。”说着我把胸前的水壶摘下来，拧开盖儿――刹时，我们每一
个人都惊呆了：水壶里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一股黄澄澄的细纱！
我突然感到了蓝教授的伟大……顿时热泪盈眶。
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多年，但对我却仍然刻骨铭心、历历在目。在人生
的旅途中，总会有几个紧要关头，往往需要――咬咬牙，再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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