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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eaver (老光),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人在深圳——小人物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Fri Aug 18 02:29:20 2000), 转信
报纸的角落登出一条惨消息：有个骑自行车的女人在后海路上逆行，
被泥头车碾爆了头。报纸采访目击者说：“那名女子单车前头有一
保温瓶，里边装的是面条，估计是正给谁送早餐去，没想到……实
在太惨了！”我大吃一惊，心想：后海路？不就我们这边吗？哪一
段啊？常来店里看书的老孙说：“我知道。那天我正好路过，从车
上看到现场，人被搬走了，只剩一滩血。就在工业八路过去一点。”
那正是我经常骑车经过的地方，我也总是逆行。第二天我没敢踩单
车来店里。再过一天，我想：难不成那女人遭了意外，我今后都不
踩单车了？这当然太离谱，所以还是照旧。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由于这样的事情，让我念念不忘。也因为终究是偶然，终究会过去。
不几天的时间，印象中的惨象渐渐淡了。
那天去税务局，讨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把个单车踩得摇摇晃晃，
好象喝醉了酒一样。走过一个路口，被红灯挡住，后面冲上来一部
吉普车，停在我旁边，里面的人特意把茶色玻璃摇下去，露出脸来
骂我：你TM神经病啊！我先一愣，接着就是怒气，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见过很多这类报道：一个行人和一部汽车发生口角，车里马上下
来几个人，捉住行人一顿暴打——这是轻的，重的是从车上下来一
支手枪，一枪毙了你。当时的场面很尴尬：红灯迟迟不灭，车窗里
的脸和我就只好这么对视着。热烈的阳光晒得我们有点不知所措。
我回到店里，为刚才发生的事懊恼了半天。整个下午没有一个人进
来，自己生闷气，一时想：我干吗象个龟孙子似的一声不吭？！怕
死的胆小鬼！一时又想：过去都过去了，怎么就丢不下放不开的，
真是无聊。就这么烦着，不知不觉已经五点。我感觉有点饿，打电
话叫了一个炒河粉。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过了快四十分钟，我
想他们准是忘了，这时打电话过去催，答复一定是送饭的已经在路
上了，一分钟就到……其实鬼知道有没有动手炒呢。我决定不要这
家的炒粉了，送来也不要。
另外再叫一家，不出五分钟，前一家的炒粉竟然到了。送饭的大嫂
一进门就说：你们这里真难找啊。我说怎么会，我以前叫过你们的
饭啊，从没有四十多分钟才送来的。你这炒粉我不要了。大嫂为难
地说：以前不是我送的呀。我刚来不久，这里的路都不熟，现在才
知道其实很近……不过没有四十分钟啊，我出来也就十分钟左右。
我说：那你们炒个河粉要半个小时吗？真是笑话！不要！你把炒粉
带回去。大嫂不走，把手掌伸出来给我看：你看——她的手被水浸
泡得发白，涨鼓鼓的——都不容易啊，我把饭带回去，老板要骂。
这时正好蔚蓝过来，我问她吃不吃炒粉。蔚蓝不吃。我对送饭的大
嫂说：没办法了，我等了你们四十多分钟不来，已经叫了另一家。
我要你这粉也是浪费。你难我也难，我现在天天亏钱，浪费不起。
这事不怪你，也不怪我，谁叫你们老板那么晚才派你出来。你回去
告诉他，就说是我嫌送来晚了。大嫂没办法，递给我一张油迹斑斑
的纸片，让我在上面写。我写：“炒粉送了四十分钟才到，太晚了，
我不要了。”
送饭的大嫂走后，蔚蓝说：其实她真是为难，弄不好，这炒粉的钱
还得她出。我很想说：那刚才问你你怎么不吃？又一想，这干人家
什么事啊，人总归是我撵走的。我没吱声，蔚蓝说：算了，你也别
想那么多了。我就笑笑，表示不想了。
过了半个多钟头，第二家的炒粉也没有送到。我恨不得再叫第三家，
又实在没有信心，谁知道会不会再多等一个小时呢？我打电话给他
们，对方一个劲儿地道歉。十分钟后，炒粉到了。
我对送饭的小伙子说：怎么这么慢啊，几分钟的路，让我等这么久？
他紧着陪笑，说不好意思。我没好气地说：你等着吧，我吃完再给
你钱。他说那算了，等下次再叫饭的时候，一起给吧。没收钱，小
伙子走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
炒粉里放了很多油，吃到后来腻腻的。我想起有人跟我说过，可别
得罪那些送饭的呵，他们虽然是小人物，却会用自己的办法报复，
比方他们偷偷往你的饭里吐口唾沫，你有什么办法？想到这儿有点
反胃。不过还是吃完了。
我得承认：唾沫对我来说并不太恶心。我亲眼见到公交车司机把唾
沫吐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脸上。那个打工妹骑着一辆破自行车
横穿马路，被急刹车吓得呆在那里。司机的唾沫含着无比的愤怒。
车上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都装作没看见。车厢里拥挤着汗味和呼
吸声。我故作镇静，想象唾沫在我脸上的感觉。我只希望那是一口
真正的唾沫，不是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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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转贴自尚书屋论坛：www.bookbank.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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