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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ardstudy (我什么也不知道), 信区: Feeling
标 题: 秋天的最后一只蝉 ----- 轮子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Sun Nov 12 18:02:18 2000), 转信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在与命运抗争中的不朽生命，并悼念那些被钢筋水泥的丛林所淹
没的无数个灵魂。
（一）
我，是一只蜇伏了多年的蝉，处于对大地的留恋，我迟迟不愿离去，但更多对
光明的想往，使我不再甘心在这狭窄的黑暗里等待下去了。大地给予我的哺育不是
永远的，我将要摆脱黑暗飞向我梦里的天堂。那儿，一定很精彩。有灿烂的阳光，
有伙伴的歌唱，还有……呵呵，还有那可爱的姑娘。想着，我已急不可待了。
我向上攀爬，感觉再一步便是天堂了。用积累了许久的力量，试探着将最后一
层薄土慢慢的挥去。带着忐忑的期待激动地在这最后的墙上抠出一条小缝。终于，
一柱阳光落了进来，他晃了我的眼睛，但是他比泥土更加可人。我继续向上，以便
让自己能够更多地看到外面的世界。我激动的窥视着。多美！蓝蓝的天，洁白的云
彩，还有比泥土更另我陶醉的空气的味道。这就是外面的世界！这将是我的天堂。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洞门，好让自己更快的去拥抱那美好的世界。刚要舒展身躯向外
迈出，却又因为一种别样的感觉而停止，那种感觉遍集全身。是清凉？不，是寒冷
！还有，你看那天上飞过的是什么？排成“人”形，低鸣着朝南而去。我看到周围
的一切是如此的干枯，树叶不再是浓郁而已经变得朽黄了，没听到同伴的歌，却只
有冬天的使者蟋蟀在唱，这，这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噢！我的大地！我明白了，
由于太长的等待，我已错过了生命的季节！！
我笨重的身体从洞口一下子滑落到了洞底，沉重的蹲在了冰冷的泥土上……
该怎么办？生命的季节已经与我擦肩而过了。外面是如此的凄冷。我该怎么办
？我问大地，大地不做声。快！快将洞封上，继续沉睡吧，我边想边挥舞着双手将
干冷的土蒙在了自己脸上，好借此来抵挡对寒冷的恐惧。但是在片刻的沉默过后，
我却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我清楚的知道：生命已经开始，这样做无疑是自建坟
墓，我会腐烂的化做泥土。我的梦在天上，而不是坐以待毙埋藏在这黑暗中，我应
该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命运。那里即便没有了温暖，但是还有光明和自由！对，应该
如此。我爬出了黑暗，向光明的未知爬去。
大地铺满了落叶，叶间有草呆呆地竖着，他们的柔韧早已被秋风榨干，无措地
任尔寒风继续揉躏着。枯叶在脚下发出无神的脆响，不远处有一只苍老的蚂蚁，缓
慢的晃动着它的触角，仿佛他仅仅能做到的就是与这个世界告别，看样子他已经死
了一半，不再是我的敌人。同情使我有些忧伤。别再去管他，我向前爬行。路上经
过了多处的洞穴，那是伙伴遗留下的，那儿曾是多么另人留恋的温暖，可以想象到
他们曾是那么冲满激情的从里面爬出，而现在，却被风雨变成了苍凉的墓地。别再
去想了吧，我继续向前爬着。我要寻找一棵能够依靠的树，好让自己可以在上面脱
去这身沉重的外衣。我环视着四周。一棵枝干粗壮的白桦树正矗立在我的面前，仰
头望去，他直插入蓝天。去吧，看样子，他值得信赖，不会象那些枯草一样弱不禁
风地倒下。我瑟缩着一点点向上爬去，向上，向上。我看到许多生命的壳伏在树干
上，那也是我朋友留下的，已经松动了，挣扎着飘来摆去摇摇欲坠。风戏玩着它们发出哀
伤的调子。上面还有，那么多。这儿曾是多么的快乐啊，可现在……哎！停下来吗
？回首望去已经爬的够高，不会没有敌人对自己构成威胁了，我已经感觉到躯体快
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且太阳也快要陷进土里，停下吗？我问自己，不！我自
己回答。既然我已是最后一个，最不幸的一个，我不能再让这不幸的生命留下更多
的遗憾。我要向前，向前，我要超过他们，我要站得更高！终于，信念的力量把我
推到了高高的树梢，我低头俯看下面，心中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欣慰，因为，我站
得最高了。
我所处的细枝在大风中摇弋，侧眼望去一抹残阳已缓缓地埋进了土里。哎，他
那么残酷，那么冷淡，在我生命中最需要他的时候，却没能给我温暖！夜色惭惭深
沉，我用童年最大的气力把树枝紧紧的搂在怀里，我感觉――我就要变了。
（二）
我要睡生命中最后的一觉，在梦中我将要添上双翼。我等待，不！不再是等待
，是迎接！我要迎接新生的到来。恍惚中我沉沉的睡着了......那一夜，没有温暖
的风为我驱寒，也没有润泽的空气为我呵护新生的柔软。
我做了一个极为坚涩的梦，梦见自己几度被死亡吞噬，当一缕阳光正要伸手抱
住我的时候，梦却被一阵寒风扯走了。我缓慢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崭新的身体已
仰于夜空中，我看见是那么幽蓝的夜，我看到了星，我看到了自认为是比他们看得
更清楚的星――因为这个季节。我看到了北斗星，我看到了自信他们都没有看到过
的北斗星，斗柄不再是指着温暖的南方――因为这个季节。我竞然还惊异地看到了
我闪烁着星子的双翼，啊！我变了，变得与曾经的臃笨大不一样，这又使我增添了
不少信心。我拥有了在天堂里飞翔的翅膀，即或天堂已变得寒冷。我变了！我已经
在这不属于我生命的季节里活着。即便这个季节曾抛弃了那么多，但他不能够抛弃
我！我欣然的接受了命运，并且战胜了他！这里依然是我生命的天堂！我感觉，我
的双翼越发变得坚硬。我坚信，我的双翼要比他们的都坚硬――正是因为这个季节
。我想着，我看着，刹那间，我毅然抛弃了这无味的睡眠，抛弃了生命中最后一场
空虚的梦。我要瞪大眼睛去看清楚这个世界，这个他们都不曾体会过的悲凉的世界
。我还要为此而去高歌！我等待，不！是迎接，我要迎接黎明的到来……
随着远处村庄里一声凄厉而又高昂的长鸣，太阳又重新从土里跳了出来。我自
信他们都不曾见到过如此灿烂的阳光。仿佛是因为我，是为了迎接我新我新生的到来。我一
改昨日黄昏对他的成见，重新发现他是伟大的，无比的伟大。
而那悲哀和失落的感觉是由于自己的懦弱和渺小造成的。他无比的慈爱，甚至超过
了大地母亲所给予我的。
看着我吧！太阳，看着我吧。我视您为我的父亲，看着我吧，我要飞了！不，
再等一会儿，我听到了什么……瞧，我看见昨日自己曾感到沉重的外衣。他依然毫
不松懈地紧紧搂着那根树枝。那，是他在借助秋风向我奏出的别离伤曲。是否因为
晨露，我的眼睛湿润了。那是我从前的外衣，他帮助我胜过他应该去做的，他帮助
我抵挡了初生的寒冷，帮助我在飞翔前平稳的舒展开坚强的翅膀。他披带着大地母
亲给我的嘱托。在这里面出来的将是一个灵魂！他是灵魂的外壳，亦或是灵魂的伴
侣。她沉默、深刻、坚毅而又美丽。我视您为我唯一的爱人吧，我的爱人，再见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把头久久的伏在上面，作以深深的吻别。
（三）
终于……
我震颤钢翅冲向了天空。
“啊！我是天使！我能飞翔！我是大地的天使，我在天地之间自由的翱翔。死
亡与苦难为我普写了一首歌，我唱它却不带丝毫的悲丧，我是用它来颂扬这一顽强
的生命。”
“生命，我知了！灵魂，我知了！”
“生命，我知了！灵魂，我知了！”
我尽情地飞着唱着，唱着飞着，我飞舞于高山，飞舞于树林，飞舞于这个梦中久违
的天堂里。突然间，我的歌被一季风中落叶轻浮的笑声所遮挡。我突然有些尴尬。
无措哽咽了我的歌喉，我的头有些沉，身体因突觉的寒冷而差点从空中跌落，幸好
我抱住了一根树枝。那片落叶从我身边悠悠的滑下去了。仿佛他窃取了我的信念。
“我为什么要停止歌唱？我为什么要停止歌唱！我不应自惭形秽，相反！感到
耻辱的，应该是你！败叶！你看你的萎靡，你看你的苍白，你看你那断裂的筋骨和
皱瘪的叶片！但那可不是你的翅膀，你以为你借助树枝可以招摇，原来那风中的流
言是发自你的口舌。但夏天已过，你已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已将你无情的抛弃
了！你变得苍老而不再美丽，如同一个沦丧的妓女，腐烂将是你的余生！幸好宽容
的大地还可以拯救你，把你朽烂的肉体化作泥土的灵魂成为她的子民。”
“我为什么要停止歌唱，我是天使，我拥有阳光，即便有日我也将归于尘土，
但，在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摆脱了死亡，因为我有信念，因为我有灵魂。”
“我骄傲，我是天使！”
“我知了，生命！我知了，灵魂！”
“我知了，信念！知了，信念是灵魂的生命！”
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了不断的歌唱。我的歌已不再是唱给爱人，因为爱人已成往
事。我并不孤独，我为什么孤独？我拥有阳光，拥有生命，拥有灵魂，我有大地，
我还有天堂！我可以为这一切的永恒而歌唱，我不孤独！这世界是多么美好，懦弱
者已被寒风夺走了生存的权力，而勇敢坚强者才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他们渡过一
切的寒冷与不幸，如那断崖上的青松，暴雨中的海燕，还有那绝唱着的荆棘鸟在身
边一同飞翔着，只是他的歌唱给爱情，而我的，是唱给博爱伟大的太阳和沉默无私
的大地。是他们让强者在严寒中留下生命的果，透过薄雾俯视大地你可以看到一片
金黄。是大地与阳光让我拥有了不屈的生命和坚定的信念，所以我要拿灵魂为他们
歌唱。
“生命，我知了！灵魂，我知了。”
我不再吸食植树的血，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变得干涩，是因为大地给我的已经够
多，我不愿再去伤害她的儿女。我要用尽最后的气力，来唱最高亢的歌曲，取悦那
无私沉默的母亲。
“生命，我知了，母爱，我知了！”
我看到了街市上，田野、林间忙碌的人，他们为何没心欣赏我的歌曲，为什么
？为什么？是否因为他们过于忙碌？还是因为我过于的平俗，可是！我是今年秋天
最后的一只蝉。
（四）
一片晶莹的雪花如许久前的星光落在我不再清澈的翅上，我知道，我的生命即将要
结束。是的，我深知那一刻的到来。在我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便要结束了。只是
，我不惧怕，我为何要惧怕？生命可以陨灭，但我出生时便有了不朽的灵魂。我灵
魂的归宿是天堂，太阳将会把我带去，融入他温暖的怀抱。或者我可以皈依于母亲
的身边。
（五）
我仍在歌唱着，只是初冬的寒冷使我的歌喉不再清朗。我抱紧林中最高的树枝
，巡望四周。等待，不！不再是等待了，是迎接！我依旧歌唱着迎接我的涅槃。来
生我还要做一只蝉，一只可以穿越四季的蝉，一只歌声能够揉碎一切平庸者心中懦
弱的蝉，一只可以在严寒中送去温暖阳光的蝉……
时间在刺骨的寒风中缓慢的流淌，我感觉到阳光变得愈来愈强烈，那是天堂的
光吗？我伸手迎接。但是他伸出的手即将要抱住我的时候却被一阵急促的寒风扯走
了。我发现：这棵曾是我如此信赖的大树带着我一同朝大地倒下去了。瞪大困惑的
双眼我看到――人类正拿着工具站在倒下大树的另一端……
没有思考。我只是用尽了大地与阳光赐于我的今生最后一丝气力唱道：
“世界啊！……我――知――了……”
（六）
我是那年秋天的最后一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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