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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ty (Lovesky), 信区: Feeling
标 题: 那些时光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un 26 22:14:31 2004), 站内信件
那一年，我过着一种类似于蜗居的生活。
我和桃子还有小水住在一起。
那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大家一起搬出来，好象黑夜中互相依偎的小兽
因为年轻，所以无畏而快乐
比如一起购物一起打扫
一起在深夜冒着大雨奔跑
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些彼此喜欢的肥皂剧，因为剧中的生离死别而流泪
然后彼此嘲笑
也许是太久远的缘故吧，我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个人便粘在一起
总之很自然，我们彼此喜欢着彼此，没有理由地喜欢着彼此
虽然个性差异很大，这从我们喜欢的花上就能看出来
桃子的玫瑰，小水的水仙，我的百合..
我一直是个比较安分守己的人，和桃子的好色完全不同
所以我总是在她带回来各种成色的男生的时候的带回来各种成色的书
为了这个桃子说我假正经，我不置可否
我以为萝卜青菜各有千秋，男生和书在某中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
当然在大多数时候书的水准要高过男生
可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让我多少开始怀疑我的观点
因为这么多的书都没有打动的小水，最终被一个叫“艾”的男生打动了
------桃子带回来的男生
事实上我要比桃子和小水更早一些认识艾
他和我们同级并且是文学社的成员，定期交一些稿子给我手上
他的文字是很正统的那种，比如他写祖国万岁和台湾回归
所以第一次他跟在桃子后面走进家的时候我实在吃惊不小，
心想他这种见了女生只会口吃的人怎么会交桃子这样的朋友
看得出来他也很意外，愣在原地不知道说点什么，然后小水就出来了
所有这些证明我之前的想法实在很白痴
因为我发现小水看他的时候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倒果汁
更没想到几分钟后艾就走过来约小水出去走走，她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
后来她告诉我那一瞬间真的是电光石火
除了“必然”，我想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他们走到一起
小水开始面带微笑地起床上学然后面带微笑地回来写日记
我和桃子也为她的开心而开心
事情发生在这个时期毕竟是有点儿危险的，因为学业，和所有老师家长的期望
桃子说起这事儿就一脸后悔，她觉得如果不是她把艾带回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总之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没有办法，所以只好一边静观其变一边帮小水捏了把汗，
祈祷结果不要太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两个月下来小水的成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直线上升，然后我们就
放心了
我继续看我的书，桃子则继续带她众多的朋友回来疯
大家都有各自的空间我干涉不了别人的自由
何况我深刻地了解桃子和小水都是那种招人喜欢的女孩子，而且绝对聪明
日子过的波澜不惊
然而事情总是让我措手不及...
桃子在一个下午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当时我正在看书所以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后
我微微抬起眼睛问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第一次
然后我看见她脸上严肃的表情，那种不真实的严肃的表情
她说这次是真的！
我问她是否会为了那个男生“改邪归正”
她说maybe
于是我干笑三声告诉她我拭目以待
我想桃子太不容易安定了把戏太多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烦的
结果从那天开始桃子带回来的男生就固定成了那个叫阿叛的家伙
我知道我又错了一次
没想到我在我两个最好的朋友的感情问题上都是如此迟钝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小水说那是因为我只顾着看书了对感情没有研究不够直觉
其实我很想告诉小水她也错了
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个男生喜欢我很久
而且我还知道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向我告白全都是因为我暗示过他我们只是朋友
他叫K！
K在离我们住处不远的地方经营着一个水吧
做着很多人做的俗艳的事情
那地方很小很别致，K给他取名叫“GROTTO”
晚上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聊天，谈情，发呆
或者什么也不做
K总是神色寂寞地坐在吧台后面喝水
然后放音乐或者看吧里的人
他是那种很干净的人
像小说里面那样喜欢穿白色的棉衬衫，头发散乱
他看上去总是很忧郁，不经常说话，我去那里的时候他会放Enya给我听
我从没告诉过他我喜欢Enya
但是他放了，我很安心
那段时间最多的就是考试
更悲惨的是我经常在梦里也做一套一套的卷子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极度疲劳，然后强打了精神去上课
学校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烦人的琐事
比如矛盾或者感情纠葛
大家似乎更愿意花费时间经历抓着彼此的衣服无聊
我总是表情麻木僵化，不像桃子那么眉飞色舞也不像小水见了每个人都笑的很甜
所以更多时候我去文学社
文学社新进了一批社员，很傲气和叛逆，虽然年纪小却不服管
这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过早地老去了
我决定放手让他们自由发展
他们的文字让我惊讶，那里面没有一点儿稚嫩
有的只是深刻，超越了年龄的深刻
有的时候小水会来看艾，顺便也帮帮我
他们之间很有礼貌，很逗
看得出来小水很幸福
有一次我问艾为什么会是桃子的朋友
他涨红了脸半天才告诉我
那是因为他知道小水是桃子的死党
这个回答让我跌破眼镜
我笑他完美地诠释了“阴谋”这个词的含义
却在心里怀疑他加入文学社是不是也别有用心
不管怎么样，我明白艾并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种男生
至少，他成功地拐走了小水
桃子很少来因为她总是有事情要做
偶尔来一次就会劝我辞职
说和这帮小混蛋混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笑笑不发表意见
我知道彼此的思想上有时差谁也改变不了
比如我觉得阿叛很肤浅但我不准备说出来
因为我不想试图改变什么
一模结束...
结果是我预料中的，我的成绩一直稳定在一个彼此满意的水平，
我的随性和知足让我不至于像小水那么累
她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她的目标说出来能让所有人咋舌，那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在她的眼里学习是可以让一切都是都推后的
就连艾也只是每天早上用单车载她去学校然后晚上载她回来
相比之下桃子的爱情更像爱情，不过她的成绩也的确不容乐观
好在她有一个很有钱的老爸足够让她有个不错的未来，所以我们也不太为她担心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有的时候我们三个会逃掉晚自习去K那里坐坐，有的时候也会有艾和阿叛
艾和K很合得来，他们会谈论一些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桃子和阿叛就钻进人群里跳舞
他们的舞跳得很好看，我喜欢看桃子的冲天辫和阿叛的碎发在闪烁的昏暗灯光里抖
动，
像一群精灵
我和小水通常坐着闲聊
小水说过K像个学生，他的风格和这里的气氛很不相符
我在喧嚣的人声中问她那又怎么样，你这种乖孩子还不是照样逃课坐在这里
然后我们相视而笑
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存在分歧和矛盾
但是一切还得继续下去
K也只有22岁而已
接着是我的生日，在一月
那一天下了雪，我很早就出去了
我去买衣服，做了头发，去书店给自己买了许多书
回来的路上很滑但我不愿坐车
我很偏爱雪的
所以我抱着那些书走回家，心里却有点儿悲哀
我用钥匙打开了家门然后震惊
------整个房间都被挂满了彩色的字条，上面写满了祝福的话
小水，桃子，艾，阿叛，K，还有妈妈...
他们全都在祝福我，他们为我拍手唱歌
我忘记了那天后来怎样，知道快乐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然后是寒假
我们依旧住在一起，只是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呆了三天
整个假期很仓促
阿叛和桃子几乎每天都出去，小水和艾在房间里复习功课或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就看看书，或者做做习题，再不然就写些字
有的时候大家凑齐了吃饭，五个人坐一桌子我稍稍有点别扭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我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
或者偶尔K也会过来
2月14号的晚上K陪我看星星
小水和桃子都出去了，家里空得让人想落泪
我去GROTTO的时候K显得很意外
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我
我们坐在GROTTO的房顶上，K给我讲星星的故事，那是他说最多话的一次
他说星星也会觉得孤单，所以他们总是结伴出现
他说那些独自闪烁的星星是有伤口的
那一刻我希望时间停止
或者我眼前的这个男生可以带我离开
开学以后的一段时间小水情绪很不稳定
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哭起来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只是问艾有没有来
很可惜他没有，他好久没来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九天，第十天的早上有人敲门
因为太早了我和桃子都还没有起床
然后我听见小水的房间门猛地打开，然后是大门，然后是低低的哭声
我走出来，黑暗里小水环着艾的脖子
手里握了一大束百合花
我悄悄地退回房间，重新躺回床上
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我发现自己很孤单
桃子和阿叛玩的很疯
我知道桃子一直是这么疯过来的大家都习惯了
我和他们一起去学校对面的可拉艾玛吃东西
那个地方有年轻人喜欢的格调和色彩
我坐在他们中间却并不觉得自己碍事
我知道他们也不觉得，不然他们会说出来的
大家都是直接的人
桃子笑我越来越寂寞了，连眼神都是
我骂她神经
她说的对
二模也很快结束
桃子开始彻夜不归
小水出人意料的失手，总分加起来居然没我高
吃过晚饭以后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回房间
我打电话叫艾过来，然后穿了外衣去GROTTO
我选了一个比较昏暗的地方坐下来看K
一下子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可怜自己
我看见他给客人调酒，换唱片，我看见他喝水
这个距我近在咫尺的男生，这个干净的男生，这个喜欢我的男生
我回忆他的一切一切
我发现我竟然找不出不喜欢的理由
后来K看到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吧里放着Enya的《The memory of trees》，很柔软
那让人心情平静而安逸
我跟着哼唱，他侧过头来看我
那个夜里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
桃子准备跟阿叛去瑞典，因为阿叛的姑妈在那里
而小水则越来越沉默，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
请了假每天只是关在房间里做大量的习题
话越来越少
艾整天整天地陪着她，夜里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有很多次我看见小水抱着他哭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于是一有空我就去GROTTO
家里的气氛叫我难受
K那里成了我的避难所
天气也一点一点暖和下来
四月底K送我一张CD
他说那是他自己刻的
我听了，K在里面用韩语反反复复地唱着同一首歌
我不知道歌词的意思
只是觉得那个调子很忧郁，很像K
桃子走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五月十三号，是星期二
小水因为发烧不能去送他们，于是在家里匆匆告别
我和艾还有他们的爸妈跟着他们去机场
一路上桃子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
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见桃子哭
在一起太久我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别离
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我的心也沉下去
我想起她在夜里睡不着赖在我床上的样子
想起她跳舞时抖动的冲天辫
还有她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的时候严肃的表情
我突然有点狠阿叛
这个男生，他要把桃子带走了
我握紧了桃子的手，很冰，很潮湿，桃子哭得像个孩子
进去之前桃子递给我两块玉，告诉我那是她和阿叛游黄山的时候买的，
一样的三块
她的那一块已经带在身上了，这是我和小水的，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
她让我等小水的病好了以后再给她
她笑着说因为她怕小水现在神志不清记不清楚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阿叛和我拥抱告别的时候在我耳边说对K好一点
我惊异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他说K喜欢你我看出来了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转身消失
我没有想到这个在我看来粗枝大叶的男生竟然戳中了别人的隐秘
艾走过来告诉我该回去了
我懊恼地发现我记不住阿叛的脸
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和K
阿叛的话给我震动太大，我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欢K
我想他干净的样子，想他的眼睛
我问自己喜不喜欢K，心里疼痛起来
我想我是个傻瓜，傻到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感情
小水安静地在房间里睡觉
我听见艾轻轻地唤她
我进了我的房间，坐下来，泡了清茶
我拨了K的手机
他在那边接起来
喂？他说
我想做你女朋友
以后的时间学校放了假，我拿了资料去GROTTO
我坐在吧台后面看那些书准备不久以后的考试
白天的时候那里人很少
K不想打扰我，所以他会坐在窗边看路上的行人
看书看累了我会和他去外面走一走
他牵了我的手走在我身边
桃子和阿叛打电话给我，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想起K
我说因为你们都走了我孤单啊，他们就笑，我也跟着笑
桃子说她很想我，还有小水
六月，考试结束了
K把GROTTO重新刷了一遍，看上去焕然一新
等考试结果的那一个月我泡在那里面
K从我后面抱着我，或者握着我的手
有的时候他会唱歌给我听，用他那种干净的声音
外面的天空一直晴朗，空气干燥而没有质感
这种日子让我绝望
我终于发现我喜欢K，一直喜欢K
我把这个告诉他，他俯在我耳边说他知道
我和小水的结果相继出来
我依旧是意料中，小水不满意她将去的学校
她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艾陪了她一下午
我在房间里给桃子和阿叛发信，我告诉他们结果
然后我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我回头
是艾...
小水没事了么？我问他
他不回答，只是走过来拥抱我，长长久久地拥抱
我闻到他身上淡极了的香水味道
我所不熟悉的味道
他说他很想好好爱小水，但是他很累很累了
他说祝福我和K，他说再见，然后他离开
我走进小水的房间，她在床上拥被而坐
窗帘紧紧地拉着，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
我叫她小水...
她太起头来问我艾走了么？
我说是
我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把那块玉递给她
我告诉她那是桃子临走的时候留给她的
她伸出手接过去，手指颤抖
“我已经知道了，”她对我说，“艾喜欢像百合一样的女生，不是我！”
她把那块玉捧在手里仔细看
她说她的眼睛太干燥了，流不出泪来了
她说她想休息一下
她的声音疲惫
她躺下去
我忘了告诉小水
百合是一种表里不一的邪恶植物
我开始着手写一个长篇，我想把我的，还有桃子和小水的事都写进去
我想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可以用来纪念的事情
小水的学校也快开学了，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睡在桃子的房间里
那里面还有桃子没有带走的东西
我们躺着，不睡也不说话
很长时间以后小水问我冷不冷
我说不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哽咽起来
她说什么时候可以没有分离
我侧过身轻轻拍打她的背
我告诉她我们都长大了
我和小水谁都没有再见过艾
这个男生最终从时光中消失
我知道我也即将离开
我要去的地方离小水离瑞典离这个城市都太远
我知道这么远的距离我没有办法装载好一切上路
所以我得弄明白一件事情
在我走之前
我去了GROTTO
K在吧台后面擦着一只玻璃杯
他穿了白色的棉衬衫，头发散乱，眼神忧郁，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
我走向他
我告诉他我要走了
他说他知道
他第一次吻了我的额头，九月二十号
我最后一次回我们的住处
我，桃子，小水
我们三个在这里走过了整整一年
我们在这里欢笑和悲伤
而现在它已经空了
十月
我该走了
妈去送我，爸爸远在国外
我没有告诉K我离开的时间
我不太习惯别离的场面
妈说到了外面一切小心
我看见她眼角细细密密的皱纹
我告诉她注意身体
然后我们挥手道别
我颠簸着去我的目的地
是秋天
我知道我的生活即将在一个新的城市里开始
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只能继续
我想起
九月二十号的晚上，在GROTTO
我告诉K我要走了，他说他知道
他的温柔而忧郁的样子触到我心里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
然后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问他是否爱我
他微笑
他告诉我有一种神秘不可名状的感情
它被人们叫做依恋
他说如果我们再有一些时间让依恋膨胀
它就会变成爱情
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吻了我的额头
我想最终我还是又错了一次
K这个家伙
阿叛，桃子，小水，艾，他竟然迷惑了我们所有的人
我知道是依恋
从头到尾
我们只是互相依恋
我们从没有说过爱
可惜我们没有时间
我在新的城市里来去匆匆
偶尔我会发信给桃子和小水
我告诉他们我很好，我身边有许多和善的同学，这里有一面湖
我告诉他们这里很美
偶尔我也会想起K
我一遍又一遍地听他送我的CD
那里面有我喜欢的，他干净的声音
我终于明白了那首歌词的意思：
你不经意地看我，我想我可以陪着你
让你不再孤单，我也不再孤单....
我知道不论是否孤单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我会买花送给自己，百合花
十一月，我收到K发给我的E-mail
是一张GROTTO的照片
那是我曾经熟悉的地方
现在它在阳光里，灿烂而遥远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你的眼神太落寞
是K干净的手写体
我笑
然后回给他
我说：你也是
十一月
我的空气里有Enya的音乐
还有百合花孤单的淡淡清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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