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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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use (拗柴鼠), 信区: Fri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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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mouse 的信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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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allow (翱翔飞燕), 信区: Story
标  题: 阳光
发信站: 惠州明月湾BBS (Fri Jan  8 15:19:33 1999), 转信

    3

    今天是最後一个逍遥自在的日子,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

    在寒冬中赖床赖到九点半,好不容易从温暖的被窝中挣扎着爬起来,如果从凌晨一点开
始算,毫无计画的今天已经浪费掉叁分之一了。

    想去看你,可是又不知道什麽时候去比较恰当。还是中午去好了,如果有家人陪你,中
午他们应该会出去吃饭。即使纯粹是朋友的关系,我还是觉得我们独处时应该会自在些。

    没事做,顺手打扫打扫房间,把几套上班穿的衣服整理一下,竟然消磨掉了将近两个小
时。开始羡慕那些有洁癖的人,他们永远不会无聊,永远有事情可以做。

    十二点整,我跨出有些拥挤的电梯。日光室挤满了人,烟雾弥漫,我知道你不会在这里
的,你不但不喜欢烟,而且也不喜欢拥挤。

    一台餐车从我面前推过,午餐时间到了。我若无其事地在附近绕圈子,等待餐车一间一
间发送那传说中超级难吃的伙食,还好这个时间来来去去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到我。你的
病房在最後面,大概还要等十分钟才能轮到你吃饭,才能轮到我进去陪你吃饭吧,如果你看
到我後还吃得下的话。

    终於餐车推到了你的病房门口,我隔得远远地偷瞄着,一个中年女人出来接过餐盘,应
该是你母亲吧,照理来说你是不会让你父亲的老婆来照顾你的。又过了两分钟,你母亲拿着
皮包走出病房,走过我身边,走向电梯,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该我上场了。说不上什麽鼓起勇气,不过我的确多少有点提心吊胆,原本我们见面就已
经有点尴尬了,还要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不管了,反正姑娘我脸皮很厚,不论怎样的场面大
概都可以八面玲珑,应付自如。

    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你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吃饭,电视正播报着公式化的新闻,依
然是千篇一律的总统选举造势活动。你大概也不想看这种东西吧,不过有点东西可以让你和
外面的世界保持接触,多少也算好事,让你记得外面的世界有多荒谬。

    “你来了。”我走近你背後时,你没有回头,平静地说着。

    “嗯。”我轻轻回应,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早学会了保持镇定,你总是让我出乎
意料。

    “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了。”你喝了一口汤,转过轮椅慢慢地说。

    “喔,原来你没睡着。”我知道这的确是你的个性,我既然不愿意叫醒你,你绝不会睁
开眼睛的。端详了一下醒着的你,和睡着时,或者假装睡着时,差别不大。

    “我真的睡着了,”你说,“是护士小姐问我,我才知道你来过。”

    我轻轻笑了一下,谁都猜得到护士小姐问了什麽。当然,这种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我
们之间的事情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怎麽搞的?”我指着你打了石膏的左脚问。

    “骑车心不在焉,”你转身吃了一口饭,继续说,“路又不好,不知道压上什麽东西,
大腿就摔成这样了。”

    “要在医院待多久?”我叹了口气问。

    “还要半个月吧,”你说,“反正住多久都没有差别了。”

    我用疑问的眼神盯着你,你叹气,然後转过头。

    “脚好不了了,这辈子都得撑杖走路。”你背对着我说。

    虽然不是第一次受到这种晴天霹雳的打击,但是每一次都敲得我痛彻心肺。

    4

    “我想不会吧。”勉强镇压住自己心中的暴动,我对着你的後脑勺挂出了我惯用的微
笑,即使你看不到,我还是得让声音穿过这层笑容,沾上一点快乐的气息。

    “现在医学进步,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没说话,依然背对着我,空气凝结在我们之间,好冷好冷。

    “没用的。”许久後,你平静的声音穿过了层层空气凝结而成的幕,传入我的双耳。我
知道你虽然不能像我一样随时随地挂上灿烂的笑容,但是不论发生什麽事情,你总是有办法
让表情和声音保持镇定,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医生说的吗?”我轻轻地问,彷佛这是天大的秘密。

    “前天一个医生和我老妈在这里聊天,”你也轻轻地回答,我不得不将身体向前倾,否
则听不清楚你那细微的声音,“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医生这样告诉老妈。我的神经已经无法
复原,以後不但运动有困难,而且肌肉会一直萎缩,就像小儿麻痹一样。”

    我只觉得病房中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低。

    “喔,就这样吗?”我尽力将脸上的微笑塑造得更加完美,希望能抵挡住病房里无形的
的黑暗与酷寒。“至少你留下了一条命,有没有看过汪洋中的一条船?”

    “你应该问我有没有看过史记。”你的声音依然那麽地平静,平静得有点异常,异常得
有点可怕。

    “什麽意思?”这个谜题似乎有些深度,我当然没读过史记,充其量看过漫画版的刺客
列传,另外依稀记得史记作者是司马迁,用的是什麽纪传体,还真得感谢中华民国的教育制
度。

    “或许对你说这个不太好,”你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甚至得附在你颈边才能勉强听到,
“我连生殖能力都没了。”

    “那有这种事?”我诧异地问,不自觉地放大了音量,对面的病人回过头来看看我们,
然後又转回去与自己那份似乎很难吃的伙食奋斗。

    “医生这样说的,”你叹了口气,我依稀闻到了些许无奈与感慨,“人体的秘密太多
了,只要有一条神经受了伤,谁知道会发生什麽後遗症。我呢,大概是抽中了签王。”

    “没有希望吗?”我感觉脸颊有些麻木,似乎是让表情刻意违背心情的後遗症,脸上的
肌肉僵硬得就像完全不属於自己。

    “如果有希望,”你摇摇头,眼镜差点撞上我的鼻梁,“我就不会待在这骨科病房了,
除了把我的骨头接回去,他们什麽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该不该哭,不过我还是忍住了眼泪,我想你也是吧。

    “你的家人都知道吗?”我问,虽然知道“家人”两个字对你来说有点复杂,始终弄不
清楚你家究竟分分合合成什麽样子,你也从不跟我说这些陈年往事。

    “我想是吧,不过他们都还瞒着我就是了。”你这样回答,让我想起了肥皂剧中罹患绝
症的主角。

    沈默。除了沈默以及沈默,还是沈默。

    “我可以帮得上忙吗?”坐立不安的我,不得不打破这足以令人窒息的沈默。

    “你有我那里的钥匙吗?”你反问我,我点点头。其实你也知道我有你住处的钥匙,只
不过是形式上问一下而已。

    “请你改天帮我把床上那几本新买的小说带来,”我知道你在暗示我该离开了,“如果
无聊,我的书随你拿,无所谓。”

    “嗯。”我做了最简单的回答,没有向你说再见,依然蹑手蹑脚地逃离了你那间酷寒彻
骨的病房,你依然没有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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