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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oic (天若有情,为何对我这般刻薄。), 信区: HighSchool
标  题: [转载]撑起我生命的爱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May  5 15:14:16 2006), 站内

来源:《37度女人》06年第3期


                             撑起我生命的爱
                                                                     良升

                                   题记

    我有两个姐姐。大姐出世不久,因病医治的不及时,患了小儿麻痹症。种田人家少不得
重劳力撑"撑门户",二姐出生后,父母迫切需要一个男孩。当我呱呱坠地的时候,如愿以偿
的父母心花怒放,将那鞭炮炸的噼里啪啦,并给我取小名"来喜",有依着"贱名好养"的风俗
,叫我乳名"傻儿"。当我读书时,父母才一本正经地给我取了个学名--"杨良升"。


           1

    仿佛我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折磨母亲的。
    打出生以来,我难得有几天不病,一病就绵绵无期,让母亲焦心不已。她为我到处请医
生,求偏方,熬中药……除了种田,剩下的时间都在为我忙活。
    1994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离家十多里地的镇中学,学校要求住读,每周末回家。
那些日子,母亲为不能天天照顾我而忧心如焚。同学们都在学校蒸饭,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
,我也不例外……我的身体更差了。
    母亲趁我周末回家的空儿,带我去看医生,并且买了很多中药,等我上学后,母亲每天
清晨三点多钟起来熬药,熬好后将药汤灌进开水瓶保温。当她打着手电筒将药送到学校时,
天还未明。母亲拍着我宿舍的窗棂,轻轻地叫:"傻儿,把门打开,妈给你送药来了。"因为
身体地原因,我的睡眠一直不好,母亲一喊,我就醒了,便开门让她进来。
    十里多的"急行军",让母亲气喘吁吁,她将开水瓶里的药汤倒在水杯里,要我乘热喝。
那又苦又涩的汤药,别说喝,就是闻着也刺鼻,勉强喝了一口,我立马吐了。母亲急急地又
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说:"傻儿,喝药要咬牙,喝进去你的病就好了……还愣着干什么?
妈求你了,快喝呀傻儿……"母亲左一个傻儿,右一个傻儿,有的同学被惊醒了,发出窃窃
的笑声,我的脸红了,向母亲抗议:"妈,在这里,您要叫我的学名杨良升,别傻儿傻儿地
叫,惹人笑话。"母亲嘴上答应,可下次送药来,她还是一口一声"傻儿",我也只能由她去
了。
    母亲风雨无阻,每天天亮前送药来,并监督我喝完,一个寒冷的早晨,她披着一身雪花
来时,我蒸躺在床上咳得翻江倒海,母亲将手伸进我的被子,发现我的双脚凉的象砣,她大
骇,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连连问:"傻儿,你没事吧?不要这样,妈妈会吓死的。"说着,她
用被子把我紧紧包裹住。不一会儿,母亲嫌增温太慢,竞当着同学们的面,解开衣襟,将我
一双冰块般的脚,生生地贴身放进她地怀里。
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母亲身体地战栗,那天的气温是零下6度,呵气成冰啊!我挣扎着想将脚
从她的胸前抽出来,母亲却死死拽着,还说:"傻儿,别犟,天冷啊!"
   "妈,您不冷吗?我的脚凉!"
   "没事儿,妈的身体比你好!"

                        2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的身体并不比我好。
    一个周末,我回到家,发现母亲老是怔怔地盯着我,父亲坐在一边也没说话,两个姐姐
都红着眼圈,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二姐告诉我,母亲的胸前长了一个瘤子,在县医院切片检查后,发现那是恶性的
。那时,已经是中学生的我,非常清楚"恶性"这两个字的含义是什么。
    父亲开始悄悄在村里张罗着卖房,我家是三间砖瓦房,在那时,如果要卖,顶多也就卖
四五千元。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将父亲从外面拽了回来:"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这病能治好
吗?到时候你是人财两空啊!"
    父亲说:"我一个大男人,能眼睁睁看着你不管吗?"
    "傻儿的身体这么差,要是家里再没了钱,怎么给他治病?卖了房,我们住哪里?孩子
们放学回来住哪里?"
    父亲又说:"我们可以暂时租房住,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的经济缓过了劲,咱再建新房
。"
    "不行,睡人家的屋子,我心里不踏实。"
    父亲不想再和病中的母亲争吵,就出去了。母亲怕他偷偷卖房,就挨家挨户上门,恳求
乡亲们一定不要买咱们家的房子。就这样,父亲卖房子的想法落空了。
    可惜,就是这样一份母爱,还是未能让我甩掉"药罐子"。我喝了半年的中药,非但无济
于事,病情却不断加重,连课都差点上不了。我的身体虽然不行,但功课成绩一直骄人,在
全年级数百名同学的多次测验中,我总是排名第一,奖状拿了好多张。
    看着我把奖状往墙上贴,母亲泪水长流,喃喃地说:"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不能拖累他
啊……"
我们谁都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心理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3

    1996年的暑假,我因感冒,再次引发长时间咳嗽,每餐只吃一点点,瘦的不成人形。7
月31日,母亲在田里忙了一整天,回家又洗衣服洗到半夜,然后挨着我躺下。黑暗中,母亲
的一双手在我身上反复抚摸,轻拍。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母亲居然还在我脸上亲了几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母亲的哭声。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母亲躺在床边
,旁边放了一个瓶子,我坐起身,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农药瓶。
    我"哇"一声大哭起来,抱住了哭泣的母亲,父亲和姐姐们也被惊醒了,父亲弄明白情况
后,赶紧送她去医院……
由于母亲喝的是剧毒药,我们家离医院很远,最终也没能抢救过来,在最后的时间,母亲转
头望着我,目光是那样熟悉:"傻儿,好好读书,好好做人!"
    我的母亲,就这样在我的眼前离我而去,我却无力挽留。

                          4

    因为母亲是非正常死亡,按照当地风俗,不能葬在祖坟里,我们只好将母亲葬在村对面
一处孤零零的小山包上。我一有空,就到那里去陪母亲,我觉得自己的罪过是那样大,觉得
是我逼死了母亲。
    母亲一死,沉默寡言的父亲不得不走上前台。大姐远赴安庆学裁缝,二姐到县城给人当
保姆。可我的求学之路也在身体和学费的双重重压下走到了尽头。14岁的我违背了母亲的遗
愿,开始了辍学放牛的生活。这个家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
那天晚上,父亲摩挲着母亲的遗象,喃喃地说:"你在九泉之下看到了吗?我的风湿病太严
重了,什么也干不了,傻儿失学了,实在对不起你啊……"
    从那以后,我插秧割谷,放牛砍柴,出了不能挑担子,我什么活都干,晒得像条黑泥鳅
。不曾想,一年半的农民生涯居然将我的身体练棒了。我用尽最大的力气,在村头的石板路
上狠狠摔碎了那个伴随我成长之路的药罐子。
    我以为,这辈子我就是个农民了。
    直到有一天,我和父亲推着粮车到镇上去卖粮。路上碰见了我过去的同学,他背着书包
满脸喜气洋洋。同学从书包拿出一张奖状,乐不可支地说:"良升,你看,我到县里参加物
理竞赛拿了第一名,县一中(高中)的校长说可以免考试录取我!"
    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读书时,我的成绩比他要好啊!
同学惋惜地说:"你不读书,太可惜了……"
    同学叹息着远去了,我一路默默无言。父亲问:"傻儿,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没什么。"
    父亲笑了:"傻儿,爸想重新送你上学。"
    我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喜悦,但那喜悦马上就被疑惑所取代……
    家里拿什么给我交学费?大姐是学徒,一分工资没有,还要倒贴生活费:二姐是保姆,
每月只有60元工钱。
    父亲坚定地说:"一定要送你上学,这一年半以来,我经常梦见你妈,她骂我。说以后
见到我,不饶我哩。"我以为是刚刚同学拿奖的事刺激了他,父亲却予以否认:"现在你身体
比过去好了,我早就想送你回学校,上个月就和你姑妈说好了,她答应借钱给你读书,你以
后自立了,再还她。"
    那一刻,我心里不知又多高兴,"呼呼"地将粮车推得飞快。

                        5

    1998年正月二十五,在父亲的努力下,我插班进了县二中读初二,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连课本都没有。
刚开始,班主任很担心我这个辍学一年半的乡下娃会拖全班的后腿,旁敲侧击地警告我:"
去年也有个插班生,他后来考到了13名,如果你能考进前15名,我才真正接受你这个学生。
"
    我没吱声,只是拼命地学。3个月后学校考试,我拿了全班总分第一名,比第二名整整
多出了60多分.
因为父亲有严重的风湿病,我家的田都退了,生活全靠二姐每月60元的工钱维持,因而显得
捉襟见肘。而我在学校也总是吃不饱,又没钱买菜吃,身体健康状况又开始走下坡路。父亲
很着急,决意来县城照顾我。二姐的老板看我们可怜,答应将一套闲着的小房免费给我们住
。于是,我们从学校搬了出来,父亲成了我的伙食管理员,我靠着吃饱饭,吃些新鲜青菜,
这才稳住了健康状况。
    有天晚上,看我做完功课了,父亲便坐在我身边,说要和我商量件事。
父亲问我:“傻儿,爸闲的难受,你说我干点啥好?”我说您什么也别干,也干不得。父亲
摇摇头:“我看见街上总有人丢矿泉水瓶,我想捡去卖,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我没想到
父亲要去捡垃圾,他连走路都不方便啊!二姐和我异口同声地反对。父亲显出少有的果断,
僵硬的手用力一挥:“你们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清晨,父亲背着个蛇皮袋,手里拿个铁钩子出了门。黄昏时,他回来了,很得意
的说:“嘿,我今天捡垃圾卖了4块钱。开门红,好兆头!”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两张2元
纸币,孩子似的笑着。然后,父亲坐下来,惬意地点一支劣质卷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并
扳着指头算:“一天4元,十天40元,三十天就是120元啊……”我和二姐都没有做声,默默
地对视一眼,泪水同时模糊了我们两人的眼睛。

                          6

    1999年夏,我以638分的好成绩考上了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那年暑假,我正呆在家里看书,一位街坊找上门,对我说,爸在路上被人打了。我心里一紧
,冲到那里,看到父亲正扶着一棵树直喘气。原来,有个开面的的司机嫌父亲走路太慢,挡
了道,骂了父亲几句。父亲质问他为什么骂人,司机跳下车,当胸一拳就打在父亲身上。后
来在路人的严厉谴责下,司机才灰溜溜地开车跑了。
    我帮父亲背起蛇皮袋,含泪将他扶回家。晚上,我看到他瘦削的胸前有个清晰的、拳头
大小的紫印。
    站在父亲面前,我泣不成声:“爸,我们可以少吃点,求你不要再捡垃圾了。我已经逼
死了妈,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父亲却温和地笑了,说:“你大姐已经开始赚钱了,二姐也加工资了,你马上要参加高
考,爸再咬咬牙,等你考上大学,我就不捡了……如果考上了,爸陪你到你妈的坟前给她报
个信,她一个人再那边也够孤单的,让她高兴高兴!”
我还能说什么呢?
    2002年7月2日,早上的温度就达到34度。我吹着风扇,在家里进行高考前的最后的总复
习。因为担心父亲被热着,我劝他休息一天。父亲说:“正因为天热,捡垃圾的人才会少些
,我今天出去,收获一定很大。”他坚持着出了门。
到了中午,父亲迟迟不回来吃饭。我焦急地出门去看,觉得整个县城象一口烧红的钢罩着,
街面上的柏油马路被晒得软踏踏的,无法想象父亲在这样的天气里如何捡垃圾。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门口才传来父亲熟悉的脚步声,与以往不同,那声音异常沉重。
我急忙迎出去,父亲背着满满一蛇皮袋东西,脚步趔趄,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脸色煞白煞
白的,我一把结果大袋子,说:“爸,这么热的天,怎么才回?快吹吹电风扇,我给你把饭
菜热热。”父亲喘着粗气,虚弱无力地说:“不,不必了,我浑身软绵绵的,差点走不回来
了……”
    父亲脸也没洗,就去了里间休息。
    一个小时后,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父亲睡觉打鼾,今天怎么没动静?我站在房门口
喊:“爸,该吃饭了。”喊了三声房里都没有动静,我急了,冲进去摇着父亲的身子,这才
发现,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爸,傻儿害了你啊——”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是父亲,他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7

    安葬好父亲后,我在极度悲痛中走进了高考考场。
    坐在考场上,我的牙齿咬破了下嘴唇。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
不能让父母为我所做的牺牲付之东流!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武汉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来到父母坟前。父亲和母亲的墓碑,像
两截干枯的树枝,戳在我越来越模糊的泪眼中。
   “我愿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
海洋;我原想摘取一枚红叶,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
银色的世界……“默诵着已经背了千百次的诗句,我再次失声痛哭。
    我只是一片树叶,现在,我该用怎样的努力,才能回报森林给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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