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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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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oxette (古木☆虈乄), 信区: Love
标  题: 天使在人间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Dec 14 17:33:33 2001), 站内信件

    我不知道生活是怎样的,当我从一大堆不愉快的陈年旧事里破茧而出时,却依然找不
    到展翅的天空,此刻我便怀疑生活是否带有宿命的色彩。

  还在我小时候,没能给我一个美满家庭的父母就在为我占卜幸福(这是唯一让人庆幸
    的事,他们互不相爱却都爱我),看面相的人说我天庭饱满,看手相的说我生命智慧
    感情线都长,且命运线和太阳线,财运线都十分清晰,更有一位云游四海写流年的老
    人在一本红纸作封面的线装书里用繁体字给我预测未来,我像读古书一样读着那些竖
    行的文字,却发现它像金字塔一样神秘又难以破译,只在后面一些浅显易懂的评述里
    我看到这样的句子:评云聪明异达气宇宜人……财如湘江之水绵绵不绝,喜似巫山之
    云勃勃而俱……

  受佛教家族和学校教育的双重影响,我对此似信非信,但凡此种种,却让我有了照镜
    子和看手心的习惯,特别是在我失意的时候,面对镜子里张深思的脸,就像我能找到
    生活的缺陷一样我能很快找到我五官的缺陷:例如眉毛不够浓且长得散,每隔一段时
    间我便要用钳子清理"杂草";鼻
    子不够挺,我常抱怨家人小时候没给我揪鼻子;耳朵不够丰满,而且轮廓也不怎样(
    为掩饰缺陷我一边打了两个耳洞),我见过真正的"元宝耳朵",白里透红,似乎还有
    一点透明,细看还会看到玫瑰红的毛细血管,整个轮廓弧线优美。唯一说得过去的是
    眼睛和嘴巴,还有一张介于瓜子脸涸脸之间的face,如果有人觉得我美,那全是
    它们的功劳。

  至于手,几条主线脉络清晰倒是事实,而且我左手还是断掌,遗憾的事我的手并不像
    许多惹人怜爱的女子一样白皙,柔软,十指修长,它有点硬,有许多杂纹,有的竟如
    刀刻在上面,如果真有命运,这是否预示着我的挫折不可避免,只有天知道了。

  此刻的我坐在床上,靠着窗台,天兀自蓝着,云兀自飘着,楼下的大街着兀自喧闹着
    ,不管我快乐不快乐,地球兀自转着。

  我摆弄着手里的玉观音和佛珠,它们好像并不曾带给我什么好运,但直到现在,我还
    是愿意相信那些谶语,我愿意相信我的前途一片光明,当我走进生活的沙漠,那些谶
    语就像天边的海市蜃楼让我重拾一点信心。

  确实,如果你觉得你将一辈子受尽磨难,无法翻身,你会怎样?我是会马上从这八楼
    的窗台跳下去的,而且毫不犹豫。

  "水仙,电话"。一个高分贝的声音杀了进来,将我的遐想拦腰截断。

  百米冲刺跑进客厅,阿May捂住语筒悄声对我说:不是你们公司的。要知道为了要
    离开那家鸡肋一般的公司,我说家中有急事请了半个月的假,为了预防公司试探性地
    打电话过来,我便叮嘱室友凡是找我的电话先问清楚对方姓甚名谁。

  "是位姓何的小姐。"

  看来是我寄出的求职信或者在人才市场递出的简历有回音了。立即精神百倍拿起话筒
    ,温柔地问:"我是水仙,请问有什么事吗?"

  "水小姐,我家主人让你过来一趟。"冷冰冰的声音。

  但我无暇顾及,我只想着"主人"二字,怎么不是老板或经理?

  "我们住在雅景苑B座808。"

  我越听越迷糊,雅景苑就在这个小区里呀!

  "关于家教的问题,我家主人想亲自和你谈谈。"

  我恍然大悟,几天前,我突发奇想打了张小广告,说本人曾做过高中教师,能胜任中
    小学的家教工作,在上面留下电话号码。然后偷偷在每个电梯贴了一张。想不到还真
    有生意。

  乐颠颠跑进卧室,我忙着整理我的资料,简历,有许多证件资料早在去年就连包一起
    给飞车党抢走了,现在只有复印件。不过也无妨,从原来的那所中学出来,我还混了
    一个中教二级的证书,这个应该够用了。

  打开柜子找衣服,没一件比较喜欢的,还在公司租住的旧公寓楼时,我的几件靓衫就
    在阳台上给突如其来的台风吹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只是凑合。随便挑一件淡紫色外套
    ,穿一条深色牛仔裙,散开长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休闲,就出了门。

  十分钟后,我到了一个客厅。

  这里装修得很豪华,家俱都是上品,另外还有一个吧台,吧台旁则是一架大钢琴。我
    坐在一张枣红色的沙发上,对着一面玻璃墙,落地窗帘已拉开,阳光"哗"的泄了一地。


  开门的阿姨给我倒了一杯茶,她一开口,我就认出了她的声音,正是打电话的女人,
    她约摸四十多岁,很严肃的样子,我想她或许是女管家。

  "水小姐住在美景苑?"

  我说是,然后她问我有没有简历什么的,我说有,便将一大堆资料拿了出来,她随便
    翻了翻,只是在看证件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我,大概在对照片。然后她让我等一等,就
    走向里间。

  一会儿她出来了:"你可以进去了。"她指指刚才那间房。

  我走过去轻轻敲一下门,没有回音,就旋开门钮。

  这是个很大的书房,面门的是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着一些书,却没有打开,有个男
    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高背转椅里,他似乎对着玻璃长窗出神。

  我静静等了一会,他还是没有回过头来,我轻轻咳嗽一声,还是没有动静,这让我着
    实有点恼火。阿May当初告诉我她在这个小区租了间房,让我加盟,我想也没想就
    蹦了过来,但来了之后就后悔了,这里环境确实不错,但毗临的几乎都是经理老板级
    物。作为并不富裕的白领,我们每天都要受那些宝马香车珍珠美人的刺激,而我,现
    在还要受这有钱人的怠慢。

  我转身就走,脚步声很重。

  "当一个教师没有耐心怎么行?"原来他不是哑巴。

  "这不是耐心的问题,是礼貌的问题。"

  我们面对面,但由于逆光,我这个近视眼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孔,而他,倒可
    以将我略带愠色的面容一览无遗。

  "喔,你是说我没有礼貌了,水小姐,你似乎忘了你是来应聘的。"

  "我没忘,是陆先生忘了。"

  他皱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很绅士说声对不起,就指指桌子前的一张椅子,示
    意我坐下。离他近一些,我发现他是个颇英俊的中年男人,有两道浓浓的剑眉。

  "水小姐做过教师?"

  我说是。

  "那为什么不做了呢?"

  我不打算说出真话,因为那又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于是我说是因为学校总是拖
    欠教师工资,而且那帮学生太调皮。

  "原来是这样,在这里水小姐可以放心,工资是绝对不会少一分钱。只是我这孩子倒有
    点调皮,不过乖的时候也挺乖。"

  他站了起来,走到玻璃窗前,指指花园:"水小姐你看,那个荡秋千的就是她了。"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个小女孩,约七八岁的样子,她穿着一袭白衣,坐在秋千架
    上慢悠悠荡着。这时我想起进来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窗外,原来是在看女儿。

  这时我想到一个问题,现在是上学时间,这小女孩却没有上学?

  "是这样的,楚楚她身体不好,就休学在家。"他似乎看透我的疑问。然后拿起电话?
    用方言说了什么,两分钟后,那个小女孩就蹦蹦跳跳上来了,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
    手机。

  她一进门就向娇滴滴地喊着"爹地",扑到中年男人的怀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又
    转向我,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来,楚楚,这是你的新老师,水仙阿姨。"

  "老师好!"她甜甜叫了一声,然后走上前来:"我叫陆楚楚,英文名叫Angel,也
    就是天使的意思。"

  她笑了起来,嘴边两个很深的酒窝,几乎在一秒内,我就爱上了这个小安琪儿。

  我蹲下身子,她有一张圆圆的脸,五官精致,只是皮肤略显苍白。

  "读几年级了?"

  "二年级。"

  "背一首唐诗我听听"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拔清波。"她边念边用两只手上下浮动,
    模拟鹅的样子。

  我被她逗乐了。"扑"的一声笑出来。

  待到临走前,我已经和她打得一团火热,陆先生看样子对我们的关系进展非常满意?
    在我走时难得地给了一个微笑,那位很酷的女客家(我已经知道了她叫陈嫂)对我的
    态度也有所改变,居然说水小姐可以留下来吃顿便饭,我推辞了。

  在我走到门口时,楚楚突然叫住我:水仙阿姨,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提。

  你说吧。

  我做算术做不出来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凶我?

  我从来不凶乖孩子!

  真的,我们拉钩没办法,我只好和她郑重拉了拉钩。

  我平静的生活被投了一颗石子,荡起了涟漪。

  本来我请半个月假就为了有时间再找一份工,但事与愿违,到这个南方城市淘金的人
    实在太多,竞争相当激烈,要找一份高薪水的工作也并不那么容易。

  但现在我意外有了份家教,这就是说我又有了一份薪水,两份工资加起来,也还凑合
    ,我就没有那么急切再去找工作了,要知道找工作也是件苦差,找到还好,找不到身
    心疲惫,还要捐钱给巴士的士。

  于是我的生活大致就形成这样的方式:白天上班,晚上家教。阿May说你这样不是
    很辛苦,事实上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和那个小天使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

  每次她看到我就作出一副热切的样子,然后扑到我的怀里,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摆出
    一副师长的姿态,很多时候我就像一个大姐姐哄小孩子一样哄她,让她坐下来,给她
    上课。

  关于具体的教学我还和陆天风有过争议,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父亲,但他过于溺爱,他
    对我说在教学的时候不必太认真,楚楚愿意学就学,想玩的时候就玩。他的这番话自
    然遭到我强烈反对,我说怎么能这样拿孩子的学习开玩笑。后来陆天风说楚楚身体不
    好,我才作了稍为的让步,只要楚楚不想学了,我就不再强迫她,只是这小家伙大概
    知道她父亲的意思,总是学一会就嚷着要玩,让我没有一点办法。

  玩具,娃娃玩腻了,她就抱起陆天风的手提电脑,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有两下子,砰砰
    球居然可以打通关,而且还会上网,只是她拼音太慢,或者有人猜到她很小,找人聊
    天都谁人理。

  "上次有个大哥很有意思,我和他说话,他说小妹妹我没空,我要找美眉,美眉是什么
    ?"

  "美眉就是漂亮的女孩子。"

  那水仙阿姨就是美眉了。她立即来了精神。

  "不,我捧起她的脸,楚楚长大了一定是个最最漂亮的美眉,陆先生你说是吗?"我把
    头转向陆天风。

  他似乎愣了愣,会意过来就笑了笑,但似乎笑得有点僵硬。

  这天晚饭我是在陆家吃的,所谓盛情难却,但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一直没有看到女主
    人的芳踪,这时我突然想起到陆家这段时间好像一直没有见过女主人的面。

  吃饭的时候楚楚一定要挨着我,给我夹菜,这个可人儿,谁被她喜欢着不知道有多么
    幸福。

  "水仙阿姨,除了我爹地,我就给你夹过菜,连香香阿姨和俊丰叔叔都没有。"

  "香香,俊丰?"

  "俊丰叔叔是我的家庭医生,香香阿姨则是爹地的女朋友。"

  陆文风看了楚楚一眼:"小鬼头不要乱说。"

  楚楚伸伸舌头,端起碗喝汤,故意喝得很响,完了就用餐巾纸擦嘴,发出心满意足的
    啊啊声。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楚楚让我给她洗澡,我把她抱到她的小房间,她勾着我的脖子不放开:"水仙
    阿姨,你想你妈妈吗?"

  我不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很想我妈妈。"

  "你妈妈在哪里?"

  她指指夜空:"爹地说她在天堂里,和星星在一起。"

  虽然有心里准备,我还是吃了一惊。

  我帮她掖好被子:"好好睡觉,你妈妈会在星星上看你的。"

  "其实我知道你们大人在骗我,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又似被扯了一下,我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一股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可
    怜的孩子,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陆天风进来了,他拿着一个金盖水晶装饰玻璃熏香瓶,不一会,室内就弥漫一股香茅
    的味道。

  陆文风说这个可以纾解失眠,可楚楚却还是不愿入睡,我只好给她唱催眠曲。

  我是在楚楚睡着之后离开的,陆文风再三对我道谢,说麻烦我了,我淡淡笑了笑说没
    什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然后他让陈嫂送我下楼。

  在楼道口,陈嫂说谢谢你,水小姐,就转走了。我站在原地,想着我不过是做了点小
    事而已。

  回到窝里,阿May还没睡,原来是她的男友来,准夫妻俩正甜蜜在共进烛光晚餐。
    见我回来招呼我吃,我说已经吃过了。冲个凉,我将头蒙在被子里,这才沉沉睡去。

  我是在几天后见到楚楚的俊丰叔叔的。

  那天我刚给楚楚上完课,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他简直只能算一个大孩子?
    一件休闲T恤,一条牛仔裤,一进门就抱起楚楚,将她在空中转了个圈,说我们的小
    美人又长漂亮了,逗得楚楚咯咯笑个不停。

  看到我时,他说:"这就是你的小老师吗?"

  我向他点点头表示礼貌。他也对我笑了笑,很大方向我伸出手:"我叫俊丰,你叫水仙
    是吗?很高兴见到你。"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我觉得他握得很有力。

  接着我们一起吃晚餐,楚楚一个劲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忽然她来一句:"俊丰叔叔?
    我长青春痘了。"此言一出,大伙都要喷饭了,原来楚楚脸上起了一个红点,可能是被
    蚊子KISS过的结果。

  俊丰边笑边指着自己说:"俊丰叔叔的脸上才是青春痘呢,你看。用了很多产品都没有
    什么用。"

  我一细看,才发现他脸上确实有许多痘痘。

  "有一种产品可以。"

  我忽然想起我做广告文案时的一个创意:莲香幽幽,荷叶田田,一只青蛙在池塘举行
    个人演唱会,蜻蜓蝴蝶翩然起舞,小虫蛐蛐全力伴奏,池塘里鱼虾云集,甚是热闹,
    与此同时隔壁池塘一只蛤蟆也在高歌,却无人理会,蛤蟆黯然神伤,这时屏幕上叮叮
    叮叮打出一行字,同时一个画外音铿锵有力在念道:你想像青蛙王子那样万众瞩目吗
    ?请用" 消痘王".我没料到这个创意会让大家东倒西歪,楚楚已经咯咯咯咯笑得喘不
    过气来,陈嫂抹抹眼睛,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陆文风也呵呵好几声。至于那个俊丰,边
    笑边对楚楚说:"你评评理,你的老师变着法儿骂我是癞蛤蟆。"楚楚却指着桌面上的
    一盘烤鹅继续发挥:"癞蛤蟆在吃天鹅肉。"

  "哗",大家又笑倒了。

  这天我是和高俊丰一起下楼的,楚楚也闹着跟来,在楼道口,她才向我和高俊丰说拜
    拜,天已经很夜了,满天星斗。

  "很可爱的小姑娘,我看着楚楚的背影。"

  "是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

  "身体不好。"他似乎想了想才回答我的问题。

  "听说你是楚楚的家庭医生。"

  "不仅是她的。"

  "还有谁?陆文风吗?他看来身体还好。"

  "病除了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他耸耸肩,走到他的摩托车前,再次向我伸出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楚楚的小老师
    。"然后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骑着摩托车走了。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我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楚楚打来的,她似乎很兴奋,她说她作
    了一个决定,我问是什么决定,她说几分钟后我就知道了,当我回到被窝里继续我的
    美梦时,门铃响了,我听到若梅开门的声音,然后我的门被拧开,楚楚一下子扑到我
    的床上。

  老天,这就是她的决定--来看一下睡懒觉的老师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让阿May,若梅先招架一下,她们俩早就从我嘴里熟悉了这个甜心安琪儿,立即
    拿出糖果和布娃娃热情的款待。后来楚楚在我房间发现了一个地球仪,对那蓝色的球
    体喜欢得不得了。于是两个人便充起了不太专业的地理导游,带着楚楚"环游地球",
    当我漱洗完毕,楚楚正问她们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两人早被问得哑口无言,愣在那里
    。

  这时若梅扯开话题说楚楚你来时带了一个袋,楚楚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她拿袋跑到
    我面前:"爹地让我送给水仙阿姨的。"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几件衣服,料子都是上等货。一件是纯白真丝短裙,一件则是纯
    黑的晚礼服,还有一件是碎花天蓝仿古式长裙,另配有一条丝巾。

  "哗!真是漂亮!"阿May若梅都叫了起来,"我听说陆文风做服装的,看来品味确实
    不错。"若梅说。

  "有情况喔,某些人是不是有第二春了。"

  "胡说什么?"

  "不过说真的,你还真要为你那初恋情人守活寡,你为了他辞去公职跑到这边,他却跟
    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阿May",若梅着急地叫一声,她是怕我又被触及伤心往事。

  "没什么的。"我故作大方地摇摇头,心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初恋情人是什么人?"楚楚又开始她要命的问题。

  "这个,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我把她抱到我的房间,她坐在窗台上玩风铃,忽然她指着楼下说:"香香阿姨的车。"

  我顺着她的指向,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正驶进小区,车泊在车库后,一个脚穿着小马靴
    ,身穿紧身黑短裙以及一件红外衣的女子婷婷走了出来,直向楚楚家那幢楼走去。

  "香香阿姨和爹地一起开服装公司的。"

  "看到了吧,那就是楚楚爹地的girlfriend。"我回头对阿May和若梅说
    。

  "有钱人多找几个女朋友也很正常,在这个年头已经是种时髦。"阿May说。

  "那你去呀!"

  "去就去,明儿我去做家教。"

  我不再理她们,因为楚楚忽然把头窗外扭过来,要我带她出去兜风。

  这下子我为难了,跑车我倒有一辆,不过不是汽车,而是脚踏车。好在楚楚并不嫌弃
    ,我便带着她到郊外去兜兜风。

  天气很好,云像轻纱一样。我们在一片麦地停下,一阵风过,麦浪此起彼伏,煞是美
    丽。

  啊啊。楚楚一个尽叫唤,她大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久居都市让这孩子离大自然
    太远了。

  我吹起麦笛,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楚楚也要吹,平时她的脸略显苍白,而现在小脸却
    红扑扑的,她的睫毛很深,在阳光的照射下在脸上投下很深的阴影。

  她拿起一只麦笛:"我吹得好吗?"

  "很好。"

  "水仙阿姨,你的老家在哪里?那里美吗?"

  "很美。四季分明。特别是冬天,大雪纷飞,玉树琼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哎,我还没见过雪哩。"

  "有机会的。"我说。

  在麦地转了一圈,我们就去了一个野外小池塘钓鱼,中午的时候就来了一个烧烤。这
    小家伙平时吃饭挑剔得要命,这会却狼吞虎咽比谁都馋。

  我们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家的,晚霞红遍了半边天,我蹬着单车,楚楚坐在车后唱
    着:"我有一辆小马车,嘎吱嘎吱……" 回到小区,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还没有开走。楚
    楚拉我去她家,我拗不过她就跟她上楼,心想目睹一下那位香香阿姨的风采也好。

  是陈嫂开的门,她一脸担心的样子,见到楚楚脸上才露出笑容。

  "爹地,香香阿姨,你们看我带了什么回来。"楚楚高兴地提起她的战利品。

  "哇,你看看,弄这么脏。"那个叫香香的女人一把拉住楚楚,将她头上的花环取下来
     。"陈嫂,带楚楚去洗洗。"

  这时她一抬头看到我,就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皱皱眉:"文风,这就是你请的家庭教师
    吗?"

  "是的,这是水小姐。"

  我向她点点头,她却将头撇向一边。我准备告辞。

  "水小姐一起吃饭吧。"陆文风突然说。

  这时陈嫂将菜端了上来,我看到香香面有愠色,可能觉得与我共进晚餐会败坏胃口。

  楚楚出来了,她对下午的"旅游"意犹未尽,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文风,你以后别让楚楚到处乱跑,你看,像个野丫头似的。"

  香香将头转过来:"楚楚,香香阿姨教你的钢琴学得怎么样了。"

  楚楚伸伸舌头,答案明显写在脸上。这也是,从我来起就从见她摸过钢琴。

  "来,喝点汤,这段时间我不在公司,辛苦你了。"陆文风给香香一碗汤。

  那位香香阿姨这才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接着两个人的话题就转到公事上去了。

  星期天的早上我又被门铃吵醒了。

  我以为又是楚楚,穿着一件睡袍就去开门,谁知门外的竟是高俊丰,我一吃惊睡意全
    消,竟忘了开防盗门。

  "不好意思,没有电话预约。"

  "有什么事吗?"

  待他进来,我问他。

  "我有两张演唱会的票,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我看了一下演唱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而现在才是早上八点。

  "那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来晚了你要是给人约走了怎么办。而且市中心有个宠物展,我想和你去看看。"

  我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让我一下子
    很难猜透他的意图,不过无所谓,我对甜言蜜语已有足够的免疫力,相信不会着了他
     的什么道,再说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做的普通朋友倒不赖。

  半个小时后我们下了楼,我一上车他就踩足油门,没办法我只好紧紧抱着他。

  宠物展上确实有许多可爱的动物,它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是它们的昵称
    ,讲解员在一旁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它们的优良血统。

  有一只西班牙狗,全身雪白,毛又长又顺,时不时直立起来,后来它改变表演方式打
    个滚,但由于太胖了,翻了个身却翻不过来,看着它四脚朝天乱蹬一气,我被它的憨
    态逗得哈哈大笑,而高俊丰则跑到一只獒犬那里,让我给他拍照,那狗比他还高,撇
    着头好奇地望着他,我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直到我们进了一个咖啡厅,我仍是笑个不停。

  "其实你笑起来很甜的。可平时为什么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你才见过我几次。"

  "见面是不多,却感觉像认识很久。"

  我收起笑容:"你是不是喝了密糖,我可不是小女孩。"

  "唉,第一次说真话,却没人相信。"

  晚上的演唱会很精采,虽然我早已过了追星的年龄,但现场狂热的气氛却让我热血沸
    腾。

  "你知道吗?你尖叫了一个晚上?"散场后高俊丰好似挺委屈进说。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因为尖叫的人太多了。"

  经过小区附近的一个花店时,他停了下来,买了一束康乃馨:"送给你。"然后他似乎
    想了想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也比较高大,也……比较可以,而且在大学里唱歌
    还拿过奖。"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调侃他说:"昨天我在楚楚家看到了那位香香小
    姐,香车美人,条件一流,以这种功力,应该可以泡上的。"

  "哇!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说这样的话,有没有人性,再说她比我大好多。"

  "喔,看不出来。"

  "她是楚楚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位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一直对陆文风情有独钟,不过陆
    文风却一直没有接受她。"

  我又喔了一声。这时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喊我,原来是楚楚,她正将小脑袋伸出窗外,
    让我上去。

  高俊丰跟上去打个招呼就走了,楚楚却一反刚才的热情在那里嘟着嘴。

  "怎么啦?"

  "你和高叔叔出去玩都不带我。"

  "楚楚一直在窗口张望呢。"陈嫂说。

  想到楚楚趴在窗台上一晚上,我立即有一丝愧疚感。

  这时我发现陆文风不在,我便问:"你爹地呢?"

  这下子她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水仙阿姨,你跟我来。"

  我们到了小区内的花园。这里夜色朦胧,满天星斗和万家灯火互相辉映。

  忽然间,我们周围的楼顶都亮了起来,花园里霓虹闪烁,音乐也缓缓响起。

  更让人惊奇的是有雪花飞了下来,我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居然是真的。

  楚楚早就尖叫着扑到花园中间,这时陆文风出现了,他很绅士地伸出手:"我的白雪公
    主,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楚楚拉开裙角,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就扑到他的怀抱。

  我静静坐在一角,看着漫天雪花飞下,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小女儿在雪中旋转,思绪也
    是落英缤纷。

  "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曲吗?"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我面前。

  好久没跳舞了,舞步有些生涩,不过我很快就恢复过来。

  "陆先生。"

  "你可以叫我陆文风。"

  我一时无法适应,嗫嚅半天,最后干脆省略他的名字,直接问话:"这雪是哪来的。"

  "从内地买来的,只要想办法保持低温就可以了。"

  "难怪那么多人为了金钱什么都不要了,原来有钱真那么好,什么都可以买。"我略带
    伤感地说。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段时间我很狂妄,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但现在我觉得金钱
    有时候真的并不那么重要。"一瞬间他竟显得那么落寞。

  我看着他,对他的话只能认可一半,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他又怎会知道那些生活拮
    据的人所受的痛苦呢?

  "有些东西是你不管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譬如什么?"

  他没有回答,因为楚楚奔了过来要跳圆圈舞,她把陈嫂也拉了过来。

  "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我不跳好吗?"

  楚楚早就拉着她转了几个圈。

  "不行,不行,星星在转了。"陈嫂一下子坐在地上,我们三人早笑成一团。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去,堆完雪人后楚楚硬是要我陪她,否则她就不睡,我拿这个固执
    的小家伙没有办法,就答应了,等她睡着了,我就走到客厅的吧台里,倒了一杯葡萄
    酒。

  "一个人喝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将我吓了一大跳。是陆文风,他刚从书房走了出
    来。

  "你不会介意吧。"我指指酒杯,毕竟没有经过他同意。

  "怎么会。"

  他也倒了一杯。

  我们都没有说话。夜像水一样安静。

  "水仙清新脱俗,就像花中的修女,这名字很好。"他打破沉寂。

  "孤芳自赏,顾影自怜而已。"

  这时我想起楚楚带来的礼物:"谢谢你的衣服,很漂亮,也很合身。"

  "为什么不穿?"

  "现在气温没有回升,而且穿衣服是要心情的,不然的话穿不出味道。"

  "喔,你心情不好吗?工作上的?"他扬扬眉。

  "算是吧!"

  "你在公司做什么?"

  "销售助理,负责登记一下业务生产交接单,售后服务单,做销售帐,应酬客户,还有
    跑来跑去听电话啦,事情很杂。"

  "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有啊,不过没找到,看中我的我嫌薪水太低,我看中的又对我挑三捡四。"

  "我有个建议,不知水小姐是否有兴趣听。"

  我看着他。

  "你知道的,楚楚喜欢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白天也来的话,她会很开心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人设了个套子让我钻。

  "再说你白天上班晚上家教也很辛苦。"

  "陆先生挺关心我的。"

  他大概听到我话里的讽刺意味,脸些微有些红。

  "水仙,我希望你能辞职。"他很诚恳地说。

  虽然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有些吃惊。第一是因为他直呼我的名字(我还不认为我和他
    太熟,而且我们真正说来还是雇者和受雇者的关系),第二是因为他居然真的让我放
    弃我的工作,虽然它对我来说只是鸡肋,但是他有什么权利和理由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为他有钱,有钱就了不起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就是无业游民了吗?"我冷冷地说。

  "你放心,我会按你薪水的双倍付给你。"

  "要是楚楚不需要家教了呢?我又该怎么办。"

  "我会一直付你薪水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呵,陆先生是想在一段时间内将我"买"下来。""对不起,水仙,我只是提出一个意见
     而已,如果你觉得难做就算了。"

  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很难过的样子,然后他回到房间里,门轻轻地合上了。

  这天晚上我几乎一宿没睡。

  我是在第三天离职的。

  当陆文风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明显愣了愣,然后他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不要以为我是辞职的,我可是做错事了被炒鱿鱼的,再说得双薪也不错呀。"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日子似乎就这样如水般淡淡滑了过去。这期间高俊丰和香香都来过好多趟,那位香香
    小姐对我的敌意似乎依然存在,但见我和高俊丰谈笑风生,戒心倒消了不少。

  转眼楚楚的农历生日就要到了。

  我到街上转了好几圈,买了一个大大的地球仪,我记得楚楚比较喜欢这圆东西,又去
    玩具店买了一个熊娃娃。

  回到家将礼物放下,我找到那件天蓝色碎花长裙,将头发盘了起来,化了点淡妆,觉
    得可以了便去楚楚家,我们的决定是先去公园玩再回来开生日party。

  楚楚一见到我便叫了起来:"哇,好漂亮。"

  陆文风也似乎有些惊奇地望着我,我立即自我感觉良好。

  待大家都打扮妥当,我们便出发了,香香和高俊丰是自己开车去公园,我们将在那里
    碰头。

  风和日丽,公园里到处飞的是风筝。

  高俊丰一见到我便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又用甜言蜜语将我狂轰乱炸一番,不过我仍是
    丝毫不乱阵脚。

  香香今天也是特意打扮一番,一件金色串金属片衬衫,一件中长的丝缎纽裙,穿着一
    双酒红色的皮鞋。脖子上挂着好几挂绿玉,橄榄石,红宝石串珠项链。手上则是一个
    小巧的金色真皮包。毫不掩饰地说,她确实是个美人,加上由于事业成功带来的自信
     ,她更是明艳照人,走在路上有很高的回头率。

  她笑容满面地迎向楚楚,但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她明显露出吃惊的神情,或者也有一
    丝厌恶。

  但她很快就恢复常态。一行人开始了游园活动。

  但我明显感到香香的不悦,每一次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都会感到一股浓浓的敌
    意,这叫我困惑。

  不过很快这个困惑就解开了,我们到了游船区,楚楚和陆文风,高俊丰都下水去划船
    ,而两位女士怕水弄湿衣服,就倚着船栏观望。

  香香拿出一支烟,她抽烟的姿势很优雅。

  "水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什么事?我想不出我和她有什么好谈的。"

  "你知道吗,文风以前有个女秘书,被我解雇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水小姐不知道吗,很多内地来的女孩想在这个城市立足,但她们又不
    想那么辛苦去奋斗,于是就走捷径,她们千万百计找有钱人做老公,找不到的就去做
    情人。"

  "香香小姐是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那个秘书从陆文风下功夫,而你却直接从楚楚做文章,你明知陆文风最疼
    爱他的女儿了。"

  是白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立即无名怒火三千丈。

  "还有水小姐,我是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我要是知道文风是要将那几件衣服送给你的?
  我会强烈反对的,因为我觉得是糟蹋了我的设计,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灰姑
    娘始终是灰姑娘。水小姐你说是吧。"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女人这么刻簿。

  "香香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一个平凡的女子怎么和你比呢?香香小姐喜欢陆先生这是
    从所周知的。但以香香小姐这么好的条件和那么好的耐性尚且无法打动陆文风的心,
    我又怎么可能呢?"

  "你……",这次是她气得满脸通红。

  楚楚回来了,直叫过瘾,丝毫没有嗅到这里的火药味,但高俊丰和陆文风却看出我们
    之间有不快,两人立即调整,使气氛不至于太僵。

  晚上回到楚楚家时,陈嫂已经准备好晚餐,本来陆文风准备在外面餐厅过生日,但楚
    楚说还是家里好。

  我想起楚楚的礼物,就回到我的小窝,顺便换了件衣服。

  当我回来时,发现楚楚面前已经有了好多好多的礼物,都价值不菲。

  来,楚楚,这是串琵琶湖珍珠项链,你看好不好看。

  香香给楚楚戴上项链,又给她一玫蓝宝石戒指。

  "还有呢,"香香拿出一个大礼盒,楚楚立即兴致勃勃拆礼物,当礼物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不由惊叫一声,因为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而这只小狗正是我和高俊丰在名狗
    会上看到的西班牙狗,当时它的价格让我们咋舌好久。

  我望望我的两件相对来说很庞大的礼物,不由觉得有点廉价,但想我是真心要送给楚
    楚的,为什么要介意那么多。

  还好,楚楚看到地球仪时也很高兴地大叫一声:" 好圆好漂亮。"然后她将地球仪转了
    个圈,找到中国,再找到我们所在的城市,"爹地,我们住这里。"一副好骄傲的样子
    。引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待到看到那个和她一样高的熊仔时,就抱着不愿放手。

  "哈,我晚上睡觉要抱着它。"

  看到自己的礼物并没有遭到嫌弃,我的心情变得很好。而香香却沉下脸。

  灯熄了,烛光在枝形架上燃了起来。楚楚双手合十,要许愿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
    看了我一眼,再看陆文风一眼,然后憋足气,一下子吹熄了蛋糕上的生日蜡烛。

  我们鼓起掌来。给她唱起了生日歌。

  "我们的小天使许了什么愿?"香香问道。

  楚楚摇摇头,只偷偷去咬陆文风的耳朵,我看到陆文风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常
    态。

  第二天早上我拉开窗帘,又看到了那辆红色法拉利,我撇撇嘴,快到中午,那辆车还
    没有开走,我想楚楚肯定等得不耐烦,我说了今天教她做手环和玫瑰花的。

  是陈嫂给我开的门,她告诉我楚楚还在睡觉,这个小懒虫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总是睡得
    很晚,也好像没有以前活跃了。

  这时我听到书房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是香香和陆文风。

  "香香小姐一大早就过来了,不知有什么事。"陈嫂说。

  凭直觉,我觉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香香,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阿莹走后,一直是我在你们父女身边,可你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
    的女人和我翻脸。"

  "我怎么和你翻脸了。"

  "那你为什么不解雇她。"

  "她做得很好,我没有理由这样做,而且楚楚和她很投缘。"

  "是你想将她留在你身边吧。"

  我和陈嫂面面相觑。

  "怎么,你不说话了,我说对了是不是。"

  "我不知怎么和你解释,但我不会解雇她的,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
    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

  "你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提前告诉你比较好,因为你迟早会知道的。"

  "什么事?"香香的声音有些颤抖。

  陆文风似乎沉吟了一下:"我决定向水仙求婚。"

  这一句话就像晴天霹雳,刹那间,书房内外都是一片死寂。

  沉默是被香香尖锐的哭声打破的,她冲出书房,看到我时她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我
    ,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接着她又冲出了客厅。

  陆文风出来了,看到我时他明显吃了一惊。

  大家都没有说话,陈嫂后来说我去喊楚楚起床,客厅里就只剩我和陆文风。

  "你都听到了。"

  "是。"

  "那,我希望你考虑一下。"他搓搓手:"我本来想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和你说的,但
    是现在,你看,一点浪温情调都没有。"

  我几乎是充满疑惑地望着他。要我相信他是因为喜欢我而向我求婚的话,打死我我都
    不信。

  我忽然想他只是头脑发热,是的,一定是和香香吵架吵成这样的。

  我于是说你现在不够冷静。

  他显然有些着急,却好似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他说:"你考虑一下,尽快答复我好吗?
"

  我望了望,看他好像挺认真,一瞬间心竟乱哄哄的。

  我说我先回去了,就匆匆离去,一回到小窝,我就给高俊丰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向他
    说了一下。

  "你该没有答应吧?"他在电话那头大叫起来。我马上过来。

  很快高俊丰就满头大汗的过来了,要是他向我求婚的话,我倒还相信有几分真。

  "他怎么能这样呢?你相信他喜欢你吗"?

  我摇摇头。

  他走来走去,看了看我,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对我说:"水仙,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
    件事只有我和陆文风知道。"

  "什么事?"

  他忖了一下:"楚楚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我的心一震。这两天发生太多出乎我意料的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想到楚楚那张天使般的脸。我无法使自己相信这件事情。

  "俊丰,你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楚楚到现在还上学,陆文风放下公司不管成天呆
     在家里,为什么楚楚喜欢什么陆文风都尽量满足她。难道这仅仅是溺爱吗?"

  "她得的什么病?"

  "血癌!"

  我的头轰了一声。想起陆文风的所为:买雪,要我辞工,还有现在向我求婚,原来都
    是为了楚楚。

  我只觉一股冷气自脚底升起,直凉到心窝。

  "如果我猜得没错,楚楚的生日愿望是想你做她的妈妈。"

  我觉得虚弱,身子软软地靠在沙发上。

  这一天我没有去陆家,脑袋里有几万个蜜蜂在嗡嗡嗡。第二天下午陈嫂打电话过来说
    楚楚想见我。

  经过书房时我见到陆文风,他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我径自坐在他面前上下仔细
    打量他。他显得有点紧张。

  "我不知道是赞扬你父爱的无私呢,还是鄙视你的自私"。

  "你--"

  "我都知道了。"

  我霍地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他却一下站起来拉住我的左手,他的双手像钳子一样
    捏得我生疼,我想也没想就转过身去,右手一扬。只听见啪的一声,陆文风的脸上就
    有了五个手指印。

  "要怎样你才可以答应我。或者你有什么条件的尽管提。"他显得很急切。

  "是吗?"

  "房子?车?"

  "这些就可以买一个女人的婚姻?"我挑衅地盯着他。

  他望我良久,松开手,目光忽然变得非常痛苦:"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只
    有这些……"我望着他,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只有钱而痛苦。这痛苦像针一
    样也扎得我心里难受。

  这时陈嫂忽然叫了起来。我们跑过去一看,都吓了一跳,只见楚楚满脸都是血。

  "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流鼻血。"楚楚声音小得像蚊子。

  擦干血迹,楚楚抱住我:"水仙阿姨,对不起。"

  "为什么?"

  "你们刚才吵架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爹地我的愿望,我只是想你做了我的妈妈就
    不会离开我,就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是我不好。"

  她抽泣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

  我只觉得心揪得很紧,我抱紧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楚楚仍在那里嗫嚅。

  "你没有做错什么,其实我是和你爹地闹着玩的,我们并没有闹别扭。"

  我把手伸给陆文风,他迟疑了一下才拉住我的手。

  "你看,我们并没有吵架。"

  楚楚这才破涕为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那,你愿意当我妈妈吗?"

  我看一眼陆文风,他又露出紧张的神情。

  "当然愿意。"

  此语一出,楚楚和陈嫂立即叫了起来,陆文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喜上眉梢了。

  "谢谢你。"在我离开陆家时他悄悄地说。

  我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你?"

  "那你说愿意。"

  "我是愿意和你做一场戏。"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用真的结婚,这样既可以成全你,又不至委屈我自己,我是不会和一个不爱自
    己的人结婚的,而且我好像也不爱你。"

  他露出种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水仙,我真的很谢谢你。
"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去选这出戏的道具,以及故事上演的舞台。

  婚礼用品几乎一天就搞定了,陆文风买什么我都不反对,反正我也不会用,至于舞台
    则选的是一个天主大教堂。演出时间则是楚楚阳历生日的那天。

  高俊丰听到这个消息进十分沮丧,他说我一直以为你能脱俗,但谁知,你和别的女人
    没有两样,话外之意就是我贪图富贵。看到他的样子我几乎不忍要告诉他真相,但话
    到嘴边我硬生生吞了下去,我并不爱他,而且我已决定我的去向,长痛不如短痛(如
    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话)。

  楚楚又变得活泼了,虽然她的病情已在恶化,她每天都要粘着我,带着幸福甜蜜的微
    笑望着我,有某一瞬间我想我真的能永远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这段时间内我只见过香香一次,那天我留下来陪楚楚,第二天一大
    早她就来了,看到我穿着睡袍就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没理会她的讥讽。

  楚楚的生日终于到了。

  教堂坐满了人,一位牧师为我们主持婚礼,当我穿着婚纱走向红地毯,有谁知道我的
    心里竟没有一丝喜悦,倒只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除了高俊丰,我没有一位朋友到场,若梅阿May压根儿不知道我要结婚,至于父母
    ,说给他们听只会让他们担心。

  牧师拿着一大本经书在那里念念有词。然后询问我们是否愿意与对方白头到老,贫贱
    不移。

  接着是交换戒指。

  在陆文风在给我套上戒指的一瞬,我竟觉得这一切好像又似真的一样。

  最后礼成,在漫天飞扬的彩纸和飘带中,在飞舞的鸽子中,我们缓缓走出教堂,楚楚
    坚持要为我拉婚纱,没办法,只好让这小家伙走在我身后。

  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意外还是出现了。

  先是旁边有人惊呼,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楚楚突然昏倒在地。

  陆文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高俊丰也跟了过来,人群将他们和楚楚围成一圈。

  我努力往人群挤,却被婚纱绊住脚,就在我快摔倒时一个人扶住了我,是香香,她拿
    着一束红玫瑰。

  我正准备对她说声谢谢,却见刀光一闪,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腹部一阵绞
    痛。

  啊!许多女人惊叫着逃开。

  我捂着肚子缓缓倒下,耳边充斥着陆文风和高俊丰的呼喊。

  我努力睁开眼睛,楚楚虚弱地躺在陆文风的怀里。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却留下
    了血迹,我想这次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四周开始模糊,我觉得自己逐渐轻了起来,飘向蓝天,可再过一
    会,我又觉得自己正坠向无边的黑暗。

  在我彻底被黑暗包围的一瞬,我清晰地听到楚楚喊了一声:"妈妈!"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我躺在一个白色的病房里。

  "你醒了!"是高俊丰。

  我企图挪动身子,被他制止了。

  "楚楚呢,楚楚怎么样了?"

  高俊丰没有说话,我感到事情不妙。

  "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天使。"

  病房一阵沉默,陈嫂进来了,看到我醒来先是高兴,但随即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两天后,我从医院偷偷跑了出来,我先去了一趟陆家,里面空荡荡的,我后来又去墓
    园。

  我看到了陆文风,他消瘦得吓人,头发很长,胡子也没修,他一直静静坐在楚楚墓前
    ,望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发呆。

  他没有看到我。等他最终离去,我才来到楚楚的墓前,送上一束鲜花。

  接着我回到小窝,收拾好行李,给阿May和若梅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想故事的结局就是如此了。

  这是一年后,我在另一个南方城市,忙碌的生活使我暂时忘记过去,只是偶尔打电话
    回去,若梅告诉我说陆文风在找我,那时许多生活的小片段便会在我脑海重现,一时
    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这天傍晚我走在街上,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他送给我一朵玫瑰,说祝你快乐。我对
    他说声谢谢,但是当我再往前走时,又有一个人送给我玫瑰,这样直到我回到家时已
    收到十多枝玫瑰。

  都市的霓虹在闪烁,各个酒吧和DISCO都打着这样的标语:情人节快乐!

  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是,我望着怀里的玫瑰,是谁安排的这些。

  上了楼,我拉开窗帘,一道道烟花划过夜空,将夜点缀得五彩缤纷。

  去厨房做饭,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下雪了,下雪了。"

  我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没有理会,但当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时,我忽然想到什么,跑
    到阳台。

  是雪,飘飘扬扬,和去年一样,与此同时,我发现我楼下有个人,正仰望着我的窗口
    。

  大雪里我们静静对峙。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求过若梅好多次她才告诉我的。"

  "找我做什么?"

  他没有作声,只看了看我的手"结婚戒指呢?"

  我打开手心:"我一直带在身边,想有机会就还给你,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接过戒指,望着它良久,然后他说:"我能不能再给你戴一次。"

  "你说什么?"

  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能不能再给你戴一次!"

  这次我听清楚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他拉起我的手,将那枚戒指重新戴到我的无名指上。有个街头歌手在一旁吹起萨克斯
    。

  雪仍在下,天空满是星斗和烟火,我仿佛看见无数天使在飞翔,飘逸,从容,热闹却
    又静寂,并将爱温柔洒向人间,而我们静静站着,静止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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