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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four (天气不错), 信区: Marvel
标  题: 危城 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Jun 25 14:06:27 2006), 站内


第一章:魔术师



  2006年4月22日,晚风吹过微冷的夜,酒吧里人不多。王风在吧台边最靠里的那
张椅子上坐下,看着桌子上的蜡烛出了一小会神,之后无意识地在桌子上信手画了
几个字,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命运会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与什么
东西产生扭曲和交错——夜很美也很温柔,侵蚀他的脑海的那些思想以及念头来了

又去,但大体都是温暖的,这显而易见。在这个瞬间以及之前之后的各一段时间内
,世界平静得雍懒。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雍懒和温暖,以及这种沁人心魄的
柔和的美。很长时间以来,他的精神和心灵都是支离破碎的,他会无意识无先兆地
由一件事情联想到另一件事情,之后就是无边际与无止境的放浪直到忘却自我,按
照心理学的观点,这表示一个人在思维中最大限度的自我保护,这种习惯被创造出
来的唯一目的在于使这个个体把注意力从某一件有可能使他灵魂崩溃的事情上挪开
,但是我们知道,治标不治本。本质上说这是无效和徒劳的,似乎为了证明这种观
点,王风在恍惚之中突然地注意到了自己在桌子上随手画下的那几个字。

  桌面光可鉴人。手指上的水气在漆包的硬木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刹那。接着它
们消失在空气里,应了那句奇怪的话:存在着和存在过是事物的两个必经状态。王
风的心仿佛被一次曾经的忧伤所击中,他有些怅然地想:这是什么?

  然后那种直刺心灵的感觉又来了。就象后脑上挨了一闷棍一般。王风的腮绷了
绷,接着悄悄伸手去擦刚才乱画的地方,刚开始是轻轻一抹,不比给熟睡的婴儿加
被子更重,但很快就变得用力或者少许粗暴。有些话简直直接得无情。存在着和存
在过也是思想的两个必经状态,当这些状态与现实状态相抵触的时候,痛苦也就不
可避免地发生了。有些实质上只是存在过的东西,在思想中会存在着,然后用一次
又一次的开裂和迸发来制造我们所知道的化学激素来影响我们,为我们的逝水韶华
增加一些锋利的浮冰。

  王风高喊一声:“服务员!”喊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被吓了一跳。

  他又一次痛苦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或者不如说:他又一次痛苦地想起自己是
谁了。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乃至于在这种灰暗暧昧到了极点的地方也藏不住。王风
听到另一个自己毫无先兆地说:给我来瓶酒。



  “你再喝就该死了。”那个医生死党朋友江之永默默地看着王风灌下一口酒,
不动声色地说。他向来会这样不动声色,冷静得叫人窒息。看到王风没有任何表示
,他又重复了一遍。王风的唯一回答是把喝干的杯子再次加满,好象他的肚子是个
无底洞,急需这种火辣的饮料去填充一般。最后他酩酊大醉,被他的医生朋友架着
走出酒吧,拖到旁边一片堆放旧建材的空地上,王风低下头去稀里哗啦地吐了一通
,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问:这是哪儿?

  话音刚落江之永的一只拳头就重重地落到他的隔膜一带,他们少年时经常做这
种戏谑式的斗殴,王风想笑却笑不出来,眼睛一翻,慢动作一般轻轻弯下身子蜷在
地上,抽了两下才再度吐起来。这一次分外疼。疼痛和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叫他体
味到一种进入转世轮一般的、撕裂的感觉。他的记忆凝固在天上飞速旋转的星星,
周围奇怪地看着这一切的几个人,还有手舞足蹈的江之永身上。他依稀听到江之永
指着他声泪俱下地大喊:

  “王风我操你妈!你他妈的再这么喝就真该死了!”

  他那么激动干吗?王风用最后一点清醒的神志奇怪地想。

  接着他就晕了过去或者睡了过去。这一夜冻得他骨头也疼了,王风连续不断地
做梦,关于一个似乎与己无关的女性沈清容,以及一些似乎仿佛曾经的缠绵。最后
他在梦里抱住自己,抱得那么紧以至于缩紧的肋骨快要把自己窒息了。接着他醒了
过来。

  天色微明,大街上没有人,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头疼得很,身上几乎没有一
块地方是干净的。呕吐物、泥土和酒渍,任何一个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毫不犹
豫地把他归类为一个入行不久的叫花子。

  江之永在不远的地方抽着烟,一眼都懒得看他。抽完一根,站起来活动活动四
肢,淡淡地说:我得走了,今天白班,手上握着四条人命呢。

  接着他伸手叫停出租,一言不发地钻了进去,车门关了,王风看着这辆车绝尘
远去,忽然觉得初夏的阳光很刺眼。他站了一会,努力地想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但是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的酒吧,呆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两个月后,王风坐在这里,思考了很久,他的大脑已经很迟钝,许多事情会想
不起来。当把一切遗忘之后,疼没有了,但空虚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于是他要了
一瓶酒。冥冥中江之永似乎又坐在了对面,冷静从容地说:你再喝就该死了。

  “滚。”王风自言自语地说:“死了正好,好歹我也不是自杀不违孝道。我死
不死要你管。你他妈要么陪我一起喝,要么把我一刀捅死,别的少管。”

  然后他就喝起来,昏暗的灯光在酒吧里扫来扫去,一团烟雾飘过来笼罩了王风
的头,接着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从旁边传来:“HI,帅哥,一个人?”

  王风侧过头去,阴影里一张抹得很重的脸。她有多大?二十?三十?王风想起
自己小时候在家附近废旧工厂边玩的时候那朵断墙下的野花,墙随时都会倒,花开
得萧瑟。那时他很迷惑于这种美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那是一种自残欲。活
多久算多久的绝望的气息。

  每一个人从拥有思想的那一刻起,都或多或少地想过把自己的身体变成灰烬和
粉末以脱离这个奇怪的世界

  。人这东西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太理智了,所以太坚强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
地太脆弱了。

  那个女人又朝他的脸喷了一口烟,动作娴熟之中带着说不明白的诱惑。王风回
过神来,努力露出一个他觉得最正常的笑容:“一晚上多少钱?”

  她愣住了。半晌,腮边的肌肉明显绷起来,接着说:“你他妈太低级了。你他
妈简直是王八蛋。我只卖药,保真,包你HIGH一晚上。有四十的有八十的,要就拿
钱。”

  王风又倒上一杯酒,看着杯里的酒出了一小会神,然后喃喃地说:“先来个八
十的试试。”

  叮的一声,一粒又小又薄的药片掉到了酒杯里,带着一种暧昧的淡黄色,冒着
气泡一路沉了下去。几乎还没有到底就溶完了,王风看了半天,转过头来问:“这
东西是摇头丸还是毒品?我跟你说我可是警察。”

  “少给老娘装孙子,这一代的警察我全认识,再说哪有什么也不干,躲在这种
地方喝几个礼拜酒的警察?骗傻逼呢?你他妈还是个雏儿嘛。”女人轻蔑地说。“
喝了你就知道了。包你爽,先给钱。这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不给钱你出不去。”


  王风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女人接过去对着灯光仔细看两遍,然后小心地收好,
接着犹豫了一下问:“我是找你二十块钱,还是你请我喝杯酒?”

  “请你喝杯酒。”王风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酒精让药物迅速进入大脑,王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化成一片烟雾,有什
么鬼一样的东西在心里砰砰地跳起来,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接着,全身每个细胞
都开始无由地激动起来,想挣脱束缚,想飞得满天都是,他傻傻地觉得高兴,没理
由,就是高兴,高兴得无法自持,大脑中最后一丝理性宽慰地想:太好了,原来这
东西真的管用,我终于可以忘记了。终于可以……

  终于可以忘记的东西就这样一剑惊阕地再度出现在他的大脑之中。突然而措手
不及。这是一次毫无先兆的袭击,力量之大使得一切都云散烟消。王风在模糊状态
下终于清晰地想起了自己想要忘记的一切,这使得他的面貌前所未有地滑稽:嘴角
上咧摆出大笑的姿势,但忧伤的眼睛里终于有一粒泪水掉了下来。

  卖药的女人看得目瞪口呆,接着摇摇头,冷静地下结论一样地说:“你完了。
连嗑药都没用了。到这里来的人这么多,全是找刺激想醉一下的,你连醉都醉不了
了。”

  “那你给我点更大的刺激!”王风忽然暴怒地喊起来,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女人脸上立刻出现痛苦之色,接着用力挣扎:“放开!你他妈的弄疼我了!”


  两个汉子出现在王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别这样。我们这里不欢迎
你这样的客人,对女士动粗不好。你想玩点刺激的?跟我们来。”

  王风慢慢松开手,女人揉了揉胳膊,眼睛里浮现出的却是一丝慌乱:“别……
二位大哥,他有点喝多了,我认识他,真的。他们……你别跟他们去。”

  “没关系。”王风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越刺激越好,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再
说我有个死党是个医生。”



  那是一间酒吧最靠里的包间,灯光柔和,长长的过道,三道门,一张圆桌上坐
了四五个人,烟雾缭绕。正对大门的是个戴墨镜的光头,看不出来到底多大年纪,
桌子上放着纸牌和筹码。光头左边坐着这圈人中唯一的女性,是个穿着很暴露的漂
亮姑娘,王风的眼睛好象钉子一样安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了。

  光头看着,笑了笑。

  带王风进来的汉子之一走过去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光头的笑容更明显,打

个响指对身边的姑娘说:“去,给这位先生换四千块的筹码。”

  “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现钱?”王风一边盯着姑娘一边不动声色地说。


  “知道。因为你是一傻逼,还是个穷酸傻逼。”光头大笑着说:“我知道你是
谁,知道你呆了多久,你不是要玩刺激的吗?敢不敢来?这里一千块打底,要是我
叫别人架你算我欺负你。就你跟我,一翻两瞪眼,怎么样?”

  王风哼了一声,拉开椅子在光头对面坐下,顺手掏出钱包摔在桌子上——那里
是他剩余的全部财产。光头不笑了,看看屋子里的人,很真诚地说:“这兄弟头一
回。赌钱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多少本。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赌博是件历史悠久的游戏,任何一种门类的赌具即使只阐述其所有规则就足够
去写一本书,由此衍生出过许多关于这一切的故事,凶烈,带血,险恶,排斥在社
会主流之外。赌棍们把身家性命压在一次又一次的千金一掷上,然后穷途末路,铤
而走险。关于运气和命数的传说在他们之间流传开来,例如某朝代某赌场,赌徒们
开宝,前三把都是小,赌徒们相互议论:没跑了,大。

  开宝的规矩是一张靠墙的桌子,墙上有个洞,蒙着帘子。赌场的开宝师傅把宝
摆了,看桌子的用木耙子隔着帘子掏出来,然后押。押完一局再推进去重开,其实
就是开宝师傅和赌棍们斗心眼。

  于是跟大。

  还是小。

  再跟大。

  连开了二十多把小,赌徒们后脑的凉气和汗都凝成心头血了。

  还跟大!老子就不相信他能一直开下小去!

  跟了一天大,开了一天小。故事的最后,输红了眼的赌棍们亮刀子,撕下洞帘
——吓傻了。开宝师傅端坐在帘子后面,摆着切牌的姿势,眼镜闪着幽光,但人已
经冰冷。他死了,这些人陪着一个死了一天的人赌了一天大,自从第一次宝开出来
之后,牌其实就再也没有人动过。

  有些赌博讲究技巧,或者能从运气中找出一些技巧,例如骰子和牌九、麻将之
类,有些人能听出骰子在碗里的点数,有些人能把牌九和麻将玩得出神入化,有些
人在纸牌上有鬼一样的技巧,这些都能使胜利天平最大限度地向他们倾斜,运气在
这里已经无效了。

  但这些王风都毫不理会。以前那个洁身自好、不喝酒,偶尔抽烟,对黄赌毒深
恶痛绝的正人君子王风好象是与己无关的另外一个陌路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他恨
不得与之一刀两断的仇人。


  王风开口问:“怎么赌?我无所谓。”

  “简单。”光头说:“撕开一副新牌,你抽一张,要是信不过我也替我抽一张
,谁的牌大谁赢,纯靠运气——规矩知道吧?A最大,鬼牌只比A大,2只比鬼牌大。
同一点数的按黑桃红心草花方块排,大鬼比小鬼大。你的筹码最多够赌四次,想好
。”

  “我无所谓。”王风冷冷地说:“我得找点刺激的事情干,什么样无所谓。顿
了顿再扫一眼那姑娘,继续说:那咱们就开始吧,牌呢?”




 王风沉默地看着那漂亮姑娘熟练地打开一副新纸牌,杂技一般洗了七遍,然后交
给他检查。牌没问题。姑娘的手就象剥出来的笋。光头一边的嘴角提拉一下,说:
“信不过的话,你再洗几遍。”

  王风又洗了三遍,然后把牌码在桌子上,接着把钱包推过去,光头笑了笑:“
用不着。你可以有一次机会先抽牌,看看面,再决定下不下。牌是我出的,我不碰
,你随便抽两张,选一张当你的。”

  王风没有回答,只是拍拍钱包,表示一次全下,然后漫不经心地从那堆牌里抽
了两张,从桌子上拖过来,选了一张,轻轻揭起一个角。

  红心QUEEN。

  王风把揭起的牌角放下,点起一根烟,学着光头一样微笑:“你的赢面可不大
啊。”

  “是吗?”光头用右手的食中二指轻轻敲着桌子笑了笑:“那么这一张就是我
的了?”接着伸过手,慢慢地翻开了牌面。

  草花KING。

  王风愣了。

  光头冷笑:“后生,怎么样?你洗的牌,你替我抽的,有说的没有?”

  昏暗的灯光一阵摇曳,似乎屋子里突然有了风一样,每个人都在冷笑,王风的
大脑从骨髓里开始疼,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忘不了的感觉。两个月。绝望和疼,
细雨打过风化的石林,岁月的痕迹磨也磨不掉。

  王风的脸色在酒精和堕落感的刺激下青里透紫,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渗出。他猛
抽一口,扔掉烟站起来,慢慢地脱掉西服,卷起袖子,把自己的右手举在眼前仔仔
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接着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里猛地拍在桌子上,从做至右
慢慢扫视一遍或惊愕或不动声色的人渣们,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就象狼一般。


  “我赌手。”

  片刻沉寂之后,三个人跳起来,把手伸到衣服下面,光头轻轻摆了摆手,然后
摆出胜利的姿势,他旁边的漂亮姑娘不失时机地递上一根烟,喀哒一声打着纤巧的
打火机。

  光头把烟卷放进嘴里,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满足地吸了一口,浓浓地喷出
来,他的头在烟雾后面形成一个奇怪的影子,刹那。烟雾散开,光头摘下墨镜,一
道伤疤危险地掠过眼睛,接着他剔了下眉峰说:“后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只要钱,不要手。”

  “赌场嘛。”王风铁青着脸说:“赌场的老规矩我知道,人家下了什么,你就
得跟什么。”

  “后生。”光头的眼神一瞬间很危险:“你给我听着,刺激不是你玩儿的,看
了你好几天了,也是个伤心人。我今天也是一个好心,叫你知道知道道上的水有多
深,好好回去过你的日子去。你那些事情都是些卵子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
是不是嫌乱子闯得不够大?”

  王风冷笑起来,声音有如在深夜里快要丧命的鸱枭:“一点错也没有,老子就
是嫌乱子闯得不够大。我赌手,你赔什么?”

  光头非常严肃地摇摇头:“回去吧,后生。你的钱你可以拿走——你赢不了的
。不管怎么赌你都赢不了。你给我听好,我在跟你讲道理。我这边人多,不讲道理
就是我欺负你。我很多年没有讲过道理了,你运气太好,撞上这难得一见的机会,
别把自己玩进去。”

  “我下什么,你跟什么,少废话。”王风咬着牙说:“现在我倒是觉得有点刺
激了。不错,这个游戏满好玩的。你压什么?”

  光头腮边明显有一块肌肉跳了跳,转过头对桌上一个警惕地盯着王风的黑脸大
汉说:“去把斧子和砧板拿来,我跟这后生赌手。两只赌他一只。”

  门被推开了,刚才卖摇头丸的女人冲进来,一把抱住王风的手拼命向后拉一边
带着哭腔说:“成老大,你别听他的,他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他不知道,
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我真认识他,他是我哥,哥,我们走吧,你赢不了的……


  “跟你没关系。”王风粗暴地拉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就是
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抛弃,在深渊之中永不自拔,忘记自己的一切。不是有那种
说法吗:现在你觉得麻烦是因为没有更大的麻烦让你忘记这个麻烦。彳亍而行,抉
心自噬,当一切都不能选择的时候,也只有用堕落的感觉来安慰碎裂的心灵。前生
明月,今世流水。

  “抽牌吧,我赌。”王风直直地盯着光头,厉声说:“我不要你的手,我赢了
我要她。”

  他伸出空闲的左手指着光头旁边的姑娘,那姑娘略有一点惊讶的神色,接着报
以温柔的一笑。光头的眼色瞬间阴了下来。

  “给我抽张小鬼。”光头对漂亮姑娘示意道:“从上往下数第六张就是。”

  王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姑娘从牌堆里按照光头的指点拿起五张,然后把第六张
揭起来,那是一张小鬼,悬空坐着,手里玩弄着四个花色,脸上露出的笑容嘲讽一
切,又好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他忍不住问光头:“你能记住牌?你没碰过牌
啊?”

  “比这还要高。”光头冷冷地说:“现在牌堆里还有五十三张牌,只有四张比
小鬼小——四张ACE。你抽吧,你抽到A,你斩右手,你抽到别的,你既可以带她走
,我还可以斩了双手陪给你。”


  汉子回来了,把砧板往桌子上一摔,接着当一声把斧头砍在砧板上,声音发钝
,不祥,令人血冷。

  “抽不抽?”汉子平静地问。“机会还有。现在拿了你的钱包滚回去,该干什
么干什么——你的日子再不好,那也是日子!一抽,手就没了,你就不能算是人了
。再说,我要你那只手也没用。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你知道不
知道有些东西超越你奉为圭皋的那些狗屎常识?你知道不知道你他妈的就跟一只蚂
蚁一样活着就最好了?这世界跟你看到的模样完全不是一回事!”

  “放你妈的屁!”王风失控地喊到。把手伸进牌堆里扯出一张,咬咬牙,摔在
桌面上。

  黑桃A。

  理论上数字牌之中最大的牌。

  卖药的女人在低声啜泣。

  王风直愣愣地看着那张纸牌,他想不通自己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糟糕,光头伸
出手去拔出嵌在砧板上的斧头,用左手大拇指抚摩着利刃,悠然说:“等会不要乱
动,我顺着骨头缝劈下去,没那么疼。要是砸在骨头上,那就疼得要死。把他的手
按在板子上!”

  周围观赌的汉子们吆喝一声,七手八脚地抓住王风,把他的右臂拉到砧板上,
王风拼命挣扎,连刚才卖药的女人也冲过来帮他的忙。光头冷静地看着,冷然开口
:“你自找的。”

  门口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成老大,谁自找的?”

  众人一起回头,除了王风,他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就好象泥一样摊在了桌子上。


  光头连忙陪着笑脸说:“哪里哪里,都是玩,都是玩。小子们,放开他。——
周小姐,您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破地方混?”

  “这是我的工作啊。”女声带着说不出来的笑意:“明天又该到日子了,你乱
用“能力”可是犯规的哦。”

  “我错了,我错了。”光头诚惶诚恐:“其实我一开始也是好心,真的……这
小子太倔,好话不听,吓吓他。”

  “都出去吧。”女声打断他的话:“我跟这个人有话要说。为了你们的安全起
见,你们还是都不知道为好。”

  “跟他?”光头疑惑地看了看王风,然后挥挥手:“咱走。”

  屋子里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卖药女子也被拉走了。周楚楚走到王风身后,凝
视他半天,叹了口气。

  “你这是……我都几个月没联系到你了。快急死了。他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你
不知道,他有一种“能力”,你赌纸牌永远也赢不了他的。你怎么了?有急事缺钱
?干吗不找我?……”

  她说得很急切。

  “我做梦了。”王风不带感情声音干涩地说:“我梦见我挖开一座坟,里面是
我自己。”

  周楚楚不说话。王风慢慢回过头来,他终于涕泪交流。

  “沈清容……去了……”

  那是2006年4月22日的事情,在此之前两个月,沈清容在丈夫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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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yifour 于 Jun 25 17:07:11 修改本文·[FROM: 192.168.29.68]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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