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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four (天气不错), 信区: Marvel
标  题: 危城 2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Jun 25 14:07:22 2006), 站内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哗啦啦的水声中从盥洗室内流出,在包间中回荡,王
风一边撩着水洗脸,一边扬声问周楚楚。周楚楚在包间中中来回走了几遍,也没找
到灯光开关,气的大吼一声:“成光头,进来把你的灯打开!”

  “诶,来了来了。”光头一脸谄媚的走了进来,伸脚在门后一踩,灯光霍然,
从天花板的四周倾泻到墙上,房中顿时亮了起来,王风摩挲着脸从盥洗室走出来,
刺眼的灯光让他不由自主地一皱眉,忍不住遮住了眼睛。他使劲摇摇头,步履凌乱
地挪到圆桌旁,伸手在台面上摸起一盒别人丢下的烟,捏出一根来叼在嘴上,伸手
又去台面上摸索打火机。光头赶紧凑上来,抢先抓起打火机点燃。王风转头望望他
腆着的笑脸,哈哈大笑。他深深吸一口烟,向天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柱,然后再次问
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周楚楚也在桌旁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王风,眼神中饱含着痛惜之情,半晌她
扭头朝光头说:“你出去吧,叫人给我们送点喝的来,把监控设备关掉,这对你、
他、我都有好处。”光头唯唯诺诺着,试探性地问:“要不我给这位兄弟来点好酒
?都是我留在这给自己喝的?”听到酒字,王风的反应终于算不上迟钝,他点点头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周楚楚已经大声喝止道:“绝对不许拿酒进来,而且以后,
也绝对不能让我看到他在你酒吧里喝酒,你快去吧,我们还有事要说。”光头应承
着退了出去。很快,那个穿着暴露的姑娘一扭一扭地送进一壶水和两个杯子。

  “好点了?”

  沉默片刻,周楚楚相当谨慎地问。

  “有事快说。”王风有气无力地回答,

  周楚楚坐到王风身边,给自己和王风都倒上水,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再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开口说:“王风,我确实有事找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现
在是这个样子。如果你持续这种状态的话,我恐怕只能另找别人了。事情非常重大
,我需要你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

  “先说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兴趣。”王风的语气中透着赤裸裸的搪塞,眼睛
却在台面上搜寻别人喝剩下的酒。

  “东海堂你还记得么?”周楚楚轻轻问道。

  王风沉默。片刻把手里的烟揉成一团,皮肉焦糊的味道传遍不大的房间,而他
的脸除了稍微白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多余冗杂的表情,周楚楚咬着下唇,把眼睛垂下
去。王风沙哑着嗓子说:“记得。”

  良久。

  看着王风比刚才平静了一点,周楚楚接着刚才的话朝下说:“东海堂株式会社
是日本人入侵国内的时候修建的,修建的目的是进行活体实验。这个就是我们对于
东海堂的全部了解。是不是,王风?”

  王风点点头,他真的平静了许多。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敢面对就越恐惧,如
果真的退无可退,你就会发现原来事情并没有那么可怕。过去的一幕幕在王风的眼
前浮现,他喃喃的说到:“是的,那下面埋着很多尸体。我记得,估计都是小日本
做细菌试验杀害的。”说完这番话之后,王风望向周楚楚,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哪
里有点不对劲,他眨着眼睛又仔细思考起来,终于那一丝疑点逐渐清晰起来,王风
睁大了眼睛:“童尸?是吧?是童尸!东海堂下面埋着的都是童尸?”

  周楚楚点点头:“我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个事实,我们一直以为东海堂是日本人
进行细菌活体试验的地点。却都忘了细菌试验体不可能被土葬,而一定是火葬这个
常识。而日本人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儿童关押在这里,这些儿童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你有答案么?”

 王风摇头,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找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和这些有关
?你又是怎么想起这些事情来的?”

  “事情结束以后,你离开了东乡大学,我接替你继续教书。一直都很平静,直
到前年,东乡大学要扩建,建造地基时在东海堂旧址挖出了大量儿童骸骨,紧接着
,在骸骨下面又挖出了一个地下工事。”看到王风眼中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周楚楚
加重语气继续说下去:“没错,是一个地下工事。王风你别不相信,这个消息后来
被封锁了,工人们挖出工事顶部的时候就退出了,剩下挖掘工作,是从西疆调来的
武警部队负责进行的。那个地下工事的建筑技巧和用料,采用了那个时期日本军事
建筑的最高标准。现在东乡大学的新楼,就是以这个工事做地基的。”

  王风无意识的点着头,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写着字,周楚楚讲到东乡大学时他又
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不教书了改作黑社会了么?怎么那光头那么怕你?


  “地下工事被挖掘出来之后,政府派来了特别调查组,封锁了现场,而我看到
那么多童尸,对建造东海堂的真实目的产生了好奇。于是一天晚上我偷偷潜入了工
事,结果被特别行动组的人发现了。”周楚楚准备继续说下去,王风的脸色却一下
子严肃起来:“你是说,你第一次潜入工事,就被特别调查组的人发现了?别开玩
笑,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他们就是发现鬼也发现不了你。”

  周楚楚笑了笑,脸上的神情表示,她早就知道王风会在这里产生疑惑:“我们
换个话题。你刚才和成光头赌了两把,每一把他都没有一点作弊的可能,他甚至提
供给你绝对有利的条件,但你还是赢不了,你知道为什么?”

  王风一呆,随即有些烦躁地说:“能为什么?我运气不好。”

  周楚楚又笑了,她美丽的脸高深莫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东西,我们不知道,或者,是我们知
道但却不相信的。就在那天夜里,我才知道,我们所一直修行与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王风,你觉得阴阳术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很久,王风谨慎地回答:“驱鬼?风水?……我也不知道,
你说吧,别吊人胃口。你比我内行。”

  “阴阳术其实是用来开发人体某些潜能的。强大的阴阳师可以造成许多神奇的
现象,但那时的人们解释不了,只有归于鬼神——其实以目前来看,这个世界上真
的可能没有鬼——我对之态度谨慎,至少没有能够干涉现实的鬼。也就是说阴阳术
其实是一种超能力。”

  王风张大了嘴,并且首次感到烟头烫过的手心疼得要命,世界太滑稽了,他都
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周楚楚,王风一辈子见过的最强的阴阳师在向他宣传无鬼论
。半天。他才找回说话能力。

  “超能力?”王风试探着问道:“是指那些特异功能么?什么手卡电风扇,人
体过电,手探滚油?”

  “比那要深刻的多,我们所指的超能力是指突破传统三维空间的能力,拥有这
种能力的人在多维空间实施,但影响到三维空间的事物——”周楚楚摊开一只手:
“就象对于在二维空间的生物来说,我们所做的事情完全超越他们的一般概念。比
如说你刚刚和光头的赌博。光头的代号叫做纸牌。他可以任意移动三维空间里的每
一张纸牌。所以你和他赌纸牌,除非他愿意,不然你永世都不可能赢一把的。——
我们这么说,你觉得我这只手攥成拳头很正常,但对一个二维生物来说,这就成了
本来应该有平面距离的两点的接触,就成了瞬间移动,所以,超能力突破我们这个
维度空间的常识,但它其实遵循物理规律……算了,我看你也不明白,总之,你就
把这些想象成特异功能吧,”看到王风张口结舌的样子,周楚楚忍不住轻轻一笑:
“那天晚上当我潜入工事时,很不幸就碰到了一群这样的人,所以,我眨眼间就被
发觉了。”

  王风似乎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特别调查组的成员都是拥有超能力的
人?那他们来地下工事做什么?难道那地下工事里有一个超能力者?”

  周楚楚的脸色终于凝重了下来:“不止有一个超能力者,经过细致的检查,我
们发现那里曾经关押过无数的超能力者,在遗址里随处可见超能力者存在的痕迹。
我这么说你会比较疑惑,你看一下这个东西。”周楚楚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递给王风。

  只是一颗普通的纽扣,是那种老式的纽扣,纽扣表面没有扣眼,正面嵌着一块
透明软塑料,背面是金属扣钩。王风将纽扣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也没有看出什么异
常来。“捏一下”,周楚楚在旁边说。王风用拇指和食指将纽扣拈起,使劲一捏。


 有水从纽扣中涌出,顺着王风的手腕涓涓流下,很快地面便被湮湿了,但水流仍
不绝如缕,王风使劲捏了一下,水流大了一点。王风停止用力,水便也不再涌出。
王风嗅了嗅自己腕底的液体,是纯净水的那种气味,王风舔了一下,舌头告诉他这
就是水。“这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这简直是胡说八道,物质可以随便产生了?”
王风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可能是附着了某种能力的物品——”

  “别蒙我。”王风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纽扣:“你给它施加了什么咒语?我现
在是不是处在被干扰状态?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吗?说吧,别骗我。”

  “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而且我也并不是和你来讨论这个问题的。我只能简单
的告诉你,这是我们在地下工事中发现的物品之一,它的特性就是只要受到一定的
压力,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泉水。它可能是个扭曲了空间的虫洞,和什么地方的水
体相连——象这样有奇异特性的物体,在地下工事里还有许多。还有许多物体,我
们尚未找到他们的特性所在。但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在这个地下工事里,曾经存在
过许多具有超能力的人,他们用他们的超能力改变了这些物体。而这些人最后去了
哪里是一个谜。地下工事中的痕迹明显表示他们都整体撤退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王风将纽扣顺手塞回自己的口袋。

  “哦,你是说我现在做什么是吧?我名义上仍然是东乡大学的讲师,但是我还
有另外一个身份,”周楚楚谨慎地说:“我现在是超能力协调局的人,随着越来越
多超能力者被发现,我们需要对他们进行统计和管理。同时,也需要他们配合我们
对超能力进行研究。我们直接对特别安全部负责。那东西不能给你,真的,违反规
定——好吧,唉,借你玩两天,千万千万别弄丢了。”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王风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超能力就超能力吧。
我完了,废了。我现在只想去找瓶酒,必要的话找个姑娘上床——我是个烂人,对
,我现在是个烂人,早死早超生。你周楚楚现在是要害部门的人,东海堂原来关押
着很多具有不明超能力的人,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除非是你工作太忙,想让我重
新回学校去做讲师。”王风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斜眼却看到周楚楚没有说话,吓得
把笑声咽回去说:“我说着玩的,你可别真让我回去教书。”

  “不是让你真回去教书,但确实是让你回去。”周楚楚站起身来:“最近学校
接到有关部门通知,日本早稻田医科大学校长,也是他们学校临床系的系主任白河
秀树,近期应我市临床医学会邀请来进行学术交流。他的秘书已经将行程传真过来
了,老头子指明要住在东乡大学的招待所,而且安排了整整一个下午要参观学校。
所以,学校必须指定一个人来陪同,而这个任务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原来
是东乡大学的讲师,对学校情况相当了解;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应付陪同过程中
的突发事件;”讲到这里,周楚楚轻轻一笑:“你爱国爱到有点狭隘民族主义了,
所以我们可以放心,你绝对不会借此逃亡的。哈哈哈。”

  周楚楚虽然笑着,眼睛却没有闭上,仍然注意着王风的表情。王风皮笑肉不笑
的哼哼了两声,终于一拍桌子:“周楚楚,你少给我绕圈子,就凭这三个条件来选
人,一抓一把。你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周楚楚不笑了,她思忖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地下工事中的资料,绝大部
分都已经销毁,但就凭剩下的一星半点线索,我们可以确定,当年在地下工事中医
学研究的负责人之一,就是即将来访的白河秀树。也就是说,当年就是他在地下,
对关押在这里的超能力者进行着形形色色的研究。而工事头顶那一堆堆的童尸,想
必和他也不无关系。早稻田大学的临床医学实验基地,据日本国内传言,也是日本
军方的秘密基地之一。所以,尽管此次来访是由我市相关协会提出邀请的,但内情
绝非这么简单。我们都认为白河一定另有目的,所以他坚持要住在东乡大学,这样
,他离原来的工作地点东海堂就很近。”

  王风再次笑了出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白河秀树离开中国已经60年了,当
年他多少岁?再加上60岁,他也就是一糟老头子,说不定吹个风受个凉,就把命丢
在中国,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周楚楚叹气:“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不过小心无大错,我们还是要谨
慎对待。所以,我希望你能参加进来,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想你也能应付。”
周楚楚热切的目光望向王风:“这可是比较刺激的,因为我们希望通过你的观察,
对我们破解地下工事的谜团有所帮助。而且,除了你做陪同,本地翻译的工作是由
我来做的。”她的声音忽然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这关
系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和希望。”

  王风不说话了,最后一句打动了他。他咬咬牙,掐灭手中的烟头:“有意思,
我参加。白河秀树什么时候到?”

 上午十一点,东乡机场。

  飞机从跑道上转过弯来,速度逐渐减缓,最后停了下来。停机坪上等候的欢迎
人群急速迎上前去,一条横幅展开来,上面写着“欢迎早稻田医科大学校长白河秀
树莅临本市”。横幅前面站着一排大腹便便的领导。卫生局的、临床医学会的、以
及东乡大学的。王风和周楚楚各自站在两边。大家都等待着机舱门打开。主管卫生
的副市长这时左顾右盼起来,看到周楚楚时长出一口气,探身悄悄问她:“日文的
‘欢迎’怎么说?”

  周楚楚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相当苍老却显得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经出现在出口
,身后还跟着一些工作人员模样的随从,正是传真照片上的医学教授白河秀树。记
者、保镖和官员们一窝蜂地抢上去。

  “啊……”副市长开了腔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与照相机集中在他脸上
,副市长同志紧紧握着白河秀树的手用力摇了两摇,然后好象发条松了的钟一样忽
然静止,目瞪口呆地看了白河秀树大约半分钟才回头在人群里找到周楚楚,问:“
日文的‘欢迎’到底怎么说?”

  “康艾西吗素。”周楚楚轻声紧张地提醒。

  “康,康,康艾西吗素!”副市长回过头去,热情地摇着白河秀树的双手,白
河秀树忍不住笑起来:“谢谢,谢谢,但是我会说中国话,我们可以用中文交流。
这一位小姐,”他看了看周楚楚:“就是翻译小姐了吧?你的日文很标准,但我想
我们也可以相互学习的吧!”

  大家如释负重,摄影的声音终于响成一片。副市长开始热情的向白河秀树介绍
前排的领导,王风百无聊赖地排在队伍后面,等待着东乡大学的领导介绍自己。场
面虽说不上热烈,但伴着中午和煦的阳光,感觉也是非常融洽。

  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王风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身边一扫而过,好像一
条冰冷的蛇猛然掠过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他集中自己的全部精神去对抗这股
力量,同时警惕地注视着白河以及他身边的人,他的目光和白河旁边一个戴眼镜的
敦实汉子相遇,汉子脸上划过一丝隐约的惊诧,接着力量消失了。

  王风的精神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冷汗已经渗出。

  “这位是学校的教员,王风,您在学校住宿期间,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可以随
时向他请求帮助。”一行人来到王风的面前,东乡大学的校长热情的向白河秀树介
绍到,王风从刚才的惊诧中醒过神来,连忙向自己面前的白河秀树一点头,同时将
手从胸口伸向白河秀树,想同他握手。  白河秀树身后的男子突然轻声嘟哝了一
句什么,从他身边闪出一名女子,以极快的速度在白河秀树的身上比划了两下,似
乎替他在驱赶身边的虫豸。而王风准备伸出的手却如同碰在了一堵坚固的墙上。无
论如何也没能伸出去,别人看来,他仍旧是手抚着胸口站在那里。王风尝试了几下
,却始终无法穿透这面墙壁。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待握手的白河秀树看王风
没有伸出手来,微笑了一下,将自己伸出的手也抚在胸口,朝王风一点头,继续朝
前走去。等到白河一走开,那面墙也立即消失了,王风来不及收回自己刚才运在手
上的力道,右手猛然向下挥去。

  一只非常稳定的手准确地将王风的手握住:“藤原光义,请多指教。”正是白
河秀树身后那个矮壮汉子。王风的心里猛然一跳,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平静的说
:“欢迎到东乡来。”心中却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藤原旁边的那个女子。那个女
子却没有抬头,一头自然长成的金发显示她并非亚洲人。只用右手在左手掌上胡乱
划着。王风忍不住问道:“您旁边这位好像不是日本人。”

  “是的,她是玛利亚,法国人。”藤原简短的用生硬的汉语回答,并且松开了
王风的手,朝前走去。

  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中午宴会过后,白河秀树回到招待所休息,准备第二天
的发言。他们一行被安排在大学招待所的二楼,这座楼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外墙
上长满了爬山虎。白河秀树的房间在楼道中间,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学校的小花园,
环境优美静谧。他对面的房间住着他的秘书。其他人都安排在里端的房间,王风住
在了他房间外端的第一间房。周楚楚则住在对面。

  接下来的几天仍旧平淡,白河秀树出席了临床医学会组织的研讨会,并且发表
了精彩的演讲,尽管王风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看到现场那么多白发苍苍的老
头由衷的鼓掌而猜测的。下午研讨会结束后,白河秀树已经很疲惫,直接回到招待
所就休息了。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这几天里,王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河秀树,这是一个爽朗、正直的老人
,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和几十年前的双水屯事件有任何联系,但这倒不是主要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那六个一直紧紧跟随在白河秀树身边的随从。说他们是随从,仅
仅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名词来描述,但他们的所做所为、气质特征却完全不象是随
从。他们在实际地控制着每一个和白河秀树对话的人,所有和医学无关的事情都被
在半途中岔开了。

  王风试着和他们搭话,也没有什么结果。他们就象是自动答录机,客气,却冷
冰冰的。尤其是那个藤原光义,对王风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白河秀树本人对周楚楚
倒还是客气,但由于那八个随从,再加上白河秀树自己的中文相当流利,周楚楚并
没有多少和他对话的机会。每天晚上,两个人都碰个头,结果都是一无所获,看来
在研讨会召开这几天是指定没有故事发生了,两个人都将希望寄托在白河秀树参观
东海堂的那天。

  研讨会终于开完了,明天上午,白河秀树将在学校领导陪同下参观东海堂,随
后在图书馆出席图书捐赠仪式,行程结束后,他将返身归国。当天晚上,两个人又
在王风的房中碰头,交换着看法。他们两个这时的心态很矛盾,一方面,他们想这
一切快点结束;另一方面,他们又特别渴望能从这老人的口中得到一点历史信息,
以便对揭开地下工事之谜有所帮助。这些天王风跑上跑下的照顾老头的起居,实在
是毕生从未有过的事情,累得他躺在床上,听周楚楚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周楚楚
说到半中间,听不到王风的回应,回头看他已经睡过去,轻手给他盖上毯子,走到
门口将灯光关掉,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门被静静的打开,走廊里空无一人。周楚楚轻轻拉上门,朝对面自己的房间走
去。就在这时,旁边的门支呀一声打开了。那个法国女人玛利亚走了出来,一些断
断续续的谈话也从屋内传出:“不可以再等了,明天,我们必须得找到答案。”这
是藤原光义的声音。

  “我可以确定,他已经苏醒,而且,他必定……”玛利亚将门拉上,面无表情
地望着周楚楚,似乎在等待她离去。周楚楚突然兴起一个念头,她想进到白河秀树
的房中,看看他们在谈什么。想到这里,她迈步走过去,脸上堆着笑用英语对玛利
亚说:“先生还没有睡呢?我去看望一下他。”

  玛利亚侧身堵住了她的路,虽然她没有说话,脸上和眼中的表情明确无误地表
示这是不可能的。

  周楚楚佯装没有看见,她伸手出去,探过玛利亚的肩膀准备去敲门。却没想到
玛利亚突然一伸手,就将她的右手腕捏在手中,生生塞了回来。

  然后周楚楚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次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能力”之时,玛利亚已经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面
前迅速比划了两下,她划的样子很奇怪,似乎就是两个圆圈。而周楚楚的双手手腕
就有如被镣铐一样的东西所钳制。痛入骨髓。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吃惊的事情。

  看到周楚楚脸上的表情,玛利亚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还不容周楚楚考虑,她
迅疾无比地伸手在周楚楚的身上转圈划了几道。周楚楚立刻产生了被捆绑的感觉,
她用力挣扎着,但双腿也很快感觉被缚了起来,她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倚着墙开始
朝地面滑落。还没等她叫出声来,玛利亚的手在她双唇中间一抹,周楚楚的嘴就像
被拉上的拉链一样张不开了。

  玛利亚搀起她,挪动到周楚楚房门口,伸手转动把手,房门关着。玛利亚的手
再次伸出,在锁眼旁边划了一个钥匙的形状,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她将周楚楚推进
房屋,推倒在床上。然后冷冷地用英语说:“没有事情的话,请不要随意打扰白河
秀树先生。”说完,她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退出房去。

  周楚楚身上的冷汗这时才冒了出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轻轻叫了一声。这
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原先的猜测没有丝毫错误,那六个人看来都是强大的超能力者。周楚楚无由地
担心起来:王风知道这一切吗?他现在在哪里?

  东海堂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行人走了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都是尘土的气息
。副校长伸手请白河秀树朝里面走。王风站在白河秀树的侧后方,他惊讶的发现,
这个一贯镇静的老人,现在腮边的肉在微微颤动,显而易见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激
动。他甚至没有理会副校长的热情解说,一个人急忙就走了进去。白河秀树站在东
海堂的地面中间,环顾着四周的摆设。

  日本人败退后,这里作为日本侵华罪证的一部分,被政府完整的保存下来。所
以,几乎所有的物品都原样未动。白河秀树戴上手套,开始在凌乱的桌椅中间游走
,时不时伸手抓起实验器皿来观察。他的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丝毫没有理会副校长
殷勤的介绍。当他走到墙角一个立柜前面时,他的脚步缓慢下来,伸手打开柜门仔
细查看着里面的器物。王风发现他悄悄向藤原光义递了一个眼色。藤原光义立刻走
上前去,两个人将站在柜门前,阻挡着来自后面的其他人的视线。王风心中一动,
迈步想朝前走,玛利亚立刻拦在了他的前面。王风想起那天在机场发生的事,又想
起周楚楚讲述过的昨天发生的事。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出了东海堂,白河秀树又恢复了自己一贯的镇定,下午他出席了图书捐赠仪式
,代表早稻田医科大学捐赠给东乡大学一批学术书籍。随后便回到招待所开始收拾
行李,准备回国。王风和周楚楚借此机会聚到一起,周楚楚悄悄说道:“你注意到
他最关心的那个柜子了么?那是整个会社里面最神秘的一件东西,地下工事被发掘
出来以后,我们顺着防御门的引线,发现开关就在那个柜子里。而且,那个柜子里
的东西和整个实验室都格格不入。那里面放着许多生活用品,都是特别制作的,而
且每件物品上面都打着一个○字。你觉得那是怎么回事?”

  王风思忖了一下:“除了柜子里的东西,其他东西上面都没有○符号么?如果
是这样的话,应该是原来有一个代号为○的人存在。”

  “没错,我们也是怎么判断的,而且,这个○号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但绝对不是白河秀树。”周楚楚接上王风的话说道:“我本来想趁今天他参观东海
堂的时候,旁敲侧击一下,可是你发现了么?玛利亚根本就不允许我们起这个头。


  王风皱起了眉头:“你说白河秀树身边这几个人究竟是干嘛的?第一,他们不
是白河的随从,因为他们对白河表现出一种尊敬却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他们也不是
保镖,因为白河也从不向他们下命令。第二,他们不是医生,他们连一点最起码的
医学常识也不懂,这是当班医生说的。第三,他们不是警察,也不是罪犯,但我看
得出来其中有些人从前杀过人。第四、他们的任务不是保护也不是辅助,而是让白
河不能说某些方面的话。五、他们的人种、年龄都全然不同,有白人,有黑人,还
有一对孪生兄妹,倒象是从世界各地凑起来的。”

  “藤原光义应该是他们的首领。”周楚楚接下去说:“,但他确不象一个领袖
,因为谁的意见他都问,就是从没和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说过一句话……不但他
,似乎所有的人都从没和她说过话,但他们在一起走路时总是不自觉地让那姑娘走
在最中间。”

  王风赞同的点点头,随后又焦虑的摇摇头:“这么一帮人聚在一起,肯定不会
是来访问这么简单,可惜我们跟了这么几天,始终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甚至连
一点边都没有摸到。明天,白河秀树就要回国了。他一走,这些疑问我们就更没有
机会去探究了。我看倒不如我们干脆直接单刀直入去问问白河秀树,看看他的反应
,从中找出机会。”

  周楚楚摇头:“昨天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王风,有那几个人在,我们压根没
有单独接触白河秀树的机会。那女人的能力简直太可怕了。我想起昨天我被她封住
嘴的情况,心里就发虚。我的能力不是战斗倾向的,我拿她没有多少办法。”

  王风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周楚楚说的是对的,两个人同时哀叹一声,一筹莫展
地望着窗外。就在这时,房屋中的电话突然响起,王风伸手抄起了电话,等他挂断
电话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喜出望外,周楚楚奇怪地看着他问:“什么事情,把你
高兴成这样?”

  “白河秀树说感谢我这几天的全陪,向我表示感激,请我过去品茶。”

  门开了,白河的脸探出来,表情明显地带着厌恶,但看到是王风时,立刻换上
了一副笑脸。“原来是王风先生啊,我还以为是藤原光义他们那些人呢。请进请进
,我新买了相当好的绿茶,一起喝一杯吧。”

  那老头表情轻松之极,王风一笑,走进屋里。

  “要多讨厌有多讨厌……整天跟着你,我连睡觉的时候都感觉被几双眼睛监视
。”白河秀树一边忙活着泡茶一边不满地嘟囔着说:“这些家伙平均每小时要敲十
八次门,今天难得地清净,想起您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特别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您怎么会说中文的?”王风很感兴趣地问。

  “中文算是我的第二母语。”白河秀树回答,“二战期间,我在关东一带呆过
很长时间。”

  “关东?那不就是指东北吗?”

  “是东北……”白河秀树沉吟着,似乎很后悔挑起这个话题,及时地岔开话头
:“我们不说这个了,那天在机场,我注意到你和藤原似乎有点不愉快?”

  “哦,也谈不上什么不愉快,只不过握手时间长了一点,他手劲可真大。”

  “王先生可真会打马虎眼,你知道说的是什么。藤原君可不仅仅是手劲比你大
而已。”白河秀树透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知道的,他有一种能力,一种中国人
所说的神一样的能力,常人是抗拒不了的。”

  王风心中一凛:“您居然信神?”

  “我从前也信。”白河秀树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相当虔诚地信。可是后来
……不信了。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世界观崩溃了。从此我开始不相信神灵,只相
信人类自己的力量。”

  “是吗?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王风饶有兴趣地问。

  “不说了。”白河秀树的脸上掠过一抹悲凉的神情。

  “那么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王风追问道。

  白河秀树直视着王风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理论上说目击是有可能的。如
果在地磁异常或者次声波过多的地方更有可能。”白河沉着地说:“1973年北海道
地方有过四十七人同时见到雪女的例子,事后经研究发现是地磁异常,干扰了脑电
波的活动。人类的身体是很奇妙的,有着许多我们并没有认识到的东西。眼睛有时
候是会欺骗你的。你觉得有,那就是有,至于真的有没有,不重要——你们中国人
有句老话:疑心生暗鬼。”

  王风没什么话可以接下去。过了一会,他试探着开口问:“您以前在这里工作
过吗?”

  “以前?”白河秀树看了看四周,断然说道:“没有。不,我从没有来过这个
地方。”

  “那您二战期间不是在这一带呆过很多年吗?”

  “那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不是在这里。年代太久,景物什么的完全不同,
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白河秀树的口气一听就是撒谎。王风想,但他无从反驳。

  “夜已经很深了,王先生,我们都该休息了,明天还有漫长的旅途,和您交谈
很愉快。”白河秀树下了逐客令。

  “请再等五分钟。”王风下了决心,坐在沙发上不动:“我只问一个问题就走
。”

  “你说吧。”白河的语气里透着万分的不耐烦。

  “‘东海堂’在二战的时候,在这里,”王风加强了语气:“进行过某种药物
实验,并且产生了一些可怕的后果,据我所知,这里从前叫做双水屯,但从前的居
民都已经消失了。关于这件事情您知道多少?”王风几乎是一口气地吐出这一堆问
题。白河秀树脸上的表情就象被蜇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也最好忘了它!”

  “我不可能忘记。”王风直视着白河秀树:“任何人有过象我一样的经历都不
会忘记!”

  白河秀树瞬间变换了数种不同的表情。最后,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走到门口
把房门关上,接着从一旁的器具架上拿起一把手术刀。

  王风的心提了起来,但随即发现白河不过是要用它来切开雪茄头而已。

  白河颤巍巍地点着了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咳嗽起来。接着他苦着脸说:“医
生不该抽烟的。”

  “王风先生,这些年来,我曾经进行过许多次催眠活动,催眠的目的是为了让
二战时期的老兵或者幸存者忘记自己记忆之中那些可怕的经历或者记忆。坦率地讲
,我精于此道,我曾经给数不清的人解除过精神上的痛苦。但我从来没有能把自己
催眠。我过于了解这一切过程,因此,二战期间那些事情我永远都忘不了。”

  “永远都忘不了。”白河秀树的眼神有些迷惘。

  “你说得对,东海堂是存在的,药物实验也是有的。但是在给别人催眠的过程
之中,我发现一些人关于东海堂或者药物实验的记忆被锁住了。还有一些我所知道
的了解这段历史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意外,他们从前都是东海堂的雇员。当然,
我也是,不同的是我直到现在都是。”  “东海堂是一家战争机器研究所,它不
是‘存在过’,而是‘存在着’,直到现在还为超自然武器生产进行研究,是一家
国家经费的秘密组织,由首相高级助理直接管理。但它又不存在,因为除了内部员
工,专门存在着一些人负责把无关人物关于东海堂的记忆消除掉。实在无法消除的
人会被杀。这些人的称呼是‘灵能突击部队’,每一个都是超能力或者其他一些异
能的拥有者,他们是从全世界选拔的在这方面最强大的几个人,利用他们的能力可
以在法律之外不留痕迹地处理任何事情,一共有六个人。没错,就是跟着我来的这
六个人。因此,王风先生,仅仅是知道‘东海堂’这三个字,就已经是一种危险。


  一缕寒气从王风心里升起来。

  白河秀树一边说,一边不被察觉地晃动烟头,不由自主地,王风的眼睛随着烟
头开始转动,他的大脑越来越悃,一个声音柔和而无可辩驳地说:睡吧,睡吧。

  “对不起,王风先生。但我相信你会感激我的,我尽可能使用最柔和的手段去
封锁你的记忆,好使你远离突击部队的威胁。因为所有接触我的人都在被监视。而
且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即使再说多少次,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你说是吧
?千万不要抗拒也不要挣扎,催眠必须讲求精确……”

  白河秀树的最后几个字好象是从梦中的天国飘来一样,王风的呼吸越来越细,
终于沉重地闭上双眼。

  “好了……好了……你忘了今天的一切……以及关于东海堂的一切……你感到
很舒服……再过几分钟你就会醒过来,和我告别之后下去休息……好了……好了…
…”

  白河秀树长出了一口气,疲倦地站起身来。他把雪茄掐灭,走进盥洗室去洗了
把脸,久久地用手捂着眼睛……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镜子,忽然间觉得有些奇怪


  镜子里的人当然是他自己,这是一个普通的光学现象,除了一点--镜子里的他
是没有五官的。

  “没有脸?不可能。我在镜子里的虚象怎么可能没有脸呢?一定是我过于疲劳
而产生了幻觉。”

  白河秀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

  “当然不是幻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镜子里回答他:“你的虚象是没有脸的
,这一点千真万确,不要怀疑。”

  “现在连幻听都有了。我该吃药了。”白河秀树说,身体感到冷而且脸色有一
些发白:“我今天太累了。”

  “你一点都不累。也没有幻听。”

  “人的大脑真是奇妙。但无论如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明天要研究一个新
课题了。”白河秀树声音有些发抖,他想转身出去,但目光却着了魔一样定在镜子
上一动不动。

  “世界上当然是有鬼的。”那个尖细的声音发出两声枭鸟一样的怪笑:“你很
迷惑自己没有脸吗?那好,我来给你看一张脸。”

  镜子里似乎幻起了一阵烟雾,一切都消失了,接着,一张英挺的男性面孔慢慢
浮现,他在笑。白河秀树的眼睛瞬间睁圆了,他面庞扭曲,用力按住胸口倒退了几
步,嘶声说道:“○……”

  接着他象一袋面粉一样砰然摔倒,失去了知觉。

  同一个时候,王风呆滞的从沙发上站起,梦游一般地开门走出,向自己的房间
走去,在他的身后,走廊尽头的几扇门纷纷打开,白河秀树的六个随员面色铁青地
冲向白河秀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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