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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four (役亡师), 信区: Marvel
标  题: 鬼传 14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un 27 12:43:21 2006), 站内

from水木社区

起先泡在雨里不觉得,现在在干燥的屋内一坐下,便觉得冷得厉害,三个人都不由
自主地哆嗦起来。古航起身将大门关好,然而风还是从某些缝隙里钻了进来,发出
蛇行般的咝咝声。

  他们开始想办法将自己的身体弄干。

  林檀将体恤脱下来,用力拧干之后,擦了擦湿漉漉的身体,再次拧干后穿好。
他正要脱下裤子如法炮制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女孩轻轻的笑声。他朝发出笑声的
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却看见就在那个方
向,在地面上,一双小小的鞋子正在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只有一双鞋子,却没有看见穿鞋子的人。

  林檀吓得呆住了,紧紧盯着那双鞋,一霎也不敢霎。

  鞋越走越近了。那是一双小孩子穿的旅游鞋,脚底上带有红色的灯光,每移动
一步,那红光便闪一下。

  林檀又看了一小会,他听到朱跃军问自己——“你怎么了?”——然而他无法
回答,因为那双鞋已经近在身前,眼看就快要踩到他自己的脚了。这下他再也忍受
不住,跳了起来,开始朝房间的另一边跑去。他满怀着恐惧,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那双鞋移动的速度也明显地快了起来,发出啪哒啪哒急切的脚步声,看起来就仿佛
鞋子正在追赶着自己,这让他越发害怕。

  只跑得几步,他便被朱跃军和古航抓住了。

  “怎么了?”朱跃军问道。

  林檀牙齿打战,指着身后:“鞋子。”

  朱跃军和古航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道:“什么鞋子?”

  林檀正要说,却愣住了。

  那种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回头望望,那双鞋子也已经不见了,地面上甚至连鞋印也没有没,就仿佛从
来没有过一双这样古怪的鞋子。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问道;“你们刚才看见一双鞋子在地上
走吗?”

  “什么?”那两人露出困惑的笑容,“没有,你说的是什么?”

  这种回答让林檀全身无力,他甩开他们,在房间里转悠起来,想要寻找那双鞋
子。那两人不知他要干什么,紧跟在他身后寻找着。

  整个大厅都转遍了,甚至连桌子底下都仔细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古航不耐烦地大声道。

  林檀慢慢从桌子下直起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露出怀疑的神
色,朱跃军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林檀摇了摇头。

  他疲倦地坐回椅子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朱跃军他们既没听
到声音,也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他朝朱跃军他们望去,那两人也同情地望着他。

  就这么对视了一小会,朱跃军和古航的脸上忽然掠过一种惊讶的神情,接着,
两人同时朝墙壁上的一扇门望去。

  林檀也跟着看了过去,但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而朱跃军他们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他们的眼睛蓦然睁大,努力盯着那扇
门,似乎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古航甚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然而林檀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朱跃军和古航开始瑟瑟发抖,他们的脸色变得铁青,身子朝后仰着,似乎在躲
避着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接着,他们猛然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那两双眼
睛瞪大到了极限,黑眼珠完整地漂浮在白眼珠之上,看起来十分瘆人。林檀被他们
的神情感染,也害怕起来。经历过那双鞋子之后,他明白有些东西会被他们中的某
些人看到,而另一些人却看不到。现在,朱跃军他们显然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姑且不论那是否是一种幻觉,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视觉和听觉的体验,是非常
真实,也非常恐怖的。林檀深深理解那种感觉,然而他最害怕的还不是那种感觉。


  他最害怕的是,那并不仅仅是一种感觉。

  倘若他们所见所闻的都是一种真实的存在,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这样
古怪的特质呢?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呢?

  这些念头在林檀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感到十分恐惧。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慢慢靠近朱跃军他们身边——在走动的时候,他一直紧盯着朱跃军他们的眼睛,因
为他看不见那种暗中存在的东西,因此无法判断那种东西是否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因此只能依靠朱跃军他们的表情变化来稍作判断了。

  如果他们的眼光移向自己,那就表示那东西移到了自己这边。而现在,他们依
旧紧盯着那扇门,只是身体在不断后退、后退、后退……

  林檀加快了脚步,他只敢从朱跃军两人身后靠近他们,因为他不知道,在他们
前面,在他们的眼睛和那扇门之间,那种无法看见的东西,究竟距离两人有多远。


  他终于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你们看见什么了?”他低声问。



朱跃军他们仍旧紧盯着前方,并不回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那东西是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们两人忽然跳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朱跃军同时拉了一把林
檀,示意他跟着自己跑。

  林檀也跑了起来。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林檀正要伸手开
锁,古航忽然大叫一声,将他的手打开,拉着他又跑了起来,林檀边跑边回头朝大
门望去,却看见那把锁自动地动了一下,反锁起来。他心中咯噔一下,感到十分后
怕——显然有个什么东西在控制着那把锁,刚才若不是古航阻止自己,只怕他就要
和那东西相接处了。看古航的反应,那东西绝对不会是多么赏心悦目。

  房间其实是很大的,但在逃命的情况下,就显得很小了,他们只能一圈又一圈
地绕着房间狂奔。朱跃军和古航不是扭动着身子,似乎是与某样东西擦身而过。林
檀看不见那东西,只能如法炮制。他很快就跑得气喘吁吁了,若不是古航强行拉着
他跑,只怕他早已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当他再次跟着他们跳过某样看不见的东西时,他大
声问道。

  “很多。”朱跃军简洁地道,他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后方、以及左右两
边,看起来,似乎满屋子都布满了某种林檀无法看见的东西。

  林檀正要再问,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右手,他忽然莫名地一震。

  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掌不见了。

  自己的右手臂仍旧在前后挥动着,帮助奔跑中保持平衡,但是手臂的末端,却
仿佛被人斩去了一截一般,空荡荡的,看起来十分刺眼。

  看到这个情况,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古航猛力拉他,一边用恐惧的眼神望
着他们身后,一边大声道:“快跑!”

  林檀举起右臂,颤抖着对古航说:“你看!”

  古航匆匆扫过一眼,又拉着他朝前跑:“知道,很多,我们快逃。”林檀被他
拉得朝前跑了起来。

  “我的右手没有了。”林檀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中,终于哭了起来。

  古航和朱跃军都吃了一惊,他们回过头来望着他,一边躲避着那些不可见的东
西,一边拿起他的右臂,看了看,两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开什么玩笑,快逃!”


  看他们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林檀少了一只手掌,或者说认为这样的损失
和满屋子的怪物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对于林檀来说,这事非常严重——他
看不见那些怪物,即使它们的确存在,却对他毫无影响,而手掌的缺失,却让他想
到了蓝飞。

  他想到了蓝飞在黑夜中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她只剩下一只手。这说明自己
也在消失,首先消失的便是右手,接下来会更多,也许他整个人都将不复存在。如
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看不见的怪物,对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少了一只手。”他再次举起右臂重复着。

  朱跃军停了下来,眼睛看着他,然后认真地望着他的右臂,在右臂末端的虚空
处——那里本应该是一只手掌的,现在没了——朱跃军在那里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仿佛举起什么东西似的,将那拳头递到了林檀面前。

  林檀的眼睛瞪大了。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仿佛被另一个人温暖的大手抓住,正在朝上举着
,而他也亲眼看到,自己的右臂,在朱跃军的掌握之下,正慢慢抬了起来——而朱
跃军的手中什么也没握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抓住了你的手,它还在。”朱跃军说。

  他忽然明白了朱跃军的意思——是的,他刚才抓住的是自己的手,这说明自己
的右手掌的确还在,只是自己看不见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朱跃军拉着跑了起来。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林檀大声问。

  “不知道!”跑了这么多圈,朱跃军已经中气不足了。林檀展眼打量着安静的
房间,感觉自己这几个人就像疯子,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墙壁打转。他忽然想到,那
些关在精神病院里的人们,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并没有发疯,只不过是别人看不
到他们所看到的东西罢了。想到这个,他打了个寒噤——那样未免太可怜了。



他站住了。

  这回他是铁了心要站住了,以他的性格,这样坚决地拒绝做一件事是非常难得
的,朱跃军和古航两个人合力拉他,也毫无用处,虽然勉强将他拖动几步,他脚底
下却如同木头一般,半点也不配合,反而使出千斤坠的架势,几近于无赖般地将身
体朝下压,竭力使自己停留在原地。

  “你搞什么?”古航火气很大地问道。

  “我不想跑了,我没看见有什么东西。”林檀低声道——他看见朱跃军正拉着
自己那只看不见的手猛力拽着,同时还在紧张地四处张望,努力躲避四周涌来的无
名物体——这情形让他恐惧,也让他厌倦。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既恐惧又令
人生厌,他很不喜欢这种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控制的感觉。

  也许那种暗中的力量,此时正潜伏在冥冥中某处,嘲笑着他们的胆怯。

  “我们看见了!”朱跃军开始焦躁起来,在他看来,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降临
,而这个傻乎乎的学生样的家伙,却不知危险将至。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眼前
看到的一幕惊住了。

  他的脸色变了。

  古航的脸色也变了。

  林檀诧异于他们面色的瞬间改变,正要问他们又看到了什么,只听他们大喊一
声“快逃”,便放开了他的手,两个人自顾自狂奔起来。这次奔跑的速度仿佛快了
许多,林檀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再次从林檀身边经
过时,从他们的身体上散发出潮乎乎的汗水味,那些味道十分浓厚,如果说恐惧也
有气味,那么这大概就是恐惧的味道吧。他们跑过时的风将林檀的头发吹得飘了起
来,他转动头颅到处看着,却依然什么也没看到。

  他只看到自己的手臂也开始消失了。

  这真是一副恐怖的景象。他的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先是手臂,
然后慢慢蔓延到了右半边身体,它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副
画,正被一把画刷一笔一笔地涂去——当他的右腿也开始消失时,他的身体摇晃起
来。他感到站立不稳,想要走过去靠着墙站立,但是朱跃军和古航正在房间里疯狂
地奔驰,他们总是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在他与墙壁间形成一道运动的屏障,他就像
一个像过马路的行人,总是被疾驰的汽车所阻拦。

  他摇晃着身体慢慢朝墙壁走过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感觉到自己右腿的存在,这条腿正和左腿一起运载着他,
将他送到墙壁边上去,然而他却看不见它。有几次朱跃军他们撞倒了他,他摇晃一
下,右腿及时地伸了出去——从感觉上伸了出去,于是他保持了平衡——但当他看
到自己空荡荡的半边身体时,又开始摇晃起来。他伸出左手尝试着摸了摸自己右边
的身体,却什么也没摸到——这太奇怪了,右边的身体分明有着清晰的感觉,并且
帮助他保持平衡,他左边的身体却无法感知到右半部的存在。

  视力上的缺失也能造成身体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肯定是心理上的。林檀这么
想着。

  他仍旧在消失。

  而在这个他正在消失的房间里,他的两个同伴似乎已经疯狂了,他们面色苍白
,嘴边冒出了白沫,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房间里疾驰狂奔,头发和衣服都
朝后飘着,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来——这种情形让他感到异常孤独。

  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呢?

  联想到自己消失的身体——它消失了,却依旧存在着,他可以感觉到这个身体
的每一部分,却摸不到也看不到——依照这个思路,他不由想到,也许那些他所看
不见的东西,也是这样的存在,如同他消失的半边身体一般存在着。

  现在,他的身体的右半部分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了,看见自己只剩一半的身体
,是一件异常骇异的事情,幸好这个过程是缓慢发生的,当它变成事实后,林檀已
经能够适应了,虽然仍旧恐惧,但总算没有晕厥过去。

  接下来就该轮到左边身体了。他用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左边身体,苦笑着想。同
时他也用那只感觉中存在而视觉上已经消失的右手抚摸着左边的身体,同样,他的
右手只接触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左边的身体对于右边来说也是不存在的。

  而这两个互相之间不存在的半边身体,组合成为一个完整的林檀,并且协调一
体地行动着。

  不知道朱跃军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这个古怪的样子。

  这么一想,林檀这才发现,朱跃军他们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经过自己身边了。




狂奔的脚步声依然在响着,房间里尘土飞扬。

  林檀抬头望去,整个房间几乎一览无余,却没有看到那两个人。

  他朝身后望去——也没有人。

  只有灰尘在空气中扑腾,视线在灰尘中变得模糊了,他咳嗽了几下,摇了摇头
——也许那两个人也消失了。

  倘若他自己的身体依旧完好,对于同伴消失这件事,他一定会非常紧张,然而
,连他自己也在消失的边缘,那么其他人的消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他想。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脚步声在狂响。脚步声是朱跃军和古航存在的证明,当
然,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汗水味道,这些残余的信息证明着他们的存在。而另一个
世界将是如何模样,林檀一无所知,他只能眼看着同伴和自己消失。

  也许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吧?林檀抚摸着自己残存的半边身体,感叹不已——死
亡的恐惧,其实也不过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假如我们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
并且可以肯定,在那个世界里会遇见我们熟悉的人,那么,死亡,或者另外一个世
界、两个世界,无论是另外的什么世界,实际上也并不那么可怕吧?

  人的思维真是相当奇怪,它的速度常常令人惊异,林檀从寻找古航他们、到发
现他们并不存在、继而产生上述联想,中间只不过两三秒的过程,在这两三秒钟内
,灰尘从地面上扬起,甚至还来不及落下。依照常理,人们在最后的关头,大概会
回顾他们的一生,想起一些重要的人,一些未完成的事。无法肯定林檀是不是也会
产生这些想法,因为时间太短,即使是思维的速度也无法兼顾那么多方面,他还没
有来得及深入考虑消失这个问题,事情已经改变了。

   当他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寻找主跃军和古航时,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已经从房间
的另一端靠近了他的身边,很快,他便发现那种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本能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去,想要尝试着摸到那两个人——他同时伸出了
两只手,看得见的左手和看不见的右手。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变魔术一般,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朱跃军和古航流着汗水
的脸。他们两个人似乎是凭空从空气中冒出来一般,正呆呆地望着他,面上是一种
不可思议的惊诧与恐惧之情,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林檀,而是某种怪物。他首
先被他们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接着,他们的表情让他立即低头审视起自己来——
也许自己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错,他的确是发生了变化——丢失的那半边身体奇迹般的回来了,似乎从来
就没有消失过一般。他的身体完整无缺。林檀又惊又喜,仔细查点过后,发现自己
右半身的所有部分都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遗漏。

   “我又回来了!”他惊喜地说。

   朱跃军和古航凝视着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神情。朱跃军紧皱着眉头,
抹了一把汗,苦笑道:“还没有。”

   “什么?”林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朱跃军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一闪,似乎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和古航两人同
时朝后一跃,古航立即奔跑起来,朱跃军跑了半步,便停了下来,一只手拉住古航
,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别跑了。”古航挣扎了两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
也停了下来。

   林檀这次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倘若她是一个完整的女孩的话,当然应该是很漂
亮的——然而,当她从林檀身边经过时,林檀只看到她的一张脸,除了脸之外,她
再也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她笑眉笑眼地从林檀腰间飘过,林檀乍一看到她,仿佛
被电击了一般,全身发麻,立即下意识地朝旁边闪开。这么一闪,倒让那女孩注意
到了他。她立即放声大笑着朝他飘过来——林檀是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在放声大笑
,而实际上,林檀并没有听到任何笑声。

   林檀做出了一个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出的反应——他拔腿狂奔起来。

   他的逃跑似乎让那张脸觉得更加有趣,在空中紧紧追随着他。从面部和高度来
看,那张脸的主人不会超过七岁,她始终在笑着,一路跟在林檀身后。

   林檀终于知道为什么朱跃军他们要狂奔了。

   在这一路狂奔的过程中,他不断遇到人体的各个部分——只胳膊,一只眼睛,
甚至一绺头发——它们神出鬼没地蓦然出现,又蓦然消失,每次出现和消失,都让
林檀发出惊恐的大叫声,他感到自己的汗水正在汹涌而出,自己正被一种无所不在
的恐惧所淹没。

   为什么会这样?



经历过自己的消失之后,林檀已经猜到,这些身体的部件,大概来自于其他消失的
人们。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恐惧——即便他知道这些身体的部件不会对他造成任
何损害,他仍旧感到害怕。一想到要与它们发生接触,他就预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的身体原来也会这么可怕,当它们组合成为一个完整的
人时,每个人都那么平凡;而当它们各自为政,又显得如此恐怖,仿佛身体的一个
小小部件,比完整的身体,具有更强大的魔力。这些在空气中频繁出没的身体部分
,似乎带着一种诡异的信息,让林檀的心,也如同这些器官一样,猛然升起,猛然
降落——他感到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

   他只能通过持续的狂叫来保持清醒。

   每一个身体的部分应该都属于一个消失的人,而那隐藏的部分,也让林檀发自
内心地颤栗。在这个房间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人,或者物品?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檀就这样狂奔着,在漂浮着无数人体部件的房间里,他奔跑、跳跃、躲闪、
心力交瘁!

   在他狂奔的过程中,朱跃军和古航一直在注视着他。有好几次,他们伸手想要
捉住他,却又缩了回来。他们两个人站在角落里,充满犹豫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并且露出坚忍的表情。林檀有几次朝他们这边张望,对他们的坚忍和犹豫感到不
解,但是他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他们的问题。

   “应该要抓住他。”朱跃军沉思半晌后说道,“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

   “你抓还是我抓?”古航问。

   朱跃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此时林檀已经再次从他们面前跑过,他伸出手去
,看准了他的右手,猛然抓了过去。林檀先是挣扎了几下,继而停了下来。他面色
苍白,大汗淋漓地望着朱跃军:“我看见很多…….”他考虑了一下措辞,继续道,
“…..很多残缺的身体……”

   “我们也看见了。”朱跃军说。

   说到这里,一只鼻子在半空中朝他们漂浮过来,朱跃军浑身一颤,似乎想要
躲避,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面上再次露出坚忍的表情。林檀弯着腰躲开
那只鼻子,它从林檀的头边飘过,继续朝朱跃军飘了过去。

   朱跃军一动不动。

   “你前面有一只鼻子!”林檀大叫起来,眼看那鼻子就要和朱跃军的脸相撞
了。

   而朱跃军依然不动。

   “他看到了。”古航说,他的表情也很紧张。

   那只鼻子从朱跃军的脸边擦了过去,似乎还碰了朱跃军一下。朱跃军的脸上
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只鼻子终于飘走了。

   “什么感觉?”古航问道。

   朱跃军古怪地看着他,忽然走上来,用鼻子在他脸上擦了擦,退后一步道:“
这种感觉。”

   古航脸上也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林檀颤抖着问。静止下来之后,他可以看到满屋子的身体部位
在移动,它们不时朝自己这边飘过来,他总是忍不住躲避,而朱跃军和古航似乎连
躲也懒得躲,就任由那些器官在自己的身体上撞击着,有些器官撞击后便不声不响
地离开,而有的器官则发出怪叫。这种景象,林檀在梦里也不曾遇见过,如今真实
地出现在眼前,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想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便松了一口气
,他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

   不是做梦。他沮丧地望着朱跃军和古航,期望得到一个解释。

   “这些应该是那些消失的人。”朱跃军道,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林檀一眼,欲言
又止。林檀正为他的神情感到奇怪,古航已经飞快地道:“就和你一样!”

   林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曾经消失了一半,如今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
前,这大概是这个古怪世界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已经回来了,它们呢?”林檀想到了这个问题。

   朱跃军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古航似乎想要说什么,被朱跃军一声咳嗽制止了


   林檀感到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想要问他们,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在他们的眼
光中,似乎一直隐藏着一种古怪的东西——这并非是朱跃军古怪的眼神,而是另一
种天然存在的东西,每当他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种古怪的感觉便产生了。

   那是什么呢? 他暗自嘀咕着。

朱跃军和古航面对着漂浮着身体各部分的屋子,苦苦思考该如何脱身。严格说来,
这些身体的部分也许不应该用“漂浮”这个词,因为它们并不是那样虚浮地停留在
空中,它们停留在空中的姿态非常扎实,虽然与它们相连的另一部分身体是不可见
的,但是从它们那种扎实的姿态,朱跃军他们可以看出,的确有一个完整的身体在
支撑着这一部分。

   一张脸飘了过来,这次是一个成年人的脸,满脸的络腮胡,脸色铁青,汗水淋
漓。看起来脸的主人非常紧张,从脸移动的速度来看,他似乎正在狂奔,当他看到
朱跃军的时候,忽然张嘴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得朱跃军他们三个一哆嗦——那脸也
猛然一阵抽搐,迅速地绕过他们,朝房间的另一端跑去。当那张脸背向他们时,那
脸便消失了,然而脸上发出的惨叫声,却依然不断传来。

   “看来这个人和我们一样,”古航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我们在他的眼里,
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可能。”朱跃军也笑了笑。

   也许我们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古航的这句话,让林檀想到了什么,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也许我们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也许我们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也许我们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也许我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啊?

   念到第五遍的时候,林檀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许我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张脸。

   正是如此!

林檀终于明白了朱跃军他们那种古怪目光的含义——也许自己在他们眼里没,依然
是残缺的。

   “你们看到的我,”他说这话时感到口舌发干,赶紧吞了口唾沫,“你们看到
的我是完整的吗?”

   这话一说出来,朱跃军和古航都呆住了,林檀自己也呆住了,他感到这话非常
荒谬,然而又的确是目前现状下必须问的问题。

   一时间房间里仿佛变得非常安静,四周依旧有无数的身体部件在穿梭来去,依
旧有各种古怪的声音,但是仍旧让人感到十分安静——他们的思维仿佛都停顿了,
就这样彼此安静地凝视着,林檀几乎感觉到横在他们之间的时间正缓慢流淌着,如
同一碗过于粘稠的粥。

   过了很久,朱跃军被迎面而来的一只手掌扇了一下,这一扇似乎把他扇醒了,
他甩了甩头,咳嗽两声,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看古航。古航低下头看着地面。朱
跃军只得重新望着林檀,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不是。”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明
显放松了。古航也抬起头来。

   林檀也松了一口气——他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只是在他们回答之前,总害
怕更奇怪的答案出现。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他问。他低头审视自己一番——在他眼里,自己的身
体毫无异状,可是这丝毫说明不了什么。在这个房间里,用眼睛来判断存在是一种
错误的方式。

   “你现在只剩下右半身。”古航说。

   “你看到的我们,又是什么样?”朱跃军紧接着问道。

   “完整。”林檀说,“不过有一阵子你们完全消失了。”

   “哦。”朱跃军点了点头,“你也是,有一阵子你只剩下一张脸。”

   他们骇然地笑了起来。

   对古航和朱跃军而言,林檀的左半边身体是完全不存在的。实际上他们所看
到的情形,的确也算得上相当恐怖,林檀的半边身子,并不是多么动人的风景。每
当林檀和他们说话时,半张嘴张合之间,连口内的舌头,也只剩下一半,倘若不是
他们先见识了房间内的其他更为奇异的身体部件,只怕难以接受这样的情形。当他
们在飞奔之中突然看见林檀时,第一眼并没有人出来——一个人倘若只剩下半边脸
,的确是难以辨认——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远远地躲开。在那个时候,林檀并没
有像其他身体部件一般四处跑动,相对于那些残缺的身体,他这半边身体倒是最为
齐全的。他一直矗立在远处,朱跃军他们并不知道他正在审视自己身体的消失,直
到后来,他们经过仔细观察,终于辨认出这个半边人就是林檀,心中的震惊不在话
下。幸好当时他们已经逐渐明白,那些四散的器官,以及林檀,都不是什么怪物,
只是正在消失而已。

  他们经过了很久的犹豫,才慢慢靠近了林檀身边——他们并不知道,在那个时
候的林檀眼里,他们自己也已经消失了。

  靠近林檀需要很大的勇气,朱跃军他们靠近之后,发现林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
只剩下半边身体,这更让他们吃惊。这个事实让他们难以启齿,倘若不是林檀自己
问起来,只怕他们现在还是不会说出来。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沉默半晌,林檀问道。

  朱跃军点了点头,笑了笑:“的确很可怕——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他朝林
檀招了招手,要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林檀犹豫着靠近他们,当他的左边身体接触到古航时,古航的身体不由自主
地缩了一缩,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伸出手来搂着林檀半边看不见的身体——一个
奇异的现象发生了,林檀忍不住惊叫起来。

   “怎么了?”古航连忙放开了手。

   林檀全身一阵阵地颤栗——他慢慢地说出刚才看到的情形,那两个人听了,
也感到全身阵阵发冷。

   在古航看来,他搂抱着的,只是一半的林檀,林檀朝向他这边的左半边身体
并不存在,甚至身体上也感觉不到,只是他意识到那里本来应该有半边身体,这才
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之后便坦然地搂住了林檀,以示自己并不害怕,也是对林檀安
抚的意思。

   然而,事情在林檀眼中,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在林檀看来,他自己的身体是完整的,所以当古航靠过来之际,他的左半边身
体,也就分明感觉到古航身体的接触——可是古航的接触并未到此为止,他继续朝
林檀靠过来,这就发生了一些可怕的现象。

   他看到古航的肩膀,先是靠在他的左肩膀上,紧接着,那个体育老师壮实的肩
头,如同一把钝刀一般,插到了自己左边的身体里,他的身体仿佛水一样被古航的
肩膀分开了,看起来似乎是两个人的身体连在了一起,又似乎是自己的身体将古航
的身体吞没了——这让他忍不住惊叫起来,并且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

   古航和朱跃军听到他这番形容,心头也是一阵狂跳。尤其是古航,他摸了摸自
己右边的肩膀,总觉得上面似乎仍旧粘着林檀身体中的某些物质。

   “现在呢?”朱跃军问道。

   林檀看了看自己左半边身体——随着古航身体的离开,他的身体又恢复了原状
,既没有流血,也没有任何伤口。这个答案让朱跃军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也立即
让他想到一个严峻的事实。

   “我们的身体里,现在有多少人?”他指着自己的身体问道。

   林檀和古航张大了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他们开始觉得全身发痒发胀,四处打量着自己。

   既然古航的肩头能够和林檀的左边身体融为一体,那么,在这个房间里充斥的
无数消失的人们,他们的身体,是不是也已经和这三个人融为一体了呢?

   他们还算不算独立的存在呢
他们感到极度困惑起来。

   林檀在这困惑之中感到有些疲倦,这种疲倦产生于四肢,然后渐渐朝上蔓延,
头脑变得昏沉起来,眼皮也似乎也有些沉重。他很想合上眼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
暂时摆脱眼前这种混乱而诡异的景象——可是他不敢这么做。在这样一个时刻变化
的房间里,他不知道自己合上眼之后,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倘若当他再次睁开眼
睛,发现自己,或者朱跃军他们,已经完全消失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如果自己完全消失了,还能够看见什么东西吗?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个寒战。

   朱跃军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再次伸到了口袋里,习惯性地想要抽烟,当
他记起烟已经被水泡坏了之后,不由苦笑了一声。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古航看到了他的动作。

   “没有烟,有口酒喝也行啊。”朱跃军说。

   他们两人说完这句话便安静下来。

   他们都闻到了烟的味道。

   一支烟出现在前方的空气中,那支烟正缓缓朝他们移过来,烟头处的红色火光
在闪动着。起初那是一支完整的烟,当它移动到朱跃军面前时,已经被抽去了一半
,烟嘴部分被某人的口水浸得略微有些湿润。

   古航伸手将那支烟从空中拿了过来,这个动作让朱跃军和林檀都吃了一惊。面
对两人吃惊的目光,古航毫不在意,他猛吸了两口之后,将烟递给朱跃军。

   朱跃军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香烟,凑到嘴边,也猛吸了两口,脸上现出放松的
神情。他正要将剩下不多的烟头再递给古航,嘴边忽然感到一松,那烟自动离开了
他的嘴,朝远处飘去。三个人同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骂:“妈的,倒霉,碰到
个烟鬼!”

   他们不由笑了起来。

   看来这烟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人拿走了,这个人虽然形体消失了,声音却还存在


   “兄弟,还有烟吗?”朱跃军对着那烟头飘走的方向问道。

   沉默。

   那吸烟的人仿佛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唬住了,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兄弟,怎么来的?”古航也搭讪道,“大家都一样,给根烟抽,聊聊天啊。


   林檀虽然对目前的状态很是郁闷,但是朱跃军和古航的表现让他实在忍俊不禁
——这两个人倒是不一般的乐观,这个时候居然还挂念着抽烟的事。

   吸烟者在某处沉默了一会,将剩下的烟抽完,三个只见那烟头猛闪几下,便迅
速变短,最后掉到了地上,火光很快熄灭了,想必是那人用脚踩了几下——这真是
奇怪,他们互相之间看不见,却都能看到这根香烟。

   又一支烟出现在空气中。

   “你们在哪里啊?”那个男人瓮声瓮气地道。

   “这儿这儿!”古航拍着手道。

   香烟靠近了,空气中多出来两支烟,看那高度和形状,大概是被人夹在手指间
。朱跃军和古航到底是抽烟的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等招呼,一人伸出一
只手,各自拿了支烟放到嘴里。

   “有火没有?”朱跃军问道。

   “多事!”对方哼了一声,不一会便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一团火亮了起来,
几个人将烟凑上去点燃了,便吞云吐雾地聊起天来。

   “你们倒很悠闲。”林檀忍不住说了省。

   对方那支烟在空中猛烈颤抖一下,忽然朝下坠去,落到一半时,似乎被人接住
了,又恢复了原来的高度,只是还有些抖。

   “你们到底几个人啊?”对方不满道,“突然出声,吓死人了。”

   “三个,就三个,”古航嘿嘿笑道,“在这里见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能吓倒
你啊。”

   “那倒是。”对方不客气地道,“我来了很久了。”



“那倒是。”对方不客气地道,“我来了很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朱跃军试探着问。

   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叹了口气:“不清楚。”他好像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这
下打开了话匣子,不等人问,便自动将自己来这里的经过说了出来。他的话虽然很
简练,但是过程却不简单,一番话说下来,颇费了许多功夫。朱跃军和古航力图从
他的话里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因此听得十分用心。

   林檀起初也听得十分用心,然而中途发生了一件事情,完全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这三个人嘴里的香烟。林檀没有吸烟的习惯,和通常不吸烟
的人一样,他对烟味有些厌恶,便下意识地站开了一点。虽然是这样,阵阵烟雾还
是朝他飘了过来,有一些刺激着他的眼睛,不久,他的左眼便在烟的刺激下流泪了


   他只得闭上左眼。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或许应该说事情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到现在才被林
檀所发觉。当他闭上左眼,用右眼来看这个房间时,他感觉房间里的景象似乎有些
变化——大的变化并没有发生,朱跃军和古航依旧在那里吞云吐雾,他们身后,那
张大桌子旁边依旧七零八落得放着那些椅子。

   那些残缺的身体依旧在房间里穿行。

   但是毕竟有些不一样了。

   林檀无法说出是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只是有一种强烈的异样感觉,这促使他
本能地睁开了左眼。

   睁开左眼之前,他的视线正停留在桌旁的几把椅子上,而当他睁开眼睛的一霎
那,仿佛是变戏法一般,在桌子旁,蓦然多出了一把椅子。

   原本空着的三把椅子,倒在地上交叠成一堆,现在突然变成了四把,多出来的
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

   眼花了吗?林檀眨了眨眼——没错,的确是多了一把椅子。

   既然人能够消失,那么椅子当然也可以,这种情形并不奇怪,让林檀感到奇
怪的是,当他重新闭上刺痛的左眼时,那把椅子又消失了。

   莫非,只有左眼才能看到那把椅子?

   林檀试探着将左眼睁开闭上,闭上睁开,如此反复,果然证实了这点。

   的确有些东西,只有左眼才可以看到。

   不仅仅是椅子,林檀发现,当他睁开左眼时,可以看到许多身体的残余部件
,而当左眼关闭时,那些残余的部件却减少了许多——那当然并不是它们真的不见
了,经过试验,林檀可以确定,那些多出来的残余部件,只有他的左眼才可以看到


   而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当他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他发现自己的左半边
身体也消失了——除非他睁开左眼,否则他便看不到自己左边的身体。

   那么右眼是否也是如此呢?

   他又试着闭上右眼——这下,消失的是右半边的身体,而桌子边的椅子,只
剩下了一把——端端正正放好的那一把。

   满屋子残缺的身体,同样减少了许多。

   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连朱跃军和古航也不见了。

   他连忙睁开了右眼——还好,他们又出现了,依旧在抽着烟,和先前并无不
同。

   他吁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他的左眼和右眼,都不能看到完整的景象。

   然而,什么才是完整的景象呢?即便两只眼睛全部睁开,他看到的,也只是
身体的残余部分。

   林檀轮番闭上两只眼睛,为眼前的变化感到惊奇。他苦苦思索着这一切,不
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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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行路者选择路,还是路选择行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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