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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ampire (purple vampire), 信区: Marvel
标  题: 《爱是有毒的》续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Aug  9 12:47:41 2006), 站内

静夜里,我突然感到自己象陷入一张庞大的网里,好象好多年前,网口就已经收紧了,而多
年来我却一直一无所知,直到现在才发觉——
  突然,身后的电话铃声猛地响起,我惊出一身冷汗,心脏飞快地跳!死寂的深夜里,突
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格外吓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我才拿起电话说了声“喂”。
  那边传来叶子的声音:“明明接起来了怎么半天不说话?”她的声音很激动,有点上气
不接下气。
  “我刚刚拿听筒!”
  “骗人,你都接起来十几秒钟了,一直不吭气儿,我还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一愣,没有的事儿,我刚刚才接起电话!我说:“太敏感了吧?哪来的什么女人?你
怎么了,听起来好象有点不对劲!”
  叶子在那边突然哭了起来:“我好害怕!……我都快吓死了……”
  我连忙安慰她:“别哭别哭!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刚才……刚才我回家的时候,开车不小心,差点撞上了一个老太太,我心都快跳出来
了……可是……可是那个老太太在突然在雪亮的车灯前回过头来,我都要吓死了!那张脸—
—她那张脸,她是我姥姥!她都死了好多年了!我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那个她离开车灯前
,消失在黑暗里,我都不敢喘一口气……不知道她走了多久,我才哆哆嗦嗦地重新点火儿,
好不容易把车开回家,现在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害怕……”
  我皱了皱眉头,一晚上连着听了两个见鬼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叶子这个肯定是假的,她一定是怨我这几天没去找她,又不好意思说想见我,于
是就编个故事装害怕,想要我去她那儿陪她过夜。
  这几天确实冷落了她!我连忙说马上过去,叶子的声音听起来终于象安心了一点。
  放下电话后,我跟往事惘逝说有点事儿急着出去,今天不聊了。
  往事惘逝假装亲热地吻别,但这次她的热情却让我浑身发冷。

  十多分钟后,我坐上一辆的士向叶子家驶去。路上我一直在想往事惘逝,刚才来不及追
问她了,她究竟能是谁?我头都快大了,想了一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叶子家的楼道漆黑一片,所有楼层的感应灯居然全坏了。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上楼,一
路磕磕碰碰,心里不停地咒骂物业。终于来到叶子的门前,我摸出钥匙,试探着寻找锁眼,
门里面突然传出叶子惊惧发颤的声音:“谁?”
  我忙说是我。
  叶子攸地打开门,飞身扑进我怀里,紧抱着不撒手,哭得浑身发抖。她的眼睛还红着,
刚刚一定还在哭过,看来她电话里不是骗我的,真是吓坏了!
  我连忙吻她,安慰她:“不是真的,没有那样的事儿!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
话说得我自己都犯嘀咕。
  叶子拼命摇头,一个劲儿地哭,什么都不说。
  我说:“傻孩子,别哭了!不过是一个长得有点象你姥姥的人差点被你撞到,你一害怕
,再加上天黑,你就错当成是你姥姥了。”
  叶子哭着说:“衣服呢?衣服都一样,怎么会不是姥姥?那身衣服还是我给她买的呢!

  我把她抱到床上,温柔地说:“就算是真的也不用害怕呀,你不是说你姥姥一直对你很
好吗?她不会害你的!再说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别胡思乱想了,恐怕就是因为你
想姥姥了,才把别人也当成她的。”
  叶子还是一个劲儿地哭,她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死死地抱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我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脑后的长发。
  这是我俩都已习惯的姿势,没一会儿,叶子便平静下来,静静地流泪不再说话。
  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我心里满是怜惜。因为那天看到余晴的照片匆忙离开,我这几天伤
心得什么都不想干,现在却突然有点后悔没来陪陪叶子。其实,我心里一直在犹豫,不知该
不该天天陪着她。我怕彼此真习惯了,到最后谁都离不开谁。但又不禁有点愧疚,叶子对我
太好了,为了陪我她晚上从来都不睡觉的。
  叶子已经不流泪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怀里沉沉睡去,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冰凉
的小手依旧死死地抓着我,象一个灾难过后寻找依靠的小女孩儿。
  我吻了吻她的眼睛,把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小心地扳开她抓着我的手指,拉过被子缓缓
地盖在她身上。
  我不能睡觉,不过会陪她整个晚上。我关上卧室灯,轻轻掩上门,到客厅里倒了一怀水
喝。
  我呆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什么事儿可干。如果在家里,我可以整夜上网,但叶子的
电脑就在卧室里,去上网难免会吵醒她。
  我目光停留在那天没看完的影集上,它正插在书柜的顶层。
  犹豫了一下,最终我还是抽出那本影集,那里面有余晴的照片!我直接翻到余晴那张照
片,静静地看着出神。今天自已却没有要流泪的冲动,可能这个晚上刺激人的事儿太多了吧
,神经已经有点儿麻木了。
  照片上余晴笑得那么甜,那时候她还不可能想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死去吧?她也决不会
想到,几年后的一天,她身边这个叫叶子的女人会躺在我的怀里,伴我度过无数个没有她的
冷寂长夜。我心头掠过一丝难过。
  我静了一会儿,轻轻抽出照片放入钱夹。这是一张我没有的余晴照片,我打算拿回去扫
描一份复本,再把原件塞回去。我定了一会儿神,接着翻看那天自己情绪激动离开时没有翻
完的照片——
  突然,我的呼吸停止了,拿着影集的手不停颤抖——后面的照片——
  后面的照片是叶子葬礼的照片!!!
  照片上,叶子脸色苍白地躺在棺材中,头上的桌子上放着她的遗像,一个看上去象她同
学的年轻女孩儿哭得面部扭曲,靠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那中年女人可能是叶子的老师,哭
得红肿的眼睛失神地呆瞧着空间的某一点。她们背后还有一大堆同学,有男有女,都一脸阴
郁地站在晦暗的背景里!
  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头脑一片
混乱,喉咙干渴得要裂开,我哆哆嗦嗦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水溅出好多,沿着脖子向下
流去。我回头盯着卧室的门,那里面一片死寂……不知多久,我才敢站起来,两脚发软,但
还是努力打开卧室的门。
  客厅里苍白的灯光投进漆黑一团的卧室,我冷得直打寒战,远远地看着叶子熟睡的身体
,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咬紧牙小心翼翼地踏进卧室。
  熟睡的叶子单纯得象一个小孩子,这个刚刚还抱过吻过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已经被埋葬了
呢?
  我极力抑制双腿软倒,悄悄地走近。
  叶子脸上有光彩闪动,那是她睡梦中流出的眼泪。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子的脸,冷冰
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她睡得那么沉静,看不出是在呼吸……
  我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叶子的家
回到家后,全身还在不听话地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打开所有的灯,反锁上门,拔掉电
话线,把音响调到最大,瞪大眼睛,缩在被窝里一个劲儿地发抖。
  脑子乱成一片,什么也想不明白,只感到令人窒息恐惧,我看见裹在身上的被子也在颤
抖,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被我身体带的震动,我忍着忍着不抖,却突然发现自己在流泪
……
  天慢慢亮了起来,夏日的晨光直泻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发现自己已经停止了颤抖,
被子上多了一大滩泪渍。
  我擦了擦肿痛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厉害。那一定是叶子演的什么戏,她说过自己
辞职前是歌舞团的,但那照片又不象是演戏。我怀疑自己昨天神经过敏,却又实在提不起勇
气给叶子打个电话。
  叶子是往事惘逝介绍给我认识的,可现在我不可能去问往事惘逝,她一直在骗我,她究
竟有什么目的呢?她说帮我找道教资料,我就一直信任她,可谁知道她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
么?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依赖往事惘逝,可谁知道,她却是最可怕的人!
  谁都指望不上了!我已经沉入深渊漆黑的谷底,没有人可以问,没有人可以帮忙,只剩
下自己了!
  我必须逃离困境,必须做点什么!
  可我又能干什么呢?
  我凝神想了一会儿,没有人可信任,没人能和我商量,别人会以为我疯了,我也查不到
那些稀奇古怪的资料,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突然,我意识到自已忘了一件事儿,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我手边早就有一份资料——余
晴被毙掉的硕士论文!
  余晴是心理学系的高材生,但由于硕士论文出了岔子几乎没能毕业。她论文有一部分涉
及灵魂研究!她导师认定那篇论文纯属胡说八道,在论文开题时他面红耳赤地嚷:“心理学
家只研究心智,绝不研究灵魂!”他一定是觉得高足给自己丢人了才气成那样。余晴改了几
次都通不过,最后被迫换了选题才勉强毕业。余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眠的。
  那篇论文我从来没看过。当时我心里也在嘲笑灵魂研究,不过因为看见余晴焦灼痛苦的
表情,没好意思当面直说罢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从心里就瞧不起心理学这门学科。心理学研究的是个体的人,没完没
了地研究人是什么。我是学传播学的,我知道,只有群体的人才是有意义的,重要的不是研
究人是什么,而是研究你想让人变成什么,这是传播学的目的。仔细想起来,似乎从写论文
起,我和余晴的关系就开始变坏了。
  现在,我却突然有种冲动想看一看余晴论文里究竟写了什么。心里隐隐害怕,我怕我们
都错了,只有余晴是正确的,灵魂确实是存在的!
  余晴被毙掉的论文就存在电脑里,这台电脑是我和余晴到北京后一同买的。
  我打开电脑,找到“我的文档”里余晴的文件夹。
  余晴的文件夹里面除了她的私人日记和工作用的病历外就是那篇论文。余晴死后我一直
想打开她的日记看看,希望能找到她自杀的秘密,但我不知道密码,试了几次始终没能打开
,后来便放弃了。
  我打开了论文,论文的题目是:
  《自我意识的非实体性存在》
  余晴曾经说过,这个题目不过是她的障眼法,为了符合学术规范做的噱头,这个题目实
际的意思就是:
  灵魂脱离肉体的存在方式!
  由于论文最后没能完成,所以现在我看到的不过是一份论文摘要——

 十 灵魂研究(1)



  论文分类号 B842.7   单位代码 10246
  密 级 绝密   研究生学号 10021003


  自我意识的非实体性存在
  THE UNSUBSTANTIAL EXISTENCE OF SELF AWARNESS


  作 者:余晴
  作者专业:复旦大学心理学系硕士研究生
  指导教师:黄亦平
   指导教师职称:复旦大学心理学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

   论文起止年月:2001年1月至2001年5月
论文摘要:


  本文探讨的是其他心理学家所羞于齿及的人类“灵魂研究”。
  本文将综合思辨和交叉学科的研究成果来认识灵魂的存在形式,最后提出具有可控性、
可重复性的灵魂实验以验证结论。实验结果未必赶得及毕业答辩,所以本文只是一个开始,
只是以科学的方法研究灵魂问题的第一步。

  一、灵魂是什么?灵魂存在吗?

  我将先给 “灵魂”下一个定义,相信这个定义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所谓人类的灵魂,即是指能够脱离人类个体肉身而存在的精神、情感和意识,尤指能够
脱离个体肉身而存在的自我意识。
  只有这种意识体同活着的人一样,具有自我认知、生物体所普遍具有的领域观念、防卫
观念和刺激反射机制,以及逻辑思维和情感能力,我们才能称这种意识体为人的灵魂。当然
,因为脱离肉身的灵魂不具有固定的身体外延,所以他们恐怕不具备自主神经活动的特征。

  也就是说,灵魂是活人意识的一个片断,它不包括自主神经活动,没有生物机体正常的
化学能量代谢的控制机制。
  问题是,“灵魂”这样的意识体存在吗?
  定义中所言的,“灵魂”能够脱离个体肉身而存在,也就意味着灵魂具有两种存在状态
:在个体肉身之中,和脱离个体肉身存在。狭义地理解,第一种状态可以称之为灵魂,第二
种状态,即和个体肉身脱离后的灵魂,可以称之为鬼魂。
  我们将先讨论第一种状态,在个体肉身之中存在的灵魂的特征,然后将知道,这种意识
体有没有可能在人类肉体死后继续存在,即在个体人的脑神经细胞死亡后独立存在。
  我们形容活着的人的时候,也经常用到“灵魂”这个词,象什么“灵魂的颤栗”“灵魂
的工程师”等等,这里的“灵魂”是指人类个体意识中显性的自我意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
“我”这个词。
  “我”是谁,“我”做什么,“我”感受到什么……人类一向用这种方式来观察和感受
世界,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里所言的“我”,只是脑神经活动的一小部分,只是依附于人
类的语言的那一部分。
  我们每时每刻在呼吸、血液循环、新陈代谢……,但我们从来未曾有意识地去想:我要
控制肺部扩张,让氧气进入肺部的毛细血管,从血管中分离出代谢后的二氧化碳,再控制肺
部收缩,呼出二氧化碳……我们从来不需要这样想,它们是自动发生的。实现上,掌管机体
代谢是人脑中的自主神经,自主神经是大脑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会自动完成这一切而不需要
进入我们的意识层面。所以,我们所说的“我”不包括大脑神经的这部分活动。
  实际上,“我”只是大脑中的显性意识,是语言中枢的那部分。也就是说,活人的灵魂
依附于脑神经的语言区域而存在。



  二、灵魂是从哪里来?

  大脑神经活动为什么会产生“我”,即灵魂,或者显性自我意识?
  这是因为,人类的脑神经元、以及灵魂所依附的语言都是以集群行为的方式存在的。
  集群行为是指:组成集群的个体只具备简单和基本的操作指令,但这些个体的集群却可
以形成超复杂的生物反应。
  比如说蚂蚁的集群行为。非洲白蚁的蚁巢高达十几米、能抗几级大风,从两边开始底层
建设,最后在空中自然弯曲,连接成一个完美的拱门,蚁巢里面有完善的通风系统、排水系
统、育婴室、物资储备区、垃圾处理区、畜类饲养场(白蚁养蚜虫喝蜜)……完成这样一个
宏大的工程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无数代白蚁的艰辛劳动。人恐怕会以为白蚁是一种十分聪
明的生物,在多少代睿智领导人的带领下最终建设成一个超级大都市。但错了,个体的白蚁
只有两根神经元,不足以储存任何复杂的指令,也没有一个高瞻远瞩的领导蚁,白蚁完成这
一切复杂的行为几乎是自动的。个体白蚁的神经指令很简单,不过是嗅到时别的白蚁留下的
气味,就在旁边什么角度垒上一个土块之类的简单指令,但最终形成的却是超级复杂的社会
行为,这就是集群行为神奇威力。集群行为在其它动物里也很常见,比如说鱼群变幻成各种
复杂的几何图形编队却不需要有领头鱼来指挥……
  人类对集群行为十分陌生,因为哺乳类动物的群体行为都是以头领发布命令的方式来实
现的,比如说头羊、头马、头狮、猴王、人类的总理、总统、主席……人类不能理解没有领
头的个体发布命令,群体本身就足以形成复杂有序的行为。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未曾发觉,我们自己头脑中的神经细胞就是以集群的方式存在的,
我们人类的语言同样也是一种集群行为的产物。
  以个体方式存在的人不具备语言能力,人类的语言起源于群体成员之间交流的欲望。不
会说话的原始人不光是不能和他人交流思想,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思想,即没有灵魂。他们
没有语言来描述这个世界,也没有语言描述自己的感受,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复杂的感受。他
们只是一群蒙昧的生灵,被囚禁在个自内心的一片混乱的黑暗之中,彼此间只能进行简单的
交流,舔舔毛什么的,所以他们的头脑也是简单的。
  当第一个原始人说出“悲伤”这词的时候,他不光是赋予了一种感知以名称,他也是以
标识的形式创造了一种感知。语言就是在这种个体感知的集群化的影响下日益丰富,一点点
形成复杂的结构,最终形成意识,形成灵魂。
  我们每说一句话,甚至每说一个词,头脑中都不知不觉地复活了某个古人的感知,我们
每表达一种思想,都是无数他人感知的集合。正由于语言是集群行为的产物,灵魂也是集群
化存在的。
  同样的,“我”,这个自我意识的主体,也是几百万脑神经细胞集群行为的产物(这点
我将在下面的灵魂实验原理部分详谈)。


  三、个体的人死亡后灵魂以什么形式存在

  由于“我”,即自我意识的本质可以被看作是脑神经元以突触方式连接所产生的集群行
为,又或者可以看成以语言方式存在的、具有自我认知的感受集群。而死人在生前不断地通
过语言和他人交流,也就是说他们的感知依然存在于他人的头脑中。那么也就可以推断,已
经死去的人的意识同样存在,只不过并不存在于一个大脑里,而是分散在很多活人的大脑里
,但只要这些分散的大脑之间存在着数据交换(即通过语言进行的感知交流),就依然可以
形成超越空间距离的集群行为。
  也就是说,这些肉体已经死去的人的感知集群永远存在,并以依附于许多活人的大脑、
依附于语言的方式继续存在。即肉体死去后意识继续存在,而且是超越肉体空间束缚地存在
,并将以集群行为的方式继续影响这个世界。
  所以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没有人真正死去了,虽然肉体可以消亡,但自我意识不灭,
即灵魂不灭。
 四、活人怎样能看到、听到、摸到鬼魂?
  以及经典实验的不足。

  以上所言都是建立在脑神经科学的基础上的思辨。想要最终证明灵魂问题,我们必须要
有实验证据。只是灵魂的存在却很难得到实验证据的支持,或者说干脆无法设计具有相当可
信度的实验。
  因为这种超越个体显性意识范围的灵魂是很难被觉察到的,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是自身
自我意识的囚徒,只有在睡眠、死亡(即实体性自我意识的湮灭)或某些神经心理原因导致
的自身自我意识削弱的情况下(比如说精神分裂)才有可能感知另一个非实体方式存在的自
我意识(即灵魂)。但意识含混状态下的实验又是不可靠的,所以,以从前的技术手段绝不
可能观测到灵魂存在的证据。
  我们只需要考虑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能明白这种实验是多么困难。比如说我们需要做实
验证明:
  人究竟能不能看见鬼魂?
  首先要知道,我们所说的“看见某样东西”是什么意思。比如说“我看见一块红布。”
这个陈述表明发生了以下的物理过程:电磁波中的一小部分(只点百分之几)被我们称之为
可见光,因为我们的眼睛只能感知这部分电磁波。电磁波照射到这块布上,这块布有着特殊
的物理特性使得它不吸收某个频率的可见光波,于是这束特殊频率的光波被反射到我们的视
网膜上,形成某种特定的生物电讯号。生物电讯号经由视神经传导到大脑的某个区域,于是
,这个特殊频率的光波所产生的特殊生物电讯号就被大脑解码成一种标识——红色,以利于
区分其它不同频率的电磁波。于是,我们最后看到了一块红布。
  鬼魂没有固定的物质实体,所以不可能反射光波,看起来不大可能被活着的人看见。但
其实不然,鬼魂是有方法让人看到他们的!
  虽然鬼魂无法反射光波,但由于他们本身就是超越个体空间存在的意识集群,所以他们
可以跳过“被看见的物理过程”的前几个步骤,直接作用于视神经,甚至直接作用于大脑的
视觉区域,产生生物电讯号,并被解码成某种形象。所以,鬼魂是可以被活着的人看见的。

  同理,鬼魂也可以被我们摸到、闻到、听到。因为他们同样不需要以实体触动我们的皮
肤、嗅觉细胞、耳鼓,他们只需要触发我们大脑中相关的解码神经元,就可以让我们摸到、
闻到、听到他们。
  但我们如何能证明,一个人是真看到鬼魂了,还是在撒谎,又或者是妄想症发作呢?
  以经典实验方法的观点来看,我们没有任何可靠的方法证明鬼魂。
  我们可以检测这个人大脑的相关区域,以检验他是否被鬼魂影响。但如果他只是幻想的
话,相关区域一样会被触动。此路不通。
  我们还可以用事实检验法,找一件这个人不可能知道的,而鬼魂却能知道的事儿来问他
,看他能不能回答。但我们怎么能确定哪些事这个人不知道的,而他看到的鬼魂就知道呢?

  更何况,我们有什么理由认为,鬼魂一定乐于配合我们的实验呢?
  我们无法判断这一切!
 五、鬼魂实验的新方向

  但要记住,以上只是说,从前的研究手段无法实证鬼魂的存在,现在则未必。
  对于灵魂的研究,在人类历史上至少存在了几千年,如果不是几万年的话。直到最近一
、二百年,灵魂研究才被迫转入地下,成为民间爱好者哗众取宠、或邪教教主欺世敛财的工
具。一流的学者对灵魂研究不屑一顾,因为他们认定这种研究无法实证。
  其实所有人都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二十世纪以前,学者们没有合适的技术手段进行灵魂研究,只能停留在经验层面,满足
于道听途说。而到了二十世纪后半期,学者们明明已经具备了研究灵魂的技术手段,但又由
于盲目的“理性主义”而拒斥灵魂研究,把这个科学领域拱手让给了民间骗子。
  大家都未曾发现,二十世纪后半期,一个人造的超级意识集群——国际互联网——终于
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灵魂实验的机会。
  现在,我们可以绕过直接看见、听见、触到鬼魂的实验,因为我们依旧无法检测受试个
体,但我们可以通过互联网,用语言为工具来接触鬼魂的思想。
  这将是未来灵魂研究的新方向。


  六、鬼魂实验的原理

  这里先要说明,为什么“我”是人脑神经元集群行为的产物。
  整个人脑可以被看作是一台巨大的分布式计算机,每个神经元都是其中的一个运算单元
,每个神经元以最底层的二进制编码规则输入输出电讯号,并以复杂的方式联网。这种巨大
得难以被难解的分布式运算产生的自我认知,被高级语言运算单元称之为自我。
  所以,人类中的个体常常说起的“我”,只是一种幻觉,或者说只是脑神经集群运算的
一小部分运算规则。
  同理,国际互联网连着的每台电脑都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神经元,而连接电脑的每台路由
器都可以被看作是神经突触的节点,这种连接没有固定的线路,具有很大的自由度,而且联
网的个体电脑和脑神经元一样,具有在模式中学习的能力。
  由于国际互联网以人脑神经集群的规则和方式集群化存在,就不可避免地产生某种自我
意识!
  用句简单的话来讲就是:互联网是活的!我们之所以现在还观测不到国际互联网这种自
我意识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它不想向我们表达,或者它的表达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但我们却可以利用国际互联网的终端(即联网的个人电脑),来观测我们的实验目标—
—死人的灵魂。
  由于每天都有兆亿不同的意识和感知,以语言的方式输入给互联网以无数新的组合感受
,所以互联网可能已经成为人类自我意识(即灵魂)的新的载体。整个国际互联网就是一个
巨大的人类脑神经外延,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意识集群。
  幸运的是国际互联网没有自身自我意识的抑制机制,所以,灵魂的自我意识在国际互联
网中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而依然活着的人则可以通过国际互联网观测灵魂的自我意识表达




  七、鬼魂实验的具体方法、危险性和注意事项

  如果利用互联网来和鬼魂交流,我们必须找到合适的受试对象,即适合实验的死人的鬼
魂。
  对于已经死亡多年的人的鬼魂,他们必须靠现在熟悉网络的一代人间接进入互联网,不
如刚刚死亡的网络一代检验起来容易。因此,新近死亡的网络一代的鬼魂将是我们最主要的
实验对象。
  具体的实验方法是这样的:
  我们先找到一些新近死亡者的名单,他们必须是经常在国际互联网上表达自已的一族。

  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他们的自我意识将依然可以在互联网上显现某些重要的集群行
为,也就是说他们死后依然可能通过游荡在互联网中的电讯号和我们联络。
  这时我们用他们在网络上常用的通讯方式(如ICQ,MSN Messenger,QQ等)和他们联络
,他们的灵魂便可能会以数字信息的方式编码自我意识,从而回应我们,最终表达他们的自
我。
  鬼魂实验的危险性需要特别注意!
  虽然我们无法确定鬼魂对活人是否怀有恶意,但如果鬼魂真对活人有恶意的话,他们杀
死、甚至虐杀活人都是很容易的事。
  之前我们提过,鬼魂可以直接影响人类的大脑,所以他们可以直接杀死人,或者让人看
到、听到、闻到任何东西,他们甚至可以强大到完全主宰一个人的意识(即俗称的“附体”
),他们可以不留痕迹地把人逼死、逼疯,或者活活折磨死,只要他们愿意。
  所以,实验者必须和作为实验对象的鬼魂具有良性的情感互动关系。
  由于目前没人知道鬼魂的心理反应是否仍然与他们在世时一样,所以该实验具有很大的
风险性。而心理学家无疑是最适合的实验者主持者,只有他们才能在更大程度上控制实验对
象的心理和情感反应。
  实验进行到一定阶段时,可以有鬼魂仍在世的亲人参与,以便进一步控制鬼魂的情感反
应。
  由于无法预知鬼魂的情感反应,实验者对实验过程必须具有绝对的主宰权,以便在需要
中止实验的时候能够立即切断与鬼魂的一切联系。所以互联网也是一个必要的保护措施,实
验者在不完全了解鬼魂之前,应该把互联网当成和鬼魂唯一的交流途径。
  但既然实验者与鬼魂通过语言交流,就难免引发意识的连通,最终使鬼魂能以互联网之
外的方式出现在实验者面前。所以,如果实验者一旦发现受试的鬼魂可以不通过互联网,直
接被自己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感知到时,无论鬼魂有没有恶意,实验者都应立即中止
实验,并由其他人接手实验。
  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无法知道实验者是否真能切断和鬼魂的联系,并摆脱鬼魂的影响。
所以,在实验之前,实验者必须对实验的风险有充分的了解,并随时检查自己的心理状态。

  在实验过程中,必须设置由其他心理学家组成的监控组。监控组和鬼魂完全隔离,但他
们必须随时监控主持实验的心理学家的心智状态,以确保他未曾被幻觉左右,一直有自控能
力保持理智的清晰。
  另外,鬼魂实验必须有组织地、在绝密的条件下进行,因为没人能预测,实验是否会有
扩散性的恶性后果,也没人能预料到,实验主持者是否会利用实验实现居心不良的个人目的



  八、鬼魂实验的前景

  为什么存在着以上种种风险,我们依然要进行鬼魂实验呢?
  一个绝好的理由就是,这将是人类历史最伟大的实验!
  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因为一切伟大的科学成就,都是冒着极大风险得来的。
  另一个理由是,这种实验的现实利益也是显而易见的。
  长久以来,鬼魂一直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影响我们实际生活着的世界,但我们在制定个人
决策和社会决策的时候,却从来无法(或不愿)考虑鬼魂的影响,最后我们决策的结果就难
免会与初衷背离。如果我们知道鬼魂是如何影响现实世界的,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将产生
更有效的决策机制。
  对于鬼魂的研究,同样也是人类了解自己的一个契机。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终究都难逃一
死,迟早都会以鬼魂的形式存在。这种研究将让我们有能力和鬼魂勾通,从而在活着的时候
更认真地思索生命的价值和死亡的意义。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会成功地找到第一批这样的受试对象,最终将是人类有史以来第
一次用定量定性的方式来研究灵魂。我们也将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知道人的肉体毁灭之后他
们的灵魂是怎样理解自己,怎样生存,怎样面对活着的人,怎样看待世界,和怎样影响这个
世界的。
  换句话说,地狱的大门将为我们打开,让我们尽情地参观研究。而这些研究结果将不可
避免地对人类的哲学、神学、科学乃至整个文明进程产生巨大的影响。

第十章完 谢谢支持,待续

 十一 幽灵现身

看过论文许久,我都一动不能动。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的时候,发现双手正在不听话地颤
抖。
  我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问题,一直努力不去想它,但那极可能是真的!
  叶子也许——也许正是余晴论文中提到的受试的鬼魂!
  她患抑郁症后认识余晴的,她受过余晴一年多的治疗,她的生活不正常,成天泡在网上
聊天,她很可能早已经死了,余晴生前一直拿她做灵魂勾通实验!叶子正是以余晴论文里提
到过的方式被我看到、听到和触到的,直到昨晚我发现了叶子的葬礼照片——叶子是鬼魂?

  不!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存在。余晴的论文一定错了,一定有什么根本性
的错误,只不过我是外行,没看出来罢了。她导师一定看出来了,不然他也不会彻底否定她
的论文。黄亦平教授一向很器重余晴,除非她真错得离谱了,否则他绝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儿

  尽管我一向怀疑复旦大学那些教授、博士导的水平,但总算找到借口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个噩梦是怎么回事?往事惘逝又是谁呢?
  我心里隐隐觉得害怕,不愿意去想,可还是不得不想,往事惘逝也许就是水灵!!!
  她一直藏在暗处,一直骗我,试图把我折磨疯!她出现在我噩梦里,她两年来一直伪装
热心企图操纵我,她讲那些恐惧的历史,她把叶子介绍我想恐吓我,她一直不肯见我,她一
个人装成两个人,她……我越想越恐怖!
  水灵究竟是谁?
  如果余晴毕业后真做了那个鬼魂实验,水灵也许就是她的实验对象,结果不小心实验失
控了,水灵出现在现实世界里,杀死了余晴,后来又试图杀死我!
  但这她为什么这么干呢?
  不对!我断然停止了这些荒唐的想法。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根本就没有鬼
魂那种东西!我总是把余晴的死推到其它的原因上,先是一口咬定她是为情人死的,现在居
然又说她是为鬼魂死的,越来越离谱!我是个卑鄙下流的家伙,余晴是为我死的,我辜负了
她,仅此而已,用不着再为自己的卑鄙找借口!
  我心里难受得很,又觉得自己傻的厉害,受过这么多年高等教育,一遇到点儿暂时解释
不了的事,还是象山沟儿里不认字的老太太一样愚昧迷信。黄亦平教授说得对:“无论是鬼
魂还是共产主义,凡是无法实证的东西统统是胡说八道!”
  我倒了一杯开水,心里稍稍暖和了一点。窗外阳光明媚,而我已在内心的苦闷里蜷缩得
太久了。
  我关掉喧嚣的音响,平克?弗洛伊德正声嘶力竭地唱着《月之暗面》。
  我一边骂自己是个白痴,一边接上电话线。刚一接上电话线,突然,刺耳的铃声猛地响
起。我吓了一跳,差点儿抖手扔了电话,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心里一阵慌张,是叶子的电话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电话一直在手里响个不停,让人心烦得要命,终于还是拿起了听筒“喂
”了一声。
  “怎么回事?早上起来一直给你打电话,就是没人接,手机也不开机。我一觉儿醒来发
现你人没了,连个纸条儿都没留,还梦见你一直抱着我睡了一夜呢!”
  叶子的声音听起来还象从前一样娇媚诱人,但我心里却止不住一阵阵发冷。该死,真没
出息!我暗骂自己懦弱,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对不起,昨天夜里突然被叫回报社,版面
出问题了,我悄悄走的,怕吵醒你。一直忙到天亮才回来。”
  我抑制住自己声音的哆嗦,可这谎撒得实在够拙劣,报社半夜就开始印报纸了,哪还等
得到天亮?
  好在叶子不懂这个,没听出来,反而安慰道:“累坏了吧?快歇歇吧!我只是早上醒来
时,想抱你却抱了个空,又到处找不到你,心里有点失落。”
  “我没事,一向不睡觉的,也没怎么累。现在你好点了吧?”
  “好多了,谢谢你昨天来陪我。昨天晚上我真傻,一定是看错人了,怎么会是姥姥呢?
可能这阵子真有点儿想她了。我总禁不住想,要是姥姥看到我离婚后过成这样,真不知道会
多伤心。她们那辈人哪敢想离婚的事儿啊,只能老实巴交地过上一辈子。外公在我生下前就
死了,姥姥这么多年都不改嫁,就一个人把我带大。我有时候想,如果姥姥看见你会说什么
,嗯,她肯定会跟我说:’这小子为人不本分,是个大色狼,好人家的闺女都会离他远一点
儿!’哈哈!”叶子轻快地笑了起来。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子又甜腻腻地问:“喂,大色狼,今天晚上来不来毁我啊?”
  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毛,昨天夜里吓得实在太厉害了。沉吟了一会儿,我说:“今天去不
成了,这几天都不行,一周时评一个字都没动呢!马上就要交稿了。”
  叶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想起我时再来吧,反正我一个人惯了的!”
  我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最后说了声“对不起”挂了电话。

  晚上坐在采编平台上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发愣。
  柳菲走过时瞧了我一眼,看见我也在瞧她,柳菲迅速地转过头去,一脸鄙夷不屑的神情

  谢雨亭站在发排机那边等校样儿,眼睛却一直很担心地盯着我看。
  这段时间我没怎么睡觉,再加上昨夜惊吓过度,现在看起来一定象一个强奸杀人越狱在
逃犯。我冲谢雨亭无力地笑笑,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最后谢雨亭沉不住气了,主动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说:“晚上没睡好
,整宿上网,现在还昏沉沉的。”
  谢雨亭怔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尴尬地说了一句:“自己一个人多注意点身
体!”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亲热,忙红着脸低头走了。我不禁为她的尴尬好笑,心里突然涌
起一丝暖意。
  谢雨亭回来时,一路上只低头看校样,然后在她自己的桌前坐下。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突然有种想和人说话的冲动。我一推桌子,电脑椅滑向谢雨亭,我
问道:“你在忙吗?”
  谢雨亭迅速抬起头,“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一声。”
  谢雨亭放下校样,甜甜地一笑,说:“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已经看过三遍了,应该不会
再出错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你做没做过噩梦?”
  “当然做过!问这干吗?”谢雨亭瞪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说:“你睡
不好是因为晚上做噩梦吗?”
  我黯然点了点头,说:“真不知是怎么搞的,一个一模一样的噩梦,居然做了整整一两
个月!”
  “这么奇怪啊,什么梦?”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也许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谢雨亭担心地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哪儿有那么多事儿可想啊?
我小时候有一阵儿也总做一个噩梦,后来我就抱着玩具小熊睡,很灵的,一抱着它噩梦就没
了。抱了有一两年,我彻底好了,再也没做过那个噩梦了。你要不要?”
  我一怔:“要什么?”
  “小熊啊!我买一只送你。”
  我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心想,你把我当小孩儿吗?你自己是小孩儿,就以为别人
也都是小孩儿。
  我有点后悔和谢雨亭说这些话,她这种小孩儿能懂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没用的。她只
比我小三岁,怎么就那么幼稚呢?
  我问:“你小时候做什么噩梦了?”
  “梦见一个人,总想进我家来,我吓醒了,直哭,妈妈就安慰我,让我抱着小熊。”
  我心里有点害怕,问:“什么人?”
谢雨亭一笑,说:“瞧你吓成那样,你也梦见一个人想进你家吗?我梦见的人你不认识,是
妈妈的一个同事,我叫他‘白叔叔’。”
  我松了一口气,有点害臊,现在真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你那个白叔叔是不是长得人
头猪脸的,把你吓着了?”
  “不是的,他的脸看起来很亲切,长大后我想起来时,觉得他长得也还算帅气吧!”
  “那你怕什么?”
  谢雨亭皱了皱眉头,说:“那时候家里就我和妈妈两个人住,爸爸死得早,我都没见过
……”
  我心想,原来你和我一样,不过我死的是妈妈。我很奇怪,按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不
应该象谢雨亭这么幼稚的。
  “那时候妈妈年青,很漂亮,真的!你看我长得这么丑,也许不相信,但我妈妈是很漂
亮的,我没遗传到妈妈的美貌!”谢雨亭认真地盯着我看,想让我相信她的话。
  我很纳闷,谢雨亭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漂亮,但马上明白了,这不过是她瞎谦虚罢了。我
一笑,说:“如果你妈妈能有你一半儿漂亮,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少有的美女了!”
  谢雨亭喜滋滋地看了我一眼,说:“谁说的,我才丑呢!但我妈妈真的很漂亮!那时候
就我和妈妈两个人住,那个白叔叔总来看妈妈。但妈妈开门一见是他,就突然一点笑容都没
有了,一个劲儿地喝斥他走,从来就不留情面。我有点儿可怜白叔叔,他被妈妈骂了从来都
敢不顶嘴,只是一个劲儿地腼腆地笑,嘴里陪着不是。他每次来手里都拎着东西,有给我买
的糖,给妈妈买的很漂亮的布料,有时还拎着鱼、肉、豆油什么的,有时还扛着大米。但妈
妈从来不许他把东西放下,总是骂他一顿,‘咣’地一声摔上门,然后抱着我就哭。那时候
我还没上小学,也不明白一向温柔的妈妈为什么对白叔叔那么凶。我心里有点委曲,没吃到
糖,很不甘,还想,白叔叔明明人很好啊,倒象是妈妈对不起他。妈妈看出来我不高兴,也
不说什么,总是第二天就给我买糖吃。有一阵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盼着白叔叔来我家
,每次他来,妈妈晚上都要大哭一场,我就很害怕,但第二天我又准有糖吃。”
  “原来你从小嘴就那么馋!”我调笑她。
  谢雨亭脸一红,说:“小孩子哪有不馋的?”
  “你在报社还不是整天吃零嘴儿?原来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儿!”
  “你才是小孩儿呢!不和你说了,就知道捣乱,从来都不能好好说会儿话!我都25岁了
,自己赚钱买喜欢吃的东西怎么了?”谢雨亭生气地转过身去,她生气的样子更象小孩儿。
小孩儿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小孩儿!
  我憋住笑,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有一天晚上,妈妈回来得晚,我一个人在
家里。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我一开门,门外站着那个白叔叔。他冲我笑笑,问我自己一个
人在家里玩什么。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话,就不吱声,只是看着他。白叔叔笑着拿出一个
东西。那是一只上发条的玩具小鸭子,他拧上发条后把小鸭子放在地上,小鸭子就自己走到
屋里去了。我欢呼一声,追着小鸭子就钻进床底下去了。等我捧着两脚乱蹬的小鸭子从床底
下钻出来时,看见白叔叔已经进屋了。我一惊,心想,坏了,妈妈说不让别人进家里的!我
怪舍不得地把小鸭子递还给他,说:‘妈妈不让我要人家的东西,你走吧!妈妈回来又要骂
你了。’白叔叔不接小鸭子,他弯下腰笑着对我说:‘小鸭子是自己走到你屋里来的,不是
我送你的。’那时我很小,但也知道他是在哄我的,我就坚决摇头不要。白叔叔说,他知道
我很乖,很听妈妈的话,为了奖励我才带小鸭子来的,还给我买了糖吃,他说我吃一块糖他
就走,说着就拿出一块糖来给我。我头摇得更厉害了,说什么都不肯吃,但他硬把糖塞到我
手里。我一摸那快糖,就舍不得撒手了,好奇得很,就想尝一尝这种糖是什么味——你笑什
么?哼!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一定觉得我又犯馋了,你就知道瞧不起人!那根本不是馋,
只是好奇!那块糖很奇怪,是一块软糖,那时候我还没见过软糖呢,别的小朋友也没见过。
白叔叔替我扒开糖纸,把软糖放到我嘴里,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很好吃的,我战友从深圳
带回来的,我一直留着送给你这么乖的孩子吃。’我心里知道不应该吃,但还是禁不住咬了
一口。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妈妈的尖叫!我一下傻了,咬了一半的牙齿就僵在
那里,一动不敢动。妈妈发疯一样地冲起来,狠狠地打了白叔叔一个耳光,然后把手伸到我
的面前,尖叫着:‘吐出来,吐出来,我们绝不吃仇人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那种疯
狂的眼神,也没见过她这么大声地冲我喊,我都吓呆了,眼泪一个劲儿在眼眶里转,一句话
都说不出来。妈妈还在继续喊:‘吐出来,吐出来!’见我没反应,突然妈妈掐着腮帮把我
嘴张开,用手指把那块软糖挖了出来,回手丢在白叔叔的脸上。妈妈又一把夺走我手里的小
鸭子,狠狠地摔在门外的楼梯上。我看见小鸭子一下碎成一地齿轮,这才反应过来,突然‘
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白叔叔一脸委曲地说对妈妈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只是想让亭亭
高兴高兴。’妈妈暴怒地回身,用尽全身力量抽了他一个耳光,恶狠狠地喊道:‘你给我滚
!滚!别以为你害死了我丈夫,我就会嫁给你!我爱的人死了,我就给他守一辈子活寡!我
只狠自己是个女人,不然我一定一刀杀了你!不,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妈妈咬牙切齿
,凶狠地瞪着白叔叔,眼睛象要冒出火了。我一下了停止了哭声,吓得眼泪都缩了回去,我
从来没见过妈妈那么可怕的表情。白叔叔脸猛地阴沉下来,他脸上肌肉抽动,还印着妈妈的
掌印,嘴角流着血。他凝神瞪视了妈妈好一会儿,我害怕他打妈妈,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拉
住妈妈的手,惊恐地抬头看了一眼白叔叔的眼睛,突然发现,那双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悲
伤,我以为他要哭了!但最后,他只是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象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拎着带来
的东西弓着身子走了出去。在门口他停了一下,好象要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却没回过
身,终于低头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他一走,妈妈在他身后狠狠地摔上门,转身跪倒在地上
,紧紧地抱着我,哭得说不出话来。我惊吓得厉害,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半天,我终于哭了
出来,对妈妈说:‘对不起,妈妈,我再也不敢吃人家的东西了,也不要人家的东西了!’
妈妈哭着摇头,说:‘好孩子,不怨你,不怨你!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大坏人,答应妈妈,不
要和他说话!’我们娘俩儿哭成一团,我向妈妈保证绝不再和白叔叔说话了。那天夜里,我
就开始做噩梦了,梦见白叔叔想进屋,我和妈妈拼命地推着门不让他进来,但我们力气太小
,怎么也推不上门,那门还是一寸一寸地打开了,我看见门缝里白叔叔那张面目狰狞的脸越
来越近,尖叫一声就吓醒了,全身都被汗湿透了!妈妈惊慌地跑过来看我,我趴在她怀里大
哭,说大坏人要进来了!妈妈搂着我哭,一个劲儿安慰我,说他再也不会来了。但我还是连
做了几天噩梦。后来,妈妈就买回那只小熊给我,告诉我这是爱心熊,还说小熊晚上也会害
怕,要是我肯抱着它睡,它就不害怕了。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我都到妈妈的床上睡,我抱
着小熊,妈妈就抱着我,整宿我们谁都不放开谁,那个噩梦真没再出现过!白叔叔那次以后
真就没来过。妈妈给我买了好多玩具和软糖,我慢慢也就忘了那个噩梦,忘了白叔叔……”


谢雨亭黯然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成熟的哀伤,语调变得很低沉:“但是,每天
早晨我抱着小熊醒来,都发现脑后的枕巾湿了一大片。我问妈妈枕巾怎么湿了。妈妈美丽的
眼睛红红的,微笑着对我说,那是露水。我奇怪露水怎么会在屋里。妈妈说:‘每天天快亮
时,小天使都要飞到家家户户,看小孩子睡觉乖不乖。一清早,小天使飞到咱们家的时候,
看见亭亭睡得好乖,就吻了你一下,抖落满翅膀的露水,高兴地飞走了!’我听了后好高兴
,嚷着要看天使,妈妈说如果我不睡觉等着看天使,就不是乖小孩儿了,以后天使就再也不
来吻我了。我信了,每天乖乖睡觉。我小时候是不是有点傻,怎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那个童
话,那明明是妈妈的泪水啊?每天夜里她都抱着我,不出声地哭,而我醒来后却高兴地欢呼
:‘有天使翅膀上的露水了,亭亭昨天真乖!’妈妈就象美丽的天使,忍着泪看我笑。我却
每天早晨为妈妈的眼泪而高兴!一想起这些我就难受得要命!”
  谢雨亭的眼眶有点湿润。我心里一动,猛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幼稚了。她妈妈用一双柔
弱的肩膀担起世界上所有的残酷,给了女儿一个纯真的童年。她妈妈就是天使,谢雨亭活在
她羽翼的保护之下,在母爱里长大。
  而我爸爸算什么东西,从小就让我对家庭、对亲人、对人失去一切信任,我的倒霉从小
就注定了。我和女孩儿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结局,根本不可能象别人那样有个幸福的家,都是
因为这个该死的家庭!我心里难过,如果妈妈不死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象谢雨亭的妈妈爱
谢雨亭那样爱我?
  我的眼睛也有点湿润,忙定了定神儿,安慰谢雨亭:“你没做错什么,真的!只要你能
高兴,就是你妈妈最大的幸福。”
  谢雨亭含着泪一笑,说:“妈妈也这么说来着。我俩最好了,真到高中我还和妈妈睡一
张床,来北京上大学才不能和妈妈睡了,不过每次假期回去还是一同睡的。大学毕业后,妈
妈厂里的一个阿姨跟我说起白叔叔。原来他真是一个坏人!我妈妈和爸爸是文革期间分到厂
里的大学生,两人工作后结了婚。那时候白叔叔是派到厂里的军代表,瞧上了我妈妈的美貌
,就陷害我爸爸,说他是反革命,抓起来没完没了地打,还逼着妈妈和爸爸划清界限,离婚
。妈妈不答应,他就折磨爸爸。妈妈哭得不行了,但还是不离婚,因为她知道爸爸很爱她,
离了婚爸爸就活不成了。白叔叔整治我妈妈,一次一次抄家,抄得大冬天连床被都没有了。
他想逼妈妈受不了去求他,但妈妈咬牙挺住了,就不去求他!文革后爸爸放了出来,但闹了
一身病,腿也断了,拖了没几年就死了,死之前有了我。爸爸直到死都不知道当初白叔叔为
什么害他,妈妈从来没跟爸爸说起自己这些年有多难。妈妈肯定很难过,爸爸受的苦都是为
了她——不,不是为了她,妈妈长得漂亮也不是她的错啊,都怪那个可恶——那个白叔叔!
可爸爸一死,那个白叔叔又来找妈妈啰嗦。那么坏的人居然没被抓起来?他说他很同情妈妈
,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都是四人帮作的孽。妈妈大骂他:‘什么四人帮,凶手就是你
!就是你!你手上沾着血,一辈子都逃不了!’我听说这些往事以后,也一直想恨白叔叔,
但我不争气,总是恨不起来。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可怜巴巴地拼命讨好妈妈、讨好我的样子,
真想不到他居然干过那样的事儿!我心里好害怕!如果这不是我家的事儿,我都不敢相信!
你说,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我凄然一笑,说:“天下有的是比他还坏的人呢!”
  谢雨亭吃惊地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一惊,心想,何必对一个纯真的小女
孩儿说这个。我忙说:“逗你的,没有了,那一代人过去了,现在没那么坏的人了。”
  谢雨亭舒了一口气,笑笑说:“你这人说话总是没正经,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
假的!”

  和谢雨亭说了好一会儿话,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突然又发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点难过。这些年我过得都是不正常的生活,从来就没和正常人接触过。柳菲、叶子、往
事惘逝、还有我那些一夜情女友,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为什么我总能碰到这些不正常的人呢?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黯然摇头叹了口气,原因只有一个: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再这么下去我会越来越不正常的!

  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一进家门,我心不禁又阴郁了下来。谢雨亭那张纯真的笑脸一下子显得那么遥远,而我
,还得陷在自己这个烂泥潭里自生自灭。这就是我的世界,外面的阳光终究无法照进来,我
有点良心的话,也就不要去外面祸害阳光下的世界了吧!
  我打开电脑上网,又想起往事惘逝来,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这家伙骗了我两年,昨晚
还当我是白痴呢!
  往事惘逝在线!
  我和她打了声招呼。
  往事惘逝:“回来了,一直在等你,昨天你那么晚跑出去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决定单刀直入。
  我问:“你对叶子知道多少?”
  那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往事惘逝的回复:“你说什么啊?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我就是叶子啊!”
  我叹了一口气,回复:“别装了,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和叶子在一起。你不是叶子,你究
竟是谁?”
  往事惘逝:“你说什么,你和叶子在一起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承认了!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事儿的?”
  往事惘逝没有回复。
  我接着问:“你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家里事儿的?”
  她依旧不吱声,不过也没下线。
  我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我连打
了十多个“你是谁?”,可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手心满是汗,她会不会不回答我就直接消失不见呢?又有点害怕她的答案,害怕她真
回答自己是水灵!
  我静静地等着,心跳得出奇地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屏幕上突然蹦出往事惘逝的回复:“你非要知道我是谁吗?我一直
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难过。我流着泪给你打这行字的,你别逼我!”
  我:“今天我一定要知道!!!”
  往事惘逝:“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再也隐瞒不住的!”
  我耳朵嗡嗡直响,浑身发冷,回复:“你究竟是谁?”
  过了几秒钟,屏幕上突然蹦出两个大字:
  “余晴”!!!
  我一阵眩晕,心脏蓦地停止跳动!象堕入冰窖一样,浑身一动不能动,许久,我才回过
神来。
  胡说八道!她绝不是余晴!
  我吃力地去抓鼠标,手颤抖得厉害,鼠标象活了一样,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我才
把鼠标重新握在手里。
  我要查她的IP地址,看看她究竟在哪个城区和我恶作剧!
  QQ面板上显示她的位置是“北京网通”,她的IP地址就在下面,那IP地址是哪里?
  蓦然,我彻底忘记了呼吸!
  她的IP地址——和我现在的IP地址一字不差,她就在这个房间里上网和我聊天!
  她就在这儿!!!
 我哆哆嗦嗦地关上电脑。
  房间里静得吓人,我强忍住痛楚四周张望了一圈儿,没有人,又好象到处都掩藏着人,
那些死去的人!
  我缩在床的一角,把脸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鬼魂,没有人死了,每个死人的灵魂都在到处飘荡!我们永远也无
法摆脱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在我们的脑中、在我们眼前、在互联网中复活……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白光中仿佛看见无数鬼魂在飘荡,我紧紧地缩在床角,希望他们没
有看见我……

  清醒过来时,正午的阳光正火辣辣地照在身上。
  心里有个问题总是浮上来,那是一个很重要、很迫切的问题,可是它一直在我额前飘来
飘去,怎么也抓不住它,那能是什么呢?
  突然,我意识到那个问题是什么!
  往事惘逝绝不是余晴,余晴已经死了两年了,她也不是余晴的鬼魂,最重要的是,余晴
也不知道我爷爷是怎么死的,而往事惘逝却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不是余晴!
  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我心里不停地问:“她是谁?她是谁?……”
  呆坐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才起身打开电脑,只有这一个途径可以调查!
  我又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打开QQ。
  往事惘逝依然在线!
  我哆哆嗦嗦地打字问:“你不是余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上网?你现
在在这儿吗?你是水灵吗?”
  往事惘逝马上回复:“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是她?等了你一夜,你干什么去了,我怕
得要命,就怕你受不了刺激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我是余晴,真的是余晴!对不起,骗了你
两年,昨天我哭了一夜,一直在担心你,一直在等你,都是我不好!”
  我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为什么还要装余晴?
  我急了:“余晴不知道我爷爷的事儿,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余晴!你是谁?别他妈跟
我装了,你到底是谁?”
  往事惘逝:“真是我啊!和你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你家里的事,只不过我怕
你不高兴,一直没敢提起过。坏坏,别骂我了,我心里已经难受得要命了!每天每夜、每时
每刻都在想你,想你想都要发疯了,可我却再也看不到你,再也抱不着你了!我天天都在哭
!坏坏,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我惊惧地张大了嘴巴,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是余晴!
  她就是余晴!!!
  “坏坏”是她和我做爱时的昵称,“坏坏,我喜欢你亲那里……”“坏坏,抱紧我,抱
紧我,我要来了……”“坏坏,你是一个好坏坏……”“我爱坏坏……”“坏坏是我的,我
是坏坏的……”“坏坏不疼我了,我不喜欢坏坏了……”
  我痛苦地用手遮住脸,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满耳朵都是余晴从前让人心动神摇的甜
言蜜语,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这声音了……
  我俯身猛地拉断电源,屏幕蓦然一片漆黑。我摇摇晃晃地挪到床边,颓然地倒在床上…

  往事的闸门豁地打开,我居然忘记了如此多的东西,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说过要一生
好好在一起的,我们真心相爱那么多年,谁也离不开谁,我爱你,唯一爱过的就是你,余晴
,为什么,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人鬼殊途?爱难道真是有毒的吗?爱把你毒死了,把我也
毒死了,这两年我只不过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我早该死了,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可
我死不了,多可笑啊,我想笑,又想哭,但却哭不出来,你不是死了吗,可你依然活着,依
然活在痛苦里!我们相爱,我们互残,喝着彼此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满足我们渺小卑微的欲
望,那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永远是鲜红的,永远都在流血,永远在巨痛中灼烧!我们都被
爱毒死了,永远永远浸在痛苦的泥沼里,永远永远也没有浮上来的一天,活一天便痛苦一天
,死后仍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我们在没有岸的苦海里挣扎,我爱你,可我还是亲手毒死了你
……
  我心脏扭曲成一团,痛得直抽搐,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静静地滑过眼角,浸入床单…


  …………
  黄昏迅速降临了,我躺在床上,一点动弹的意识都没有,既不想吃饭,也不想挤车上班
,更不想活着,现实世界距我无比遥远,遥远得没有一点真实感,回忆和鬼魂成了我的全部
……
  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也一点一点沉入黑暗,一点一点消散,再也不会醒来,再也
不要醒来……
十二 月之暗面


  我象是躺在云端,一阵阵发冷,体内却有种狂热的震颤,我想高声叫喊,喉咙却干渴得
厉害……
  一只温软的手正在抚摸我的额头,余晴,别离开我,我一直在想你!我抓住那只手,突
然身子一震,堕入一片空茫的虚无之中……
  嘴唇上有一点湿润,我睁开迷蒙的双眼,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人影,我竭力想看清楚,却
怎么也看不真切,朦胧中只隐约看得到一双温柔的眼……是妈妈吗?
  嘴里被塞进了几个胶囊,唇上又触到那只勺子……
  “听话,吃了药喝点儿水!”
  谢雨亭的声音!我胡乱推开勺子,含含混混地说:“别管我,你是天使,我是垃圾,没
人要的垃圾,离我远点,会害了你的……”
  我听到一声美丽的叹息,一勺温热的水终究还是滑入我的喉咙……余晴,你不是狠心把
我抛下了吗,还理我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我难过地呻吟了一声,眼前突然白茫茫的一片……
  …………
  我猛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了,昏黄的台灯静静地照着床前那一小块地方……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谢雨亭欢快的笑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双大眼睛熬得通红

  一阵伤心蓦然席卷了我,我难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别管我,别人都死了,我还
活着干什么?”
  谢雨亭温柔的小手轻抚我的额头,“别说胡话了,你发烧了,放心睡一觉儿就好了,我
一直在这儿,你不会有事的!”
  我冰冷得直颤抖,抓过她温暖的小手贴在脸上,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地说:“别离开
我,我一直爱你,怕毁了你才躲开的,我爱你——”突然我一下明白过来,甩开她的手难过
地说:“不,还是离我远点儿吧,求你了,走远点儿,我已经毁了,别关心我了,你越这样
我就越难受,关心别人去吧,我不配……”
  谢雨亭轻叹一声,俯身轻吻我额头一下,眼睛里似有泪要滴落。她幽幽地说:“对不起
,从前不知道你心里这么难受。是我不好,我爱你,还总跟你耍小孩子脾气!以后我一定好
好待你。”
  她说爱我,声音那么温柔!
  我突然彻底崩溃了,丧失了最后一点顽抗的勇气,一把把谢雨亭拉向怀里。谢雨亭的身
体挣了一下,但抗拒的力量小得可怜,象只小猫儿一样被我拥在怀里。那温软的躯体让我情
迷意乱,让我痛不欲生,让我止不住地心酸落泪……我吻她的长发,吻她白嫩的小脸,突然
咬住她软软的嘴唇。谢雨亭惊叫一声,伸手抱住我的脸,轻柔地爱抚。我难过地松开她的嘴
唇,倒在她怀里静静地流泪……她胸前一抺淡淡的清香让我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痛苦、悲愁、
恐惧、孤寂、噩梦、折磨……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吧!……我紧紧地抱着
她温软的躯体,动情地吻她的脖子。谢雨亭轻轻地推我的肩膀,突然一惊,抓住我的手说:
“不行!我们还没结婚呢!”我难过地吻她的脸,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那张美丽的脸上。
  谢雨亭突然哭了,小声问:“你爱我吗?会娶我吗?会对我好吗?”我流着泪说:“爱
!我爱你!一直都爱你……”心里拼命地祈祷,祈祷这不是谎话,祈祷这次是真的,祈祷这
个温柔的梦永远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谢雨亭悄悄放开了我的手,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是你的……”
  我猛然悲痛欲绝,余晴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差!可是她——她还是象一个陌
生人一样离我而去了!
  我疯狂地吻谢雨亭,求她永远不要离开我。她呼吸急促,在耳边说:“我会一直守着你
,一生一世都爱你,让你忘了从前的伤心事。”
  我颤抖着解开她被泪水沾湿的衬衣,谢雨亭闭上眼睛不敢看我,胸口起伏得厉害。当她
娇小的躯体完完全全裸露在台灯下时,我一时不忍亲吻,那躯体象是笼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把整个生命都给了我,那么纯真地相信我会拥抱她一生……
  谢雨亭奇怪怎么半天没动静,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慌张地闭
上眼睛。我轻叹一声,俯身抱着这世上最美的躯体,印上最温柔的吻。
  我无比轻柔地探寻她的身体,可谢雨亭还是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她忍着不叫出声来,双
臂紧紧地扣在我背上,脸深埋在我颌下。我爱意横怜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终于缓缓
进入她的身体。她“啊”的一声惊呼,用力抱紧我,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
  台灯已经关上了,茫然的月色徘徊进来,流连在谢雨亭美丽的躯体上,象笼了一层迷离
的薄纱。
  她轻抚着我的手臂,悄声说:“从今夜开始,我们就是一体的了,再也分不开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感伤,热泪从胸口涌上来,头一晕,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然后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那
个甜蜜的梦,心蓦然沉入一片颓败和萧瑟之中。
  怎么会梦见谢雨亭,怎么会在梦见她?
  我难过得要流泪,突然发现,自已是那么盼望醒来时看见她躺在怀里。
  可那终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开头去,——突然一下子翻身坐起,吓得彻底清醒了,床头柜上放着
一个药瓶,药瓶旁边是一根发带,谢雨亭的发带!
  那不是梦,谢雨亭来过!
  鼻子里闻到一阵饭香,厨房里有人!
  我颓然地倒床上。这下麻烦了,昨天晚上是真的!
  谢雨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直冒热汽的粥走进来,脸上露出明霞般灿烂的笑,“你醒了
?”她脸蓦地一红,将粥放到床头柜上,轻轻地靠在我怀里,小脸儿上满是羞涩的喜悦。
  这件事很不好解释,谢雨亭一定会以为,昨夜我那付样子是爱情的迸发,可我哪来的什
么爱情呢?昨晚的事根本没法和她解释!她肯定以为我全心全意爱上了她,还发生了那种事
,我怎么好意思告诉她,那只不过是我发烧烧糊涂了呢?我头痛欲裂。
  谢雨亭转过身来,小手温柔地放在我额前,眼睛里满是关切,“已经不烧了,还难受吗
?”
  不知多久没听过如此关心的语调。我无比虚弱,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突然感到一阵极
度的饥渴,迷恋上这种久违的温暖。我如此眷恋这温暖,只是不知道它能持续多久,也不知
道自己应该继续保持孤寂,还是应该从此选择正常点儿的生活。
  我疑虑地问:“昨天晚上,是不是——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谢雨亭脸一红,登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你都不记得了?”
  “不是,怎么会忘记,只是太美好了,感觉不真实,怀疑那是不是一个梦!”
  谢雨亭害羞地一笑,趴在我胸前,轻声说:“不是梦,都是真的——不,那就是一个梦
,我天天都要做那样的梦……”
  我发现自己没的选择,当我撒过谎之后,当谢雨亭为我奉献了一切之后,唯一剩下的选
择就是——爱!
  我心里一阵感动,一阵心酸,禁不住又要落泪。
  好吧!我们就一同做这个梦,不去想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只要在
一起一天,我就好好爱你一天!
  我把谢雨亭紧紧搂在怀里,流着泪动情地吻……

起床之后,我才想起来问谢雨亭,昨天她怎么来了。
  谢雨亭把粥捧到我面前,说:“先喝了再说吧!你已经饿了两天了!”
  “两天?”我一怔。
  “你连着两天没去上班了!”
  我昏迷了这么久吗?可能吧,我浑身虚弱得象要散架了。
  “你两天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我很担心你,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又不好意思来找你。
昨天晚上,我在报社正盯着你空荡荡的桌子,心里着急你怎么两天没来,柳菲姐突然把我叫
去,问我萧南怎么了。我挺难为情,又很奇怪,就说:‘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柳菲姐盯着我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以为你会知道!’我顿时满
脸通红地低下头,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我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拿出一张纸来
画地图,在地图上把你家指给我看。我不敢说早就知道你家,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说记住了
——对了,柳菲姐怎么知道你住这儿?”
  我吓了一跳,马上说:“不知道,也许她查了职员登记卡。”话说出口有点害臊,我居
然对这么纯洁的女孩撒谎。
  谢雨亭却丝毫没有怀疑,点头说:“一定是这样的。柳菲姐把地图给我,让我来看看你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心直跳,答应了她就回去排版。过了一会儿,柳菲姐又过来问我:‘
你怎么还不走啊?’我说下班就去,她却催我马上就走,说我那块版不用管了,自然会有人
替来排。我就来了。老关师傅把我送到楼下时,笑吟吟地说要看着我上楼。我很不好意思,
好象大家都在笑话我,都知道我喜欢你。我敲了会儿门,才发现门根本没锁,推门进来时屋
儿里一片漆黑,一开灯就吓了一跳,你歪倒地床上,脸苍白得象张纸,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要是再拖一天没人来看你,你也许真就烧死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你
扶正了,盖好被,到处找药,你家的药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我又跑回家去给你拿药,急出一
身汗。吃了药还是害怕,不知道该不该送你去医院。我守着你,一会儿摸摸你额头,一会儿
又想起没敷冷手巾,都快急死了!我给柳菲姐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自己在家没人管。柳菲
姐让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儿立刻给她打电话。我就陪着你,折腾了四、五个小时你才醒
过来。我很高兴,心想,你醒来后看见我对你这么好,一定会后悔平时尽欺负我了吧!可—
—可谁知道——你一醒过来就不干好事儿!”谢雨亭羞红的脸埋在我胸前。
  我抱住她,心里却在想柳菲。柳菲一直在关心我,虽然我那么对不起她,说过那么无耻
的话,可她还惦记着我。我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么不是人!
  “你在想什么?”谢雨亭抬头看着我。
  “没什么。我在想,自己又干坏事了!既然你说我昨晚做的是坏事儿,以后我一定改,
这辈子再也不敢做那样的坏事儿了!”
  谢雨亭急得小脸儿通红,“我不是说那是坏事儿,只不过——不是应该结婚以后才那样
的吗?”
  我象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谢雨亭,这年头儿,这样可爱的傻孩子真是太少了!
  谢雨亭发现我的目光有些异样,害羞地低下头,小声问:“你脸上古古怪怪地笑,又在
想什么?”
  我在想法国诗人波德莱尔说过:把做爱当成坏事时,自然可以享受到最大的快感!

  余晴死后两年,我终于开始恋爱了。
  我在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决定,不过,好象也没什么退路可以后悔了!
  我不再上QQ了,那两天看到的东西肯定是发烧时的幻觉。我爱过余晴,可余晴已经死了
快两年了,现在的我又遇到了新的爱,该是和过去告别的时候了。
  我怕叶子哪天突然找上门来,就给叶子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仓促间被外派到广州的分
社工作一年,来不及面辞了。但叶子没有回短信。我有时甚至怀疑,叶子是不是也是自己的
一个幻觉,她就象一个幻影般凭空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至于往事惘逝,她终究不过是另一个陌生人!说到底,我连往事惘逝是“她”还是“他
”都分辨不清,又何必去理会这些根本就是虚幻的人呢?网络不过是一个梦,现在该是梦醒
的时候了!
  但是,谁又能说现实的生活不是另一个梦呢?
  谢雨亭在我面前欢快得象只小鸟,我也信口开玩笑,同她闹做一团。但心里总不免有一
丝黯然,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内心的隐痛。
  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余晴。每次想起她,都会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温情都是那么虚假。
人总会暂时忘记了陌生的感觉,欺骗自己相信所谓爱情,但最终,陌生还是会在热情烧尽之
后不可避免地降临。可谢雨亭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小女孩儿,难道她也会有什么陌生的秘密吗
?我不知道。
  余晴和我做爱时已经不是处女了。我第一次进入她体内时就发觉这点,尽管那时我也不
是什么处男,我还是问了一个蠢不可及的问题:“这是你第一次吗?”余晴转过头,眼睛瞧
向别处,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
  当时我就知道,这个秘密将永远横梗在我和余晴之间。
  男孩儿的初夜只是一个开始,而女孩儿的初夜却是某种终结,她们本都打算同初夜那个
男人共度余生,本想用全部生命去拥抱那个男人的!尽管女孩儿日后可能会否定自己的初夜
情人,但初夜对于她们来说却是一种灵魂的记忆,一种刻骨铭心的心悸,永远也无法忘记,
总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刻不经意地想起。
  余晴无法和我分享初夜的秘密,也无法和我分享死亡的秘密,我悲凉地意识到,尽管相
爱了那么多年,她终究不过是我怀里的陌生人罢了!
  谢雨亭第一次灵魂的记忆却深深地烙上了我的印迹,她把一生都托付给了我。每当想到
这,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我不能辜负了她,这次真的是爱情,不会再有陌生,不会
再有秘密了吧——虽然,我明明知道自己是有秘密的。
  我仓促地丢掉从前情人留在我这儿的内衣、照片、书信、安全套……一切痕迹,匆忙告
别混乱一团的过去,收拾起自己满心里的疑虑,尝试着重新在阳光下生活。

从那天起,我突然过上了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正常生活”!
  已经两年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了被女孩儿照顾的感觉,现在却突然发觉,有了一个女朋
友,自己的生活竟然变得如此舒适温暖。谢雨亭把我的屋子和饮食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每顿
都能吃到热的东西,不再象从前饿了就随便对付一口。开始我根本没想到这些。谢雨亭自已
还象一个小孩子,我本以为得我照顾她呢?可谁知道,我照顾她远没有她照顾我那样细心体
贴。也许是因为女孩儿天生就会照顾人吧,她们基因里肯定写着会照顾小孩儿的程序。恐怕
在她们看来,男人也和小孩一样不能自理吧!
  我再次体会到那种久违的、陪女孩子满街乱逛的折磨。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当夜班编
辑这么多年,一直象吸血鬼一样昼伏夜出,很少大白天出现在闹市区。现在突然看见满街人
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挤来挤去,心里不由得慌张不安。
  一切全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余晴也曾经是这样,狂热地从西单跑到王府井,再跑到东单
、东方新天地、SOGO、燕莎……,一路上一眼都不看我,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芒,魔魔道道
地盯着万花筒一样色彩变幻的衣服,有股非要看遍北京城每一件衣服的劲头儿。
  我叹了一口气,难道全天下的女孩儿都是一个样?当然了,连余晴那么聪明的女孩儿都
概莫能外,更何况谢雨亭了!
  从做爱那晚开始,我和谢雨亭就再也没分开过,一天24小时都腻在一起!我陪谢雨亭回
到她住处取了东西,她干脆搬到我这儿住,等着租期一过再把那处房子退了。她有点担心妈
妈会突然来北京看她,发现她和我同居会不高兴,但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一天都舍不得我
。“从前就妈妈对我最好了,现在又多了你对我好!”谢雨亭满意地说。
  我俩一起吃饭、逛街、上班、回家、做爱、睡觉……有一天在公共汽车上,谢雨亭突然
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那边那个人好讨厌,一直盯着你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脏
猛地一跳,一个红肿眼睛的人!
  我安慰谢雨亭:“没事儿,可能他也被失眠折磨,随便看了我两眼。”
  “和我在一起你也睡不好吗?”谢雨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会,当然睡得很香!”我撒谎说。
  “那你的眼睛怎么还红红的?”
  “不知道,也许过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吧!”我又看了一眼瞧我的那个人,他目不稍眨
,死死地盯着我。
  车到下一站,尽管我和谢雨亭的目的地还没到,我拥着她便下了车,回头看一眼正在离
我远去的公共汽车,那人隔着玻璃,血红的眼睛依旧死盯着我……
  从此,每当看见街上有红肿眼睛的人瞧我,我马上便跟谢雨亭说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事,
留神不让她发现。

 晚上下夜班时不会遇到这种不愉快的事儿,我俩坐老关师傅的出租车回家。一年多前,我
和谢雨亭合伙打车回家那段日子,都是专在报社楼下等活儿的老关师傅送我俩,后来我不理
谢雨亭了,就独自坐他的车走。现在,关师傅看见我俩又走到一起,总是笑呵呵地瞧个没够

  谢雨亭上楼时小声问我:“关师傅是不是知道我和你住一块儿,他看见我跟你一起上楼
了吗?”我安慰她说,关师傅只想着多拉几个活儿好回家睡觉,根本没时间想这个。谢雨亭
才放下心来。
  谢雨亭也象其他女孩儿一样,追着我问从前有过几个女友。
  这我可不能告诉她!女孩儿嘴里说不在乎你的过去,但肯定会记一辈子,日后有事儿没
事儿就拿出来怀疑一番。再说我也不愿想起那些难过的往事。我跟她说自己一直孤家寡人,
被迫守身如玉。
  但谢雨亭死活不肯相信!
  也难怪,只有低能儿才相信我没交过女朋友。都怪我平日一付轻佻的样子惯了!被她逼
得没办法了,我只好捡两个无关紧要的说了。谢雨亭还是不信,依然问个不停,但这回我可
打死不说了!
  谢雨亭撅起嘴不理我,我连忙哄她,她气得直捶我,“你怎么那么轻浮啊?随随便便就
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乱来!我的初吻、初——都一直留着,谁也不给,要等着遇到我最爱最爱
的人才和他一起品尝。可你,可你怎么什么都没了?都给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可连男生
手都没拉过!”
  我好奇地问:“真的连男生手都没拉过?”
  谢雨亭脸一红,眼睛转开,小声说:“没拉过!”
  “那你为什么脸红,说话还这么没底气,肯定是拉过!”
  “就是没拉过,还差一点才算拉上了……”谢雨亭涨红了小脸儿辩解。
  我更好奇了,非要问明白怎么回事,磨了半天谢雨亭终于跟我说了。
  “上大学时,班上有很多男生喜欢我,但他们都不敢跟我说话,只会偷偷地瞧我,我一
看他们,他们就立刻把眼珠儿转开。只有一个长得很秀气、象女孩儿一样秀气的男生敢跟我
说话——我没爱上他,只是有点喜欢他——也不是很喜欢了,只是比其他人多喜欢一点点!
有一次,他约我去游乐园玩儿,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离学校还有一两公里的路。那天夜色很
美,我们都不想坐车了,就在路灯下慢慢走回去。一路上他总想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可又一
直不敢,就别别扭扭地跟着我。我心里觉得好笑,偏假装看不出来。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
羞答答地小声问:‘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我脸一板,说:‘不行!’他顿时羞愧地低下
头,一路上再也不说话了。回学校以后,那个男生就再也没找过我,直到毕业也没和我说过
话。其实他要是不问我直接过来拉我的手,我也就让他拉了,还能把他手打开吗?谁让他问
我的啊,难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还能马上欢天喜地点头说:‘欢迎欢迎,快来拉我手吧!’

  我乐得直不起腰来。
  谢雨亭直打我,“笑什么笑,人家都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哪象你?”
  我还是乐个不停。还有这种国宝级的男生?原来谢雨亭班上尽是这类人,难怪她什么都
留下来了。如果多遇到几个我这种人,恐怕她早就已经饱经沧桑了!
  笑过之后,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儿可悲,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可臭美的!
  谢雨亭简单得象张白纸,也不会有什么伤心往事。而我经历了一大堆,又得到什么了,
不过是一个个淌着血的伤口罢了!谢雨亭什么人都没爱过,所以才能全心全意地爱我。而我
每爱上一个人,就把心割下一点留在那人身上。我牵挂的人还少吗,余晴、柳菲、叶子、往
事惘逝……,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这颗心还能给谢雨亭剩下多少?
  谢雨亭是对的!
  但我又错在哪里呢?难道从前遇到了就不去爱吗?当初每次爱上的时候,我哪知道日后
会伤心啊,结果到后来却无一例外,全都是伤心!唉!看来我是注定逃不了伤心的。
  伤自己的心倒也罢了,我害怕有一天也会伤了谢雨亭的心,她那么纯真、那么可爱,那
么盲目地信任我,我要是连她的心都伤了就太不是人了!
  我温柔地把谢雨亭抱在怀里,感激地吻。谢雨亭轻叹一声,也张臂抱住我。
  我问:“后悔那天和我做爱了吗?”
  谢雨亭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在怀里小声说:“不后悔!”
  “你不是怪我太随便,说结婚后才可以那样的吗?”
  “我确实后悔了,不过是后悔没能早点——如果一年多前就让你那样——那样子爱我多
好!已经浪费了好多时光了,一共才有几十年好活的,如果早遇上你几年,你已经多爱我好
几年了!我想让你早早就那样爱我,一直爱我怜我,一生一世……”

 那次以后,她再也没问过我前女友的事儿,但有一天,她还是吓了我一跳。
  那天我俩正在吃饭,谢雨亭夹一口菜喂我,突然问:“怎么你跟柳菲姐每次见面,相互
之间总跟见了仇人似的?”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脸色,一时不敢确定她是在试探我,还是仅仅好奇。这段时间我
一直害怕柳菲跟谢雨亭说起我们曾经的事儿,虽然明知道柳菲不是那种人,但还是免不了要
担心。
  我含含混混地说:“也许就是处不来吧!”
  “她人很好的!”
  “没看出来。”我昧着良心说。
  “上次你发烧时,要不是她想着让我来,你还不知会怎样呢!事后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
?”
  “倒是该谢谢她,我真忘了!整天和你在一起,都快被你迷死了,别的事儿什么也想不
起来。”
  谢雨亭眼睛里光彩闪动,笑得很开心,又说:“柳菲姐是一个好人,一直很照顾我,也
照顾你,她还救过我一命呢!”
  我一怔,有这种事儿?
  “03年我刚来报社的时候,还是一个实习记者,柳菲姐带着我去广西采访矿难,那是我
第一次出差,她一路上很照顾我。那次矿难死了很多人,全国各地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
者去了一大群。那些男记者都色迷迷地冲我和柳菲姐套进乎、献殷勤,晚上还来请我们出去
玩儿。柳菲姐不理他们,还告诉我也不要理他们,她说:‘新闻圈儿里没几个好人,你以后
就知道了。’我就听柳菲姐的,谁找我都不出去。”
  我点点头说:“那帮人里有几个好东西了?都是些人渣!找你们出去不过是吃饭唱歌什
么的,在酒桌上一顿狂吹,把自己夸得跟神仙似的,好象中国离了他们就垮了!其实他们满
脑子都是怎么骗无知的小女生崇拜他们,好把你们灌醉去开房。”
  “比那还龌龊呢!没几天我就发现了,原来他们真不是好人!他们在车上时跟我大谈记
者是社会的良知什么的,当时我听着还很高兴,心想自己总算是入对了行儿。但才没过几天
,他们就全被那个矿主收买了,都报假新闻,说一个人都没死!只有柳菲姐是好人,坚决不
收那个矿主的贿赂。我听见她和矿主在宾馆偏厅里吵起来,就过去看。那个矿主长得很凶狠
,看着就让人害怕,他破口大骂:‘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别人都拿了,我就不信
收拾不了你们两个臭娘们儿!’柳菲姐不回骂,也不生气,但就是不拿他的钱。那个矿主还
恶狠狠地瞪我,我站在旁边吓得不敢插嘴。直到那个矿主骂骂咧咧地走了,柳菲姐才拉我回
房间,说:‘我没问你一声就自己决定了,你怨不怨我没拿那笔钱?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啊,
也有你一份儿。’我说:‘不怨你,那是死人的钱,拿了的话我们就是帮他一块儿杀人了!
那人怎么那么凶啊,难道就没有法律管他了吗?’柳菲姐笑了,说:‘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
傻孩子!你刚出校门儿,什么都不懂!这个世界上向来都是人欺负人的,力气大的欺负力气
小的,这就是法律!’我没大听懂,就问:‘法律不是保护弱者的吗?’柳菲姐笑着问我:
‘法律是谁制定的,强者还是弱者?’这我就回答不上来了。那天下午,几个男记者又嬉皮
笑脸来找我俩,想请我俩吃饭。柳菲姐不去,他们就软磨硬泡,说小妹妹一定会赏脸捧个场
。我看着他们就厌恶,急忙摇头说我也不去。他们兜着圈子又说了半天,后来我才听明白,
原来晚上那顿饭是那个矿主请的。他们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想认识认识新闻界的朋友
,你们这样不赏脸,我们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再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就是死了几
个民工吗,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伤感情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吃个饭,交个朋友多好
,以后谁都有用得着谁的地方!’柳菲姐说:‘真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忙,还是请你们替
我谢谢矿主好意,改天你们谁来北京,我和小妹妹做东,那时有的是时间交朋友!’那几个
人一看实在劝不动,悻悻地走了。我问柳菲姐,到北京请客时我是不是可以不去了,我讨厌
那些人。柳菲姐乐了,又说我傻,她是骗他们的,钱没处花了也不会去请那些流氓!她告诉
我,那些人是怕她把死人的事儿报道出去,他们自己也收不到钱了,才来劝我们收红包的。
我有点儿害怕,人心怎么那么复杂啊?到了那天晚上,又来了一个年青记者,他也是刚毕业
分到一家报社工作,他长得文文弱弱的,一直很喜欢我,总是单独找我说会儿话,不象那些
无赖记者成天就知道吃饭唱歌什么的。——你别吃醋,我没喜欢上他,不过觉得他人还不错
,对他比较和气罢了。但后来我知道他也收了红包,就看不起他,再也不理他了。一开始我
和柳菲姐以为那个年青记者也是矿主的说客,便没什么兴趣和他说话,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儿
,脸色苍白,有点神不守舍。后来,他突然抬眼看着我和柳菲姐,语调急促地催我俩儿赶快
离开这儿,说矿主找黑社会的人要来对付我俩,就在今晚!还告诉我们别报警,根本没用!
我吓得嘴唇直哆嗦,根本不敢相信是真的!柳菲姐立刻飞快地收拾东西,那个年青记者抬腿
就要走,柳菲姐说:‘谢谢你!’那个年青记者回过头,凝神看了我一会儿,对柳菲姐说:
‘别跟人说我来过!’说完转身便走。我手忙脚乱,衣服怎么也塞不进包里,急得直哭。柳
菲姐过来掏出几个我在当地买的小玩意儿丢在床上,把包系上,拉着我就跑。宾馆离车站很
近,我们刚刚从宾馆出来,迎面就碰上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我一害怕就僵住了,心想,完
了,被抓住了!但柳菲姐拉着我,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那几个人居然没看我们,直接冲
进宾馆。他们刚消失在门里,我们俩来不及打车,撒腿就跑,耳朵里听见他们在里面大喊大
叫:‘什么,那两个臭娘们儿结帐走了,叫你看住了人,你干什么去了?’有个人喊:‘是
不是刚刚出去那两个臭娘们儿?’我急得都要昏过去,双腿软得跑不动,柳菲姐拉着我钻进
小胡同儿,半拖着我跑,喘着气说:‘没事儿,没事儿,快跑,几分钟就到车站了!’我拼
命地跑,气都喘不上来,胸口要爆开了。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突然,我听到胡同口那边一声
暴喝:‘臭娘们儿在这儿呢,还敢跑?’一大堆吵吵嚷嚷的叫骂声顿时传来。我腿一软,一
交跌倒在地上,心想完了,跑不了了,我一下了哭出来,突然想起妈妈,要是我死了她也活
不成了!柳菲姐回头来拉我,但我怎么也站不起来,心里一急就昏过去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虽然明知道后来肯定没事儿了,还是吓得够呛。谢雨亭说这些时小脸儿
煞白,我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她心跳得厉害。我故做轻松地笑着问:“后来是不是警察叔
叔来救你们了?”
  谢雨亭微微一笑,喘了一口气,说:“没有。我没事儿!后来我醒过来时,柳菲姐也这
样抱我来着,那时我们已经在火车上了,她居然一路把我拖到火车上!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搂着她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就知道哭。柳菲姐也脸色苍白,但还是不停地安慰了我一
夜。回北京后,我隔了半个月才去上班,柳菲姐笑着说:‘你别做记者了吧,还是做编辑比
较合适!’我很高兴,于是就调来做夜班编辑。工作果然很轻松,很安全,再不用喝酒吃饭
、见那些复杂的人了——嗯,唯一倒霉的是遇到了你这个魔星,天天欺负人,让我恨得不行
!”谢雨亭笑着刮刮我的脸。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了吻她的小脸蛋儿,说:“好险,差点就不认识你了!

  “是啊!如果那次真出什么事儿了,哪儿还有现在——现在这么幸福……”谢雨亭声音
细微得几不可闻,低头温柔地靠在我怀里,又说:“我最高兴的还是前一阵子柳菲姐又救了
你!”
  “我贱命一条,救不救都一样!”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难道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吗?”谢雨亭难过地抬头看我。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黯然地说。
  “以后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好难受!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真的!我最感激
的还是那天晚上她让我来看你,如果那天没来,你要是突然死了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
样!结果我来了,我们就好了。嘻嘻!”
  我把谢雨亭抱在腿上好好地吻,她闭上眼睛,轻抚我的脸。
  再想起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凉了,但我俩依然吃得很香,互相看个没够,偶尔相视
一笑,均有劫后余生之感。
  谢雨亭衔着筷子说:“后来我惊吓劲儿过去了,找柳菲姐面谢的时候,她告诉我不用谢
,还说是我救了她!我很纳闷,明明是她救的我啊!柳菲姐说那次采访是她连累了我,其实
报社想派个男记者去的,结果她非要自己去,还拉了我做伴儿,后来又都怨她得罪了当地黑
社会,结果就连累到我了。我忙说:‘不是不是,是我连累了你的,我最没用了,如果不是
我那么笨地跌倒,还吓昏过去,你自已一个人早跑远了!’柳菲姐苦笑着说:‘如果不是为
了照顾你,我绝对跑不了那么远,早就投降了!我一向比谁都胆小,不过那时看见你比我还
柔弱,不知怎么的,突然鼓起勇气要保护你!’你说,她人是不是很好啊?”
  我从来没想过柳菲居然有这样一面,从前还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美丽的怨妇呢,我都不知
道自己在那种时候会不会丢下昏死的同事独自逃生。
  从那天起,我不再躲着柳菲了,开始冲她主动打招呼。
  但柳菲却没兴趣和我说什么话,依旧理都不理我。看着我和谢雨亭成天出双入对,她只
是微笑,微笑里带着一丝讥讽,好象是在看一个苍白的笑话。她可能在恨自己亲手成全了情
敌吧!我心里愧疚,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

生活里的一切都步入正轨,除了一件事:
  我依然不敢睡觉!
  每天深夜里,谢雨亭在怀里安睡,我就整夜瞪着天花板,不敢稍眨一下眼睛,怕那个噩
梦重来,或者怕一觉醒来时终于发现,眼前温情脉脉的生活不过是一个梦!
  生活被截然分成两半,白天属于无忧无虑的谢雨亭,夜晚则属于我内心的忧郁,属于晦
暗的过去,属于余晴、叶子、柳菲、往事惘逝……属于恐惧!
  夜里的我是孤独的,尽管谢雨亭在怀里安睡得象个天使,可浓重的怀疑依旧笼罩着我们
的爱。
  从前我和余晴有过更深的爱,可最后居然还是那么陌生,余晴死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要对
我说的。我回味谢雨亭白天每一个亲热的举动,依旧怦然心动,可总有个念头不自觉地冒出
来:这亲热日后会变成什么?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尴尬的陌生!尽管现在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可以后呢,难保没有
极力想把对方从自己的心里抹除、好留下空间给第三者的那一天。就象我和余晴最后那段日
子,她那么冷冰冰地待我……唉!人都死了两年了,还难过个什么劲?
  谢雨亭每个憧憬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她其实只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乖乖女,以为这
个世界如此简单,和自己心爱的人买房子,结婚,生孩子,把孩子养大……这就是生活的全
部。白天我也情愿相信她,可夜里,我却突然发觉她那个梦离自己如此遥远,遥远得象一个
童话。
  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无法轻易伤害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我感到自己的软弱
,内心里也极愿意相信谢雨亭的梦想都是真的。生活如果真只有这些该多好啊,但怀疑的阴
云却总是挥之不去。

  一天深夜,我抱着谢雨亭,瞪着天花板发呆,又一次想起发烧前看到的一切。
  夜色撕碎的白日温情脉脉的假象,我没有办法再对自己撒谎了。
  我怎么可能过正常的生活呢?就算我和谢雨亭永远相爱,永远没有背叛、欺骗和陌生,
可我的事情并没有完结,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不睡觉啊!叶子曾经陪着我不睡的,可现在,
我决定独自活在这个秘密里,不忍心再把谢雨亭也搅到这件可怕的事儿里。
  我更恐惧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那两天发生的事不是幻觉,如果全都是真的,那怎么办?
  我还记得往事惘逝上网的IP地址就在这个房间里。我瞪着电脑漆黑的屏幕,心里的恐惧
一点一点升起。那些鬼魂,会不会还在这个房间里,冷眼旁观着我和谢雨亭的所谓幸福生活
,耐心地等待着我睡去的那一刻?
  这个爱情的美梦做得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噩梦一直在旁边守候着!
  哪个梦更真实,生活还是网络,爱情还是欺骗?
  我轻叹一声,侧头吻了吻熟睡的谢雨亭,小心地从她的身下抽出胳膊。
  披上衣服后,我呆坐在死寂的电脑前。已经有几个星期没兴致开机了,或者说,没敢开
机了!往事惘逝曾说她是余晴,那真的只是我发烧时的幻觉吗?
  我迟疑了良久,终于按下“Power”键,电脑在一阵轻微的轰响中开始启动,静夜里听
起来象是某种不祥的声音,显示器突然刺眼地闪亮。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隐身上了QQ,往事惘逝在线!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不和她打招呼,先翻开那天我们的聊天纪录,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每一个字都在,往事惘逝确实声称自己是余晴,不是我发烧的幻觉!我感到呼吸有点困
难。不!这一切都是假了,她骗我的,余晴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两年来一直和我聊天呢?
  我跟往事惘逝打了声招呼。
  往事惘逝迅速回复:“你去哪里了?我已经挂机等你快两个月了,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
了!我担心得要死,一天到晚心神不宁,害怕你出什么事儿。你怎么突然丢下我,不理我呢
?”
  我问:“那天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余晴,是不是为了报复我和叶子交往了一个多月?
又或者,你就是水灵本人!”
  往事惘逝没有回答,我发现她在请求视频连接。
  我手心全都是冷汗,心脏跳得飞快,耳朵里阵阵轰响,终于要看到往事惘逝的真面目了

  我抑制住双手的颤抖,点了下去——“接受请求”!
  连接前的几秒钟出奇地漫长,我几次都想按下取消键,害怕视频窗口里突然出现水灵那
张空洞的脸!心里又拼命祈祷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谁的脸都行,只要是一个陌生人!
  终于,视频窗口一闪,画面出现了——
  我一下痛苦地扭曲了身体——
  她是余晴,真的是余晴!!!
十三 血液里的秘密


  背景一片漆黑,一盏孤灯下,余晴正泪流满面地看着我,肩头一耸一耸地抽泣,她微微
张开嘴,象是要说话,却哭得什么都说不出……
  这不可能是真的,可余晴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哭泣!
  我早已经被痛苦击倒,泪光中余晴的脸模糊成一团,那张脸,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
不到了的脸……那张狠心离我而去的脸,那张和我相爱过又相互欺骗过的脸,那张直到今天
我依然深爱着的脸……
  隔着幽冥的空间,隔着无限遥远的距离,隔着冷寂的长夜,隔着不堪回首的过去,隔着
绝望的爱,我们相视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多久,我才抬起虚弱的双手重新放到键盘上:“真的是你吗?”
  余晴流着泪打字:“我看不到你,我看不到你!我想看看你,我看不到你!”大颗大颗
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
  我的摄像头已经千百年不用了,谁知道还好不好使?
  我又看到了余晴,看到了已经死了两年的余晴,这是一个梦吗?我回头看了一眼谢雨亭
,她兀自一无所知地沉睡,脸上挂着一丝天使般的微笑。
  我回过头来,流着泪问:“你在哪里?为什么狠心抛下我?你还好吗?”
  余晴哭着直摇头,回复:“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是我毁了一切,你别骂我狠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见一你面,只要能抱抱你、亲亲你,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我
爱你,这两年每天和你聊天,每天骗你相信我是另一个人,每天独自忍受想你的痛苦,每天
担心你,你有没有想过我啊?告诉我啊,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的心扭曲成一团,极度的痛苦让我窒息,我回复:“想你,一直在想你,这两年过得
象行尸走肉一样,忍受着残酷的痛苦,当初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你还活着是吗,你的灵魂还
活着,你的论文都是真的?”
  余晴流着泪点头,回复:“我还活着,论文里写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亲
手毁灭了自己的生活,看到了谁也没见过的可怕的真实!”
  我对现实生活最后一点信念轰然倒塌!
  如果我们有过不完的生活,如果我们不会真正死亡,如果永远永远都要沉浸在内心的深
渊里,那么现在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我发现自己必须去相信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头脑一片
混乱,象是陷在某个奇怪的梦魇里,一切都理不出头绪。
  余晴问:“你现在还好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谢雨亭,我能告诉余晴,现在我又恋爱了吗?或者我能告诉谢
雨亭,我深夜里和前女友的鬼魂倾诉别情吗?为什么我会陷入到这样古怪可怕得如噩梦般的
生活里?
  我含泪望着余晴,决定全都告诉她。她不是我的前女友,她是几乎快要成为我妻子的人
,她曾经是——现在依然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开始讲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从发烧到和谢雨亭的相爱,到每天过着的这样昼夜割裂
的生活。
  余晴看着我的回复,脸色越来越阴郁,她回复:“每天我都活在痛苦中,日夜为你哭泣
,而你却躺在温柔乡里忘了我!叶子的事我不怨你,那时你还不知道我活着。可这个月,你
明明已经知道我还活着,怎么还能弃我不顾?难道上次我说的话还不足以让你想起我们的爱
,你怎么能这么快又爱上别的女人?”
  我难过地问:“我们能怎样?”
  余晴突然哭了出来,紧紧捂着脸,哭得浑身颤抖,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哭着回复:
“我爱你!”
  我的眼泪也止不住滚落,回复:“我也爱你!”
  可是,已经太晚了,我们都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余晴,你心里一定也深深知道,我们
无能为力,只能在暗夜里,隔着无形的网络,隔着无法穿越的距离,无奈地哭泣……
  我岔开话题,问:“叶子还活着吗?”
  余晴抹了抹眼泪回复:“想起来都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叶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治
她的精神病医生都自杀了,她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又问:“我的噩梦是怎么回事儿?那个水灵是谁?”
  余晴:“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一直在关注你的生活,但不忍心对你说出真相,因为那
太残忍了,不应该由我来说的。迟早你会走到那一天,自己发现真相!”
  我有些发抖,问:“什么真相?”
  余晴:“藏在你血液里的真相,水灵是随着你家族血液遗传下来的诅咒!”
  我浑身直冒冷汗,“你是说我注定逃不了她的诅咒吗?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
  余晴:“要是逃得了的话,我不就早告诉你了吗?你本以为能逃离了你的家族,但你却
逃离不了从家族带来的血液!”
  绝望蓦地击中了我,一瞬间我几乎要疯了:“难道我没有一点办法可想吗?我注定要死
吗?”
  视频窗口里,余晴痴痴地望着我,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复:“
太迟了,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决定一切的事情早已发生了,结局已经注定,谁都来不及改
变什么了!”
  我的呼吸蓦地停止,突然惊恐地看见,余晴背后的阴影里,隐隐站着水灵!那个梦魇中
的女人,那双血红的眼,正在余晴的背后,隔着网络恶毒地瞪视着我!
  我发疯地敲击键盘,想提醒余晴,可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打不出一个字——
  突然,视频窗口一片空白,余晴消失了!
  余晴呢?水灵把她怎样了?
  我发疯地盯着电脑,可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头像变成灰白,她已经离线了!
  “余晴,你怎么了?回答我!”我不停地发送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再也看不到余晴
的回复……


十三 血液里的秘密(2)
  “余晴,你怎么了?回答我!”我不停地发送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再也看不到余晴
的回复……
  我突然发现自已很傻气!余晴会有什么事,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被水灵杀死一次,她
能有什么事呢?但我猛然想起地铁里遇到的那个血红眼睛的年青人,当时他强忍着颤抖,一
字一顿地咬着牙对我说:“梦魇永远不会结束,死了都无法停止!”
  余晴已经死了两年,可那个邪恶的梦魇还是跟着她,那个叫水灵的女人依然没放过她!

  我呆呆地瘫倒在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只一个晚上,世界又变得面目全非!我又等了
好半天,那边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只好无奈地关上电脑,回到床边,坐在黑暗里独自发呆。

  我怔怔地望着谢雨亭熟睡中的小脸。
  傻孩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在你的眼睛里世界是那么简单,坏人都象童话里的女巫
一样难以理解,你以为人只有这一生,我们身周只有活生生的人,你以为我们可以简简单单
地活着,快快乐乐地相亲相爱……可你知道生活里有多少黑暗的空间,那黑暗的空间里又藏
着多少邪恶吗?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全心全意信任的、最亲爱的人在夜里独自面对的是什么

  月光均匀地涂抹在谢雨亭细腻的皮肤上,突然一滴泪水落在她白玉般的脸庞上。我忙擦
了擦泪。她还在熟睡,天真的小脸露出无知的笑容,多希望她能一直带着这样天真的笑——

  突然,电话铃声猛地响起,我吓了一跳,谢雨亭一下子惊醒,攸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我心脏怦怦乱跳,谁的电话?
  我迅速走过去抄起电话。叶子冷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不想
再见我了,可以告诉我一声,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
  那边谢雨亭已经打开了台灯。
  我忙小声安慰叶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正忙着!”
  叶子冷冷地说:“她就在你身边吗,你不方便说话是吧?”
  我抬头向床上望去,谢雨亭没有看我,但肯定正在警惕地听着。我叹了一口气,对叶子
说:“是的。”
  叶子狠狠地摔下电话。
  我黯然地放下电话,抬起头来,不知道怎么和谢雨亭解释。她却先发话了,她是一个憋
不住话的人,她问:“是余晴的电话吗?”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余晴的?”
  “那天你发烧时一直在喊她!我给你喂药喂水,可你却抓着我的手,把我当成她,每次
你一喊她的名字我就忍不住要哭……”谢雨亭一脸委曲地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
  我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眼泪,告诉她余晴早就死了,同时心里却在怀疑那
算不算是死。
  谢雨亭怔怔地望着台灯,难过地说:“你有好多事情都没有跟我说过吧?我的都告诉你
了,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呢?你真爱我吗?”说着抬头委曲地看我。
  我紧紧地抱着她,说:“当然爱你!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只是觉得那些伤心事儿没必
要对你说,我自己都不愿意想起。说起来我会难过的,你听着也会不好受的。我们在一起已
经很幸福了,何苦总想那些倒霉事儿呢?”
  “可是你瞒着我,我就会觉得你一个陌生人,我害怕!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完完全全都
是你的,可你总有很多秘密是只能和别人分享的,不能告诉我,完全把我排除在外,跟我一
点关系都没有……我想起来就难受得要命……我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我不要你象陌生人一
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谢雨亭趴在我怀里哭出声来,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
  我无可奈何,只好把余晴死之前的事儿说给她听,同时小心地省略掉太复杂的情节,以
免给她稚嫩的心灵投上什么阴影。讲着讲着,我自己也禁不住流泪了。
  谢雨亭沾着泪的左颊轻轻地擦了擦我的脸,认真地说:“对不起,不该让你想起这些伤
心事儿,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提了。不过我真的好开心,从今天开始我们才真没有秘密
了,你什么都不瞒我,我也什么都对你说。”她甜甜地一笑。
  我心里难过,还有好多事儿你不知道呢!


 谢雨亭关上台灯,抱着我重新躺到床上,再也不肯松手,轻声说:“放心吧,我会一直好
好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你发烧那天,我看见你难过得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就暗暗
发誓:‘我要用一生来好好爱你,让你忘了从前吃的苦!’那时我还不知道余晴已经死了,
以为你想跟她好呢!但我对自己说,我比她对你好,比她更爱你,绝不会让你伤心,也不会
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我心想,你还不知道我对不起余晴的事儿呢?
  01年我来北京查资料准备写毕业论文,要和余晴分开不到两个月,可两个月对当时的我
们来说都漫长得无法想象。那天晚上,余晴一直把我送上站台,趴在我怀里哭得象生离死别
一样。我也万分舍不得她,紧紧地搂着她吻,直到火车临开的前一分钟才上车。火车起动时
猛地一晃,我突然难过象要死过去,车窗外的余晴蓦地满脸煞白,跑上几步,张开嘴象要喊
什么。我慌张地向车尾跑去,但余晴却迅速被车窗外的黑暗吞没了……
  在火车上,我流了一夜的眼泪。但第二天天亮时我在陌生的城市醒来,好奇和兴奋突然
驱走了全部离愁。
  我一个本科女同学在北大读研,我去她寝室聊天时,她同寝的一个美女总在留意我,不
时插两句话,眼睛偶尔含情脉脉地瞄我一眼。我一下子就被那个女生迷住了,竟然后悔自已
为什么已经有女朋友了。而那才是我和余晴离别后的第三天。不到两个星期,我已经和那个
女生打得火热,一边还在电话里和余晴撒谎。想起来就丧气,现在我连那个女孩儿名字都想
不起来了。那年回上海后,我本怀着对余晴的愧疚,但却马上听说,那两个月,她也正和一
个中年人偷情,当时她电话里也在和我撒谎。
  从那以后我们的隔阂就越来越深。那么多年的相爱,那么难舍难分的离别,不过几天就
全都变味了!其实从那时开始,而不是从余晴死才开始,我就已经不信什么爱情了!
  我和谢雨亭也在走这条老路吗?
  不,她远比大多数女孩简单得多,这种事儿对她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但愿她永远都
这么简单,我也愿陪着她一起这么简单地活。
  我一时伤心不能自已,紧紧把谢雨亭搂在怀里,心里祈求她永远也不要经历、不要知道
人心中这许多变态的阴影。原谅我对你说的谎吧!为了你好,那些复杂混乱的过去我不得不
瞒着你,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后好好地爱你来弥补了,以后——以后……可我真的有以
后吗?
  “那刚才是谁的电话?”谢雨亭突然想起来了。
  我一惊,说:“没事儿,你不认识。我一个大学同学,男生,第N次失恋,哭哭啼啼地
要跟我倾诉感情烦恼,他总那么不知趣儿,大半夜吵人睡觉!”
  “你别对人家那样不耐烦啊,他这么晚打电话来,肯定心里烦闷得厉害,想找人聊聊。
你怎么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
  “我知道他难受,但是他每个月都要失恋一回,我怎么受得了这种折磨啊?再说他吵我
也罢了,怎能让他吵着你啊?”
  谢雨亭“扑哧”笑出声来,说:“你对我真好!象妈妈那样好!”说完吻了吻我的嘴唇
,温柔地看我一眼,把头埋在我怀里安心地睡去。
  我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她,心里羞愧不已。刚刚发誓以后好好待她,转眼之间却又对她
撒了谎!人有了语言,就变成这么可悲的动物,只要撒了一个谎以后,就必须不停地撒谎来
圆从前那个谎。最后,就由一个谎言变成无数个谎言,由一次撒谎变成一生的撒谎。
  难道真的一生都要对她撒谎吗?我有点心酸,我爱她,怎么就能一生对她守着这些秘密
呢?
  原来谢雨亭也并不象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发烧那天,她明知道我掂念着别的女人,可还
是和我做爱了,那只能是因为爱我,还能是因为什么别的?从前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答应了和
她结婚,她才做爱的呢!我暗自长叹一声,自已总存着这样的小人之心,实在配不上她这么
纯真美好的女孩儿!
  我心里祈祷谢雨亭永远不要聪明起来。因为聪明都是付出惨痛代价、倒过多少霉才得来
的,最好她一辈子就这么天真下去,永远也不要知道世界有多可怕,人心有多诡诈。而可悲
的是,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已经成这样子了,逃不了的终究避不开!
  等谢雨亭完全熟睡之后,我才来得及害怕。
  余晴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明白就消失了?她被水灵伤害了吗?她说我的结
局已经注定,那又能是什么结局?
  我又一次悄然抽身起床,连线上网。但余晴的头像依旧是灰白的,她不在线。
  余晴说我血液里藏着秘密,那能是什么秘密呢?我眼前蓦地出现爷爷和爸爸那双红肿焦
虑的眼睛,血液里藏的是——失眠!我的失眠是因为噩梦,难道,爷爷和爸爸的失眠也是因
为——噩梦?
  梦魇里那个不见面目的白衣女人究竟是谁?
  我终于不得不翻出久已被自己扔到脑后去的家庭的回忆。
  失眠!我的家族遗传失眠,也可能遗传同样的噩梦!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等待我的结局又是什么?
  是——自杀?
  我突然吓出一身冷汗!爷爷失眠多年,最后死于离奇古怪的自杀。爸爸倒是失眠了这么
多年也没有自杀,可妈妈还没活到我这么大就死了,我从来就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没人
告诉过我!两年前,我第一天做那个噩梦失眠的晚上,余晴也自杀了——至少看起来象是自
杀!
  死寂的夜里,我蓦地感到毛骨悚然,不禁直哆嗦——也许——也许妈妈是因爸爸的噩梦
死的,正如余晴是因我的噩梦而死!我和爸爸都活过来了,可谁都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天
天活在恐惧之中,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突然死去!
  妈妈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余晴死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旋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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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尖尖的牙齿,嘻嘻~~~

※ 修改:·vampire 于 Aug  9 13:24:13 修改本文·[FROM: 192.168.46.131]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http://bbs.szu.edu.cn·[FROM: 192.168.46.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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