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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鬼衣(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May  2 10:10:04 2008), 站内

    单位中有个女孩来向我求教,问用手工如何才能缝制一件真丝面料的吊带裙?我说用最
小号的针,最细的线,最细密的针脚,还有,最大的耐心。我笑:没有这个必要的,你还是
用缝纫机吧,把线和压脚全部调松,再衬上软薄纸,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也快。
女孩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分明是想说:莲蓬,你帮我裁好吗?

    但我已经再也不摸裁剪刀了,这点在我所在的整个机关,都是知道的。

    这个女孩是刚来报到的,她尚不清楚,我曾做过的衣服,是鬼衣。

(一)

  那年我的妻子萍儿刚满20,我们处于有点漫不经心的恋爱中。可能因为自小的营养太好
罢,萍儿的体形属于比较丰满的那种,偏她又喜欢运动,胳膊腿的肌肉都非常结实。这种运
动员的体形最难找到合适的衣服。不是嫌小,就是过于宽松。象所有的青春期女孩,她当然
也喜欢漂亮的衣饰。那一阵她总是跑家门口的上海裁缝铺,拿着《上海服饰》之类的杂志,
请他们照上面的图样做。

  只不过,做完了左看右看,总是不大中意。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独自研究了半天书
上的服装结构图,我发现以我的智商,对付这种结构图实在是小儿科。

  萍儿家有一台很漂亮的日本胜家牌电动缝纫机。那天我用它将萍儿已经豁了好大口子的
枕套重新缝好了。完了我说:宝贝,我给你做衣服吧。

  我的小美人怔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狐狸状,她说:你?聪明呀莲蓬。

  我给萍儿做的第一件衣服是款式比较别致的连衫裙,原图样来自日本的《少女》杂志。
这件衣服萍儿是穿上了,但看起来古古怪怪,萍儿很不满意的冲我大发了一通小姐脾气。

  那时秦皇岛街头胡同里有大大小小的所谓“上海裁缝店”。门口常用红笔赫然大书曰:
正宗上海师傅。其实大多名不副实。萍儿常去的那家,开店的小张师傅是江苏张家港人。萍
儿的母亲利用在政府做事的方便,替他联系了一笔校服生意,条件当然是有的,就是要我和
他学徒。

  对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买卖,小张师傅笑得大嘴都合不拢,但看我这一米八的大汉而且是
机关干部的身份要当他徒弟,他不由挠起了头,他有点腼腆的说:这活计辛苦的,大哥受这
累干嘛呢。

  我觉得这挺有意思的。我诚心诚意的对他说,再说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

  那时我正参加讲师团,在乡下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却托人从医院开出了心肌炎的假条
,在家无所事事。

  看在那笔生意的面上,也看在我只是玩票并不是真想在将来抢他的饭碗。小张师傅倒是
对我倾力传授,他也毫不掩饰的告诉我,实际上他做的西服,没有一套不偷工减料的。正经
做一套象样的西服,需要二百七十多道工序,而且每一道都有严格的要求。

  小张师傅的文化水准不高,所用的还是最为古老的比例裁剪法。这种裁剪法裁出的衣服
,很难让曲线分明的女人穿得漂亮合身。我开始自学其它的裁剪法,如日本文化式,登丽美
式和英国女装原型。

  这些先进的裁剪法中,含有一些专门的高深知识,这让我开始感到困难。

  临近春节,小张师傅回家过年,将店交给了我看。并说好这期间所有的一切收入全归我
自己。但也得由我发两位工人的奖金。

  因为我的原因,这家所谓的“上海裁缝店”的西服质量突然好了起来。而且春节期间是
旺季,一时真忙得我不可开交。萍儿本来还愿给我帮忙的,但她是大小姐做惯了的,新奇劲
儿一过,就不想再管那些烦事了。有时我去她们家去吃饭,她还时不时的损我两句:莲蓬啊
,你不是玩玩吗,还真拿这挣钱了?

  (二)

  小昭来的那天在下雪,她是个小小的身材匀称的女孩子,留一头齐耳短发,大大的圆眼
睛直鼻樱唇。她来到我身边的时候,竟是吓得我差点儿要惊叫一声。

  外面风雪交加。裁缝店的大门是紧闭的,而且还有厚厚的棉帘子。谁进来都会带来一股
寒气和雪花,而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在店里了。竟然,在冲我微笑。

  她的双眸盈盈如水,她的脸颊却苍白得让我感到恍惚。一件黑色的呢长大衣,将她的全
身包得严严实实。

  因为忙,我没空再多想什么,一边请她稍候。一边把裁衣台上的纯毛面料均匀的喷上水


  然后我拿了软尺,准备给小昭量身,但她并没有脱掉大衣的意思。我不解的对她做了个
请她脱衣的动作。

  小昭摇了摇头,眼角有一丝霜意在浸润:不是我做。

  不是你?我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陌生人。哦,还没来吧,那等一会。我说。

  不用的。小昭说:我有尺寸,你记吧。然后她说了一大串的数字。这显然是一件男式西
服,记完后我有点傻眼。因为这是只有服装专家才能说出的数字!不要说胸宽背厚,连袖笼
的高度弧度,下摆起翘的数字都有!

  我惊疑的去看小昭,奇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居然就不见了!而棉帘子那里,静静
的纹丝不动。我使劲的甩了甩头,这不是幻觉吧?

  不是的。我的裁衣台上,丢着一块亚麻色的面料。

  我问店里埋头操作的工人:喂!刚才那位小姐怎么走了?

  工人很茫然的表情:什么小姐,我们没看着呀?因为活计太紧,她们也没有心思再理我
这个问题,缝纫机轧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那块面料。

  触手是发凉的感觉。外面冰天雪地的,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这是什么面料
啊?好象应该是麻的。我拿起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居然有一股诡异的气味,象是腐烂的水
草。

  (三)

  小昭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

  店中只有我一个人,工人们早已回家。我做完了最后一件活,就是用那件说不清的面料
所做的西服。除了感觉面料不缩水,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手感一直是阴恻恻的,并没有什么太
让我不适的地方。

  我纳闷的问女孩:他又没来?不用试衣吗?

  小昭说:不用,我看看就可以。

  她左手拎着衣架,右手将那件西服捋捋平服。你把肚量没放出来,她说:这不是我给你
的尺寸,你是偷懒罢?我脸上一红,我裁的时候的确图省事没有放肚量。我嘻皮笑脸道:嗨
,小姐,你叫他来试试便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小昭不理我这句话,又说:袖宠缝得
太过了,弄得里子紧,这样胸部会拘束的。

  小昭淡淡道:没说的,返工。

  我急了:小姐,你这不是折腾我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呀,还让不让人过年了?要改,
过完年成不?

  小昭说:不成,我们不过年吗?

  可把这西服拆开就要不少时间,再放份,再重新缝制,那得什么年头?这个我可做不到
,我还不如赔你钱呢!

  你的钱赔不了我。小昭的嘴角有一丝笑,你的钱对我也没有用的。这样吧,我帮你来做


  你?

  对,你看,我已经帮你拆完了。

  我一愣,这才发现那件西服已不在女孩的手中,我去看裁剪台,不由得愕然:这一眨眼
工夫,刚缝制好的西服已经面里分离的散了一台!

  小昭脱去外套,里面是一身月白色的锦缎旗袍。这旗袍的做工非常精致,分明裁剪时用
了比较先进的裁法,穿在她身上玲玲珑珑的十分贴体。领口与大襟都是勾了边的,在胸部和
腰侧,有几朵色彩淡雅的荷花。我注意到她的腿是仅套了透明丝袜的,这夏日的风景让我替
她起了一阵寒噤。

  我挑旺了屋中的炉火,开始重新缝制那件西服。小昭一直在我的身边帮忙。我的很多动
作是下意识完成的,速度非常的快。这还罢了,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

  我感觉不到小昭的气息。

  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我的身边蹭来蹭去。竟是让我抓不到她。什么体温呀,气味
呀,旗袍锦缎的质感呀,我全是感觉不到的。

  而她的身体,分明是紧触着我的。

  小昭告诉我,这件西服,是给她的男朋友保罗做的。

  你的男朋友很忙吗?我问: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小昭说:不是,他的劫数未定,所以出不来的。

  这话听得我云山雾罩的,看女孩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往下问了。我审视着她身
上的旗袍说:你这件衣服不是一般的水准,你在哪儿定做的?

  我自己做的。小昭微笑。

  我已经察觉到小昭的制衣水平远远的超过我。只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做呢?女孩似乎
看出了我的疑问,但她好象还不想说。于是我继续那个话题:你这件旗袍是用登丽美裁的吗


  小昭笑:你还知道登丽美?不是,我用自己的原型。

  我问:那是什么样的,可以画给我看吗?

  可以呀,明天吧,你说要过年的。现在你先把这衣服缝完。

  明天是大年初一,人们全呆在家里,店里是不会有人的。她怎么会约这个时间呢?我感
到奇怪。

  西服快完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小昭突然说:行了,莲蓬,就先到这吧,有人来了,我得回去了。

  她从哪儿知道的我叫莲蓬哦?我正纳闷间,没什么感觉的,缝纫机台上的西服和小昭都
消失了。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没错,店中空空如也,而炉火也在黯然下去。

  这时萍儿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内:你有毛病吧莲蓬,啥时候了还在这儿窝着?不想过年了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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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不知道  所以就想办法知道
                  有些事情已经知道  还不如不知道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知道  不过早晚会知道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  那么你就永远不知道

                         ★Marvel→幽冥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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