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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ii (My perfect love is your perfect freedom), 信区: Marvel
标  题: 死者的眼睛zz 61-65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4年12月13日14:08:42 星期一), 站内信件


61

  昨天夜里,我跟随李老头进入那道朽门之后,心里后悔不已, 半夜三更,我窜
到这医院的太平间来干什么呢?一切都是我的好奇心惹的祸。首先,在宋青 的房间窗
口发现李老
头时,就不该下楼去找他,并且,我还随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新来的 治安科长的身
份,这下可好了,李老头将我带到这里,又是抱怨这道木门朽了没人管,又 是诉说
他以前养的一只狗如何忠实,但院领导坚决让他将狗送走了,说不准养狗是院里的
规定。李老头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院门又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

  李老头关于“出事”的担忧我确实无法理解,因为,这个地方无须防范任何人,
连小偷都不 会来,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说话间,我已经跨进了院门。李老头开了
路灯,眼前是一条宽 敞的阶沿,我的左边立着一根廊柱,油漆已剥落了,有虫蛀的
痕迹。阶沿上摆着一张小方桌 ,两把竹椅,背后的门虚掩着,那便是李老头的住处
了。


  李老头拉过竹椅让我坐下,就要进屋去给我泡茶,我连忙阻止他说,不用了不用
了,我不想 喝水,确实,我感到胃里非常不舒服,如果再喝点什么,一定会呕吐的
。

  院子里有一小块空地,右边是低矮的围墙,左边和正面是一排老房子,那便是停
尸间了。此 刻,除了我坐的地方吊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外,其余地方都是黑糊糊的,
我看了看表,快凌晨 1点了,怪不得天这样黑。

  李老头说,这院子里以前有3盏路灯的,现在就剩下这一盏了,什么都坏了,没
人来修。你 说这些事该谁管。我今天就让你都看到了,你是治安科长,得替我反应
反应。

  听着李老头的絮叨,我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就是李老头刚才在纪医生的
楼下张望什 么呢?是的,纪医生在上夜班,但家里的窗帘却透着灯光,而董雪又已经
失踪一年多了,这 些事是让人疑惑。但是,李老头也在为这事疑惑吗?我该向他正面
提出这个问题还是迂回地 提到,以便观察他的反应?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才跟随他来
到这里的,我必须提出这个问题 。

  我的问话还未出口,外面却响起了咕隆咕隆的车轮声,我心里陡然发紧,凭直觉
,我知道那 是医院的手推车送尸体来了。这就是医院的特点,尽管是半夜时分,但
生死随时都可能发生 ,并不一定要选在什么时间。

  李老头若无其事地迎了出来,我听见他与推车来的人在门外咕哝了几句,然后就
一个人将那 小车推进院里来了,我看见白被单下盖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一双脚没
遮住,很规矩地并列 着。那双脚没穿鞋袜,白白的,踝骨像要从两边钻出来一样。


  帮帮忙,李老头仿佛在命令我。他一边说,一边将推车停在院里,便径直往前去
开停尸间的 门。我明白过来,他是要我替他将这具尸推过来,因为他前去开门,省
得再回转身来。

  那一刻,我真想拔腿就跑,跑得远远的。可是,当我启动脚步的时候,却像受了
什么控制似 的,一步一步走向那手推车。我的掌心感到手推车的扶手冰凉,透着金
属的坚硬。那死者的 头部正对着我,在白被单下圆圆地凸起,我不能想像那是一副
什么样的面容。我将车推到了 停尸间门口,李老头向里一挥手,我只好顺势推了进
去。

  李老头已开燃了房内的灯。我看见靠墙是一长排类似中药店的柜子,有层层叠叠
的抽屉。接 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李老的份内事了。只见他熟练地拉开了一个长长的
抽屉,将小车推到抽 屉边,然后将尸体连同他身下的担架一起向外拉动,高度刚好
接上抽屉,这省下了要我抬的 差事。眨眼工夫,这死者已进了抽屉。李老头吃力地
推上了它,在抽屉外贴上了刚才粘在白 被单上的标笺。我想那是死者姓名之类,但
没有凑过去看。

  我向后退了一步,想赶快离开这间屋子,我感到脚被绊了一下,回头一看,天哪
,这地上怎 么摆放着一具尸体呢?刚才进屋后只顾注视李老头的操作,对墙的这边就
没注意到过。我像 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跳到另一边,连声问道,这具尸体怎么没进
抽屉呢?我看见这尸体仿佛 要从地上的担架里站起来似的,蒙着尸体的白被单上还沾
着血迹。

  可恶的李老头完全无视我的恐惧。他走向那尸体,掀开被单的一角看了一下死者
的脸,然后 回头对我说,这死者没有名字,是昨天在铁道边发现的一个伤者,运回
医院,还没来得及动 手术就死了。

  我问,那尸体怎么处理?

  等待警方通知吧,李老头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很多时候都找不到家属的,最后
只好给他拍 个照留在那里,尸体便运到火葬场烧了。当然,如有必要,还得作仔细
地解剖。

  这一刻,我心里是无比的震惊,因为我突然联想到失踪的董雪,会不会,她也是
早就躺在了 某个停尸间的地上,并且被作了解剖,但死的真相却无人知晓。

  

  62

  纪医生坐在值班室里不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镜片反着光
,面容冷静 ,仿佛正在考虑一台手术该从哪里下刀。

  半夜已过,小梅到隔壁睡觉去了。宋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书。他点燃了一支
烟,望着宋 青那护士衫衬出的动人的曲线,他知道她里面穿得很少,想到这点他就
兴奋不已。

  纪医生吐出一口烟来,他看见另一个被白罩衫裹着的丰满的身体。这个女医生是
他18岁时的 女神,他的知青生活就是在这个女神的照耀下,才显得时而惊心动魄,
时而灵光泛滥。

  那些日子,他整天坐在她的对面,他成了她的助手在别人看来完全是因为他对医
学的迷恋。 开始时,他成天往她的医疗站跑,要找出看病的理由其实很容易。后来
,他干脆连看病的理 由也不要了,到了那里之后,便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椅上翻她的
医学书籍,或者,看她给前来 就诊的农民看病。有一次,女医生出诊去了,回来后
他告诉女医生说,在她离开以后,他已 经给一个前来就诊的病人开了药。那是一个
犯哮喘的老人,病情一目了然,下药自然是止咳 、平喘、消炎,另外加点维生素C,
对不对?女医生对他大加赞赏,当地农民也认为他还有 两手本事。这样,他顺理成章
地脱离了田间劳动,当了女医生的助手。一干就干了3年,直 到他考进了医学院,那
段乡村医疗站的奇特生涯才消失在地平线上。

  纪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想,其实一切纯属偶然。如果不是那一次肚子痛跑
去就诊,如 果不是女医生正关门洗澡、而开门接待他时使他观察到她的白罩衫里面
什么也没穿,那么, 他就不会中邪似的被这道白色的闪电击中,而后来的命运将完
全是另一回事了。


  那真是一道闪电,他觉得他的身心都被烧焦了。尽管后来,在长长的乡村夏日,
他整天坐在 女医生的对面,再也未目睹过第一次的景象,然而,仅仅是那一件裹着
丰满身体的白罩衫就 够他神魂颠倒了。他认为医生或护士的白罩衫是世界上的女人
最美的衣裳,也是最简单最诱 惑人的装饰品,尤其是在一次七月的暴雨过后,他对
这装饰品更加珍惜,并且将它深藏进一 种怀念之中。

  那场暴雨来得非常突然,黑云一直压到了树梢,令这个夏日的下午完全变成了傍
晚。屋檐倾 下了瀑布似的水帘,一声惊雷之后,整个田野仿佛都消失在迷茫的水中
。而出诊的女医生就 是在这个时候跑回了小屋。她的白罩衫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
都是泥水,显然是在雨中跌倒 过了。女医生急不可耐地脱掉了沾满泥水的白罩衫,
回过身来看见他时,才突然感到唐突。 他第一次看见穿着内衣的女人的身体,四目
相对时,他心里突突地跳,本能地跨出门,站在 阶沿上,看着如瀑的檐雨发愣。


  身后的房门并没有关上。他听见女医生搬动洗澡用的那个大木盆的声音,听见往
大木盆里加 水的声音。在笼罩天地的哗哗雨声中,他奇怪地感到,屋里任何细微的
响声都清晰可辨。突 然,他听见女医生在轻轻叫他,小纪,来给我冲冲水。那声音
有些发颤,细若游丝,但却不 可抗拒。

  他记不得是怎样走向那木盆的了。女医生坐在木盆中,雪白的身体像一座玉雕,
两只乳房比 他想像的更大。他呼吸急促,从澡盆旁边的木桶里拿起木瓢,舀起一大
瓢水时他感到轻飘飘 的没有重量。他将水从她白花花的身体上淋下去,看见无数细
流在她身体上蜿蜓,给我擦擦 背,女医生的声音轻若梦呓。他蹲了下去,将手伸向
她背上的肌肤。他觉到全部神经都集中 到了手指上,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滑腻、弹性
和温存。突然,女医生捉住了他的手,将这个缓 缓地带引到了她的胸前,这使得他
的整个身体前倾,半边身子已陷在澡盆里,他的手本能地 抚摸起她的乳房来,他感
到整个身体都处在一种电流之中。

  突然,女医生从澡盆中站起来,迅速脱掉他已经湿透的上衣。接着,女医生弯腰
解他腰间的 皮带,他看见女医生的两只乳房像是垂在架上的木瓜。他的身体突然发
生一阵猛烈的颤动, 下身已是一片粘湿。女医生紧张地抬头望望他的脸,仍然缓缓
地将他脱光。他看见女医生的 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心里慌乱无比,感到自己犯
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女医生抱住他, 将他带到了里间的床上。在躺下的那一刹那
,他有了一种走上刑场的感觉。仿佛要挽救他似 的,女医生紧紧抱住他,爱抚他。
他负疚地说,张医生……余下的话还未出口,女医生吻住 了他,说,叫我锦姐。女
医生名叫张锦,30岁左右,这样称呼她也是应该的。他于是改口道 ,锦姐……这一
刻,他突然有了兴奋的感觉。从那以后,他总算了解了自己,知道自己兴奋 的感觉
只能被一些虚无漂渺的东西唤起。

  现在,纪医生坐在值班室里,看见宋青成熟的身体在白罩衫下面起伏着,他感到
无限着迷。 他再次感叹布匹或丝织物对女人的神秘装饰。没有这种装饰,他将如站
在手术台边一样,面 对血肉和呻吟痛苦不堪。

  

  63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有机会在停尸间里呆上一刻钟以后,他对尸体的恐惧会大大
减轻。那天 夜里,我在就要跨出停尸间的时候,就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我甚
至回头再次望了望那 具摆在地上的尸体,然后不紧不慢地向李老头问道,这种无名
尸体,常有吗?李老头一边随 我走出停尸间,一边说,一年有好几具吧,这些人,多
数是送来医院抢救时就身份不明,看 来,只有阎王爷能问出他们的姓名了。

  我再次想到了失踪的董雪,于是直接了当地问道,李大爷,纪医生的老婆失踪一
年多了,你 认为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我的这一突然提问使李老头有些慌乱,哦,喊,这,这,谁说得清楚呢?

  这使我陡生疑心。这时,一阵夜半的冷风从这停尸间的小院吹过,李老头说,到
我屋里坐坐 吧。我感到他有话要说,便随他跨上阶沿,钻进了他那间狭小的住房。


  房内狭小、陈旧,却被各种杂物挤得满满的。靠墙摆着一张木床,凌乱的被褥使
我想到建筑 工地上民工住的工棚。我在一张软软的长沙发上坐下,拍着扶手说,这
沙发还不错,同时我 看见面对我的地方,放着一个装饰柜,虽说款式旧了点,但质
量满不错的。这两样东西放在 这屋里,像是两位绅士走错了地方。我说,李大爷你
还很讲究的嘛。他说你不知道,这都是 纪医生送给我的。前几年纪医生装修房子,
这些东西都是他淘汰的,又卖不了几个钱,就送 给我了。不过,纪医生的心肠确实
好,不然不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说的一件事,便问道,听说董雪失踪的前一天,到你这里来
借过什么东 西?

  李老头说,唉呀,董雪真是很客气。那天她家里的下水道又堵住了,我说我去帮
她捅,以前 我经常帮纪医生家做点这种杂活,也算是感谢他。但董雪说不用劳驾了
,借个工具给她就行 ,后来她坚持借了一条长铁钩就走了。董雪失踪后,这长铁钩
还放在她家厨房的水池边,后 来纪医生来还给我时,我心里还真难受。想昨天还看
见的一个活鲜鲜的人,怎么说消失就消 失了呢?唉,已经一年多了,啥消息也没有。


  我一边听李老头唠叨,一边不经意地在这屋内扫视,屋角的一堆皮鞋使我心里“
格登”了一 下。那些鞋有男式,也有女式,长长短短的一大堆。我心里仿佛升起一
种不祥的感觉,脱口 问道,那些鞋……李老头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轻描淡写地说
,唉,你别见笑,这都是些死 人的东西,离开这里时,很多家属都要在这里给死人
换装。你知道,死人上路时,都穿软底 布鞋,这样,免得去黄泉路上嗑嗑绊绊的。
就拾来堆在这里,卖给收破烂的,也有点零花钱 。你莫见笑,李老头眨了眨眼说,
你看我脚上的这双,怎么样?

  我这才注意到李老头脚上穿着一双质地高贵的大皮鞋,虽说没有擦亮,还蒙着一
些灰尘,但 能感觉到这双鞋的名贵和气派。李老头说,这是一位局长大人的东西。
唉,脚一蹬,眼一闭 ,也就去了。我穿着这鞋上街,还引来过不少人的注意呢,注
视我的人眼光怪怪的,好像我 不配穿这鞋似的,唉,什么配不配啊,人其实最终都
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在李老头的眼光中,人确实都是一样的。屋内灯光昏
暗,李老头 干瘦的身子像一个影子,我感到有点虚幻,并且还应承认,有点害怕。
我正想着我这个冒牌 治安科长的戏如何收场,突然听见了“吱呀”一声门响,是一
种很破败的木门被推开或者关 上的声音,这声音从外面的漆黑中传来,我的心第一
次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夜半时分,在这 停尸间的范围内听这种“吱呀”的门声令人
不可思议。

  我看见李老头干瘦的面孔绷紧了。他喃喃地说,这声音又来了,要出什么事了。
我感到背脊 发冷,因为一种让守停尸间的老头也害怕的东西,谁能不胆战心惊。


  李老头压低声音对我说,听见了吧?这声音出现过好几次了,可是,外面没人,
谁会深更半 夜跑到这只有死人堆的地方来呢?我前几次出去察看过,停尸间的门关得
好好的,院门坏了 ,锁不上,但也没有被推开过的痕迹,真是奇怪透顶。

  李老头一边说,一边从门后拿出一根木棒,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他说,我出去看
看,我就不 信有死人会爬起来在这里乱碰。

  这一刻,李老头没有让我与他一起出去,真是谢天谢地。要是他提出这要求,我
对他假称的 医院治安科长的身份将立即受到怀疑,因为我知道,我会拒绝出去,而
这种行为不符合我的 身份。

  这种害怕来源我很清醒。试想,半夜过了,这“吱呀”的门声让人无法解释,关
键是这“吱 呀”声过后一片沉寂,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咳嗽声,总之是没有任何与
人有关的动静。谁在 开门?开哪里的门?沉沉夜半,只有停尸间里挤着冷冷的尸体,
这地方,有动静真让人害怕。 


  64

  生死对人是一次轮回。同样,命运对一个人也经常以轮回的方式出现。比如,20
多年前,纪 医生坐在一个他称作锦姐的女医生对面,为她那藏满风韵的白罩衫而神
魂颠倒;现在,这幅 图画又出现在眼前,仅仅是对象的名称变为了一个叫宋青的护
士。而称谓并不重要,重要的 是,他与被欣赏方都同样完成了某种秘密的约定,这
种秘密使他从属于她或她从属于他,控 制与被控制,这或许就是宿命。

  现在,纪医生可以轻轻地对宋青说,站起来,让我看看。深夜的值班室安静如水
,小梅在隔 壁睡觉。宋青知道,每当这时,一种难以解释的欲望的目光正笼罩着她
。她被迫站起来,正 面,侧面,背面,然后旋转一圈。她看见对方的面孔像陷在睡
梦中一样,并且发出急促的呼 吸声。至今为止,她唯一抗拒着的,是对方要她在白
罩衫里面不穿内衣的要求。她说,你想 想,要是被别人发现,这事就糟透了。纪医
生只好很不情愿地点头同意,却不忘加上一句, 明天到我家来,可得听我的。宋青
沉默,想起数次在他家里时自己的各种装束,不禁倍感难 堪。唯一可以庆幸的是,
自己的身体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对方需要的仅仅是衣饰,而赤身裸 体对他是一种惧
怕。

  当然,20多年前的事件,对纪医生是刻骨铭心的。在那个暴雨笼罩的下午,当女
医生将他从 身体上推下去的时候,他感到浑身哆嗦。在女医生宽大丰腴的身体旁,
他为自己可怜巴巴的 身体感到羞愧。他听见女医生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身体中燃起
的那堆大火正在慢慢熄灭。

  他失败了。以前在想像中如此美好和激动人心的事,却是这样残酷和枯燥,回到
自己的茅屋 以后,他整夜无眠,最后决定,他必须离开医疗站了,否则,他将再度
经历这种失败和屈辱 。

  第二天早晨,他走过田野,向医疗站的那座房子走去。空气清新,他感到18岁的
自己已长大 成人,因为他已看见了女人的身体,知道了女人的秘密。可是,他究竟
需要什么呢?他感到 迷茫起来。

  那个早晨,他想离开医疗站的决定始终在喉咙里打转,老是说不出口。正在打扫
卫生的女医 生对跨进门来的他嫣然一笑,尽管这笑像风一样一掠而过,他却突然感
到一阵轻松,一夜的 矛盾、焦虑仿佛只是噩梦。因为他从这一笑里看见了疼爱、宽
容以及某种神圣同盟般的默契 。

  他只得抓起一块抹布,协助她打扫起卫生来,心里想着,等一会儿再说出要离去
的决定吧。 在这段时间里,女医生不停地忙乎着,一会儿弯腰擦着桌子,一会踮起
脚尖擦药柜上端的灰 尘,一会儿侧着身子去取挂在屋角的东西,一会儿又高高地站
在桌子上去擦那扇屋内唯一 的木窗。在这一连串俯仰伸屈的肢体运动中,他目睹了
女性身体与服饰之间联袂演出的神 韵。

  女医生穿着那件得体的白罩衫,她举起手臂时,从宽大的袖口可以看见她雪白手
臂的大部分 ,衣袖宽大飘逸,更衬出手臂的光滑、结实,如洗净的莲藕。而她弯腰
时,斜开衩的领口便 被饱满的乳峰涨开,以黄金分割的比例显露出乳房的一部分,
两道优美的弧形从领口中闪出 又悄悄地潜回领口中去,像既近又远的海上冰山。当
她踮起脚尖擦药柜时,他看见的是她的 背部。这时,飘逸的白罩衫空前沉静,像被
水打湿了一样紧贴着她的腰部和臀部,这种凹凸 对比所连接而成的优美线条让人着
迷。这线条从腰部的谷底向下陡然爬高,然后迷失在宽大 丰肥的臂部中,白罩衫在
这里被绷得紧紧的,浑圆而富有弹性。当女医生站在桌上擦窗户时 ,他从白罩衫的
衩口看见她优美的腿形。有风吹来,白罩衫的衩口飘飘拂拂,雪白的大腿在 其间闪
烁不定,他有了被闪电击中的感觉。当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女医生时,在澡盆的背景
 下,这身白罩衫就已经发出闪电。他明白了,他不能逃脱。

  纪医生至今认为,20多年前的女医生暗中掌握着一种古老的通灵术。男人只要还
没死去,就 会随着这通灵术的咒语俯仰摇曳,一直到灵魂出窍。纪医生回忆着她的
变幻,当她身体本 能的横蛮将他逼入绝境时,这横蛮一转身便潜入或松或紧的衣裳
之中,并且从此只让他从 一些缝隙中窥见那野兽,安全、好奇并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

  宋青去病房巡看后又回到值班室。纪医生望着她白罩衫下面光滑结实的小腿,为
自己没能从 那遥远的通灵术中学点什么深感遗憾。他想到秦丽之死、青霉素药瓶,
以及渗入红酒中的不 怀好意的药粉,他只能摹仿当代人的一些拙劣伎俩来完成一种
控制,这与女医生当初将他缚 于一条无形之绳中简直不可同日可语。

  在那些逝去的日子里,在乡村医疗站那简陋的屋顶下,女医生用白罩衫、布褂、
肚兜儿以及 一些异想开天的布片绸块丝带等等,将数不尽的正午、黄昏及黑夜装点
得灵光泛滥。

  纪医生点燃一支香烟,想到这医院里装满病痛,而此刻却并没有呻吟。半夜的病
区静得如一 潭死水,只有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

  65

  在医院太平间的小院落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门响使得李老头出门察看去了,剩
下我一人呆 在他的小屋里。不知是由于夜半的原因还是心里紧张,我觉得空气正在
变冷。我系上衬衣的 领口想保保暖,但很快又觉得脖子上紧紧地让人气闷,便又解
开钮扣。说实话,坐在这里我 感到手足无措。

  我的眼光落在屋角的那一小堆皮鞋上,可怜的死者,他们也许曾经走遍天涯,而
现在,这些 曾经在路上踏踏作响的鞋被横七竖八地遗弃在这里,散发出一阵阵潮气
。

  突然,一阵〓〓〓〓的响声在这小屋里响起,声音很低很隐秘,但在夜半的死寂
中却强烈地 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站起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四处张望,这声音,好
像是从李老头的床底 下发出的。

  我顿觉头皮发麻,我迅速地调动理智来判决,以免使自己陷入恐慌。老鼠?这时
我宁愿相信 这声音是它弄出的。我很响地踏了一下脚,那声音似乎没有了。我弯下
腰,探头往床下看,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塞在床下,我伸手一摸,是一口木箱。


  现在想来,我当时之所以要拖出那只木箱来看,并非是什么精心的谋划,而仅仅
是一种好奇 心罢了。我掀开木箱的盖子,里面放着棉被和一些李老头在冬季才穿的
衣物,如果不是一个 塑料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也许很快就要盖上这木箱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扁扁的放在木箱里,像是一个空袋。我随手打开它,看
见一缕黑发 蜷缩在里面,我伸手掏出它来,手心里的这缕黑发使我触目惊心,我拉
直它看了看,长度有 30厘米左右,显然是女人的头发,飘逸、披肩的那一种。

  正在此时,从停尸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门响,我全身一颤,赶紧将这缕长发放回
袋中。我盖 上木箱,将它重新推回暗黑的床下。然后在椅子上坐下,若无其事地等
待李老头跨进的门来 。

  我的手心里却一直停留着那缕长发的感觉。它漆黑、柔软,由于离开滋养它的生
命已太久, 因而显得干涩。无论如何,李老头保留这缕女人的头发一定是一个非同
寻常的事件,我为这 惊人的发现有点喘不过气来。

  当然,以人生的诡秘,这缕长发可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来源,但我还是强烈地将
它与董雪的 失踪联系起来。想到这之前,我发现李老头在纪医生的楼下张望,这种
特别的关注是否隐藏 着什么东西?

  我再想,如果这缕头发是董雪的,那证明董雪失踪的结果相当可怕,因为头发要
离开身体只 有在死后才有可能,并且,这同时说明,李老头是这一事件的参与者,
或者说,就是他杀 死了董雪,并且剪下这缕头发,以作为他的战利品收藏起来。


  这可能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夜半时分还在楼下窥望纪医生家的窗口的灯光
又是为什么 ?他是否和我一样一直怀有一种揣测:那就是董雪会在夜晚出现在她自己
的家中,如果真是 如此,这缕头发又应该与董雪无关了。

  李老头一直没跨进这小屋来,外面砰的一声门响后重归寂静。我忐忑不安起来,
李老头干什 么去了?那最开始的吱呀一声门响,是引诱他出去的吗?或者那是一种暗
号,使他以去察看的 名义得以脱身?

  我害怕起来,这是太平间小院的午夜,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外面就是两个大间
的停尸房, 里面挤满冰冷的尸体,我突然感到在整个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呼吸
。

  不容多加考虑,我腾地窜起来,跳出了李老头的小屋。一盏昏黄的路灯挂在屋檐
下,像一只 狰狞的独眼。狭长的小院半明半暗,可以看见停尸房的木门冷寂地关闭
着,空气中散发着潮 气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我正在辨别那扇破败的院门在哪里,以便一逃了之。突然,又是砰的一声门响,
在小院的右 角落好像出现一个黑影,我的背脊上出了冷汗,发出一声失控的喝问:
谁在那里?这喝问声 嘶哑颤抖,根本不像是我的喉咙发出的。

  完全没想到,那黑影是李老头。他一边回答我一边走过来,手还在扎着裤腰。他
说,今晚老 拉肚子。我这才知道小院右角落的地方是一间厕所。

  李老头说,他到各处都巡察了一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那最开始出的吱呀
一声门响确 实有问题,李老头扎好裤腰后说,这声音出现过好几次了,都是在半夜
三更出现,他开始以 为是送死人的推车来了,但每次出来一看,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他坚信,这地方是不会有人 来的,而且,停尸房里绝不会有什么动静,他想不通
,那吱呀的门声是谁在进出?

  我嗯嗯地点头,不想再插一句话,以免耽误我离开这里的时间。尽管想到床下的
木箱里藏着 的那缕头发,但此刻我绝不想问个究竟了。李老头的脸在檐灯下闪闪烁
烁,我感到看不真实 ,我说我走了,同时已辨别到院门的方向,在跨出院门的时候
,我的脚没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手扶在了门框上,那粘乎乎的感觉使我差点呕出。



  宋青走向屋角,那里放着的一个大纸箱已被打开,她一眼就瞥见了一个人的头和
肩膀,她感 到眼前发黑,一声大叫完全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感到薇薇扶住了她,不然她也许会像小梅那样倒下去。

  她看见很多人拥向屋角,惊叫声,疑问声响成一片。一会儿,一个女人被从纸箱
中拉了出来 。她双手被反绑着,一块布蒙着眼,嘴里也被塞着一团毛巾。这一切解
开之后,宋青的眼睛 瞪得更大了,这不是清洁工小夏吗?两天了,没有看见她的踪影
,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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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鼠标双击我的钱包,然后选中一张100元,按住“ctrl-c”接
着不停的“ctr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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