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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anhua (ADA), 信区: Marvel
标  题: 怪胎。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May 18 10:22:33 2008), 站内

医生说我的预产期就在下周,但从上月开始,我已感觉不到腹中胎儿的动静了。

  死了也好!我冷冷地想,这本是不受欢迎的孩子。如果不是我期待已久的报复,而且还
可以光明正大地避开明的骚扰,我早在它还没成形的时候就已把它做掉了。

  明应该早看出我的企图了吧,否则不会苦苦哀求我生下孩子,甚至还说我替他生下孩子
后,就会放我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哼,我的幸福?我哪里来的幸福,我是个充满仇恨、极度自私到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
想要的女人,这样的我怎么会有幸福?又有什么样的幸福是我想要的?我想翻个身,硕大的
肚子却让我行动不便,我暗暗咒骂着,用手扶着床头的小几缓缓转过身侧卧下来。

  有人说,女人只有在极爱一个男人的情况下,才会甘心为他生孩子,却不知道女人也可
以在深恨一个人的时候,替他生下孩子,做为折磨他的工具。

  暗夜,明又用他的大手抚上我高高隆起的肚皮,充满柔情、充满父爱,我皱着眉头忍受
,但最后终于耐不住佯装翻身避开他。明在身后叹口气沉默了。

  白天我去医院检查过了,我没有告诉医生胎儿已好久不动弹了,医生在例行的B超、听
诊后竟然也也什么都没发现,然后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医生在那张检查单上写上胎儿正常。


  走出医院我开始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死了吧,都死了吧,我连孩子都不留给你。

  医院花园里幽静的小道上,一片白光在长凳上闪烁,我越过的时候,漠然地低头看了一
眼,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婴儿,闭着眼晴在睡觉。转过头我准备走开了,我本不是爱管闲事的
人,而且生死由命,谁也不能替天做主。但是在我回过头的一瞬,婴儿突然睁开眼,一双黑
亮的眼睛正好对上我的视线,我心里一震,多熟悉的眼神。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也专注地看着他,他笑了,甜美得近乎于神秘。我不由自主抱起他
,撩开他身上的单子,想仔细检查一下。婴儿很轻,羽毛一般没有分量。

  如我所想,这是个男婴,光溜溜的身上,皮肤滑嫩,我轻轻地摸上去,感受着一种原始
的母爱。

  然而我渐渐感到手的触感不对劲了,低头望去,只见随着我手的移动,男婴鼓鼓地肚皮
上,竟然显出一张人的面孔。我惊叫着,拼命想缩回手,但是手却象被胶住了一样,与他的
皮肤分离不开。男婴发出得意地怪笑声,吱吱地一声声刺进我的耳膜,在我手的触摸下,他
肚子上的面孔已经全部呈现出来了,竟然也是一个婴儿的脸,在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我更加惊呆了,那同样是我熟悉的眼神,然而已快晕过去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属于
谁的眼神了。

  男婴愈发得意,挥舞着四肢,表情恐怖而怨恨,竟用成年男子的声音喊道:看你做的好
事!

  我用尽全力挥动胳膊,终于把男婴甩到地上,然后拨腿就跑。男婴发出老鼠一样的尖叫
,凌厉而悠长,猛地又蹿到我的身上。我拼命地要挣脱他,他却紧紧扣在我的肚子上,任我
拍打拉扯,牢固地如天生一般,我无助地大哭起来。

  怎么了?小菲醒醒!明按住在床上大汗漓淋、不停扭动的我,焦急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一时不知在哪里,看着周围熟悉的家具,才明白刚才是个恶梦,喝了一杯明递上来的
水,又躺回床上,缓缓平静下来,却再也睡不着了。

  方才梦中的境界还清晰得象在眼前,那个男婴狞笑着的脸,还有他肚子上那张无奈的脸
,二个同样熟悉的眼神,交替地在我脑海中出现。

  明体贴地拧小了床台灯的亮度,又伸过脸来小心翼翼地查看我是否睡着了,我瞪大眼睛
面无表情地直视他的眼睛,他显然被吓了一跳,尴尬地笑笑,为我抻抻被角,转身躺下了。


  明的眼神带着默许与宽容,默默地纵容我的一切。对了,开始那个男婴如此吸引我,就
是因为眼神中那抹听天由命的熟悉,明明就是明的翻版啊。那他肚子上的脸呢?我想得头疼
,针扎一样的疼让我冒出冷汗,我曾对针扎都失去了痛感的,而现在这种疼痛却让我无法忍
受。

  那时我也是这样躺在床上,不听不想不看,心随着伦的逝去而逝去,心里的痛盖过世上
的任何疼痛,思维停止了工作,连针头扎进肌肉的本能反应也不会再在身上体现了。所有人
都认为我的生命终止了鲜活的成份,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只有明坚持不懈,不让医生停止抢
救,时刻陪在我的身边呼唤我的名字,而我竟然挺过来了,只是从此我失去了笑的功能,变
成了冷血的女人。我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力量只有一个,就是报复。

  报复的对象就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明。

  那天如果不是他硬拉着伦出门,伦不会离开我们即将成为新房的小屋,也不会从此再也
不能回到我的身边;如果不是明要去的那个地方偏僻冷清,伦不会把车开得飞快,也不会在
转弯的时候迎头撞上对面的汽车,可怜对面那辆汽车的司机-一个年轻的女孩,可能刚约会
回来,身边还放着一束漂亮的鲜花,就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撤手西去。而明,这个事故直接导
致者,竟然在这场两车毁、两人亡的车祸中毫发无损,泰然地站在我的面前,鼓励我勇敢地
活下去。

  是的,我活下去了,而且在失去了最爱的伦后,毅然嫁给了明,不顾亲朋好友惊愕地不
解,不睬明欣喜若狂的激动,我嫁给了我最恨的人。

  现在我要生下仇人的孩子了。

腹中开始绞痛,我咬着被角不出声,就这样闷死他吧!

  冷汗不停地落在枕巾上,殷湿了一大片,我无声地扭动身体,下体开始流出混浊的液体
,不要弄脏床单,我挣扎着起身去卫生间。明已快速爬起来,镇定地扶我穿衣服,拎起早已
准备好的住院用具,拖着我上车去医院。

  我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明也咬着牙,却稳稳地开车。医生简单地查看一下,就叫护士开
始准备手术。

  明怜爱地看着我痛得变形的脸,眼中写满了内疚与敬爱,轻抚着我被冷汗浸透的头发,
喃喃地叫我坚强,而他自己已红了眼圈。

  我清醒地看着护士把我推进手术室,平静地等着麻醉师把粗大的针管推进我的脊椎,冷
冷地听着医生说还是开刀吧,直到那个鲜红的小东西被取出来时,周围一片惊叫声响起,才
让我感到这一切并不是与我无关。医生皱着眉头把那个肉团重重地放在盘子里,我撑着扭头
去看那婴儿为什么不哭,难道他与我一样坚强,骤然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感到畏
惧?

  可是托盘里的是什么怪物啊,我好奇地看。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一个小小婴孩,竟然
从肚子上鼓起一个大包,隐约地露出另一张五官可辩的面孔,我沙哑着笑了。

  医生问我是不是按时来做体检,我点头,医生又问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我无语,医生
不满地瞪着我,如果你早点对医生说实话,这种情况是可避免的,明狠狠地盯着我,我又笑
了。

  医生说你为什么要自已吃药打胎,我鄂然。医生说上次打胎没有打干净,又没得到及时
的处理。我更加糊涂了,我没有打过胎啊?

  医生以为我当着明的面不敢承认以前打过胎,加重了语气,有不少年轻女孩怕被别人知
道怀孕,又不敢去大医院诊治,就私自坠胎,结果很可能落下病根。

  我真的没有,以前是怀过一次,但是自然流产。

  我辩解着,却迷惘起来。在伦死前不久,我确实怀了孩子,为了让我们的爱情结晶幸福
合法的降生,我和伦一直在抓紧时间办婚事。但是可能是劳累过度,孩子自然流产了,当时
我很伤心,伦安慰我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会有小孩的。难道说那次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给我服下了坠胎药?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的头又疼起来。医生无奈地站起身,明护送医生出病房,临出
门时看了我一眼,眼神痛苦而怨恨。

  伦也在忧怨地看我,伸出满是鲜血的手,乞求我的原谅。我原谅你什么呀,伦?我糊涂
,我不想思考。伦缓缓地摇头,身影渐渐淡了。不要走啊!伦!我叫,惊醒在病房。

  心口很疼,重似千斤压在那里,好象要疼过腹上的刀口,第一次醒来身边没有明,我焦
虑地抓向胸口,却摸到一封信,是明写给我的。

  他在信中说,他知道我一直在恨他,他娶我不是因为同情我,更不是在赎罪,如果要说
谁有罪,那个人也应该是伦。

  伦爱上另外一个女孩,在准备与我提出分手时,我却喜滋滋地告诉他怀了孕,伦有苦难
言,无奈地接受事实,痛苦地与那个女孩分开,开始筹办我们的婚事。而那个女孩没有说任
何怨言,只是偷偷塞给他一包打胎药。在爱情与责任的二选一中,伦终于放弃了责任,把药
倒进我的水杯,导致了那次的流产,也暗藏了这次的祸患。

  然而恶有恶报,时隔不久,为了避免我的怀疑,伦求明打电话约他出来,去和那个女孩
子约会。然而在偷情的欢愉下,他们忘了一切,车被迎面的汽车撞了,两人当场死亡,而当
时明因为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们回来,所以毫发无伤。

  明替伦隐藏了这件事,自觉对不起我,又被我对感情的执着而感动,叹息上天对我的不
公而发誓要让我得到真正的幸福,尽心尽责地照顾起我,后来又娶了我。

  而被事实蒙住双眼的我,却由着想像胡乱猜测,把他当成了仇人,一门心思去报复他。


  现在事情搞到这个地步,他很伤心,付出这么多的心血,却无力改变什么,他要给自己
留一个空间,去考虑以后的路。

  明的信简明扼要,我却看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看懂信的内容。明一直没有回来,他留给
自己的空间离我很远,远到我无法去寻找,但我真的有话想对他讲,我要他宽恕我的恶毒,
我要乞求他的原谅,在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我已经不能没有他的陪伴,但他却不再给我这个
机会,他倦怠得已不想再听到我的呼唤。于是我只能让悔恨把自己千刀万剐,让自己淹没在
泪水的世界里。

  我的思绪在暗夜里燃烧,突然听到有小孩咯咯笑的声音,这么晚怎么会有小孩子在医院
里瞎跑的?我慢慢蹭到窗台下,推开窗户,楼下是医院的花园,然而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声音明明响在耳际,我又探出身子去看,天一下就亮了起来,原来是两个小男孩趴在
长凳上正玩得开心,小小的脸上满是汗水,我痴痴地看着,沉浸在他们的快乐中。一个男孩
突然抬头指着我的窗子叫:妈妈,妈妈下来哟,另一人小男孩也跟着喊妈妈。

  我恍惚起来,真的好象是我的孩子,熟悉的眉眼,亲切的挥手叫着妈妈的童稚声音。等
着我,我的孩子!我回复着,急于拥抱我的宝贝们,微笑着纵身跃下。

  黑暗中,一片白蝶飘落地上,瞬间绿地开满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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