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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eode (-70℃保存),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二话 一千三百刀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an  3 14:17:07 2009), 站内


  且说巡抚大人安排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在灵州城里做了捕盗的“牌头”,又把小凤收留
在府里,表面上是念她孤苦,让她服侍马夫人暂做个使唤丫头,实则是当做人质,以防张小
辫二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张小辫精滑透顶,如何看不出来这个用意?心中暗骂马大人看似慈眉善目,却实是老谋
深算,肯定是想“以贼治贼”,利用“相物”之术,来对付“造畜”的邪法,可小凤又值得
什么斤两?只等三爷我寻得几注财帛,趁早找个机会卷了钱远走高飞才是。

  孙大麻子却另有一番见识,还以为马大人识得好汉,有意抬举重用他们,就劝张小辫道
:“俺常自思量着,咱们兄弟本是何等样人?打生下来便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即便手边有了
金银也不知如何使用,发财后反倒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又担心槐园筷子城里藏的银子实在太
多,你我骤然得了如此大的富贵,只恐天理不容。到最后果然生出事来,惊动了官府,惹来
一场官司上身。不过到头来虽然富贵成空,却幸而因祸得福,受马大人的赏识做了牌头,咱
们必当尽心竭力图效犬马之劳,不可再生非份之想了。”

  张小辫并不理会他这番道理,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又道
是“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在衙门口里听差的“三班四快”,从来都是拆剥人家的祖
师,捕快牌头正是那“三班四快”中的一快,这等差事虽然有些油水可捞,死后却是没有面
目去见自家列祖列宗的,哪有什么兴头认真去做?但眼下城外刀兵四起,想逃也难以逃远,
只好充做捕盗的“牌头”,权且混它几日再做道理。

  有话即长,无话便短,转眼就到了设法场处决“潘和尚”的日子,从一早起来,监牢中
的狱卒们,就按“发送红差”的惯例,给“番和尚”披红挂绿,全身上下揩抹干净,并在两
腮上画了胭脂,于死牢中摆下四大碗鸡、鸭、鱼、肉,并预备了一坛子水酒,劝他吃饱喝足
了动身上路。

  “老鼠和尚”下狱时已被挑断了大筋,虽是变成了一个废人,却一直还盘算着如何砸牢
反狱逃将出去,万没料到这么快就上法场,自知今天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极刑之苦,索性把
心横了,放开肚皮,吃了最后一顿“断头饭”。

  这时便有官差前来提人,将“潘和尚”从深牢大狱中起出,打入囚笼木车,由两百多名
团勇押解着游街示众,一众兵丁横眉立目,杀气腾腾,个个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一阵
阵敲打碎锣破鼓开道的喧闹声中,推动着囚车,缓缓来至城中十字街心。

  此时灵州城里的许多百姓,都已听闻拿到了盗窃库银的巨贼,而且此贼还偷拐小孩,这
些年在附近丢失的孩子,多半都被此贼煮来吃了,实该千刀万剐。

  满城中人,无不对其切齿痛恨,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眼看今日正午就要处以极刑
了,自然是奔走相传,尽来观看,来得人实在太多,城墙也似的砌将起来,搅做了人山人海
,连四周楼阁房顶的瓦檐上都站满了人,人人都想看看如何收拾这专吃人肉的恶贼。

  临着街心的一处高楼,是座二层的阁子,视野最为开阔,被设为了监斩台,由带兵镇守
灵州藩库节制军务的图海提督,与那位总领团练的马大人共同监斩,为防有歹人来劫法场,
或是有粤寇趁乱偷城,便派兵借严封锁了各道城门,又调数营精锐团勇,各执犀利火器,暗
藏在法场附近随时听令,真个是“伏下快弩射猛虎,沿江撒网捉蛟龙”。

  古代处决犯人,行刑的“法场”向来都选在街口市心,有意让民众围观,为了让大伙知
晓官家法度森严,不敢轻易犯禁,但事与愿违,处决犯人的活动,往往都被当成了最大的“
热闹”来看,端的是鲜活生动,远比听书看戏要来得刺激。在振压农民起仪的那些年月,官
府使用的“酷刑重典”远远多于往日,一到开设法场的日子,看热闹的人就如同逢年过节赶
庙会一般,有好些个泼皮闲汉,不辞起五更爬半夜之苦,就为了抢到个极近的好位置看得真
切,又有几个真正将朝庭的“王法刑律”放在心上?

  张小辫和孙da麻子做了公差,被派到法场刑台下看押“老鼠和尚”,一众团勇公差把用
刑的木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四周的百姓太多,任凭抽打喝骂,仍是争相挤到前边来看,
一时间人挨人人挤人,拥得水泄不通,被挤坏的人们哭爹叫娘,整个街心乱做一片。

  张小辫前天从“猫仙祠”的野猫当中,把那只偷溜的黑猫找了回来,本想今日借着做公
之便看回热闹,谁知和孙大麻子被挤在囚车旁,竟是一动都不能动,那黑猫也被挤得无处容
身,只好蹲在了张小辫的帽子顶上去看热闹。

  张小辫见马大人等官员都在楼上端坐,不禁觉得心中煞是不平,心想若不是三爷使出手
段,官府如何拿得到“老鼠和尚”?可如今风光都被旁人占了,满城百姓谁知三爷的功劳?
又想“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这捕盗的牌头无品无级,比起芝麻绿豆也还不如,蝼蚁一般的
脚色,有什么稀罕?倘若三爷朝一日发了迹,做个封疆的大吏,才不枉在公门中走这一遭”


  他正胡思乱想的做白日梦,就听四周的人群忽然炸开来一般,暴雷也似的喧哗喝彩声,
一阵高过一阵,正不知为着什么,他急忙寻声看去,原来是灵州城的刽子手“刘五爷”带着
四个手下来了,那刘五爷从祖上六代起,就全是公门里吃红饭的,传下来的手艺非同小可,
是刑部亲点的刽子,以前一直在京城听差,这两年告老还乡,才被调回了灵州原籍。

  巨贼以妖术偷盗“藩库”库银,以及驱鼠吃人子嗣,乃是震动天下的大案,所以今天处
决“老鼠和尚”,官府特意请了已经封刀的刘五爷出山,据说刘五爷得过真传,手艺十分了
的,不管是砍头斩首,还是剜胆摘心,在他刀下动起刑来都好似“行云流水”一般。

  只有犯了滔天大罪或是身份不凡的刑徒,刑部才能请出他老人家掌刀执法,即便当年在
京城里,也是等闲难得一见,今日竟要在家乡父老面前施展手段,围观之辈自然止不住喧哗
起来,那刘五爷在灵州百姓眼中,就象是位成了名的戏子一般,自他迈步登上刑台,每一举
手、每一投足,都要引得台下发出一片片喝彩声来。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也曾听过刘五爷“刑部刽子手”的赫赫大名,连忙掂起脚尖,抻着脖
子去看,只见那刘五爷六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体魄魁梧,豹头环眼,阔口裂腮,颌下髯丛如
猬,胡须虽已半白了,但精神攫硕饱满,脑门子油亮油亮的,一席短衣襟小打扮,身上连肩
搭背,系着白练也似的一条围裙,目光中凛然有股杀气,不怒自威,恰似那杀生的修罗魔君
在世。

  刘五爷的围裙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先皇御赐之物,寻常行刑的侩子,向来是光着膀
子,或是穿了号坎甲马,再系条屠户般的黑围裙,可刘五爷手艺不凡,不管是断首凌迟,还
是剥皮摘心,身上刀上从来不见一个血点,刀是祖传的宝刀,身上是皇上赏赐的白腰,如此
装扮,正是为了显出自身艺业过人,使见者皆惊。

  再看刘五爷的四个徒弟,活脱是四大金钢投胎下凡,刀砍斧剁般的一边高矮,显得好不
齐整,全是膀大腰圆虎力熊心的彪形大汉,油光光的大辫子打了团结盘在头顶,身上的红边
灰底号坎敞开一半,袒胸挺肚,把胸口黑杂杂的一大片护心毛露在外边。

  这爷儿五个,满面的杀气,目光所到之处,打量到谁身上,谁就得打个寒颤,冷汗淋漓
,那真是“直教胆小惊欲死,纵是石人也流汗”,围观的众人都不免暗自庆幸:“幸亏今天
上法场受刑的不是我们。”

  刘五爷带着四个徒弟,上了半人多高的木台,先对着楼上监斩的官员抱拳行礼,随后对
父老乡亲们施了一躬,他也是有心要卖弄些个手段,让徒弟们当着众人的面。取出携带的几
个大皮囊,打开整顿起来,里面无非是砍腰的“鬼头刀”、斩首的“剁魂斧”、剥皮的“摋
利刃”、掏心的“剜肠剑”,还有各种“带钩、带刺、麻花柠转儿”的刑刀法刃,都是寻常
百姓叫不出名目的器械,琳琅满目,足足有不下百余件之多,在日光下一阵阵泛着寒光。

  这时已有刑吏验明罪犯正身,然后宣读罪状,按律断了番和尚一个“剐”字,此等妖魔
匪类,若不处以千零万碎之极刑,委实难平民愤,故此要请“刑部刽子手”刘五爷割满一千
三百刀,待到午时三刻,听得三声号炮为令,就要动法刀行刑。

  围观的百姓顿时满场哗然,众人一来是恨极了“潘和尚”,二来听说要割一千三百刀,
乃是地方上前所未见的大刑,正要看刘五爷行刑如何施展手段,底下的人群中对此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这回可算是来着了,咱就等着开眼吧,一般凌迟碎剐,只不过一百二十刀,
要割满一千三百刀才让犯人断气,可不是寻常的手艺能做到的,当今世上,除了刑部刘五爷
,谁还有这等本领?”

  有的人稍稍有些见识,听了此话便摇头说:“这个却不然了,凌迟碎剐为本朝最酷之刑
,平时难得一见,但现在正是平寇定乱之时,一旦捉到了发逆反贼,无不用此极刑处决,所
以这几年咱们见碎割活人也见得多了。可你发现没有,越是那精壮结实的汉子越是能劲得住
多割几刀,饶是如此,二百刀下去也仅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了。而那肥胖之辈,则根
本无从下刀,一刀下去不免连皮带膏的扯下一堆,象老鼠和尚这贼厮生得如此肥头大耳,能
割够他二三百刀已是大手段了,想剐足一千三百刀却又谈何容易,恐怕刘五爷一世英名,临
老却要栽在咱这灵州法场上了。”

  张小辫被挤在台前,听那几人议论不休,便讥讽他们毫无见识,对众闲汉夸口吹嘘道:
“一千三百刀算得什么?在前朝中,割满三四千刀的大刑也是有的,北京城里的刑部刽子手
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世代传授下来的神妙手段,外人绝难得知,三爷当年在京亲眼见过刑部
刽子们练刀,原来要先从最大的大牲口上身上练起,割牛割马割骡子,最后越练越小,刀数
却是不减,直练到鸡犬鸭鹅老鼠兔子才能出师。”

  众人初次听闻,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有些短浅之人只顾称赞,想不到这位牌头年纪
轻轻,就有如此见识阅历;有些人则认为张小辫之言纯属无稽之谈,牲口肉多体粗,岂能和
犯人相提并论?再者刑部刽子手的本事再大,又怎么可能在老鼠身上割几千刀?这“碎剐凌
迟”的极刑又不是剁肉馅子,要割满一千三百刀,必须每一刀割下一块皮肉,而且在剐至最
后一刀之前,犯人是绝不能断气的,否则刽子手与犯人同罪,差了多少刀都要着落在自己身
上。

  众人乱遭遭的正自议论不休,就听“咚隆”一声号炮响起,眼见午时三刻将至,这正是
“阎王下了勾魂状,无常二鬼索命来。”毕竟不知“刑部刽子手”刘五爷,如何碎剐“老鼠
和尚”整整一千三百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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