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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心尘(十三)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Feb 19 14:16:32 2009), 站内

解剖标本考试后的第二天,严浩高烧不退。

而那天晚上在406宿舍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廖广志后来回忆,其实考完的当天晚上他们宿舍四个人还在 “听雨轩”聚餐吃“杜婆鸡”
,以庆贺度过这次考试难关。吃饭时严浩的情绪不太高,喝了两杯啤酒就把杯子推一边,只
是闷头夹菜。虽说有些怪怪地,但吃喝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回到宿舍,不到十点他就洗洗
脚拱到被窝里睡了。

廖广志他们仨儿在严浩睡下后,又趁着酒兴打了几圈“斗地主”。一直挨到公寓楼十一点熄
灯才纷纷爬上床。

后来廖广志给沈子寒和李元斌描述说:“我正睡得香呢,嘿嘿,一泡尿憋醒了。一睁眼,我
的娘哎,就见一黑影子站我床前边。我以为是小偷,就没声张,奶奶的想看看下面他想干什
么。哪知那影子站了有半分钟,一动也不动。我正要喊,他又一转身给走了——就是那走路
不正常,两臂向前平伸,膝盖也不弯曲。看没看过电影里僵尸走路?就挺像那个——像在摸
索什么东西。走啊走,他就一直走到咱们的阳台上。我再也忍不住了,边喊‘是谁’边拿着
手电筒冲出去。那人的脸就慢慢地回过来,是严浩啊!他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眼还是闭着
的,再加上头发乱蓬蓬,我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后来的情节沈子寒和李元斌都共同参与了。廖广志那么一大叫,他们全醒了。到了阳台上就
看见严浩只穿着内衣内裤站在洗手池边。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廖广志全身冻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在梦游。”

沈子寒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浩子!”严浩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三个只能冲上去,抱头的抱
头,抬脚的抬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回了房间。

好不容易按到椅子上坐下后,李元斌说瞧他都冻得冰冰凉啦,从床上扯了床棉被给严浩捂上
了。

严浩还是闭着眼嘀嘀咕咕的。神色极为古怪。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沈子寒说:“这瓜娃子怕是中了邪吧。”他跑洗手池接了一碗凉水,含了一嘴后对着严浩的
脸卟地喷了一口。

严浩“啊”地一声大叫,猛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你,你们干什么?!”

“我们还要问你在干什么哪?”沈子寒吐掉没喷完的水,对着严浩咬牙切齿地。

严浩左望望右望望说:“你们把我拖下了床?”

“浩子,你是不是从小有梦游的毛病啊?”廖广志问。他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
话。

严浩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说:“睡吧,对不起,打扰你们啦。”然后他自己爬上了床,一头
栽在枕头上又呼呼地睡着了。

剩下的三个面面相觑一番后,李元斌说:“他倒像没事儿的一样哦!”沈子寒说:“改天问
问那只母耗子就知道了。”母耗子是沈子寒他们给小惠儿取的外号,但也就当着严浩的面叫
一叫图嘴上快活。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十五分了。

后半夜相安无事。

严浩发烧是早晨沈子寒发现的。这天是周五。都七点四十了严浩还在床上没挪窝儿呢。沈子
寒推搡了一把他的肩膀,大喝一声:“浩子,还不出洞?”严浩没应声儿,却把身翻过来脸
朝外了。

沈子寒看他额头一层密密的细汗,嘴唇干得起皮,脸也赛过了“高原红”。就一摸额头——
好家伙!烫得像个暖手炉儿。

幸好廖广志和李元斌也还没走。三人七手八脚地把严浩扶下了床。廖广志说我力气最大,背
起严浩就一溜小跑直奔校医院。

他们仨儿告诉医生的起病诱因是昨晚严浩梦游——然后着了凉导致的发烧。

沈子寒说:“你们上课去吧,我上午在这儿看着。”又嘱咐外星仔别忘了课间时给母耗子打
个电话。

严浩一直沿着这个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走下去。他的两边是各种各样的标本和骨架。

他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的回响。他只看得见远处有白茫茫的一片光,光里好像有人。

他听到了他曾经听到的那个声音。低沉地,召唤地。如潮水般一阵阵涌过来。“过来……过
来……过来……”

声音里有巨大的魔力吸引着他一步步前行。

有时他感觉双脚好像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在飘浮着前进。

“你是谁?”严浩问。

那熟悉的如在耳边哈气的声音又再次响起。“HA——”……“HA——”……

不,不像哈气!更像一个单词,一个暗语。严浩边走边想。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还是哈地一声。那声音缓慢而绵长。却又阴沉而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在说“Heart”?

四周一片沉寂。严浩看到了光里的人。他的头脑越来越清醒了。

那个人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就是沈子寒!

沈子寒此时此刻正坐在校医院的病床旁边,照顾着严浩打点滴。看严浩吃力地睁开了眼,凑
上前用半生不熟的四川方言说:“格老子你个娃娃可把我们整惨咯。怎么会烧到四十一度嘛
,太弱不禁风咯。”


严浩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闭着眼又休息了一会儿,突然问:“大傻,心脏的英文
单词怎么说?”

沈子寒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真行,做梦还在准备四级。烧糊涂了?连这个单词都忘了。


沈子寒张大嘴,发出“HA——”的声音。

严浩似乎点了点头。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周六和周日一直是小惠儿在医院陪着严浩。沈子寒他们仨儿则轮流给他们俩送饭。沈子寒只
要一进病房就嚷嚷:“瞧把你们小两口儿给伺候的,动物房儿里的也没这么舒服啊。”然后
小惠儿的一阵笑骂就会追着他的话尾子过来。

从小惠儿嘴里得知,严浩从小并没有梦游的毛病。别说梦游,连梦话他都很少有。小惠儿说
:“他妈说了,睡着了他就是属猪的。”

可是严浩始终神情淡漠,若有所思。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两声“心脏”的英文发音。小惠儿
就对沈子寒说:“你看你看,八成是烧糊涂了。也不晓得他嘴里在哈些什么”

等到严浩完全退烧出院,已经是周一了。

周一上午的一二节课又是“老处女”的生理。上课铃声响过后,走进教室的却只有抱着一堆
挂图的夏老师。

她神情自若地上了讲台,微微一笑说:“今天罗教授有个科研课题要到省里汇报。所以由我
来代上这节课。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夏,夏天。”看教室里一片耳语声,她又接着说:“我
就叫夏天,毕业于这所大学。和大家算是校友了。”

坐在严浩一边的沈子寒低声说:“比那个老处女耐看多啦。很养眼的哦。可惜同校不同班哪
!”

“这节课,我们上第三章——血液。”讲台上的她,把大大的“Blood”写在了黑板上。沈
子寒又凑过来嘀咕着:“声音也很爽耳哦。”

严浩本有些心不在焉,让沈子寒这么一来二去地鼓捣,倒是留意了一下这个曾有一面之交的
夏天老师。的确,讲台上的她即有气质,普通话也非常之标准。

“血液由plasma和悬浮于其中的blood cells组成。”看大家听得有些发愣,夏天老师笑着
说:“上课时,对关健的词汇我们主要用英文阐述。你们的教材是人卫版的吧,如果是北医
版的话会有更多的英文。大家学西医,英文基础一定要打好啊。”

不用说,她的英文说得真是very good。

而严浩自从夏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blood这个单词以来,脑子里旋转的就是那天早晨洗脸池
里旋转的血水,还有血水里的那张脸——夏天老师的脸!

“血浆的基本成分为晶体物质溶液,包括水和溶解于其中的多种电解质、小分子有机化合物
和一些气体。”这么长的一段话她竟然一气呵成,看来备课时下足了功夫。

严浩想:在医生的眼里,血液真的就是一种液体物质而已。而现在的自己不再认为血液真的
仅仅是血液。所以,自己是不可以成为一个医生的。

严浩眼睛盯着讲台上的夏天老师。她举止得体,那身白大褂让她多了几分学者的气质与知识
女性特有的风度。但严浩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在解剖教室窗下徘徊,神情凄楚的那个夏天老
师。

这两种形象在严浩心里有着天壤之别——她们是一个人吗?或者说还是一个人的两面呢?就
像血水中旋转着的那张脸,和眼前有着淡淡微笑,略施粉黛的脸——多么的吻合!却又多么
的格格不如!

严浩的胡思乱想是被沈子寒打断的。他狠掐了一把严浩的胳膊,低声说:“老师让你站起来
哪!”

严浩一下慌了神儿,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夏老师。

“这位同学,我刚说正常成人的血液总量相当于体重的7%到8%,你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体重
60公斤,血量大约有多少公升?”

“啊,二三十公升吧。”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严浩一脸的雾水。

沈子寒在座位上急得直叫:“你这个笨蛋,六十乘上百分之七,是四点二公升嘛。”

夏天老师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是四点二到四点八公升。以后上课要注意听讲,善于思考。”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严浩一眼


严浩郁闷地坐下来。闷闷地想这么多人,怎么就把我给抓住了。

“还是你海量啊!中午就放点儿血吧!第二食堂有小砂锅哦。”沈子寒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说


夏天老师一口气给他们上了三次课,把第三章的“血液”部分全部讲完了。从大家在课堂上
的表情看得出来,她的课很受欢迎。李元斌就说:“希望那个变态的老处女永远永远不要来
了。”

理论部分讲完,就是实验课程。血液部分最重要的实验就是血型的鉴定。

进生理实验室,远不如进解剖教室那么刺激。它看上去和普通的物理与化学实验室没什么两
样。这里不用尸体,只用活口——比如那些满地乱爬的蛤蟆和精灵古怪的小白鼠。

第一次做生理实验就让严浩觉得十分乏味——研究所谓的细胞生物电现象。那些看不见摸不
着的静息电位与动作电位,还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极化、去极化、复极化一大堆孪生兄妹般的
概念,让他对期末能否通过“老处女”的鬼门关深感绝望。

不过这次做实验让他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其中一半原因是血型鉴定中抗原与抗体的反应
是肉眼可见的,另一半原因是夏天会担任指导老师。


尽管夏天老师上课时故意找了他的碴儿,但严浩还是对这个年青的女老师有着非同一般的好
感。

生理实验室里阳光明媚,给这个冬天增添了不少暖意。也把严浩心中的阴霾暂时抹去了。身
着白大褂的医学生们兴奋而好奇地拔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夏天老师讲了实验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后。就是学生们独立实验的时间。

用酒精棉球消毒中指,再用注射针头扎破指端,接着用微量吸管吸出血液。

不少女同学都发生嗲嗲的疼痛的叫声。

严浩的动手能力是不错的。他比较讨厌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想就算当医生他也只会考虑
外科医生。

他继续打开试剂瓶。很熟练地在载玻片上分别滴加了一滴抗B,一滴抗A和一滴抗A、抗B血清
。然后在每一滴血清上加上了一滴待测红细胞的悬液。再双手拿起玻片轻轻晃动着,看着红
细胞和血清混匀。

他的动作很麻利。他注视到了走过他身边正巡视指导的夏天老师赞许的目光。

但应该出现的凝集反应一直没有在任何一滴含抗体血清上发生。

严浩等了大约十分钟,怀疑地想:“难道我是O型血?”只有O型血才会出现这种无凝集反应
的结果。

但事实上严浩的妈妈早就告诉过他的血型是B型——爸妈都是医生,这个绝对不会弄错!

更何况初中那次踢球骨折后住院时,严浩输了一次血。输血前要做交叉配型实验,他分明看
到后来的单子上血型一栏写的是B型!

问题在于,根据教材中血型鉴定的方法——B型血的待测红细胞应该与抗B血清和抗A、抗B血
清都发生凝集反应才对!不发生凝集反应的就是O型血!

严浩取出一张新的载玻片,把实验又重做了一遍。

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凝集反应!他都急得有点冒汗了。旁边桌子上的沈子寒已经在得意地宣布
自己是A型血了。任雪菲看上去也得到了结果,正和夏天老师讨论着什么。

严浩实在无法认同这个结果,更不愿意在实验报告中写下自己是O型血。

他硬着头皮举起了手。夏老师很快看到了,走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严浩讲了自己的实验结果和自己的疑感。然后在夏天老师的要求下,他又把实验重做了一遍
。凝集反应还是没有发生。

“我保证我绝对不是O型血。”严浩斩钉截铁地说。

“但你肯定也不是B型血。”夏天老师低声地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你也不一定仅仅是O型血。”夏天老师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

“啊?”严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把你的血样一会儿留一份下来吧。我想你有可能还属于另一种血型系统。”夏天老师若有
所思地说。“不过,我只是说有可能,如果不是的话——你就一定是O型血了。”

严浩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莫名其妙了。老师的话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明天下午两点你过来吧——因为我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试剂才可以最后做出断定,这个必需
拿到附院检验科去做。”

严浩走之前,把自己重新抽取的一份血样交给了夏天老师。

走出实验室后,沈子寒问他:“浩子,你是什么血型的?我可是A型啊,冲动型的。据说将
来容易得冠心病什么的,奶奶的!”沈子寒边说边亲热地把手搭到严浩的肩膀上。“看你那
么蔫儿,我估摸你是B型的吧?”

严浩目前在学校也就只有沈子寒一个交心的朋友。自从有了上次共赴解剖教室偷题的经历,
双方就有了患难与共的感觉。再加上严浩发烧住院时沈子寒照顾得特殷勤,更让两人的友情
升华到了难兄难弟的高度。

于是严浩就简单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沈子寒。

沈子寒说:“还有这种怪事儿!嘿嘿,你去查查入学时候咱们的病历本儿上写的啥血型嘛!


沈子寒这一说真提醒了严浩。他拽上沈子寒就拐到了位于学校西南角的校医院。

在校医院留存的自己的病历本上,严浩看到血型一栏分明写着B型。

沈子寒说:“看,我说是B型吧!”

严浩喃喃地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突然他转头对着沈子寒说:“大傻,我前几天发烧住院时做了血常规与血型检查吗?”

沈子寒想了想说:“对!还真做了,当时医生说你的白细胞特别地高。所以给你用上了抗生
素。”

严浩在沈子寒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当天收诊的医生。

已经存档的病历被那个戴金丝边眼镜,手指特像鸡爪的医生很不耐烦地翻了出来,然后扔给
他们俩。他大概以为这两学生是来扯皮闹事的吧。

他们翻到了病历后边化验单的粘贴联。在血常规与血型检查的单子上,血型一栏赫然写着大
大的“O型”。

这次连沈子寒也傻了。

“天呐,不会搞错了吧。幸亏你那天没输血。不然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沈子寒心有余悸地
说。

严浩一时无语。他在心里默默地把事情前后的经过想了一遍。

在发高烧以前,他的血型一直都是B型。

而在发高烧后,他的血型竟变成了O型。

而如果根据夏天老师的说法,他的血型还不一定仅仅是O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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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花雪月

      刀光剑影
                                切不断的是思念

                                遗忘了的是爱恋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21.35.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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