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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心尘(三十)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Feb 22 13:50:28 2009), 站内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一夜之间,原本灰头灰脸的校园立即有了冰雕玉砌的感觉。
早晨起床后,严浩他们宿舍的四个人都趴在阳台上看雪——李元斌在广东长大,算是有生以
来第一次看见下雪,兴奋得大呼小叫。

沈子寒撇撇嘴说:“这哪儿叫下雪嘛,纯粹是雪渣渣。看看俺们东北,那才叫燕山雪花大如
席哪。”

李元斌吸溜吸溜鼻子说:“打死我也不会到你们那旮旯去工作啊。至少,也要像人家夏老师
那样留校嘛!”说到这儿,李元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严浩一把说:“浩子,昨天我
们可是见到了夏天的男朋友啊。够帅气!”

漂亮女老师的恋爱与绯闻总是大学男生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三个脑袋一下子都凑到李元斌
跟前嚷嚷起来。严浩说:“你没走眼吧?好像她是单身啊!”沈子寒嘘了一声说:“又一朵
带刺的玫瑰消失啦!”

李元斌得意地笑一笑。“昨天我陪任雪菲买鞋,在华意批发市场门前看到的嘛。当时他们可
能在等车,我确信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绝对不到十公分哦!那个男的有时还亲热地拍拍夏老
师的背。”说到这儿他又皱皱眉头。“不过,看上去夏老师不怎么高兴。有点儿别扭!我这
可是凭感觉啊!”

严浩听到这儿,心里面有个东西像是猛地跳了一下。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他顾不得说话,一
个箭步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没吐出来。等抬起头,严浩已是难受得满脸通红,
眼睛里也挤满了泪水,又酸又涩。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想起昨天周一峰把他拉进办公室里后说的
话。

“严浩,我明白了,这事儿一定和夏天,还有她的那个同学有关系。我知道,我知道……”

“严浩,你的问题就是一种潜意识的被控制,或者说,你一直处于深度催眠状态,明白吗,
清醒的催眠状态。”

“严浩,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能清楚的东西。比如说意识,人的意识也是一种
物质。如果人的意识不仅仅依附人的肉体存在呢?它就可以控制其它的意识或是其它的肉体
。人的意识是可以控制或是被控制的。人的意识是一种力量,我们尚不确知的强大的力量啊
!”

这每一句话都让严浩如五雷轰顶。他还想起了同样是昨天——夏天老师在课堂上给他们讲述
的内容。

“同学们,在神经纤维上传导的兴奋或动作电位称为神经冲动……当突触前神经元的兴奋传
到神经末稍时,突触前膜发生去极化,当去极化达到一定水平时,前膜上电压门控Ca2+通道
开放,细胞外Ca2+进入突触前末稍内……”

严浩站在镜子前面一阵胡思乱想。原来人的意识流动就可以简单分解成这些动作电位,还有
神经递质的流动与通道的打开与关闭吗?这和电脑用1和0传达信息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们自
认为的那个“我”就是由这些意识综合起来——如同电脑的程序运算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或
者说,这个“我”的意识本来是不存在的?是我们自己的意识流动综合运算后得出的结果?
就像“我”只是无数个1的相加,最后我得出了“我”是“100”的结论——而事实上没有“
100”,只是无数个“1”。“100”的结论是错误的不存在的——当然,它也可以算是正确
的。运算上的正确或是逻辑上的正确——而不是事实上的正确?!

严浩觉得一股寒意从前胸一直贯穿到了后背。

他和周一峰都推断是自己的那个“我”的意识出了问题。那个“我”不再是以前的“我”,
而根源可能是组成“我”或是那个“100”的无数个“1”以及运算出了问题——它们的数目
增多或是减少了,或是运算不再是相加,或是有了乘除减法,最后得出的“我”就不再是“
100”,而可能是一个“99”、“88”——那是一个不同的“我”!如果要夏天老师来解释
——可能是神经冲动的复杂传递中,通道的开闭和递质的种类发生了问题!

那天最后要走的时候,严浩只问了周一峰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改变了这一切,改变了‘我
’?”

周一峰当时叹了口气说:“给我时间,一定会清楚的。我想,我得先找夏天老师谈谈。”

雪花还在静静地飘落。严浩洗了把脸重新回到阳台上。这时李元斌他们仨儿的话题已经从夏
天老师身上转移到了德甲联赛上。

事情几乎是接踵而至。

下雪的这天上午没课——天冷,宿舍也没暖气——他们哥四个干脆都卷被窝里各看各书。

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临战气氛在校园里日益浓厚,教学楼里也开放了通霄教室——到
处是恐惧重修的拼命三郎和对奖学金情有独钟的玩命烈女!

严浩靠在床头,看着《系统解剖学》都迷糊着要睡着时,挂在门口的201电话响起了刺耳的
铃声。

李元斌条件反射般第一个跳下床。他们406的电话有百分之七十都是任雪菲打过来的。

“浩子!找你的!”李元斌边把话筒递给严浩边表现出满脸的沮丧——他穿着短裤站地上冻
得直发抖。乐得沈子寒与廖广志一阵狂笑。

“哦,我是……行!……我马上过来!……好的!”放下听筒,严浩抄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是母老鼠找你配种吧?”沈子寒神情暖昧地问。


“夏天!夏老师!”严浩顾不得和他们多嘴,跳下床就往外跑。只听见沈子寒在后面叫:“
奶奶的关门啊!冻死俺了!”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下得真大。路也挺滑——严浩一路小跑差点摔了两跤。按照夏天老师电话
里所讲的路线,他坐上出租车直接到了市中心血站。而在血站门口,夏天穿着鹅黄的羽绒服
,正焦急地跺着脚左右张望。

“严浩——快!”夏天弯下腰,隔着车窗玻璃向他招了招手。

车停稳,她和严浩一前一后冲进了血站业务楼的大厅。

“严浩,我记得你的血型是O型合并Rh阴性的。是吗?”夏天老师边匆匆地走边说。

“不是……啊,是……你检测出来的是!”

“来不及了,严浩,我只能向你求救!”夏天停住脚步,回过头猛地揪出严浩的胳膊。

“夏,夏老师,你慢慢说。”严浩扶住夏天,在大厅里的长椅上坐下来。“我这儿一个朋友
刚才遇车祸了——雪太大,骑自行车不小心被一辆轿车撞了!他的血型是O型合并Rh阴性。
但,但血站里这种稀有血型的库存血只有400毫升了。手术室刚来通知,要求至少准备800毫
升的血液。”夏天的眼睛紧紧盯着严浩,看得出她已是焦灼万分!

“需要我的血?”

“我只能找到你了!他的内外出血都严重。正在抢救!你看行吗,严浩?”

严浩想也没想就点点头。“行!”

采血室里,严浩躺上病床,皮肤消毒,再捆上胶带暴露胳臂上的血管,护士的手非常麻利。

从严浩出宿舍到针头扎进严浩的胳膊,还不到四十分钟。坐在严浩旁边的夏天似乎安定了一
些。室内没有谁说话,只有血袋里殷红的血在缓缓地增多。

严浩早晨也没吃饭,第一个200CC完了后,他有些恶心和头晕。血袋很快拿到一边准备做各
种必要的生化检查并加上抗凝剂。楼下,医院的救护车正等着呢。

第一个血袋刚满,第二个又接上了。

“不,要不歇一会儿吧!”夏天拦住了护士的手。

“病人危险,再等,就来不及了。”捂着大口罩的小护士嗡声嗡气地说。

“夏老师,没事儿,我身体壮着呢。抽吧!”

夏天欲言又止。她掏出手绢擦了擦严浩额头渗出的冷汗。

第二个200CC又开始了。血袋的血在一点点增多,严浩的头却越来越沉重。他开始感到头皮
一阵阵地跳痛。

“坚持,一定要坚持!”他的手按照护士的要求紧紧握成拳。心跳逐渐地在加快。

夏天似乎看出他的不舒服。紧张地问:“严浩,你没事吧?”严浩突然觉得俯看他的那张脸
是那么可亲,那么熟悉。他缓缓摇摇头。“没事儿,继续吧。”

夏天说:“你要不舒服,就说一声啊。”严浩闭着眼没有吭气。他觉得眼皮太沉了!

严浩转了转头,看看第二袋要满了,轻轻地说:“再抽一点吧,好备用。”夏天拦住护士的
手。坚决地说:“不行,我看他很虚弱了。一定要停下来。”护士看了她一眼,拔出针头,
在针孔处贴上胶布。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严浩。”夏天俯下身。

严浩知道献血这么多肯定不会舒服。他全身软得像棉花糖,眼皮像坠上了几十斤的石头。“
没事儿,夏老师,一会儿就好了。”他吃力地说。

恍惚中,他看见夏老师的脸离他时远时近,他看见了她翕动的嘴唇,垂落的黑发,还有她细
长的眉毛与眼睛。但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很温暖,他觉得他应该做这件事情。

他还想起了夏老师说过,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是Rh阴型血。但那个人死了——那个人会是她
的照片下的人吗——他凭直觉觉得是——但现在幸亏有了他,要不,夏老师的朋友就会死掉


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感。这一学期他都不快乐,为了那些折磨他的奇怪的事情——但现
在他在流着血,却感到了什么是幸福。他觉得能够帮助别人真的是件快乐的事情!

然后他听到了夏天老师的声音。“严浩,你觉得好点了吗?”

严浩微微侧过头,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但暂停抽血只有十分钟,血站的采血人员就冲进采血室低声对夏天说:“不够!还需要
200CC。”

夏天望望室外,再看看严浩,不知如何是好。她紧抿着嘴唇,手中的手绢在绞过来又绞过去



“抽吧……没事儿……”严浩声音低得都快听不到。他的脸和嘴唇都是苍白的。

针头再一次扎进他的胳膊。

夏天用手绢堵住自己的嘴。她紧盯着躺在床上的严浩。脸颊在微微地颤抖。眼睛里噙满了泪
水。

鲜血在一点点从严浩的体内流出。就在第三个200CC快满时,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膛
剧烈地起伏。然后头一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严浩——”夏天失声惊叫起来。“医生——快来医生——”

严浩没有听到。片刻后,他只觉得他的身体漂浮起来,远处,是无限的光亮……他看见了很
多人……有夏天,有照片下的那个人,有周一峰,有沈子寒,他们在向他招手……

等严浩醒来,是躺在另外一间干净的病房。严浩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夏天老师。还有沈子寒
他们仨儿。


“他,还好吗,抢救成功了?”严浩低声地问。

“浩子,你娘的醒了。你终于醒了。”沈子寒第一个兴奋地扑到他身边,眼睛潮潮地。

“他还好,严浩。抢救成功了。多亏你。”夏天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快去照顾他吧!这儿有我同学。我没事儿。就是,早晨没吃饭……”严浩咧咧嘴,想笑
一笑,可连这点力气也没了。说话气若游丝。

“你别说了,先躺着。低血糖性昏厥一定要休息好——还在给你输液呢!”从严浩和夏天老
师打交道以来,她的口气从没这么和气过。

李元斌站旁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们三人一致要求夏天老师先去忙她的,严浩这里有
他们照顾。

“那,我先过去看看!严浩,医生让在这儿住三天观察一下。好好休息,我呆会儿来看你…
…”在严浩的注视下,夏天老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严浩想抬抬手和她告别,但觉得手重得像压上了千斤顶。

“浩子啊。乖乖你竟然输了六百毫升!正常人输两百毫升都不错!为了救她男朋友的命,差
点儿你就熄火了!”廖广志翻动着他的厚嘴唇哭丧着脸说。

“难怪浩子上次回答夏老师提问,说人体的血液有二三十公升嘛。那时他就在摆谱了。”沈
子寒又开始耍起了活宝。

严浩的嘴角也有一丝微笑。“应该的……”他实在好困,一闭眼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严浩不知道,他当时已经昏迷整整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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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上  有一件比光速更疯狂的事情

             那就是  我  坠向你  亲爱的

             挥霍你的色彩  在我万劫不复的堕落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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