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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心尘(三十四)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Feb 23 20:03:32 2009), 站内

蒋伯宇一连两天都在剧烈地咳嗽。

那天从操场上跑下来后,他并没有回宿舍,就那么一直淋着雨在路上无目的地疾走。他也不
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想在冰凉的冬雨中冷静下来,麻木下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分不
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从小到大,蒋伯宇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欺骗自己——尤其是自己信赖
的人,会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的真诚——他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愤怒
的人!

一直在雨中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蒋伯宇才湿淋淋地回到宿舍。那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一进
门,蒋伯宇落汤鸡似的样子吓了申伟和段有智一大跳。

“老蒋,你,你怎么不打把伞?刚才王丹阳还打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让你回来了,给她
去个电话。”申伟的话说得挺艰难,脸色也很古怪——刚才王丹阳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申伟感
觉这对儿刚好上的恋人似乎出了点问题!

“别提她了!”蒋伯宇抹了把脸,口气冷冷的。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换衣服。

晚上,蒋伯宇就发起了高烧。他在不停地做梦。梦中他又来到了云谷寺。他想见慧明法师,
但怎么拍方丈室的门都拍不开。蒋伯宇急了,大喊了一声:“慧明法师,救我!”没想这一
喊却把申伟和段有智吵醒了。申伟打开灯——还好期末复习考试期间宿舍内不停电——然后
申伟见蒋伯宇已经坐在床头大口地喘气,额头全是汗,脸色红涨着,嘴唇也干得起了皮。

“老蒋,你在发梦吧?”申伟也坐起来,披上衣服。

蒋伯宇似乎没有听到一样。还呆坐着。嘴里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段有智睡在蒋伯宇上面,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嘟囔着:“老蒋没事儿你在雨中浪漫个啥嘛……
兴奋过了头吧!”

申伟又瞅了蒋伯宇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还是翻身下了床。他摸摸蒋伯宇的额头,烫得像
块热山芋。忙把蒋伯宇按下去,掖好被子。然后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药。

还好——在段有智那个像老鼠窝一样的抽屉里翻出了几片装在纸袋里的阿斯匹林泡腾片。让
蒋伯宇就着开水喝了一片后,申伟才熄了灯。

重新睡下的蒋伯宇继续做着他的梦。方丈室的门又被他推开了,他往进走,一个房间接着一
个房间地往进走……却始终不见慧明法师。然后在一道纬缦后,他看见了何继红。看见何继
红捧着那个木匣子站在他的面前——木匣子是开着的。他看见了那颗赤红的心舍利!他捧起
了它!

那颗心舍利一点点在他手中软和起来,温暖起来,跳动起来。那跳动越来越剧烈,他的手几
乎都要捧不住它了!

蒋伯宇再次惊醒过来。他的双手正按在胸口的心脏位置。而心脏的跳动明显要比平时快得多
。他的头昏昏沉沉,口干舌燥,全身酸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都快
要蹦出了嗓子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何继红手中捧着那颗心舍利呢?她和那颗心舍利难道还有什么关系么
?天色亮了,蒋伯宇的烧却始终没退下去。早晨七点多,申伟就着从食堂里打来的豆浆,又
给他塞了一颗阿斯匹林。

蒋伯宇的咳嗽非常的剧烈了。他只能在床上躺着,额头上搭着一条浸了冷水的毛巾——每隔
十五分钟,段有智都会去换上一次。申伟说:“妈的再不退烧,就把他搬到校医院去吊两瓶
!”

上午段有智还跑到校医院去领了点银翘片和感冒灵。看上去蒋伯宇的高烧在阿斯匹林的作用
下正在减退。但咳嗽还是时断时续。

中午蒋伯宇滴米未进。直到晚上也没能下床。还是咳嗽,发烧。申伟本来要打电话告诉王丹
阳的,被段有智拦住了。段有智的意思是他们俩正在闹别扭呢,蒋伯宇未必想见她!申伟想
想说的也是,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那天的整个晚上,申伟和段有智都没睡好。蒋伯宇剧烈的咳嗽像拉锯一样撕扯着他们的
耳膜。段有智凌晨两点干脆爬下床,找了两团药棉塞在耳朵里。

早晨,蒋伯宇突然喃喃地叫着冷。他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地发抖,申伟干脆把自己的被子也给
他加上了。段有智说:“完了,这可是发烧的先兆!”申伟狠瞪他一眼说:“不行,这伺候
病人的经验,咱们肯定没有女的多,还得把王丹阳叫过来。管他们吵没吵架,这不正好是王
丹阳的表现机会吗?患难见真情嘛!”

段有智看看时下的局面,只能叹口气不吭声了。

申伟说干就干。抄起电话就拔通了王丹阳的宿舍。接电话的正是王丹阳本人。

十五分钟后,王丹阳敲响了申伟他们宿舍的门。她还顺便带来了蒋伯宇那天遗落在操场上的
雨伞。

“嘿嘿,姑奶奶,可把你盼来了!”申伟嬉皮笑脸地说。

“你说现在你不是天使,谁是天使。这老蒋可就交给你了。”段有智也挤着嗓子跟上了一句


王丹阳看上去情绪不高,要是以前,早上前去死掐胳膊揪头发了。现在她全然没理会申伟他
们开的玩笑。直接走到蒋伯宇身边摸摸他的额头。“在发烧,吃药了吗?”

“阿斯匹林一天两次。不敢多吃,怕刺激胃啊!”申伟说。

“咳嗽带痰吗?”王丹阳在医科大呆了一年多,问问题挺有医生专业术养了。


“带,还挺多。”

王丹阳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肯定是感冒后合并的细菌感染。算了,我来照看他吧,你
们把药放桌上就成。你俩要复习就复习去吧!”

段有智一听求之不得。忙说:“师姐,你这不但是雪中送炭,简直就是炭上架柴浇油带点火
,温暖了咱们所有劳苦大众的心哪!”随即拍拍申伟肩膀,卷起书本就想开溜了。

临出门,申伟又加了一句:“嗳,老蒋额头的毛巾十五分钟换一次,要没开水了,你就用左
边抽屉里的‘热得快’烧吧。”

待申伟和段有智离开后,王丹阳在蒋伯宇的床沿上坐下来。

平躺在床上的蒋伯宇闭着眼睛,因为鼻塞而呼吸粗重,不时还会猛地咳嗽几声。王丹阳一直
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让她动心过伤心过愤怒过的男孩。他曾经离自己那么近,可在
那一巴掌下去之后,她又觉得他离自己有千里之遥。

回想起借钱给蒋伯宇那件事,王丹阳也很委屈。当时的确是何继红交给她钱时说——千万不
要告诉蒋伯宇那是她的钱,所以她才会编出这样的谎言。可,就算是谎言,那也是善意的谎
言啊,他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吗?他犯得着和她分手吗?这一点是王丹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
白的。

想不明白的王丹阳在看着蒋伯宇时,神情里就带了些委屈,带了些悲伤。她甚至怀疑蒋伯宇
根本就没睡着。他一直醒着,他就是不愿理她而已。也许,他甚至都懒得说让她“滚出去”


王丹阳自己心里明白,她还是深爱着他的。她想,只要他能原谅自己,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情——哪怕,一切都重新开始!

王丹阳的手颤抖着伸出去,停在了蒋伯宇的额头上。她突然有些心痛,为这个现在如此脆弱
不堪而前晚却那么狠心决绝的男孩子!前天,当蒋伯宇的手弹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她已
万念俱灰,既对蒋伯宇深感绝望,也对自己的未来与幸福深感绝望!

宿舍里安静极了。王丹阳看蒋伯宇咳嗽,而且痰多,琢磨着应该给蒋伯宇服用一些广谱抗菌
药物。她翻了翻桌上的药,全是抗病毒类的和清热解毒类的中成药——校医院除了这些,不
会轻易给学生服用什么好药!

思索片刻后,王丹阳决定还是到学校外面的大药房去买点抗生素类药物来。

医科大校门外的大药房有好几个。王丹阳直接要了一盒青霉素V钾片。她记得上药理课时老
师讲过,青霉素对于治疗肺炎、扁桃体炎一类的病有很好的效果,它的抑菌与杀菌能力十分
强大。

接过药,王丹阳草草地扫视了一下上面的使用说明。上面说青霉素过敏者慎用。

回到宿舍,王丹阳倒上一杯开水,等稍凉了,她拍拍还是闭眼躺着的蒋伯宇。“伯宇,你,
你对青霉素不过敏吧?”

蒋伯宇睁开眼后神情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或许神志不清也根本没想看清她是谁。只是没回
答她的话,就机械地接过两片王丹阳刚买回来的药,吞了一口王丹阳送到他嘴边的水后又闭
眼躺下了。

还没到十分钟,王丹阳觉得蒋伯宇不对劲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然
后全身开始了可怕的抽搐。随即颈下起了密密的紫红色小疹子。

“蒋,蒋伯宇,你怎么了?啊?哪儿不舒服啊?”王丹阳也吓得全身哆嗦起来。

蒋伯宇的症状几乎是在迅猛地加重。他两眼上翻。半张着嘴大口地喘气。呼吸似乎十分的困
难。

王丹阳冲出了宿舍。在走廊里用变了声的哭腔惊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快!给氧!测血压!”

“静脉,0 l%肾上腺素1毫升!”

“吸痰!呼吸机准备!”

……

“报告,血压85/66毫米汞柱,心率120次每分!”

“阿拉明!静推!”

“加氢化可的松200毫克!”

……

“报告,血压继续下降,70/55毫米汞柱,心率108次每分!”

“地塞米松10毫克,静推!”

“报告,仍是深度昏迷状态!两肺呼吸音增粗!呼吸35次每分!”

“报告,血压继续下降!60/45毫米汞柱,心率110次每分!”

“静脉,0 l%肾上腺素0.5毫升继续!”

……

“报告,痉挛持续加重!血压难以测到!”

“心肺复苏准备!加去甲肾上腺素1毫升!”

“血压测不到,心,心跳消失!”

“报告,心电图已呈直线!”

“报告,瞳孔已散大!无自主呼吸!”

……

“停止抢救,记录死亡时间!”


“大夫,死亡原因怎么记?”

“口服青霉素导致过敏性休克,抢救无效死亡!”

急救室外,王丹阳瘫坐在长椅上。她目光呆滞,一直在无声地抽泣着。蒋伯宇的不少同学,
还有学工处的“四眼”唐处长、刘淑琴老师都在门外焦急地等候着消息。

当护士出来低声宣布抢救无效病人死亡时,王丹阳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尖叫。随后她满脸泪痕
地狂喊着“不——不会——”,拉扯着急救室的门就要往进冲。被申伟他们好几个同学死死
地拦腰抱住了。

“伯宇,伯宇,不要,不要啊!”王丹阳的喊声已成为了无力的抽泣!她扶着门框,身子一
直朝地上溜去!



手推车推出来了。白布单覆盖着蒋伯宇的全身!

此时,距离申伟和段有智离开宿舍还不到两个小时!

申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活生生的好兄弟好同学就这样和他相隔了生死两重天!

手推车在老师、同学的簇拥下再也走不动了!申伟是第一个发出哀嚎的人。他全身都扑倒在
蒋伯宇身上。“醒醒,你他妈醒醒,老蒋……你没死,你别装了你没死……你他妈的王八蛋
你……”顿时走廊上哭声一片!

刘淑琴老师牵着主治医生的衣袖泣不成声。“医生,他,他还不到十九岁啊。真的吗?真的
吗?你们再想想办法啊……一定要救我的学生啊……”

“四眼”唐处长也别过脸去,取下眼镜用手帕擦试着眼泪。

段有智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涕泪交加,语无伦次。“我们不该走,不该走,我是混蛋…
…混蛋!”

何继红也匆匆赶来了。

当她看见蒙着白布单的手推车,手上的书包啪地落在了地上。她紧抿着嘴唇,嘴角抽搐着,
两行泪水无声地,无声地滑落下来!然后她一步步,一步步向蒋伯宇走近,向永远不会回来
的蒋伯宇走近……这一段路其实不长,但何继红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有走完的机会!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手推车在艰难地前进。而闻迅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钱小霞来了,“奥尼尔”来了,谷副书记
也赶来了……

年华似水。青春一瞬。星子刹那坠落,化为人世间的点点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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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
走过很多地方的桥
喝过很多地方的酒
但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子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58.60.126.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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