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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心尘(三十九)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Feb 23 20:10:44 2009), 站内

根据周一峰的安排,还是让严浩先安心考试,然后回家过完年了再解决后续的问题。一来因
为严浩马上面临的系统解剖学与生理学考试都是非常重要的结业考试,学分还极多;二来也
是因为严浩的火车票已经买好,考完就得走,即使退票——一个星期后的春运期间很难保证
再订上票了!

严浩和夏天都没有对这个时间安排表示什么异意。只是夏天在严浩要走的前一天,把他叫到
了生理学教研室,然后拼命塞给了他五大盒子“红桃K补血口服液”,嘱咐严浩要在寒假期
间好好补补身子。

寒假里的严浩倒是把日子过得风也平浪也静。刚回家时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剩下的就是难以
打发的无聊与寂寞。吃吃喝喝的春节没意思了、打打杀杀的网游早玩儿腻了、同学间的聚会
聚了还是又散了……更要命的是,小惠儿已经彻底和他没来往了——不仅和他,连对严浩的
爸爸妈妈——她一直叫得特亲的叔叔阿姨,小惠儿同志也不再登门拜访!

严浩也在心里骂过黄小惠薄情寡义。他倒是在大年初一时,给黄小惠父母电话拜了年。不过
没有上门——心里怕的是万一小惠儿再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与仇恨对付他,他做为男人的脸
可就挂不住了!尤其是这样的情节有可能发生在黄小惠爸妈面前!但小惠儿父母在电话里依
然热情有加,强烈邀请严浩去家里玩儿——严浩心里纳闷着,不知道小惠儿是否已经在她爸
妈面前挑拔离间过,或是她的父母强做欢颜呢?

但严浩的爸妈已经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他们追问过几次,看严浩不耐烦也不愿说之后,也就
不吭气了。但是严浩爸爸还挺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他一番。说:“儿子啊,什么是爱情?爱情
是啤酒面包都足够时打出的两个饱嗝——没有它不好,但有的前提是你先得有物质基础。好
好学习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严浩妈妈也接过话儿。“别听你爸瞎说,什么嗝不嗝的。你将来出洋留学,给妈娶个洋种媳
妇回来,生个混血儿子那才算叫本事!”

严浩真是又想气又好笑又窝心!他想他将来要有儿子了,干脆就扔一孤儿院里放上几年,吃
点苦受点罪先。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嘛。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说出口!

好歹算是把春节给熬过去了。严浩从大年初四就开始盼着周一峰的电话。但一直等到大年初
八,周一峰的电话才从学校打到他家里,通知他提前回去。

严浩恨不得插翅就飞。他的耳朵已经被爸妈的嘀咕磨出九九八十一层老茧了。

春节刚过,医科大的校园里还是一片廖落冷寂的气息。

严浩坐的那趟严重超载的列车晚点近两小时,等他把大包小包拎到宿舍已是晚上十一点整。
严浩本想给周一峰教授打个电话通报一声,看时间太晚便做罢了。

宿舍里一片狼籍。放假临走前晚,他们狂欢了一个通霄——满地的瓜子壳还有几个东倒西歪
的雪花啤酒玻璃瓶至今犹存。严浩也明白,沈子寒他们那仨儿不赖到上课的前一天是绝对不
会来的,而且整个宿舍楼里黑灯瞎火——除了严浩所在的406宿舍里点着蜡烛外——这番景
象也颇让严浩辗转难眠——在家向往学校的自由,来学校了又惦记家的温情!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严浩听着自己的心跳也难以睡着。从走进校门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自己
不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无法描述,不可理解。

突然,严浩放在桌上的那半截蜡烛起了奇怪的变化——火焰猛地窜起老高,还发出噼就啪啦
的炸裂声。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却又彻底地熄灭了!

严浩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他的身体开始奇怪地发热。体温上升得很快,不一会儿棉被就盖不住了,这种燥热让严浩呼
吸都有些困难,心脏已经像疯了一样在胸膛里甩荡!过了两分钟,他已经大汗淋漓,两眼暴
突,面部皮肤在紧张、扭曲、变形。两只手还在痉挛着用力撕扯自己的内衣。

睡在一楼的女宿舍管理员只听见楼上传来野狼一样低沉的一声嗥叫,但又像是极度痛苦下的
呐喊。这惨烈而凄厉的叫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为之汗毛倒竖。

等宿舍管理员循声而上,并打开406宿舍房间的门时,她看到了她一生中最为恐怖的景象。

严浩不知何时爬下了床,正面向宿舍管理员而坐。已被撕成碎片的内衣挂在他的胸前,那个
女宿舍管理员惊叫了一声,嘴唇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严浩的胸壁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此起彼伏地游走。接着看见他的胸骨剑突下异常地高
高凸起。然后,一只活生生的,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戳穿他的胸膛,艰难地而又执著地探了出
来。

起先是手……然后是胳膊……然后是另外一只手……接着是一团乱发遮着脸部的人头破膛而
出……那分明是一个人……他的双手已经摸索着撑到了地上,然后是他的后背,他的下肢…
…这简直就像分娩——不过更加恐怖更加地不可思议!

女宿舍管理员连呼喊都没发出来。就从门柱上滑落下去了。

而严浩也后仰着头,俨然不省人事。

那个人!那个满身是血,看不清面部的人——踉踉跄跄跨过女宿舍管理员昏倒在地的身体,
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等严浩醒来,他差点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觉睡过来,竟会大白天见鬼!当他发现横
卧在门口的宿舍管理员时,已是早晨九点钟。

虽然他昨夜很晚了才睡着,但一睡着就什么梦也没做了。连那半截蜡烛是啥时候熄灭的他都
不清楚!

严浩跳下床,看见蜡烛远远未烧完。然后他又大着胆子摸了摸那女人的鼻息,呼吸还算正常
。再摇晃几下,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当管理员看见正蹲在地上,低头直瞅着她的严浩时,竟一个跃起——差点就撞到严浩的额头
。然后边后退边用拖着哭腔的声音喊救命。严浩奇怪地看着她的表演,不知道自己怎会那么
地让她害怕——最后,那宿舍管理员一扭身冲下了楼。尖利的“救命”之声还在走廊里不停
回荡!

严浩呆呆地在宿舍中央空地上站了一会儿——来校第一天就出现这样的怪事儿真让他感到流
年不利。过了半晌,他才摸出201卡开始给周一峰打电话。

没想到,这边严浩的电话还没放下,门外周一峰叫喊严浩的声音已经从走廊那头儿传了过来


等师生二人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过年好,别来无恙”之类的寒喧,周一峰说自己整个寒
假也哪儿都没去——事实上他腊月二十七还到精神病院偷偷看过一次王丹阳,虽然是隔着加
厚的双层玻璃窗,但凭着他的职业经验,他确信王丹阳这一次是真的疯了——不过这次精神
病院之行他谁也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严浩了。

而严浩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周一峰。二人似乎都神清气爽,又都各怀心事。

最后周一峰说:“咱们今天就到伏虎山拜访一下慧明大和尚吧。”严浩当然乐意,再让他多
呆在宿舍里一分钟他也不干。

更让严浩没想到的是,夏天老师竟然也等在男生公寓的楼下了。看来,一切都让周一峰给安
排好了。

一个寒假没见,夏天老师还是老样子。她穿着浅灰的风衣,化了淡淡的妆。显得挺拔而优雅


等三人你说我笑地往外走,后面跟着的就是女宿舍管理员那狐疑不解和战战兢兢的目光了。

虽已立春,但还是春寒料峭。伏虎山上山风浩荡,寒气逼人。

他们仨儿乘坐的出租车只能沿着盘山公路开到山腰。后面就得靠他们徒步了。

不过因为长时间没见面,师生三人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累。对夏天询问的黄小惠的事儿—
—严浩只是委婉地说都过去了没关系了。其实有没有关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走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上到山顶后又沿小路下到后山,盘踞山中的云谷寺的飞檐斗梁已经
依稀可见了。

严浩看得出来,两位老师的心情都很激动。只有他挺平静地——很奇怪,似乎昨天的睡眠特
别的好,醒来后人也轻松了不少——如果不是那个飞来横卧的管理员,严浩今天的精神会是
有史以来的最佳状态!

周一峰的手提袋里还装着三把香。临进山门前,他边拆包装边说:“入乡就得随俗,见庙就
要烧香。”夏天淡淡地一笑,倒也不反对。

严浩还是平生第一次进寺庙,瞅哪儿都觉稀奇,只恨两只眼睛不够使唤。还隔着栏杆拼命探
身去摸了摸弥勒佛胖胖的肚皮,说是讨个彩头——结果被周一峰低声训斥了两句,让他一定
要规矩点。严浩吐了吐舌头,没再敢轻举妄动了。

三人在大雄宝殿前的大香炉里刚烧完香,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从大殿旁的偏门迎面向他们走
来。到跟前后微微一鞠躬,“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是前来找本寺方丈慧明法师的?”

周一峰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只得拼命点头,口中连称是。心里却都在嘀咕这老和尚也忒厉害
了点,刚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来佛法的高深玄妙、神通广大的确不是虚传!

小和尚带路,三人鱼贯而行,直接进了暖意融融的“方丈室”。慧明法师已隔窗看见他们,
早就缓缓起身。并高声招呼“来了?”

“回方丈,他们来了!”小和尚向着慧明法师顶礼作答。

“该来了!”慧明法师低语了一句,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然后他盯着严浩看了好一会儿,
又伸出手去在严浩的头顶上摸了摸,“前世已无缘,今生还有份啊。”

从进方丈室,周一峰他们三人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慧明法师发呆——这位慈眉善目老
和尚的几句话已经把他们全“镇”住了!

可他们还是不懂话中玄机!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只等到那小和尚招呼他们坐下后,周一峰才像大梦初觉一般问:“方丈,你怎么会知道我们
要来?”

慧明法师捻动佛珠,低眉轻语:“该来的,自然还会来。放不下,只会担起来。解脱之道,
唯有佛门呵。阿弥陀佛!”

室内重又陷入沉寂。只有严浩的两个眼珠不闲,滴溜溜地四处望个不停。其实从一进方丈室
,他就给震住了——室内的陈设令他无比熟悉,就像曾经来过几次一样!

而夏天对佛门圣地的感觉倒也蛮好。清静,幽雅,庄严——通过刚才方丈的一番话,她在心
里猜度着慧明法师必定是和蒋伯宇打过交道的。

“方丈,今天我们来,是有一事想向您请教,”周一峰边说边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封信
,“方丈您看,这是您这里的东西吗?”


慧明法师只是扫了一眼,连头也没扭一下,就说:“当然是了!不过,它只是一半,另一半
还在我这里。”

说了这番话,慧明法师突然向坐在另一侧的夏天扭过头,“这位女施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你该是真正的持信人吧!施主可否为老衲报上名来。”

“那信是,是我保管的……我叫夏天。”夏天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若非改名,施主不该姓夏名天。但不知施主原名里是有一‘红’字呢,还是有一‘阳’字
呢?”

“有一‘红’字。”夏天轻轻地说。她已经有点局促不安了。

“这信,是那年青的后生留给你的吧!屈指算来,已有三载!是时候……是时候了!”慧明
法师的话缓缓送出,余音绕梁。

周一峰点点头说:“方丈,你说的后生一定是那个叫蒋伯宇的学生吧?!他三年前就死了!
”然后周一峰又指着严浩。“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看看这个学生,他的问题我们想只有您
老才能解决。”

慧明法师看了看坐在夏天一边的严浩。摇摇头说:“他没有问题了。今日三更,煞气已远离
他而去。但死去的人倒还心有不甘呐!”慧明法师长叹一口气,轻轻念出:“泪痕三更犹未
尽,心存千结浪天涯。只有他还在流浪啊!升天不得,入地无门,孤苦无依,痛苦万分。”

这番话说得周一峰他们仨人脸色大变,连严浩也似乎听出了些门道——看来昨晚今晨自己身
上肯定发生了些什么,八成被那管理员看到后给……吓住了!可又会是什么呢?严浩的思维
又堵住了。

“爷,爷爷,什么是煞气啊?”严浩刚一出口,一直默立旁边的小和尚突然咧开了嘴,想笑
却又拼命忍住了。

“叫法师,严浩,不要叫爷爷。”周一峰赶忙亡羊补牢。其实他也听得直想笑。

倒是慧明法师爽朗地呵呵笑出了声。“即然已经叫了也无妨,爷爷也好,法师也好,都只是
浪得虚名。千金难买年少呵……小伙子最近刚与女友分手吧?”

“啊?法师!这,这您也能知道啊!”严浩面红耳赤,难为情极了。

“你不是问我什么叫煞气吗?你与亲爱之人分手,不正是桃花煞么?”看严浩似懂非懂地点
了点头,慧明法师又接着说:“我佛慈悲,以法为舟,愿度众生脱离苦海。这红尘中,有生
、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又有贪、嗔、痴、慢、疑这五钝
使,多生累世,种种叠加,遂至煞气内聚。”

严浩听得上了瘾,迫不急待地发表意见:“这么讲,咱们人人都会遇到煞气?都会生出煞气
?”

慧明法师缓缓点头。“施主根器不错。煞气非自然万物本有,全是人心所生。在因果轮回中
累积沉淀。小则碍人智慧,大则害人性命。而最为可怕的一种,名为‘心煞’。遇到此煞,
死不足已,还得在中阴身中颠簸流离,忍受煎熬。”

慧明法师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站起身来。“该是到了复原这封手谕的时候,”他向小和尚招
招手说:“拿过来吧。”

片刻后,小和尚捧出了和周一峰手中完全相同的一封信笺。慧明法师接过后展开它,对着夏
天说:“女施主该记得你那信中所说的两句话吧!”

夏天点点头。“草浸秋霜将入愁,人立舟静白沙鸥。”她轻声地念出。

慧明法师微闭着眼,念出了随后的两句。“雨落心田三分透,思乡情远楼外楼。”那声音听
来苍凉而悠远——不知是慧明法师情之所至,还是诗的意境过于凄冷。

周一峰赶紧接上话。“还请方丈给我们明示。头两句是否暗扣‘蒋’、‘伯’二字呢?”

慧明法师良久不说话。他望着室外的远山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对着周一峰说:“施
主说得有理。那么后两句也好解释了——‘雨’和‘思’是暗扣藏头呵。”

坐旁边的夏天喃喃地念出:“蒋伯宇死?蒋伯宇死!”

慧明法师脸上毫无表情。“不错!整首诗又道出了此人命运的悲苦——思乡情远呵,他该回
去了!”

夏天的眼睛里,已满是盈盈泪光。“法师,也是他,他让我们找您来的,法师,您一定要帮
帮他呵,都三年了……让他安心地走吧……”夏天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慧明法师说:我也在此等候三年了。以今日为期,可说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
种譬如今日生。姑娘,你放心吧!”

“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呵?”夏天抬起眼睛。

“虽说心煞之气十分厉害,但佛家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仍可将其化解于无形。早年我曾点
化那后生看淡红尘,但无果而终。遂嘱咐他把那封手谕交给他最心爱之人保管。而这首诗的
后两句则保存在我这里,合诗之日,也是心煞化解之时。今日你来,老衲自会相助。”慧明
法师看了夏天一眼接着说:“请你随我来。”

夏天惶惑地站起身。十分无助地向周一峰和严浩望了望。周一峰朝她点点头:“去吧!我们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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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不是衡量心灵的尺度
    欢笑和泪水才是
    它的年寿不是数字,而是情感,因而无法计算

                                          永恒这样对刹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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