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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eode (-70℃冻存), 信区: Marvel
标  题: 《与魅共舞》(下卷)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Apr  5 21:38:15 2009), 站内

一.情腺

   嗖!一个枕头飞了出来。

   咻咻!两个药瓶飞了出来。

   唰唰唰!三本书飞了出来。

   慈济医院五楼502单人病房前,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胆战心惊地拥在门边,探头探脑地朝
房门大开的病房里瞧。

   穿着病号服的钟岳霆,踩在一片狼藉的病床上,右手出虎爪钳住钟晨煊的肩膀,另一
手制住他的右腕反扣到背上,钟晨煊亦不示弱,左手出其不意地反伸而出,一把拽住了钟岳
霆的胡子。

   看着这两个呈死敌状的男子,恐怕没有谁会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到“父子”上。

   “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你就想跑!”钟岳霆龇牙咧嘴地怒道。

   “从你醒过来到现在,已经重复说了五次!”钟晨煊皱眉咬牙应道。

   “你也知道我说了这么多次!”钟岳霆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为什么还是不肯爽快点
答应了!”

   钟晨煊费力地昂起头,道:“成亲的时间我自有安排,又不是火烧房子,那么急做什
么!你先把身子彻底养好再说!”

   “哪能不急!”钟岳霆不依不饶,“你爹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的人,这次是我命大
,如果再有下次……不成,我怎么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把古丫头娶进我们钟家大门!这个
月!这个月内你必须成亲!否则……”他浓眉一竖,“否则我就家法伺候!”

   闻言,钟晨煊大喊:“哪有亲爹逼婚的道理!我早不是毛头小子了!”

   “那你姑且当我是后爹好了!”钟岳霆一瞪眼,“我告诉你,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内
你不把婚事办了,你也知道我们钟家的家法是什么!”

   钟晨煊咬牙不语。

   外头的护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对行为怪异的父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唯
一确定的是,眼前那个玉树临风,丰神俊美的商会会长,数家公司及工厂掌舵人的钟晨煊,
要结婚了!

  每当钟晨煊来医院探望钟岳霆时,主动要求到502帮忙的护士会成倍增加,为的就是一睹
他的风采,得知他已名草有主,一众年轻姑娘慨然惋惜之余,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幸运女子
,未来的钟太太更感好奇。

   钟晨煊这样的男人,要怎样的优越出众才能与之相配?

   门口,护士们一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谁也没注意到背后,多出一个怨气重重的身
影,以及一张红似番茄的脸蛋,还有一双隐隐想杀人的眼睛。

   古灵夕拨开前头的护士,风雷滚滚地冲进病房,先将提在手里的一篮水果扔在床上,
然后站在钟晨煊面前,叉腰撅嘴道:“谁稀罕嫁你!莫说你不急,你急我还不急呢!”

   说罢,她扭头对钟岳霆道:“老爷子,你对我好我知道。可事到如今,我怎么也要把
实情说出来!”

   “古灵夕!”钟晨煊一急,右手一动,几个眼花缭乱的小动作下,闪电般挣脱了钟岳
霆的钳制,似想阻止古灵夕继续说下去。

   “吼我也没用!”古灵夕愤愤瞟了他一眼,“反正你爹的手术已经成功完成,而且…
…”她看了一眼生龙活虎,不输少壮的钟岳霆,“而且看他现在已经是健康得不得了,我们
之前的交易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你们的交易?”钟岳霆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准儿媳妇”,“你们在说什么?”

   于是,古灵夕不顾钟晨煊的警告,将当初钟晨煊是如何“骗”了她一天时间,要她合
谋欺骗钟岳霆,只为了了他的心愿,让他尽快做手术的“交易”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出来。

   “你们!”钟岳霆一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钟晨煊的鼻子道,“你……你居
然连你亲爹都骗!”

   钟晨煊无奈地耸耸肩,笑道:“刚你不是还让我拿你当后爹么?”说罢,他摇摇头,
又说:“看来你手术成功之后,不但身体状况上升不少,连脾气也上升了。”

   “你……”钟岳霆一时气结,旋即却又满面狐疑,“我怎么记得当初是你主动找人去
古家提亲的?”

   “是啊。”钟晨煊毫不否认,不慌不忙道,“提亲跟成亲,这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吧
。”

   “等等!”旁听了半天的古灵夕大喊一声,揪住钟晨煊的前襟道,“是你找到我爹提
亲的?”

   钟晨煊点点头。

   古灵夕突然有点傻眼了,打她知道有这桩婚约的时候起,便一直以为是她那恨不得天
一亮就将她嫁出去的老爹,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方法,攀上了这个省城大户出生的“金龟婿
”,哪里想到事实竟然是钟晨煊主动找上门来提亲的!

   他的不否认,无疑一个威力无比的炸弹,将她炸得五谷不分六亲不识。

  关键是,一直生活在家乡的她,怎么会引得这个省城中出了名的贵公子主动上门求亲?
求到亲了之后,他却又不急着成亲,整件事就像一场戏剧般出人意料。这个弯,着实拐得太
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们钟家是干什么住在哪里我全不知晓
!”古灵夕的声音拔高了数个调,语无伦次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找我?”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钟晨煊拉下她的手,风轻云淡地反问一句,“你今天莫名
其妙跑来做什么?”

   看着他眼底暗藏的不许自己再问下去的警告之色,古灵夕强压下心中疑惑,没好气地
说了一句:“我替十七表姐出来买东西,路过慈济医院,顺便就上来看看老爷子。哪知道一
来就看到你们父子俩……”
  说到这儿,她打住了话头,气咻咻地扭过头去,抓起床上的一串葡萄,泄愤似地朝嘴里
扔,狠狠地嚼,仿佛嘴里的不是葡萄,是钟晨煊的肉。

   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钟岳霆,看着儿子,怒道:“你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爹,我会成亲的。不过,得再给我点时间。”钟晨煊很认真地朝他说道,“医生说
你恢复得很好,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在这之前,你好好待在病房里,私事公事,你都不要劳
心,我会处理好。”说罢,他拽起满口葡萄的古灵夕便朝门外走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赶忙让开一条路,无数质疑的目光在古灵夕身上上下扫视,无一不明
确透露出一个意思——这就是未来的钟太太?!
  全无淑女之态,倒有吼狮之嫌,模样尚算清丽,但绝不至艳绝人寰,怎么看怎么普通,
怎么看怎么跟钟晨煊不般配,若真娶了这个丫头,众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除了感叹一声钟家公
子的眼光与众不同之外,更是打心里羡慕甚至妒忌这个貌不惊人的黄毛丫头。

   古灵夕在沿途投来的各种眼神里,被钟晨煊直接拖出了医院。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钟晨煊松开古灵夕的手,回头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你瞪着我干嘛?”他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多少让古灵夕心虚。
  钟晨煊看着她故作凶悍的脸,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出来,对待调皮孩子般拿手指弹了弹
她的脑袋,感慨地说了一句:“脑袋空的人,过起日子来是比较轻松。”

   古灵夕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加上他那一脸怎么看怎么罪恶的笑容,顿时让她心
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个钟晨煊,总觉得跟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有些不一样,虽然同样让她“
讨厌”,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一想到这里,她的脑子就真的如同钟晨煊说的一样,
空空的,仿佛缺了一块。

   “嘲笑我你很开心么!”古灵夕故意站到高两级的台阶上,凶巴巴地冲他喊,“要不
是我,你那晚就横死街头了!”她瞅瞅四周,压低声音,“从枉死城出来的时候,不是我扶
着昏死过去的你,找了一辆黄包车……”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挠挠头嘀咕,“然后……然
后……”

   她清楚记得那晚自枉死城中脱险之后,她搀扶着意识全无的钟晨煊,在大街上拦了一
辆来得正及时的黄包车,可是在上车之后发生的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然后什么?”钟晨煊故意凑近她,“然后我只知道你找了一辆不是人拉的黄包车,带着我
到了郊外乱葬岗,若不是我醒过来,已经被这夜游鬼迷晕过去的你,只怕早成了无数孤魂野
鬼的美食。还好意思摆出是我救命恩人的模样!”

   “呃……”古灵夕一时语塞,反问,“我打那天晚上起,真的昏迷了二十天?”

   “二十天半。”钟晨煊纠正,“侵入你体内的邪气太多,令你魂魄不齐,我花了不少
力气才让你完好无缺地醒过来。早知你不仅不图报恩,还上我爹那里参我一本,当初就该让
你一直昏下去。”

   “那个夜游鬼肯定是恶鬼中的翘楚,不然我不可能昏迷二十天……”古灵夕垂下头,
绞着手指,郁闷不已,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很没用地昏迷了二十天之久。

   “人笨莫要怪刀钝。”钟晨煊白了她一眼,“自己底子差,随便一只邪灵就能让你够
呛。看来,我真要好好调教你一番。”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古灵夕的手,朝熙攘热闹的大街而去。

   秋日午后的阳光,金灿灿地洒了一地,照得整座城市都跳跃着温暖与舒适,行走在这
样的天气里,看着身边形形色色,喜笑颜开的男男女女,再看那满城的繁华之像,再是阴郁
的心情,都一扫而空。

   钟晨煊没有开车,沐着一身阳光,拖着古灵夕朝林荫街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完全不理
会这个喋喋不休地问着他到底要去哪儿的丫头。
  路过几家橱窗明亮的商店,钟晨煊侧目看着古灵夕在玻璃上的倒影,一个不易察觉的深
邃微笑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

   连胤抹去了这丫头的记忆,所以,如今只能由他来替古灵夕捏造一段“记忆”,让她
相信,自枉死城出来之后,她便一直昏迷。可是,连胤的清除似乎不够彻底,这丫头对那段
丢失的回忆,似乎并非全无感觉。

   也许,记忆跟生命都是相同的,不论用怎样的方法,它都会以某种方式,在你的身体
,在你的四周,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提着一个可爱的白兔花灯,从拐角处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另一个
小女孩,提着同样的花灯,红扑扑的苹果脸上尽是兴奋的笑容,稚气地朝男孩喊道:“连哥
哥,你等等我!”

   古灵夕的目光,被那两只白兔花灯粘了去,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怔怔看着这两个孩
子从身边跑过,歪着头喃喃:“花灯……连哥哥……连?”

   “你嘟囔什么?”钟晨煊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知她那点“残留”的东西又在
作怪了。

   古灵夕望着那两个孩子的背影,回头对他道:“我一听连这个姓,心里便怪怪的,还
有花灯,总觉得有一片模糊的流光溢彩,在我脑子里晃,那场面熟得很,可我再一细想,又
什么都没有了。”

   “你认识姓连的人么?”钟晨煊故意问道。

   古灵夕一想,笃定地摇头:“不认识。只是这个姓好奇怪。”

   “看来你邪气入体,还没完全恢复神智。加上你本来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钟
晨煊一拽她的胳膊,“走吧,有那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跟我去个地方。”

   古灵夕一瞪眼:“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钟晨煊边走边说,“我还不屑于把你卖了。”

“你……你刚才说要调教我是什么意思?”在古灵夕看来,“调教”她比“卖掉”她可怕十
倍。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全部被钟晨煊消耗在满大街乱逛,以及带着她在各家商店穿梭
购物上头。

   抱着一堆胭脂水粉手表饰品还有钳子螺丝之类的小工具,古灵夕一踏出商店的门,看
着自己以及钟晨煊手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禁连声问道:“你买这些个东西做什么?
身为什么商会会长,难道你不用工作么?这大好的时光就被你浪费在满街乱溜还有还乱买东
西上么?”

   钟晨煊望了望天边的余晖,淡淡说了一句:“你来省城这么久,好像我都没有带你真
正地玩一玩。”

   古灵夕心里咚得一跳,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话,傻乎乎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
领着我在省城……玩儿?”

   “有什么问题么?”钟晨煊白了她一眼,“地主之谊,天经地义。总之,你跟我走就
是了。”

   是太阳出西边出来了么?这个只知道降妖抓鬼,以挖苦并折腾她为乐的男人,今天居
然说要尽地主之谊?要带她“认真”在省城玩一玩?

   古灵夕的心情瞬间从谷底飙升到了巅峰,完全不由自主。

   “反正,希望你今天不要丢我的脸就是了。”

   说完这句,钟晨煊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狡黠笑意,牵着还云里雾里的她朝前而去。

   在一家装潢考究的饭店里大快朵颐之后,不停打着饱嗝的古灵夕被他带到了一处离市
中区不远的三层大楼前。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设计成圆弧形的楼顶上围成时髦又漂亮的图案,“长悦大戏院”
几个大字,在霓虹灯的照射下,于夜空下光芒四射,热闹的音乐从楼下缀着大红色落地丝绒
帘的大门里传出,众多男女老少陆续出出进进,门口叫卖香烟瓜子等等小零食的小贩们,高
声吆喝着生意。

   大门左侧一块巨大的花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热烈欢迎天星剧团莅临!”旁边另一
块牌子上则规整写着每场剧目的上演日期和具体时间,每场剧目的末尾,都用大字注明“姚
林翡倾力主演!”

   若古灵夕的记忆还在,应当第一眼就认出这名字的主人,这家伙,那晚醉醺醺跑到不
归居闹事不说,在被她跟钟晨煊送回剧社的途中,还误打误撞领着他们跑到教堂的后院,结
果导致他们第一次正面同尸女交锋。

   这样一个人物,怕是想忘也难的。只可惜,古灵夕现在只是瞪着那个名字,不明所以
地问钟晨煊:“这个家伙什么来头?你要带我来看这个什么剧团的戏么?”

   钟晨煊笑笑,点点头,指着牌子上那出“龙女传”道:“今晚就看这个。这个天星剧
团在全国都极有名气,姚林翡不但是这剧团的台柱子,也是老板。他们每到一处,受到的欢
迎程度都是顶了天的。”

   “龙女传……好看么?”古灵夕怀疑地看向他,她记得从前陪他爹去看那些戏班子的
表演,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她总是在表演不到一半的时间,已经睡得口水横流。比起
这些传统戏曲,那些会动来动去的电影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到是没想到,钟晨煊这样的人,
居然对戏曲有兴趣,还特意带着她来观看,想来真是奇怪得很。

  “好看不好看,一看便知。”钟晨煊又是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她,“拿好,我买票
去,你在这儿等着。”

   古灵夕探头看看售票处外那排成长龙的队伍,不由吐了吐舌头。

   坐在戏院门口的花台前,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边的队伍缓慢移动,如果这就是钟晨煊
的“地主之谊”,她宁可他带她沿途吃遍大大小小的馆子。

   她打了个呵欠,左右看看,到处都是等着买票的人,她摇摇头,起身朝剧院左侧的巷
口,一家写着“夫妻肺片、凉面凉粉”的小摊走去,虽然刚刚才吃了晚饭,可一看到别人碗
里那红红亮亮,色泽诱人的小吃,她的食欲又蠢蠢欲动起来。

   “老板,多加点醋,多加点辣椒,多加点黄豆还有大头菜!”古灵夕站在香气四溢的
摊档前,馋馋地舔着嘴巴,不停嘱咐那小贩往她要的旋子凉粉里多加“材料”。

   正在她聚精会神之际,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从巷子里传出,两个着灰色绸褂的男子
,跟在个一身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后头,匆匆忙忙从巷子里跑出,朝正打对面过来的两个男
人跑去。

   这两个男人,乍眼一看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个子略高的那个,一头中长头发散乱搭
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黑色西背下套着污渍遍布的白衬衫,脚上只穿了一只皮鞋,在另一个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着路。

   “哎哟我的爷,怎的又喝成这样!今儿大家都等着您这出呢!赶紧的赶紧的,别让人
看到!”那中年人慌慌迎上去,招呼两个手下,一左一右把那酒气满身的男子架着便走。

   古灵夕端着碗,一边朝嘴里送着酸辣可口的凉粉,一边看着那几个奇奇怪怪的男人钻
进了巷子里。

   如果只是这一幕,不会引起她更多的注意力,可是,当她看着那醉鬼远去的背影时,
往嘴里送凉粉的速度顿时减慢了——

   一团灰灰黑黑的影子,模糊着在他身后蠕动,一个白晃晃的小玩意儿从阴影中探出,
轻轻搭在他的右肩膀上。

   细细看去,是一只手。

     正看得入神的古灵夕,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一惊之下,满嘴混着辣椒油的凉粉
顿时呛得她一阵猛咳。

   “九点半的票。”钟晨煊手里攥着两张戏票,看着被呛得直流眼泪的她,皱眉道,“
你又在吃?”

   古灵夕被蔓延到耳道里的辣味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箭步跑到卖酸梅汤的小摊前,
一连咕嘟咕嘟灌下去两碗,这才回头攥住钟晨煊的胳膊,指着巷口道:“那边……有个男人
……有鬼!”

   “你撑傻了吧?”钟晨煊掏出钱扔到一连诧异的小贩面前,抓住古灵夕的后衣领将她
拎走了去。

   “你干嘛干嘛!”古灵夕一路抗议他的粗鲁行为,辩解道,“我真的看到了!那个年
轻男人他背后……”

   “你想在公众场合制造恐慌么?”钟晨煊打断她,“睡太久了,你脑子果然更迟钝了
。”

   古灵夕一瘪嘴:“可我真的看到了嘛……而且……”她仔细回忆着刚才那一幕,“那
个年轻男人我看着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说过话似的。”说着说着,她眼睛一亮,
抬手指着戏院门口那张硕大海报上的英俊小生,急急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刚才看到他喝
得烂醉被人扶走,身上鬼气弥漫,还有……”

   “好了。”钟晨煊干脆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你见过的这些东西还少么!大惊小
怪做什么!”他望着海报上那一脸明星派头的姚林翡,微微一笑,“你要是敢在这位名角的
拥趸面前说他烂醉如泥,一定会被他们踩死。”

   “咦……他就是我们要看的这场戏的男主角么?”古灵夕用力拽下钟晨煊的手,细细
看着那张装饰得无比华丽惹眼的海报,奇怪地嘟囔,“我真的好像见过这个人啊!是在哪里
呢……”

   “你做梦的时候见过。这个家伙,可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钟晨煊三言两语把她

给打发过去,心里又把连胤不彻底的记忆清洗术诟病一番。

    “卖花生瓜子香烟喽!”

   “瞧一瞧看一看喽,正宗林家叶儿粑,又糯又甜又好吃!”

   剧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小贩们吆喝得越发来劲,如果不是肚子已经实在装不下了,
古灵夕还得再买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叶儿粑。

   一走进戏院大门,耳朵里即刻传来兴奋的嘤嗡声,细细一听,全是从那些年龄不一,
手里攥着龙女传戏票的女人口里发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期待跟幸福。

   “今天终于能看到龙女传了!”

   “听说这出戏很少上演呢,今天居然上演了!”

   “这好像是天星剧团在省城的最后一场,后天他们就要走了。”

   “啊?那么快!我一定要找姚林翡签名!这样我死也瞑目了。都说龙女传里的司马将
军,那扮相不是一般两般地威武俊俏呢!”

   古灵夕竖起耳朵,一边随着人群朝楼上走一边跟钟晨煊求证:“他们说的那个姚林翡
,真那么有吸引力?”

   “嗯。”钟晨煊点点头,“尤其对你这种胃口比脑子好用的人,恐怕你见了他的表演
之后,会比那些女人还疯狂。”

   “俊俏……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古灵夕歪着头回想着那个姚林翡的面容,脱口而出
,“长得还没你好看。”

   此话一出,她突地红了脸,自己怎么突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更要命的是,说这话
的时候,还真是随心而发,自然而然就从嘴里冒出来了。这下可好,肯定又会被那头自以为
是的老牛讥讽一番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钟晨煊嘴角一扬,“这是我今天听到你最正常的一句话。”

   果然!古灵夕一瞪眼,正要发作,却被前头突然传来的嚷嚷声制止了。

   来看戏的人们拥挤在二楼中央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举着手里的票,不依不饶地向
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喊着什么,场面一片混乱。

   “到底还演不演了?”

   “我们排那么久的队才买到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就是冲着姚林翡才来的,别人演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们戏院在骗人么!”

   古灵夕他们挤进去仔细一看,彪形大汉中间站着个不停拿手帕抹着汗的中年男人,古
灵夕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刚才在巷子里,把烂醉的姚林翡接走的人。

   “各位各位,听我说,请听我说好吧!”他努力地提高声音,在一张张或急或怒的脸
孔里解释着,“不是不演了,只是因为布景临时出了点问题,所以龙女传得延迟几个钟头,
实在是对不住大家。等不了那么迟的观众,我们马上全款退票。”

       延迟几个钟头,钟晨煊看看时间,现在不到九点,照他的说法,这出戏要上演,起
码也是午夜了,他正估算着会有多少人选择退票,就被一阵高喊给震到了——

   “你保证只是延迟?如果是延迟,多晚我都等!”

   “就是,只要姚林翡出来,等到天亮都成!”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么?

   钟晨煊看着这些群情激奋的观众们,不禁莞尔。

   “我保证我保证,大家先散了吧!”中年男子拍着胸脯,“十一点,大家十一点回来
,保证你们能看到龙女传!”

   有了他指天誓日的保证,众人这才骂骂咧咧地散去,各自找办法打发这几个钟头的空
闲去。

   看着离开的人群,中年男人狠狠擦了把汗,恼怒道:“早不醉晚不醉,这关键时候摆
我一道!要是砸了我的场子,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说罢,他叹着气朝那头的楼梯快步走去。

   “至于么……这龙女传真那么大吸引力?”古灵夕看着那些死忠观众们的背影,实在
不相信一出普普通通的戏有这么大魅力,尤其是那个姚林翡,看着那些观众们的表现,她这
个原本对此毫无兴趣的人,都不由好奇起来。

   “反正还有时间,带你去楼顶的咖啡厅坐坐好了。”钟晨煊把票收好,根本不征询她
的意见,拽起她就朝楼上走去,“这里的咖啡味道普通,不过做的什锦冰沙味道很不错,你
应该会喜欢。”

   “喂!为什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就没有一点发言权么!”古灵夕真是看不惯他那
副唯我独尊,所说皆是圣旨的模样,凭什么他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又没卖给他!

   钟晨煊好笑地看着她倔强的脸,只说了一句:“好,那你选择吧,吃或者不吃。”说
罢,他脸上故意露出很向往的表情,“用新鲜水果,加上很醇厚的炼乳,跟细得像沙一样的
冰融在一起……那味道真是……”

   “我吃!”古灵夕马上缴械投降,她这辈子除了冰棍之外,还真没吃过什么什锦冰沙


   钟晨煊一笑,领着她朝楼梯那边走去。

   这层楼的布局很简单,基本是呈丁字形,那扇朱红大门背后,就是戏院里最大的舞台
所在,它对面是个相对较小的电影放映厅,上下的楼梯就在中间走廊的末端,两侧分别延伸
出去两条较窄的通道,跟外头的灯火辉煌相比,两条小通道里只挂着为数不多的几盏小灯,
摇曳昏暗,看不清里头究竟有些什么,通往哪里。

   一群打扮考究的阔太太扭们着身子上了楼,说着各自的丈夫又赚了多少钱,楼上咖啡
厅的什么什么又很好吃之类的话,两对情侣状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也轻声说笑着朝楼上走


   古灵夕跟钟晨煊刚上了几个台阶,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十万火急地从楼梯左侧的
小通道里传来,一个身穿藏蓝长衫,方口布鞋,年龄六旬上下的白发老者,皱纹满布的脸上
神色严峻,一路小跑着朝楼上跑去,嘴里还不断咕哝着什么。

     当他跟古灵夕擦肩而过时,耳朵灵敏的她断断续续听到“子夜不开锣……会出大事…
…”这
样的话。

   看着老者匆忙而去的背影,她扯了扯钟晨煊的袖子:“喂,刚才那老头说的话,好奇
怪,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钟晨煊点头,“反正没事,去看看。”

   此话正中古灵夕下怀,两人很默契地加快速度,尾随那老者而去。

   上到三楼,循着那清晰的阵脚步声跟去,二人发现那老者竟是追着那中年男人而来的


   二人从转角处探出脑袋,见那间挂着“经理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前,老者紧紧攥住了
中年男人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不行啊……经理……你这样不行!”

   中年男人见是他,顿时沉下了脸,责备道:“严伯,好好的你又在这儿发什么疯。你
把长悦的清洁卫生打理好就是了,什么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今天姚林翡不能按时登台,我已
经很头痛了,你就别跟我添乱了好么?要不是看你在这戏院呆了四十年,我早就……”

   “何经理,你听我说。”被称为严伯的老者急急截过话头,“你要我走要我留,我全
无意见。只是龙女传真的不能在午夜登场,你就告诉那些观众,明天请早来看吧!”

   “严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何经理似是怒了,指着后头,厉声道,“后天他们天
星剧团就要去外省了,明天是不可能有时间再登台的,如果今晚不上,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何
日了。那些观众有多疯狂,你也看到了。要是我现在出尔反尔跟他们说,龙女传取消了,大
家回去洗洗睡吧,只怕他们不光是不放过我,连整座长悦都要被他们拆掉的!你赶紧下去吧
。今晚人多,散场之后你好好打扫一下。”

   “何经理!”严伯突然提高了声音,风霜成皱的脸上,染上明显的怒意,“子夜不开
锣,难道你忘了这里的规矩了?”

   “什么狗屁规矩!都是以前那些老家伙说来骗人的!”何经理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在这里管事五年了,什么子夜不开锣,完全是无稽之谈。现在已经是
事事昌明的新社会了,那些神神鬼鬼的玄乎事,也只有你这种没知识没文化的老年人才会相
信。好了,你再跟我说这个,明天就卷铺盖走人!今天这龙女传,非演不可!”

   说完,他转身走进办公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严伯站在门外,一声长叹,脸色越发难看,摇着头朝楼梯这边走来。

   看来,心事重重的他,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一路目不斜视地朝楼下走去,一步一叹气
,仿佛世界末日。

   钟晨煊跟古灵夕交换了下眼神,意见统一地朝严伯追了上去。

   二楼那条小通道前,古灵夕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挡在严伯面前。


   正低头想东西的严伯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古灵夕身上。看清面前挡自己路的,只是个
陌生姑娘时,他抬起已有些浑浊的老眼,不解地问:“小姑娘,有什么事么?”

   “严伯是吧,我想知道你刚才说的子夜不开锣,是什么意思?”古灵夕开门见山。

   “你……”严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戏院那个何经理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钟晨煊上前,笑着看了古灵夕一眼
,说,“我们俩都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想听你说说。”

   “你们……”严伯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气度非凡的年轻人,疑惑之下又生了几分
敬畏,问,“你们一定是来这里看戏的吧。”

   “老伯你还真好笑,外头那么大的戏院两个字,我们不是来看戏难道还是来买菜么?
”古灵夕朝他扮了个鬼脸。

      “唉,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小后生……”严伯看着他们俩直叹气,然后推了古灵夕一
把,“
你们赶紧走吧,记住,如果今晚千万不要去看龙女传。我得去提醒其他人。”

   “严伯,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钟晨煊拉住打算朝外走的严伯,“这戏票又贵
又不好买,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的话,哪能说不看就不看。”

   “就是就是,我盼着看姚林翡好久了呢!”古灵夕挤眉弄眼扮花痴状,配合得天衣无
缝。

   “就知道姚林翡!”严伯似是生气了,大声道,“为了看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么!”


   严伯这最后一句话,无疑一个炸雷。

   看一场戏而已,怎会扯到性命攸关的大事上?

   “严伯,告诉我们实情。”钟晨煊镇定地看着他,那种惯有的不可拂逆的气场,直逼
那有话不肯直说的老人,“兴许,我们能帮你也不一定。”

   “你们……你们真是不知轻重!你们又不是神仙,你们帮不了忙的!”严伯急得直跺
脚,“真想帮忙,就不要让龙女传在深夜开锣登场!”

   “长悦戏院,这里是不是不太干净。”钟晨煊突然这么说道,他环顾四周,“我能感
觉到这里并不是个普通的地方,人气不足,邪气外露。”

   “你……年轻人,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严伯诧异地打量着他,这一身的贵公子装扮
,怎么看都不像是了解“那些事情”的高人。

   “我们俩只不过是相信世上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事件的闲人而已。”钟晨煊笑着拍了
拍古灵夕的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需要我们的帮忙。”

   古灵夕赶忙点头,说:“严伯,那到底是个什么规矩?”

   严伯看着他们这两个言谈举止都透着股与众不同的男女,皱眉思忖了半晌,说:“你
们跟我来。”

   说罢,他们二人跟着严伯,走进了那条小通道,绕开脚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一直
走到最末端的一处房门前。

   严伯推开门,拉亮了电灯。

   古灵夕定睛一看,这间四四方方的小单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外,其余所有空间
都被各式各样的戏服、头套、京剧脸谱的面具,以及各种唱戏时要用到的道具占满了。

   明亮的电灯光下,这些或新或旧的东西,流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华,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书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已经略显古旧的工笔肖像画,画里的女子,眉目娇媚,
肤胜凝脂,如墨长发上宝钗轻摇,一身金黄衣裙上环佩微动,立于波光清粼的水面上,莲步
轻盈,水袖长舒,整个画面看上去,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古灵夕愣愣地盯着那画中女子,啧啧道:“好漂亮的肖像!这是谁画的呀?里头的人
是谁?”

   钟晨煊端倪着这幅画,笑道:“这位画师到是有些想法的。看这画纸的年生,怕也有
几十年了吧。那个时候便想到把人物的肖像画成漂浮在水上的模样,这般抽象的画作到是少
见了。”

   严伯犹豫了片刻,说:“这幅画,根本不是人画的。”

     灯泡里纤细的灯丝,在此时略微闪灭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紧闭的狭小窗户外
,传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一道黑影从外闪过,几声凄厉的猫叫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古灵夕咽下一口唾沫,把目光移回严伯脸上,故意嘻笑着问道:“严伯你还真会开玩
笑,不是人画的难道还是鬼画的么!”

   严伯顿时变了脸色,青筋毕露的双手微微哆嗦着,一声浓重的叹息从喉间滑出,走到
那幅肖像前,小心翼翼将它取下,在钟晨煊二人将其翻转过来。

   钟晨煊目光一闪。

   那画纸背面的中心处,贴着半块雪白若新的丝帛,长约四寸宽约三寸,跟它后头那泛
黄的画纸相比,一看便是差了几十个年头的感觉,灯光下,这方雪帛还泛出一层淡淡金光,
细细一看,那帛面上以金粉写下了三排奇怪的符咒,那金光便是自这些龙飞凤舞的笔画上散
发而出,再看,这些符咒竟不是真正被写在帛上,而是以一种在离帛面约小半寸的空气中漂
浮的状态呈现于众人眼前。

   古灵夕看得稀奇,不由得伸出手指去碰那块雪帛,却不料指尖刚一触到那些盘旋于空
气中的笔画时,几道闪电状的光纹自那一片金色中唰一下裂开来,一股麻痛从她的手指直窜
上半条臂膀。她一声低呼,赶忙缩回了手。

   “早跟你说过,不要随便乱碰东西。”钟晨煊瞥了一眼呲牙喊痛的她,指着那半张雪
帛道,“如果这张符咒不是缺了一半,刚才你那一碰,它的排斥力足以把你直接从墙壁里扔
出去。”

   古灵夕一吐舌头,嘀咕:“有那么厉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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