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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eode (-70℃冻存),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三章 阿胶肉(下)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Apr 15 22:35:17 2009), 站内

  “诶,我还想学学看你家厨子的手艺呢,这刀法哟!”薛婆子啧啧嘴皮,一手挽着那包
袱,一边剥着栗子壳:“这猪肉新鲜,红白肉齐整,是打算做什么菜呢?”

  桃三娘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呀,我买的猪肉就是固定找张屠户啊,让他专门给我找的
猪,都是他家乡下老乡养的,不过我和他们约定了合同,这猪是绝对不能给它吃馊败了或者
肮脏的食物,必须得是杂谷子、米糠这些,猪长起来才干净,猪肉也嫩,没有那么一股子腥
臊气。”

  “难怪啦,这么讲究?三娘你可真是……啧啧啧,没说的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
真是会做生意!而且实在,人又贤惠。”薛婆子摇摇头,一个劲儿感叹不停,又见何二割下
连皮的长条五花肉,用炒盐用力擦过,平放石板上,接着就手掌在肉上拍打五六下,她赶紧
问:“这是做什么?”

  “这是腌肉嘛,拍完再用炒盐擦一次,就拿石块压紧了。现在冬月里天冷又干燥,肉压
一夜明天还会有一点水出,就翻过来下一点硝,如此翻腌七天以后,肉也半干了,我柴房里
有专门储备的甘蔗渣,加上未脱壳的稻米,在大锅里慢火焙了,肉则挂熏笼里盖严密再放锅
上……要以这种蔗米烟熏肉,肉的一种特别香味就出来,待这次的熏肉做好,我一定送一些
给婆婆您尝尝,”

  “哎哟!这功夫我可学不来,家常里熏肉,哪儿舍得放那么些稻米?”薛婆子继续啧着
嘴:“难怪三娘你家的饭好吃咧!熏肉都用稻米哟……”

  我看她的神情,不知她的表情里,究竟是心疼稻米,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哎,我说三娘子啊。”薛婆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拍手:“你说我这脑子不是老
糊涂了!”她抬手晃了晃一直提着的小包袱,遂拉起桃三娘的手进屋去:“过来,给你看点
好东西。”

  我看那薛婆子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得不得了,赶忙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瞧。

  到了屋里柜台前坐下,薛婆子小心翼翼摊开她的包袱,竟然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和
数件亮光闪闪的钗环首饰;尤其是薛婆子手中拿起的一对镶红珊瑚的长柄雕花银簪子,和一
只上等翡翠玉镯子,像我这样不懂世面的小孩,都知道这绝对价格不菲。

  “这……?”桃三娘愣了。

  薛婆子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干儿子是天南海北走四方生意的,昨天路过江都就顺
路来拜见我,给我捎了这些个东西,这几件首饰也是他给我的,可我想啊,我一个老婆子哪
儿还戴得了这些东西?特别这根簪子……”她拿起来,故意在桃三娘眼前晃晃:“这红的太
鲜艳,我戴了走出去不像个老妖怪?还不如送了给你戴。”说完,就递到桃三娘手里。

  “这……”桃三娘为难起来。

  “别客气,婆婆送你的,就当我老人家一点心意嘛,收下收下!”她硬是塞过去。

  “不、不,薛婆婆,我无功不受禄,况且,”桃三娘连连推辞:“我每日里只是在厨房
里打转,烟熏火燎的,没福气也不配用这样富贵的东西呀。”

  “哎,我老婆子可是性格最古怪的,你不要我还非得你要!哼!难道这点小东西,我还
送不起吗?”薛婆子好像真的要恼了的表情:“还是看不起我老太婆这点破东西?”

  “怎么会呢,这簪子怕也值一二两银子呢……”

  “我还不止送你这簪子呢,这镯子,你看!”薛婆子顺势拉过桃三娘的手来,不由分说
把镯子套上她的腕:“哟!手腕子白,这绿的配起来就是好看。”她竟攥着桃三娘的手,自
顾欣赏起来。

  “薛婆婆,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桃三娘缩回手,忙的要褪下镯子。

  “这不值什么!”薛婆子立刻又攥住她的手腕:“江都这地界上,谁不认识我薛婆婆呀
!我平日里出入那些小姐太太们的房里,这样东西我见得多了,也有得是!说出来不怕吓到
你,那些小姐太太们,把拇指大的珍珠都磨成白粉吃下肚里去呢,我送你这点儿算什么呀!
”薛婆子啧着嘴,说到这里更冷笑一声:“那些人我其实还看不上呢,论起相貌人品,她们
要和你三娘子比,还差远了!……婆婆是真心的喜欢你。”

  “这、这……”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桃三娘露出这么尴尬的苦笑,不知是对薛婆子的过分热情,还是因为
她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我这次反而觉得有点可笑。再看那薛婆子,不许桃三娘褪下镯子,
又把银簪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连忙卷起自己那包袱:“我今天还有点事儿,达士巷的刘家请
我过去……”又压低了声音:“他家的闺女得了怪病,脖子长了肉瘤,我去帮她扶乩问问怎
么回事。”

  “噢,那您老就辛苦了。”桃三娘手里拿着银簪子:“实在多谢您老的厚礼了,改天请
上您儿子一起过来吃顿饭啊。”

  “我儿子啊,当学徒的一年到头还不得看他师傅脸色,保不准啥时候才能回家来。行吧
,我先走啦!”薛婆子絮叨着走了。

  我在一旁,趴在桌上看着桃三娘,桃三娘送完她回过头来,也正好与我四目相对,她突
然‘噗哧’一笑,遂褪下镯子,和发簪一起拿在手里,对我摇摇头,走到柜台里随手一扔,
‘砰铛’一声不知就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虽然并不能很明白这一切,但桃三娘的举动我却一点都不奇怪。

  看她忙着去做事了,我这才想起我在这也耽搁太久了,便急忙自个儿回家去。

  幸好爹出外还没回来,娘也忙着活计,忘了时辰,根本没在意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巧了,吃完午饭,娘就让我到达士巷口的王家去给送一套缝补好的棉袄棉裤,走到那里
恰正好看见了薛婆子,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尾随她身后,我看那男子背影眼熟,便留意多看
了几眼,只见他俩迅速进了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门内。我愣了愣,才想起那男子就是早上帮我
付了买豆子的钱的那个大个子男人。

  早前听那大个子的说话口音,绝对不是江都人!他们怎么会到一块儿去了?这男人向我
打听桃三娘的事,而那薛婆子又忽然天天跑到欢香馆来和三娘套近乎……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了。

  我走到他们进去的那户人家门口,只见上面写着刘宅,我扒在门缝上想要往里面偷看,
无奈那大门十分严实,里面也听不见一点动静。我没办法,只好走回到巷子口去,打算还是
先把这套棉袄裤子送到人家里再说。

  天很冷,虽然是大白天里,风却刮得‘飕飕’作响。我从王家出来,再朝达士巷里望望
,却一个人也看不见。薛婆子和那男人估计也还没出来,按照方才薛婆子自己说的,她是来
帮刘家的闺女扶乩问卜的。不过天知道这婆子,向来是狡猾多端的人,从小娘就告诫我,别
和那婆子说话,看见她也最好当没看见……因为她和那位‘拍花子’卖小孩儿的人是一路的
云云。

  我又走到刘家宅子门前转了两圈,实在太冷,脚踩在青砖地上感觉硬生生的,脚底反而
阵阵发麻,我还是赶紧回家去了。

  从那天开始,我看见薛婆子又来过欢香馆两次,每次都是拣那客少悠闲的时间,她有时
是自带一壶黄酒,或一袋冻梨之类的什物,找桃三娘半痴不颠地东家长一下、西家短一点拉
扯个没完,又加上她人面的确宽广,有时桃三娘这里的客人与她都是旧相识,偶然碰见了,
更是要好好叙旧谈论一番。桃三娘待她依然热情,但也点到即止仍不会特别熟络。

  眼看着日子进了腊月里,各家各户的活计也都逐渐停止了。大雪下了两场,再过两天就
要到腊月初八,桃三娘每天都熬制两大锅腊八粥售客。

  这天我伺候爹娘吃过午饭,收拾完家事后闲来无聊,便又习惯性地溜到欢香馆去。

  桃三娘正在后院里炙猪皮,是将已经制干的肉皮扫上酱油、麻油、椒末等然后再炭火上
炙烤。

  我站在炭火旁边看着,那猪皮‘滋滋’正冒着肥油,香气扑鼻。我晓得这都是桃三娘为
腊八粥专门配做的小菜,把它配腊八粥吃味道尤其咸鲜。

  我打心地佩服她做菜从不嫌麻烦,另外还有一种灌馅蛋也是,将鸭蛋放入滚水略焯,约
莫里面蛋白刚刚凝结,就拿出凿小孔倒出蛋黄,然后再灌入各种馅,或是切碎的红椒末肉糜
,或是火腿菇笋;重新上锅蒸熟,剥壳装小盘,客人买一碗腊八粥,她便送一枚灌馅蛋。

  “三娘,”我问道:“为什么腊月八日要熬腊八粥?”

  “因为我们要记住一定要辛勤劳动啊。”桃三娘笑着道:“从前有一对好吃懒做的小两
口,他们爹娘去世的时候,留给他们八囤子粮仓存粮,可他们却因此就不肯再去种粮食了,
总觉得自己家粮食多得吃不完。后来过了个三年两载吧,八囤子粮仓的粮食终于被他们吃光
了,他们饿了好多天,恰巧是腊月初八,小两口饥寒交迫,只好再到八个囤子里仔细清扫了
一遍,居然扫出来不少五谷杂粮,于是他们煮了最后一锅粥吃了,并且痛定思痛发誓,来年
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种地。于是从此以后啊,小两口省吃俭用,辛勤劳动,又过了三年两
载,他们慢慢地富足起来了,八个大囤子粮仓也再被填满。于是他们为了教育后人,每年到
了腊月初八,他们都会熬制掺杂五谷杂粮的腊八粥给子孙后代吃,这个传统也很快就传开了
,变成我们现在都要吃腊八粥的习俗。”

  “哎哟!三娘在这说故事呢?”忽然薛婆子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是我老婆子冒昧了,方才在前头看不见你,我就这么闯进来了。”薛婆子这么说道,
我转脸看她,却更惊讶看见她这次来,身边居然带着那个大个子男人。

  桃三娘赶紧站起身打手势让何二过来继续炙这些猪皮,一边说道:“是我怠慢了。婆婆
请里面坐。”

  “不妨事,不妨事。”薛婆子摆手,又向桃三娘介绍道:“这是我干儿子,从徽州来,
姓陈,也是生意行里走营生的人。因隆冬腊月里不好走远路,就留在江都了,今日心情不舒
爽,找我出来喝酒,我就把他带到你这来了。”

  “噢,请坐请坐。”桃三娘招呼他二人到屋里去坐了,我看那男人一副不苟言笑,神情
真的有几分凝重的样子,便不敢作声了,东摸摸墙西蹭蹭脚,也挨进屋去,反正他们也不会
把我放在眼里的。

  桃三娘给他们上了茶,双手把茶杯送到那男人面前,他还是沉着脸,也不说话。

  薛婆子解围小声道:“三娘别怪他,他这些年忙于出来走生意,虽挣下万贯家财,不曾
想他家里那媳妇却没福气消受,一个多月前暴病死了,家里寄信过来昨日刚收到,他心急如
焚却也没办法立刻就回去……”说到这,又竟然眼睛一红,流下两行眼泪来:“那是个好孩
子呢,生得品貌端庄又贤惠,入门才五年,未生个一儿半女,就……”

  “婆婆,您老别这样,您越伤心,不是怄得陈哥儿更伤心么。”桃三娘连忙劝了。

  “哎,是、是。”薛婆子赶紧擦干净眼泪。

  我看那男人朝桃三娘露出一个真诚感谢的笑意,但还是没有说话。

  而桃三娘也只是淡淡报以一笑,这时李二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腊八粥,一小碟炙猪皮和
腌冬芥菜、两个灌馅蛋。

  “还没问你们吃了饭没,先用点粥暖暖身子啊。”桃三娘招呼他们,我看见只要桃三娘
背过身去,那男人的目光就会瞄过去她身子上下扫动,但桃三娘只要一转过脸来,那男人的
眼睛又会迅速老实地黯淡下来,盯在桌子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即使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想法或者做法,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接着那薛婆子就要了两个小菜一壶竹叶青,拉着桃三娘陪坐下来,与她这干儿子一齐对
酌。

  薛婆子和那男人看来好酒量,干了几杯下去,还觉得这酒劲道不够,而桃三娘喝了几杯
,脸色却微微显出酡红起来。

  很快喝完一壶,那男人说还是喝梨花白的好,于是又上来一壶梨花白。

  三人吃着小菜闲聊着家常,又几杯下去了。

  “唉,话说这人生苦短,我老太婆是深有体会到。想我那老头,也死十年了。我守寡这
么久,养活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女人啊,守寡的滋味哟……”薛婆子又习惯性地啧几
下嘴皮。

  现在店里没别的客人,只有他们几个人喝来喝去的要到几时,我实在无趣,就跑回家去
了。

  直至这夜晚上,天气无比阴沉,风止歇了,雪也没有下,我和爹娘都早早上床去睡下。
我却睁着眼睛看着窗户。

  窗外不知是什么,照得蒙蒙一层亮,难道是月光?

  我怎么也睡不着。

  打更的声音远远飘来,仿佛是一更天了。

  我爬起身去茅厕。

  隔着我家的矮墙,欢香馆门口一双红灯笼悬在那里,纹丝儿不动。

  突然,又一阵脚步声。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怎么,我眼睁睁看见白天里那个薛婆子的干儿子,在我家墙外鬼鬼
祟祟地跑过去。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睡迷了眼花。

  夜色里像是有白雪的反光,我的的确确看清了,正是那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从我
家门前过,径直朝欢香馆走去。

  我即便是再蒙昧的心智,也能敏感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但我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替桃三娘担心,还是要为这男人害怕好……来不及多想,
我也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地面上薄薄的积雪踩着居然软绵绵的,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我不敢
走快了,只是死死盯着那男人的背影。

  更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我看见侧门那里,薛婆子一人站在暗处,看见大个子,才走出
来两步,她仿佛是从那门里出来的,我愈加疑惑,怎么薛婆子这个时候还会在欢香馆?

  看他们窃窃私语了几句,薛婆子就蹑手蹑脚地开那道侧门,带他进去了。

  欢香馆在夜色里静穆的门面,衬上那一对灯笼,就像一只伏地肃然的兽。我心里迟疑了
一下,打了个寒颤,可实在冷得不得了,顾不得那么多,惟有赶紧跟过去。

  我走到侧门边,发现门是虚掩的,里面透出一丝光线。

  我把双手放到嘴巴呵热气暖一暖,便去轻轻扒开门。

  何大何二李二估计已经睡下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磨台上放着一盏风灯,我从墙的拐角
里偷看,没有半个人影。

  恐怕薛婆子和那男人到楼上去了……我知道楼上平素只有桃三娘一人独自住着,他们二
人究竟包藏着什么祸心?

  我心里跳得‘咚咚’响,寒冷也忘了,反而额头一阵冒汗。

  得马上到楼上去,万一薛婆子和那男人有个歹意,起码我还能喊一声何大他们。

  空气里洋溢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我尽量放轻脚步,转到楼梯口去,果然看见薛婆子和那
男人摸着楼梯扶手正在往上走,楼梯在他们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下低哑到几乎难辨的呻吟
声。

  那男人似乎还有所忌惮,走了几步,就停下,回头悄声问薛婆子:“干娘……你确定她
真喝醉了?那几个跑堂和厨子……”

  薛婆子不耐烦摆手:“我的陈大爷啊,那几个早灌饱黄汤回去睡啦!老身袖子里带的十
几块手帕子都湿透,这么冷的天,我喝一杯就吐一口,一块块手帕子扔到地上都成冰坨啦!
别说她……”

  那男人厌烦薛婆子的罗嗦,也就做手势让她闭嘴,自己继续往上摸去。

  我在底下听见了这些话,如果说何大他们都喝醉了,那岂不是我叫他们也不会醒来?我
想到这,不由得更加害怕,下意识往身周围看看,恰看见楼梯旁边的腌菜坛子上有一块压盖
的石头,我就连忙拿在手里。

  忽然在此时,仿佛就在这幢房子的檐顶上,不知是什么动物还是别的什么,发出一声低
沉如牛羊的‘哞-’叫声——但声音绝对比牛叫声要大,我甚至感到就连脚下的地面,都传
来一阵震颤,我的心就像被猛地提到半空,手里也失去触觉,石块应声落地。

  “呀!什么声音?”薛婆子在楼梯中央惊了一踉跄,差点滑了一跤,石块落地的声音引
来她和那男人回头,已经看见我了。

  我掉头就跑,耳后听见那男人叫:“快抓住她……”

  而薛婆子第一反应必定也是要下楼来抓我了,据说这些老婆子把手往小孩子头上一拍,
小孩子就会一声不吭地晕掉……会被她抓走卖掉的!好可怕!

  我慌不择路,冷不防一头狠狠地撞在一个人身上,顿时眼冒金星,抬头一看:“何大!


  何大虽然身上一股酒气,但仍一如往常板着脸不说话,目光直盯着前方,我回头看那追
来的薛婆子,她也是骇然一怔站住脚,不过她还是随即咧嘴一笑:“何、何大,出来茅房么
?”她刚说到这,后头就听见那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摔下楼来,口里怪叫:“有……
有鬼!”

  “有鬼?”薛婆子赶忙转身去扶那男人,接着却看见桃三娘笑吟吟从楼上走下来了,同
样是穿着那一身干净整洁的白底红边的棉袄子,一丝儿不乱。

  “三、三娘?”薛婆子讪讪地挤出一点笑:“你……”

  桃三娘的神情就同她白日里待客一般的柔和,没有异样,看见我就怪道:“都几更天了
?桃月你犯什么淘气?快回家去睡觉吧?天气冷得很。”

  我站在那里,的确手脚都冻得瑟瑟地抖,但是我看看薛婆子和那男人,这时何二和李二
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子角落里,桃三娘见我不动:“何大,快送她回去。”

  我只记得我整个人被何大一把抱起来,最后看到一眼桃三娘,就昏昏沉沉不知怎么睡着
了……

  第二日,天已大亮才醒来,便是在自己家床上,爹娘已经起身干活,倒没有叫我。

  我揉揉眼睛,起来呆坐一会,才逐一想起昨晚的情景,赶忙披衣跑到屋外,朝欢香馆方
向望去,还是与平时一样平静的袅袅炊烟。我怀里还揣着昨晚的惊吓,但不敢声张,急忙回
去做好早饭,伺候爹娘吃完才出门,跑到欢香馆门前,那何大在低头扫着门槛前一块地,没
有看我。我又转到侧门去,竟意外地发现到,马厩里居然拴着两匹驴子!

  我傻站在那好一会,两匹驴子……一匹个头矮小一些的,是已经皮肉褶皱了的老驴子,
这种驴子恐怕也拉不动磨;而另一头倒是身强体壮,高大结实。

  正好桃三娘抱着一把干稻草走出来,一看见我就笑道:“桃月儿?这么早!”

  我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你快看看我这两匹驴子!终于可以不用自个儿推磨了。”桃三娘一边把稻草均匀放进
食槽里,一边笑着说道。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 * *

  镇上风风雨雨地闹了一阵,失踪了个人——自然是薛婆子,官府明察暗访了

  好多日,也丝毫找不到任何头绪,渐渐也就淡化了。

  可惜欢香馆极少自己磨豆子做豆腐菜,做糕饼的面粉也是菜市买现成的,两匹驴子到头
来还费不少粮食,不多久桃三娘嫌着实在累赘,过了除夕年节,就把其中一头老的送到镇上
的生药铺子去了。

  起初我也茫然不知道桃三娘打的什么想法,又过了好些时日,我走过欢香馆门口,却看
见挂着一些菜谱的牌子里,醒目地多了一块新的菜牌子——阿胶肉!

  我走进店里,正是客人如潮的时间,每个人桌上都有一大碗晶莹酥香的肉块。

  我看见有客人点菜,桃三娘都会热情地推荐他们吃一碗补身益气血的阿胶炖肉;有人说
:“桃三娘,那头驴子杀了怪可惜的,能卖好几十两银子呢,你这卖肉能赚回多少本儿来?


  桃三娘笑道:“我只希望诸位客官在我这小店都吃饱吃好,这阿胶啊,都是先前那头老
驴子送去药铺子,让他们找师傅专门剥皮熬制的上等阿胶……我对诸位客官的好意啊,大家
只要心领了,那在我来说,可就不只那几十两银子了!”

  我眼盯着那每个人桌上一碗碗驴肉……心里却在想,她自己是不会去吃这蠢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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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想,               生活    简单                 我只想,
                            就是
 做我喜欢的,                                    做我喜欢的,
                            这么
 然后喜欢我所做的。     简单    生活       然后喜欢我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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