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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谁家玉人笑春风),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九十三夜 名字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Feb 26 14:33:30 2010), 站内

第九十三夜  名字

  姓名是什么?或许你会说是一个人的代号,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性命,名就是命。

  我至今记得那个冬天。为什么会想起那段令人不快的回忆,全因为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
有这么冷过了,而那个冬天,在我的印象里则是最冷的。冷到什么地步?在街上,无论穿着
多少衣服,只要夹杂着雨气的风一吹,你就仿佛什么都没穿一般,寒气透过棉衣棉裤,钻进
毛孔,渗入你的血管里、骨髓中,浑身就像被钉子扎了一样。你要是嘴巴张大点,满嘴就是
冰沫子,嘴唇都是一条条细细的裂开的血口。待在家里吧,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站着,
不消一会儿,你的双脚准觉得麻麻酥酥的,重得要死,仿佛脚底黏了块铁疙瘩。这种情况,
你除了咒骂该死的鬼天气外毫无办法,滚烫的开水倒出来不到几分钟就冰冷了,南方的冬天
没有零下十几甚至几十度的那么夸张,却透着一股子阴冷,犹如钝刀子割肉。

  那年正读高三,寒假里还要补课,甚至晚上也要去开开小灶。没有办法,我是极恨补课
的,问题是人家都补你不补,自然要落下来,到时候高考通知书是不会区分你是补课了还是
没补课的。

  我的高中是一所有着近百年校龄的老校了,学校地处幽静,连过往的汽车都少得很,而
且学校的前身是一所老教堂,全木质结构——每当我踏在上面总学得不踏实,嘎吱嘎吧的声
音就像一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咳嗽,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

  寒假补习的最后一天,学校决定对所有初三和高三毕业班举行一次模拟考试,摸清大家
的学习程度,为下学期的教学进度做准备。

  举行考试的教室,就在学校老房里,而且是三楼。当老师宣布的时候,大家都发出了讶
异的声音。

  虽说是三楼,其实是原来教堂的阁楼部分,就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以前是作为理化实
验室用,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锁着,据说出过一些事情,谣言很多,我们平日里做实验都
在新教学楼里。可是所有的教室都在装修,而且其它教室别的班也已经占了,没办法,谁叫
我们班人数少不是重点班呢?老师也很无奈,只说是教室小,大家在里面也暖和点。里面相
当脏,桌椅也杂乱不堪,还有几个缺胳膊断腿的,于是老师叫了几个住得离学校近些的人留
下来收拾,其它同学则提早放学回去了。我就是四个留下来打扫教室的人之一。

  虽然只有四点半,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加上教室背光,我们只好开着灯打扫。到处
都是积灰,又不敢用力,只好先用湿布擦。手冷得要命,干一会儿就搓手哈气,到了五点,
其中两人就先回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同桌田嘉慧了。

  她似乎始终不太爱说话,只是喜欢低头做自己的事,同桌几年,除了必须的回答或者实
在有事,她很少出声,就连其它女孩子也不太爱和她在一起。但是她成绩不错,是老师重点
培养的对象。由于很少看见她的脸,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双眼皮,宽额头,鹅蛋脸,高鼻梁
,皮肤白得有些晃眼。据说她祖上有外国人的血统,我不禁感叹,难怪人家的外语学得那么
利索,敢情骨子里血脉中流的东西都和咱不一样。

  除了老师,估计我也算是她学校里走得最近的一个了。

  “你知道么,这次考试老师说会挑选一些成绩最好的去重点班,下个学期要开始冲刺了
,去重点班,进大学的机会就大得多了。”我一边摆放好桌椅一边对她说。

  田嘉慧似乎面无表情地擦着黑板,我以为她没听清楚,结果过了老半天她嗯了一声。

  门外听见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了,老木板被挤压得嘎吱嘎吱的喘息声也几乎听不见了,所
有的人开始渐渐离开这所原本是教堂的老教学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座楼不像其它
的建筑,一旦人走光就变得死气沉沉,这老楼人越少反而越觉得有生气。

  “明天要考试,早点回吧。”田嘉慧终于对着我说了句话。我算了算,估计是这学期她
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了。

  窗外开始暗淡下来,天色不早了,虽然家近,也想回去复习,我问田嘉慧要一起走么,
她则摇头说自己想在这里看看书。

  我没有吃惊,因为我曾经听说过她家里环境很不好,父母经常吵架,而没工作的父亲总
是理亏,于是就拼命地喝酒,喝完就发酒疯。对她来说,或许在教室里看书要好些。

  “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啊?”我走到门口忽然问她。

  我看到从仅有的昏黄的灯泡发出的柔和的光洒在她光滑如瓷的脸上,她抬了抬眼皮。

  “没事的,你先回吧。”接着,她又认真看书了。

  我哦了声,低头带上了门,并且使劲塞紧些,好让冷风少进去点。

  从三楼下来到老楼的出口,要经过一条黑暗而狭长的楼道,我最讨厌这条路,因为脚下
都是满是窟窿和裂缝的老腐木板,而墙壁的两边则挂满了人物油画,大都是科学家、文学家
。我不喜欢人像画,因为总觉得越是昏暗的地方,画像中人的眼睛就越在盯着你,平时还有
点人气,现在则更加安静,我快步走了过去。

  几乎到出口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两边的画像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可是我急着回家,就头
也不回去地走出去了。

  到了楼下,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三楼。

  田嘉慧似乎站在窗户那里,低着头望着我,像她又觉得不是她或许是我眼花,我对她招
了招手,她似乎也对我招了招手,虽然我觉得无比怪异,但也没有多想,放心回家了。

  第二天,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毕竟是重要的考试,来到三楼考场的时候,我看见了田
嘉慧,不过她一如既往地不搭理人,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考试。

  考试很快结束了,老师收上去了卷子,大家的表情略显轻松,不过还有剩下的几门没考
。田嘉慧交完卷子匆匆出去了,后面有人叫她,想对答案,可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让我
很觉得奇怪,虽然她不太爱说话,但只要你叫她,还是会很有礼貌地回答,今天却宛如一个
陌生人。


  几场考试很快结束,成绩要到下学期开学再公布,我自然不抱太大希望,倒是想着田嘉
慧一定会去重点班,于是无聊地猜想自己下学期的同桌会是谁。

  可是让我非常意外,田嘉慧并没有考上,准确地说她没有分数,因为她压根儿没有在任
何一张卷子上填写自己的名字。

  老师奇怪地问她,她则一脸的茫然无措,我极少见她这样,想去安慰一下,却又不知道
从何说起。而田嘉慧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照例不和别人同行,因为考试的缘故,她
没有去重点班,依旧和我一样留在班上,并且还是同桌,我则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为她惋惜。


  高三下学期更加紧张了,大家也不再留意田嘉慧的怪异举止,仿佛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
的空间里,想的只有考上大学这件事。以前在一起的同学,自从进入重点班后也形同路人。


  由于是同桌,自然会被安排一起值日,其实也是应付一下,谁还有心情打扫。不过田嘉
慧却依旧认真,每次都是最晚离开。有一次我已经回去了,结果发现一本习题集没有带来,
便又折回教室。

  原本热闹的学校几乎空无一人,当我跑到教室门口,却看到田嘉慧伏在课桌上。

  黑色的头发几乎将她的脑袋整个包裹起来,教室里很安静,我清晰地听到一阵磨擦声,
她似乎用笔在课桌上写着什么。

  我悄悄走过去。

  “你在干什么呢?还不回家?”我问道。但她还是不搭理我,专心地在画画。

  当我和她只有一米多远的时候,田嘉慧忽然跳了起来,抓起手里的笔朝我的眼睛刺来,
我吓了一跳,还好闪了过去,结果她自己摔到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那课桌。

  是一幅女人的半身像,很陌生的一个女人,齐耳短发,小圆脸,眼睛大大的。可是我又
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

  那一边田嘉慧似乎恢复了过来,怪异地看着我。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到底怎么了,变了个人似的。”我把她扶了起来。我忽然发现,她的头发似乎比以
前长了些,已经超过肩膀了,不过女孩子头发变长也是正常的。

  “你可能吓着我了,我在画画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少看她笑,但这次却笑得非
常苦涩。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帮她收拾好东西


  路上,她居然说了很多话,说自己最近的记忆力总是下降,甚至老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了,而且刚做的事情很快就会忘记了。我问她画的那个女人是谁,她也摇头说不清楚。

  第二天,学校里就传说我们考试用的老教学楼三楼教室,不知道为什么门自己开了,而
那门我记得考试结束后上了锁,如果是小偷,那教室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大家纷纷说
,以前死在那里的一个女学生回来了。

  这个故事在学校里传了很久了,在没有新教学楼之前,那教室就是理化实验室,据说一
个刚来学校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在里面自杀了,而且是把脸浸到硫酸里,谁也不知道她为
什么选择这种自杀方式。当然,也有人说她可能是高考没考好,导致压力太大,或者是遭遇
了感情问题。总之在那以后做实验的学生总是受伤,被电击,被强酸碱灼伤,于是学校只好
把它关闭了。

  流言的传播如同吸水的海绵,将所有人的心变得沉甸甸湿漉漉的。下午,一些校领导来
到了班上。为首的是我们的副校长。

  副校长姓罗,很和蔼的中年女性,她没有什么架子,对所有学生都轻声细语。这次她来
到各个班级,强调大家要好好学习,不要轻信谣言,所有的事情她会去处理。

  罗副校长穿着灰色的连衣套裙,戴着金丝边眼镜,对大家一一嘱咐,当她走到嘉慧桌子
前时,她似乎对桌子上的画像有些兴趣。

  “同学,喜欢画画是好事,不过现在是冲刺阶段,一来分心,二来损坏桌椅可不好啊,
以后的同学也要使用啊,你可以等高考结束再好好学习画画嘛。”罗副校长摸了摸嘉慧的头
,不过后者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罗副校长只好摇头出去了,我发现嘉慧还在课桌上用笔画着。

  似乎自从那次她单独留在三楼教室后就变了,难不成真的有鬼魂之说吗?我不想相信,
但却害怕是真的,人总是如此,越害怕的东西就越逃避。

  我决定去查查那个传说是否是真的,因为好奇才是人最大的欲望。

  于是我想办法查找学校以前的档案,很幸运,我母亲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并且和分管
档案的人也很熟悉。我借口说要了解学校的历史,在一个周末,母亲终于带我去了档案室。


  我惊讶地发现,二十多年前在学校的确发生了一起轰动的自杀案件,遇害的女生把自己
的脑袋放进了倒满硫酸的池子里,现场惨不忍睹,她的头发全部掉了,尸体的脑袋光秃秃的
,烧焦的皮肤满地都是。而更加让我觉得畏惧的是,这个女孩子叫田嘉慧。

  一模一样的名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档案上发黄的照片几乎看不清遇害女学生什么
样子了,不过应该是很清秀的女孩子,据说是因为高考失败家境贫寒而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档案上还有她的住址,当时她的父母都还健在,并且为女儿收了尸。


  我暗暗抄下了地址,并决定去她家看看。不过嘉慧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每天都是在画画
,不只是桌子,所有的纸张,包括自己的手臂上,都画着那个女人。我觉得她画的好个人并
不像照片中遇害的女孩子。而且,嘉慧的头发更长了。

  很幸运,在路人的指点下,我很快找到了另外一个嘉慧的依据——她的父母搬家了,不
过还好邻居他们告诉我新的地址,那是一栋漂亮的居民楼。我来到门前,正不知道是否该敲
门的时候,却看到罗副校长,她认出了我,并奇怪地询问起来。我有些支支吾吾,于是撒谎
说来找亲戚,并说自己可能走错了。罗副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欧阳啊,你很聪明,不过还是要多用在学习上啊,本来你考重点班是很容易的,要多
为父母着想,现在社会你考不上大学还有什么用呢?何谈前途啊?另外,不要把心思放在关
心女同学身上哦。”说完她拍拍我的肩膀,我只好拼命点头,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日子缓慢过去,我的调查并无太大进展,加上那家人和罗副校长住在一起,我几乎没有
机会靠近他们好好询问二十年前的事情,何况,就算能接近,老人也不见得愿意提及自己伤
心事。

  嘉慧的样子还在恶化,老师已经非常厌恶她了,就如同自暴自弃一般。她的父亲来了一
次,除了当众给她一个耳光之外就什么都没说了。长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如同盖了一块黑
色长布一般,大家看见她,都跟看见怪物一样躲开。

  她只是不停地画着那个女人的头像,每张都一样,但又有点小小的不同。似乎是眼睛,
又似乎是头发和嘴巴,每次画完,她就把画纸小心地折叠好,厚厚的一摞,跟书一样放在自
己的书包里,还装订起来,她已经完全不看任何参考书籍。我真的觉得非常内疚,或许那天
我不急着离开那三楼的教室,她可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终于,学校传出了要拆除老教学楼的说法,据说是明年招生名额大涨,老教学楼怕人多
不安全,决定重新建一个,最后消息由罗副校长证实了。那天嘉慧的神情很怪异,放学后,
她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我假装回去,告诉母亲说去同学家有事情,但自己却借好手电筒,等
在老教学楼门外的角落里。

  果然,当人群渐渐散去,嘉慧朝老教学楼走过来。她没有注意到我,长长的头发耷拉在
两边,慢慢地朝楼里走去。

  我跟在她后面,小心自己的步子,因为都是老木板,很容易踩得嘎吱响。越往里面越黑
,但嘉慧却走得很稳当,她穿着白色长衬衣,一直朝着最里的楼梯走去。

  长长的甬道旁挂满了画像,我见她走上楼梯,就也跟了过去,终于我知道那次哪里不对
了。

  两边的画像原本是一边对应一个的,可那天我看到的却是单独多了一幅,因为跑得太快
而没留意。

  今天,那画像又出来了。我扭开手电筒,朝画像上照过去。

  我原以为会是嘉慧天天画着的那个女人像,但出乎我的意料,那画上是另外一个穿着校
服的年轻女人。

  我仔细看去,却又好生熟悉,当我看到画像上那女人胸前的学生证时才知道,那居然是
罗副校长学生时代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我朝楼梯跑去,嘉慧估计已经去了那个教室了。果然,她走到了上了锁的
门前,那锁竟自己掉了下来,我站在门外看她想干什么。

  嘉慧毫无表情地走到废弃的洗手池旁边,扭开了水龙头,可是我分明记得那个水龙头早
就生锈没用了。

  但是事实是一种暗黄色的液体从水池口流了出来,油状,很浓稠,没多久整个池子就满
是那种东西了。

  嘉慧缓慢地将头朝池子里放进去,长长的头发粘到液体立即蜷曲起来,并发出一阵类似
烧焦的臭味。

  我眼前闪过了那个半脑袋塞进硫酸池中的女孩的样子,忙高喊了一声“不要”,便朝嘉
慧冲过去。

  可是我却发现自己的脚动弹不得了,低头看去,从破旧木板的缝隙中出来了很多头发,
将我的腿缠绕在了一起。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嘉慧将头放进硫酸池里,手里一紧,想起自己还有手电筒,于是我
拧开手电朝着她的眼睛射去。

  果然,嘉慧像是有了触动,抬起了头,出神地望着我,可是没等她走过来,从池子里伸
出一双几乎完全骨肉脱离的手。

  手伸出的速度很快,并且牢牢抓住了嘉慧的头发,朝硫酸池子里拖,嘉慧似乎清醒了过
来,大声哭喊着“不要”,她和池子里的手互相拉扯僵持起来。

  我趁机挣脱掉了脚腕上的头发,拉住嘉慧和身体朝外走,可是那手的力气很大,而我又
找不到可以割断头发的东西,眼看着我气力不支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放手吧,不然你们两个都要死的。”

  我抬起头,竟看到罗副校长站在我面前,她脸色很难看,是的,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地方
,我依旧可以看到她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和平日温柔和蔼截然不同。

  罗副校长看了看池子里的手,冷笑了一下。

  “我拿走了你的一切,让你这么不甘心么?毕业后我主动要求分到这个学校,你又能拿
我怎么样呢?”罗副校长纵声大笑起来。

  “校长你在说什么啊?快帮我救救嘉慧啊。”我央求道。

  “欧阳,我告诫过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但是你不听,还跑去档案宝查找资料,还去了
我家。你不是想知道那个被硫酸烧死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么?我可以行诉你,她是我同桌同
学,还是邻居,可是她从小到大无论哪一样都比我好,漂亮,聪明,家境富裕,大家都以为
我们是好朋友,但其实我希望她早点死去,是的,我除了期盼自己能活得比她长之外,没有
任何一点能胜过她。高考后我落榜了,她却考上了名牌大学,还假惺惺地叫我来学校告别。
那个时候我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我变成她该多好。”罗副校长激动地说着,而池子里的双手
似乎也在倾听着,放松了些,但依旧牢牢抓着嘉慧的脑袋。

  “于是我提议去三楼理化实验室玩玩,因为那里是当时全校最高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自
己在干什么,当我走过那条挂满画像的甬道的时候,发现多了一幅,画像里的人似乎在告诉
我,只要我杀了她,我就能取代她。”罗副校长继续说着,并且朝我走来,我知道她想干什
么——把我和嘉慧一起推进硫酸池。

  “可是你就算杀了那女孩,你和她长得又不一样。”我不解地说。

  “你很快会知道,这个池子的神奇地方了。”罗副校长得意地笑道,忽然抓起嘉慧的头
朝池子里按去。

  但是,抓住嘉慧脑袋的那双腐蚀殆尽的手臂转而抓住了罗副校长,罗副校长几乎边吭都
没吭一声,整个人上半身全部塞进了硫酸池里。

  池子开始冒烟,罗副校长在池子里发出痛苦而含糊不清的尖叫声,那声音划过了学校寂
静,在老教学楼回荡开来。

  没多久,她不再动弹了。

  而我也知道了她所说的那池子所谓的神奇是什么了——她的头发全部被腐蚀了,而唯有
那张脸却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并且如一张画纸从池子底浮了出来,飘在上面。

  一张栩栩如生的脸蛋,几乎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和蔼如平日里的罗副校长


  嘉慧完全恢复了过来,只是有些虚弱。

  但我心中依然不解,事情是不是弄虚作假的结束了?看来二十年前被杀的女孩才姓罗,
而副校长才叫田嘉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暗暗地以好朋友的身份帮助自己的亲生父母,难怪
她会住在老人对面。

  嘉慧重新振作起来,投入到复习中。她笑着告诉我,即使自己今年考不上,明年也会继
续复读。我则鼓励她一定可以成功,只是对她新理的发型有些困惑,虽然她说自己完全不记
得这段日子所做的事情,但是她的头发却和那些天她画的那个女人一样。

  我将她画满人像的本子拿过来,她告诉我说没用了,就当送我做纪念。学校也开始准备
推倒老楼重建了。当然,作为百年老校的标志性建筑物,还是要介绍一下它的历史。学校放
了半天假让我们回去调整状态,准备模拟考试,而我则对学校建校历史有些好奇,于是照例
去了档案室翻看。

  这些老档案已经积满灰尘,并且准备烧毁了,还好我早来了一步。上面说这所原本是教
堂的学校是一位神父捐献修建的,而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则被作为侵华日军的驻地。

  我继续翻看下去,却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档案上清楚地记载着,一位大学毕业来学
校教书的年轻漂亮的女教师被日军充作慰安妇,关在了学校老楼的阁楼里面,最后这个女孩
不愿意再受折磨,吊死在阁楼窗户前。而这个女孩就叫田嘉慧,是上海人。

  这个时候我恍然大悟,那个冬天的傍晚我离开的时候,看到嘉慧在窗口对我告别,当时
我觉得那么诧异。因为以她的身高站在三楼的教室窗边是根本看不到脸的,而那天我却清楚
地看到了她低着头对我招手。

  我的手碰到了旁边的画集,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它,随着书页的翻动,我看到画集上清秀
女子如活了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于是我立即拿了过来,一页页迅速翻起来。

  随着口型的变动,画像上的女人似乎在说话,我看了好几遍才勉强猜出来

  “四月初五,阿拉来找侬。”

  我慌忙看了看日期,果然,那天正是农历四月初五,也是那个女老师上吊的日子。于是
我跑到教室,却发现嘉慧早就离开了。

  我连忙冲到三楼,教室的门敞开着,果然,嘉慧站在课桌上,头顶的房梁上悬下来一条
黑色绳状的东西。

  我把嘉慧抱下来,可是房梁上的“绳子”依旧朝着她的脖子飞去,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
,那不是绳子,而是一条又黑又长的发辫。

  然而紧接着,一个倒吊着的女人从房梁上渐渐浮现出来,先是头,再是肩膀,接着是整
个身体,黑色的辫子缠绕在她的脖子上,白色无瞳孔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嘉慧。

  “我们,都是嘉慧,来啊,来啊。”她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又像水管没有关死一
样,辫子依旧朝嘉慧的脖子爬过来。女人赤裸着双脚站在房顶朝我们走过来。

  “我不叫嘉慧!”嘉慧忽然大声叫道,辫子在触及嘉慧脖子地时候停住了。

  “对,她不叫嘉慧,你找错人了!”我抱着嘉慧也高声喊道。倒吊着的女人似乎有所怀
疑,却慢慢朝房顶退去了。当她的脸渐渐淹没在房屋顶部时,她然后又喃喃自语道:“我去
找嘉慧,找嘉慧去。”接着,完全不见了。

  我和嘉慧都吓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档案分明写着那个可怜的女教师因为找不
到绳子自杀,于是将自己留得很长的辫子剪下来结成绳索吊死了自己。于是她留下来的最后
一张照片,就是齐耳的短发。

  高考结束了,我出乎意料的考取了,而嘉慧则还需要拼搏一年。她依旧留着短发,她告
诉我自己的确不想再用空上名字了,至于新名字,她说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冬天的寒冷犹如锥子一样扎进我的皮肤和思想里,学校的老楼早就被推倒了,并且建了
一所更大更新的教学楼,后来再也没有不好的传说和谣言,只是听一些学弟学妹提起,每当
夏天夜晚,总看到一个赤脚提着黑色辫子的女人拦住一个晚回的女生问道:

  “你叫嘉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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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叫我不要回头,我却停住了脚步,原来,我们一直都在海的中央
                   越是到了后来,越是卑微的愿望,就越是难以实现





※ 修改:·AIXIAOHULI 于 Feb 26 14:35:44 修改本文·[FROM: 219.133.14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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