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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elene (猜猜我是谁), 信区: Marvel
标  题: 绿水深处的秘密 1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3月02日18:05:01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平岛市公安局通告:鉴于近期少数别有用心的不法分子散播谣言,在部分群众中造

成了不良的影响,经市委市政府和有关部门研究决定,平岛湖旅游风景区暂停对游

客开放。
                                      (一)
“我叫魏国梁,平岛湖旅游风景区管理处公安科副科长,88年参加两山轮战负伤,

89年转业到平岛市旅游局保卫处,去年十月调入新成立的平岛湖旅游风景区。
我是开了五枪,我打过仗,当过狙击手,子弹有没有击中目标我最清楚。
说我杀了刘大明,你们胡说!我是警察,警察怎么会杀警察!
让我说那天晚上的情况,你们信吗?
算了,枪毙我吧,是我杀了刘大明,反正说一千遍也没有人信了。”

看到这份口供已经是魏国梁自杀后的第三个月,2004年1月21日,魏国梁从精神病
医院逃跑,在农历年那个新鲜的早晨,村民发现了他浮在平岛湖面的尸体,法医鉴

定为溺水自杀。
2004年4月30日,我作为一个被从省城发配下来的警察,将接替魏国梁的职务,也
会继续他的故事。
说实话,我对这份口供并不满意,我肯定口供里重要部分被人有意的隐藏了,对于

一起定性为精神病患者所酿成的悲剧而言,机密的存在有它的不合理性,或者,那

就是案件的合理性。
今天,是这个小城寻常的一天,我的新上司,也是我警校实习时的派出所长,平湖

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和平寒暄了几句,就摆着肥胖的身躯开会去了,我坐在他那宽阔

的办公桌前,面对这份打开的卷宗,有意观赏也就无暇顾及了。
口供的下面我找到了验尸报告,刘大明共被击中四枪,现场留下五枚弹壳,子弹是

从距离死者8到10米的距离发射,口径为7.62MM的五四式手枪,四枚弹头两枚在死
者体内发现,肝部,肺部个一枚,另一枚擦破了死者上臂外侧皮肤,致命的一枪在

头部,从眉心射入后脑射出导致死亡。
再往下看是弹道分析,四枚弹头的照片,其中的两枚有些变形```
看到这里,我的眼前腾起了一团雾。

“林国庆同志,注意纪律!”
一声怒吼,张副局长山一样的站在门口,丰满的下巴抖动着,好像不是去开了例会

,而是赴宴凯旋。他大步走了过来飞快的收起了卷宗,我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是啊是啊,省城城南分局的的林队已经不存在了,张副局面对的,只是一个风景区

里只能管非法赌博和小偷小摸的治安警罢了。
张副局大口的喝干了保温杯里的水,喘着粗气,烦躁的点着了一根烟。机关枪开始

扫射了。
“教训啊,小林,警校几年的教育和局里的三令五申,一个警察的本分就是服从纪

律,为人民服务。可你到头了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记不记得我当所长的时候我就告

诉过你,如果干了刑警,枪是你的荣誉,也是你的克星,魏国梁打死了同事,因为

他是神经病,我就不明白你林国庆放着围捕现场的指挥不干,非要跑去打几枪是为

什么,打死就算了,你还在尸体上补了```。”
“三枪。”我低着头说。
张副局看了看我,咽了口唾沫。语气缓和下来。
“好了,不多说了。好好反省,吸取教训,组织上并没放弃你嘛,对了,我还要提

醒你几句,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不该掺乎的少瞎掺乎,风景区公安科虽然是我

们的外围单位,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可你也要吸取你前任的教训,魏国梁不就是得

了什么幽闭综合症才死的嘛。”
确诊了吗? 我抬起头。
张副局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在回避我的眼神,但很快不耐烦地赶苍

蝇似的摆摆手。
“胡说八道,全是胡说八道,现在说什么都有,有人说什么情杀,还有地说平岛湖

里闹鬼。记住,你是一名警察,要相信群众,更要相信科学,不该看得不要看,不

该听得别听。”

在回风景区的路上,我隐约的看到了张副局那张大脸后的另一副表情,那应该是焦

虑的,关切的或者还带有一丝的恐惧。但他留下卷宗的目的是什么,是暗中的鼓励

我去查这个案子,还是真像他说得那样,警告我别多管闲事。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每个人都理解,但没有人可以领悟。我不由自主地拿出了记

事本和笔,靠在颠簸的长途汽车的玻璃上,开始了习惯性的动作。
疑点一 ,枪
五四手枪发射7.62MM步枪子弹,8到10米贯穿人体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八,射中刘
大明脑骨的弹头穿颅而出,肝和肺为无骨骼器官,为何两枚弹头尚存?
疑点二,弹道
照片分析,肝肺中的3号和4号弹头轻微变形,子弹没有击中骨骼为何变形?或者,

子弹在射穿某种物体后,进入死者体内?
疑点三,凶手
魏国梁1988年作为狙击手参加老山战斗,为某步兵团特等射手,案发时,竟在8米
的距离射空一弹,另一弹只擦破死者上臂外侧皮肤?是他在极度恐慌下开枪?还是

他的攻击对象不是死者?另外,案发次日清晨,魏国梁被发现昏迷在湖畔,经诊断

为脑震荡,湖畔为沙质土壤,案卷没有交待脑震荡的原因,为什么?
疑点四,口供
口供资料里,魏国梁交待的开枪经过被抽走,这在侦破过程中是难以理解的。或者

说,还有一份不宜公开的案卷?
疑点五,幽闭综合症和近来的谣言
```````
随着汽车进入风景区,车上的人渐渐少了,风变得冷了起来。


风景区公安科科长赵援朝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和我握手的时候黑黑的脸庞居然

有点泛红。听张副局介绍说,他原来是附近一个乡派出所的副所长,复转军人出身

,去年风景区成立的时候自愿调过来的,可能是为了在退休前混个正科级吧。
他简单的介绍了公安科的情况,正式警员一共五名,治安协管员十七名,都是从各

乡的人武部推荐来的。我随他走进会议室,穿着老式绿色警服的协管员们纷纷懒洋

洋的站起身,半张着嘴迎接我这个不速之客。
赵科长与其说是一名警察,更像是某个村的会计,他如数家珍似的向我讲述最近他

们在市局的领导下破获了多少多少起村民非法赌博,抓获了多少个践踏风景区植被

的牲口,还有罚款为风景区创造了多少奖金。
我默默地听着,观察着他的黑色袜子,发现一只是纯棉的,另一只是晴纶的。
末了,他小心的说:“好象和张副局长挺熟的啊。”

晚饭过后,我请求赵科长带我下去转转,其实,我想去的是那片湖畔。
当我问起魏国梁的时,会计变成了入定的僧人,只是不停的啊啊应付着我的问题。


“啊,魏国梁那件事啊,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挺可怜的,30大几还没娶上媳妇,
就这样给憋疯了,他和刘大明按说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平时因为奖金斗过嘴,真

没想到,哎。”
我又问他那天晚上的情况,他只说两个人一起在19:30分左右开始巡逻任务,其他

的就不清楚了。
穿过了一片枣树林, 平岛湖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片类似于天池的湖泊,四面环山,一汪绿水停素面朝天的望着青色的天空,

围绕着湖水的是松软的白色沙滩,和我想象的一样,湖畔没有任何树木和障碍物。


我按照卷宗里照片的印象找到了案发现场,赵科长一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虽然时隔数月,表面的沙粒仍然能看得出很多人踩踏过的痕迹,在离我五公尺的地

方,部分沙粒被人为的挖去了,留下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浅坑,坑边能看到烧过的纸

钱痕迹。这里,就是刘大明中弹倒毙的地方。
现在的时间是20:15,再过几分钟,就是五个月前枪声响起得那一刻。
我看了看天色,即使是在阴天的冬至,魏国梁也不会是在伸手不见五指下射击。
一个特等射手,是什么力量使他的准头尽失,又是什么力量使弹头变形?
我弯下腰,抓了一把细软的白沙,摩搓着,它的强度和密度是不可能具有那种力量

的。
那还有什么呢,身旁,绿色的湖水也沉默着。
突然,我的眼前浮现出烧红的珞铁浸入入冷水的一刹那。一幅近乎荒诞的画面定格

在面前。
魏国梁举着枪,刘大明站在他的对面,在他们之间,有一堵冰水做的透明的墙,两

束弹道穿透了这堵墙,射在刘大明的腹部和肝部。
接着,又是一个定格。


魏国梁慌乱的校正着射击角度,一束弹偏离过了水墙,向刘大明的额头飞去。不对

! 是那堵水墙闪过了魏国梁的的弹道!墙在活动中!那东西是活得
二)
五月一日,是平岛湖风景区重新开张的日子。
午饭过后,我拨通了市局技术科长沈鸿的电话,他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一个带着黑

边眼镜的南方小男人。
“哎呀大林呀,这个事情你不好问我,弹头鉴定报告已经上传到省厅了。”
“弹头穿透了某种液体?这个话我不好说累,你也知道纪律的。”
“嗳,你这个话就不好听了,我是那种忘记朋友的小人吗?好吧,我考虑一下再给

你回电话 。”
我放下电话,联想着那张涨红了的娃娃脸,想笑。

任何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件后面,必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平岛湖的历史,也可以说是李,赵两个家族打冤家的历史。有人说已经延续了一百

多年。
我刚走出会议室,公安科长赵援朝冲了过来。
“小林,出事了,赵家村和李家村又干起来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大约三,四百人。由于是游客如织的湖畔,场面异常

混乱。运送增援部队的拖拉机不断驶来。虽然向他们所属的乡派出所报了警,但对

于那些土生土长的民警来说,这是一个不易涉足的是非之地。
事情很简单,两个村经营的摄影摊点为了争夺游客发生冲突,由此引发了全面战争


我的肩膀上扛着科里唯一的半自动步枪,其实弹夹是空的。腋下的手枪里面有两发

子弹。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身旁,几个手持电警棍的治安协管员在瑟瑟发抖。
赵家村领头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
“你们姓李的没一个是好东西,祖宗八代就没干过好事情。今天,大家都看到了,

又来抢我们的地盘,是不是穷疯了,穷疯了就跳湖啊,你们姓李的跳湖的还少嘛。

啊“?!”
他的话立即在赵家村中暴起了一阵哄笑,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半张着嘴啊啊着。
李家村的队列前面站着一位60多岁的老者,别人告诉我,这就是传说中的二爷李来

起。
“我说大牛啊,我和你爹是平辈,我说两句,李赵二村的积怨也是前几辈子的事了

,该死的都死了,欠的也都还了,今天咱们就事论事,别让邻居街坊的再伤和气了

。”
那个叫大牛的哼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还了?说得容易,都是什么玩意啊,你去问问那个死鬼警察吧。”
我的牙髓神经猛地被触动了,回过头吩咐身后的协管员:“去,把他铐起来!”
“冷静点,小林。”赵援朝碰了碰我的肩膀。
我把半自动步枪扔给他,拿出手铐向人群走去。
在离大牛五米的距离,几个怀抱婴儿的妇女挤过来,“杀人啦,警察要打人啦~~。

”顷刻间,记不清有几根手指抓在我的脸上,开始是一只,后来就是无数只了。

事情的解决是出乎意料的,李家村祠堂的掌门人李来旺的出现,他把大牛和我们的

赵科长叫到不远的枣林旁,嘀咕了一阵。回来的时候,人群就开始散了。我发觉他

们在开会的时候看了我几眼。
为了防止双方少数村民再度生事,赵科长负责监督他的本家人马回村,我被安排护

送李姓氏族回寨,到达目的地后,李二邀请我到家里坐坐,我想了一下,答应了。


如果说大爷李来旺是这个村的精神领袖的话,李来起应该是这里的财阀,他在改革

开放伊始就开始养鸭,以至成为远近闻名的鸭子状元,县人大代表。
出乎意料的事,他的家并不是想象中暴发户的豪宅,到更像一个乡绅的祠堂。客厅

的一面墙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精装的,也有线装的。趁他出去安排晚饭的时候,

我浏览着。
我对古典文学没有太大的兴趣,只知道四大名著什么的。在书架的第二层,我看到

了精装的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
饭中闲聊,我问李二爷,为什么没有收藏聊斋志异?
他顿了一下,说:收了,可能是被我家小子拿去看了吧。
接到市局技术科长沈鸿的电话是在晚上十点钟,他约我下个周末在市里的翠贤阁酒

楼见面。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就是人类恐惧的本性了。
沈鸿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换了便装。在进门的一刹还下意识的向门后看了看,与

其说是个警察,到更像个贼。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没带录音机吧。
窗外车水马龙的都市发出山洪暴发般的声音,我点了菜,拉上了窗帘。
你要知道什么,说吧。这是沈鸿的第二句话。
我掏出了记事本和笔。
“我怀疑那两枚子弹穿透过某种物体。你说呢。”
“你猜得没错,是液体。”
“但是普通的湖水不可能使金属变形的。”
“是强酸,液体里含有很强的酸性元素,弹头在刚取出来的时候,只是轻微变形,

送交省厅之前,我发现已经被腐蚀的没有形状了。这种强酸我们化验过,可能是技

术的原因,局里无法判断具体的成分,所以上交省厅化验了。”
“那么液体的来源呢?”
“化验结果,是湖里的水,但是酸性比湖水却强得多; 沈鸿夹了一口菜。”
“什么原因能使淡水变酸呢?  我在记事本上打了个问号。”
“这个湖里的水本来就是带有弱酸的,原因我们不知道,可能是湖底结构,特有的

山区气候或者降雨什么的。”
“还有别的吗?”
沈鸿微微的笑了一下,看着盛矿泉水的玻璃杯。低着头悠悠的说。
“下面的话你不要记,我讲个有意思的事情。日本有个化学家说,目光可以使水的

ph发生变化,变酸。”
“是意念。”
“确切地说,是怨念。”
起风了,百叶窗被吹了起来。

酒过三巡,沈鸿白皙的脸上有了一丝鸿运。
“老同学,今天喝得痛快,我就劝你一句,这事情你就别管了,太邪门了。法医科

的老刘头就是前车之鉴!”
“怎么?”
“你不知道?老刘头在验完枪杀案刘大明的尸体后,和局长吵了一架。气的局长把

杯子都摔了。可这老家伙还就是要顶着干,没法子,这不,偌大的年纪被派到广州

参加什么法医学习班去了。”
“验尸结果有什么蹊跷吗。”
“谁知道呢,这个案子除了一些不重要的,全都上交到省厅了。你想想。两个警察

死了,验尸报告又有问题,弹道的角度也存在疑点。你们风景区又是市里的重点项

目```。”
“等等,弹道角度有什么问题?”
“角度分析,子弹是从死者左侧70度角射入额头。凶手右手持枪发射。”
“但是?”
“但是凶手魏国梁是个左撇子。我也纳闷,从足迹,血痕,膛线,指纹,这枪肯定

是魏国梁打得。可是```还有一点,当他们被发现时,两个人倒卧的方向都是头朝
着平岛湖。像是冲锋的时候倒下```。”

分手的时候,沈鸿拿出了一个牛皮大信封。
“这是张副局长让我交给你的。 怕你在山里憋得慌,也成神经病啦; 他做了个鬼

脸。”
“张副局长?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鲁智深的脸。”
沈鸿是喝多了,出门的时候一个趔趄,我赶忙扶助了他,他转过头,醉眼朦胧的看

着我打了个隔。
“你呀,临走说你两句,臭脾气真该改改了,老实告诉你吧,张局一直为你顶着雷

呢,这个案子一出,上面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到哪都是吓掺乎,知道吗?

你的调令本来是去林业局的,张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搞到这个```啊,这个是非
之地。明说了吧,我今天来,也``是他的意思```要不,我``才不敢``来呢```哈哈

。”
这个下午,平岛的五月的确有些冷。

在2004年5月8号的夜晚,我在台灯下打开了张局长用牛皮纸裹着的信封,一本书掉

了出来——聊斋志异。
三)
李二爷李来起死了。
2004年5月11日上午八点30分,我扔掉手边的聊斋志异,向湖畔奔去。
到达现场的时候,正是两个潜水员用橡皮钩子把尸体拖上来的一刻。
法医初步鉴定:自杀,死者在昨晚午夜前后投湖自杀,身体留下四处开放性伤口—

—双耳被齐根削去,左手腕以下部位丧失,生殖器完全丧失。现场遗留柴斧一把
33cm,上面的指纹和血迹与死者相符,初步认定死者在投湖之前有自残行为```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透过远处的山峦,天边有朵乌云在慢慢的降落。
大约有200名警察参与了出现场。张副局长在人群中吆喝着,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我悄悄得蹲下了,看着那把沾着黑色粘稠液体的斧头,伴着间歇性的耳鸣和窒息,

牙龈再一次剧痛。

对于催眠学这个名词,我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了认识。
2003年3月到五月间,三具11到13岁的儿童尸体相继被发现在我任职的省城,经检
验,死者生前曾受到不同程度的虐待。作为承办这一案件的主要人员,一个偶然的

机会,我从一个少年口中了解到了一种神秘的铁板游戏,凶手告诉被害人,如果能

在铁板上完成三个阶段的考核,将会被给与奖励。其实,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

是一把木工斧头。
在围捕罪犯的最后关头,凶手绑架了一个12岁的少年,谈判的第一个条件是,必须

和我谈一会。
这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晚上,当我走进那间散发着霉味的阁楼房间,命运就似乎已经

注定了什么。
没有灯,桌上摆着一盏蜡烛,昏黄的光亮下,一个大约40岁的男人藏在一位少年身

后。看不清他的样子。
“你就是林队长?我佩服你,是你发现了我。”
我哼了一声。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死刑。没关系,我活够了,就像这桌上的蜡烛,要想灿

烂就必须被毁灭。”
那柄蜡烛兹的一声,一滴蜡油沿着烛壁划了下来。
“看着这烛光,很美吧,林队长。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坚定的警察,至少你自
己这么认为,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当警察。”
“这好像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哈哈,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面对我的姿势身体微侧,右脚稍前,左脚蹬

后,标准的进攻姿势,说明你是个崇尚暴力的人,这就是你当警察的原因之一。”


我身体微微一颤。
“不想我继续说下去吧?好吧,我们不妨玩个游戏,如果你能听我说话的时候盯着

蜡烛五分钟,我就投降。”
“好啊。”我轻蔑的笑笑,在我的右臂关节处,绑着一把64手枪,只要手指一弹皮

筋,枪就会马上滑下来,这样的距离,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击毙他。
“好的,你现在看着蜡烛,看到了吗,在火光的中心是有一朵金色的牡丹,花旁有

许多金衣的小人在围着跳舞,一蹦一蹦的```注意了,牡丹快要开花了```。”

一束蜡油落了下来。随着时钟单调的滴答声,不知不觉,一股隐约的暖流从小腹的

开始蔓延开来。渐渐的,肩膀开始放松,呼吸由急促开始变得低沉。“警惕!”我

提醒自己,双目圆睁看着蜡烛。
“你当警察的第二个原因,你是个弱者,你需要用暴力去欺骗自己,从而做一个别

人眼中的强者。在内心中,你会时常暗地里希望被你抓获的罪犯反抗,这样,你就

会给自己的暴力穿上正义的外衣。”
烛光里的牡丹花开始慢慢开放了,一片灿烂的残缺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我的眼

皮有点沉。
“你能破这个案子,说明你对儿童的关注要比其他的成年人多,是因为你的童年有

不堪回首或者刻骨铭心的经历吧。你是个弱者,回想你的童年,是不是别人拾了你

丢失的东西,你明明看到也不敢索要?是不是因为懦弱和自私,你做过一些对不起

朋友的事情?你想补偿是吧,但是好像太晚了```所以你把遗憾就变成了你对现在
孩子们的关心,想做一个大英雄斯的警察叔叔,以为这样就可以成为一个强者,可

以赎罪了``````赎罪了```。”
烛光轻摇,他的声音遥远起来,远得像从洞窟里发出```视线模糊了,我没有看到
烛边的群舞,只看到一张流泪的焦黄的模糊的脸,那个眼神我曾经已经忘却了,孙

西凉,我童年的好友和我终生的忏悔。
去他妈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了,我是一个弱者,小学梧桐树下

和孙西凉吃着小吃的伪君子。
那个时候,他总是会变魔术似得拿出一叠叠钞票和我挥霍,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父母

的积蓄,他的后父像拍地似的揍他。街道的人都会记得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男孩每

天一瘸一拐的回家。 可没有人理他这个家贼,曾经看到他躲在厕所里哭。我飞快
的跑开了,同样严格的家教和虚荣使我恐惧。
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失踪的前一个晚上,他拉着我的衣袖哭着哀求:“林林,他们都

不要我了,你不要不理我。不要```。”我做过的,还是躲避瘟疫似的跑回家,从
窗帘的缝隙中望着他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冬至的黑暗中。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年之后,我参加的一次刑场保卫工作。宣判执行死刑的时候

,有一个毒贩脸仰的高高的,在他经过我的那一刻,我们彼此认出了对方,我记得

那眼神,顷刻从恶毒和混沌变得清晰和惊喜,喉头被尼龙绳拉着,仍然能看到在对

我呼喊。我又一次被恐惧征服,所做的,是再一次扭过身去。
如果,如果十年前年我能把他带回家,让他在温暖的火炉旁偎依30分钟,就30分钟

```。

他的声音在继续着,我看到了孙悟空的火焰山,奥林匹克的火炬,无数的手指在不

停的划火柴```听到火车穿过隧道,带着外语的美国大片音乐,鸟鸣和婴儿的啼哭
```
“哎,自私又懦弱的人啊,你的懦弱会让你愧疚一生,你的暴力迟早会让你身败名

裂,痛不欲生。不如像这蜡烛,早早的熄灭也就保持了永远的屹立。”
蜡烛熄灭了,黑暗降临。
“如果你今天牺牲了,人们会永远记得你是个真正的英雄;在爱人的记忆中,你会

是永远的年轻和英俊。否则让这样的生命延续,你终究会犯错,懦弱的本性会使你

尝尽人生苦海后慢慢的看着自己衰老和腐烂```。”
我有了一种渴望解脱的冲动
“好了,年轻人,是时候了,把枪给我吧。”
在64式手枪滑到手掌的一刹那,坚硬的枪柄给了一点刺激。他走到我面前,手温柔

的伸过来。
我迟疑着,慢慢抬起手臂,把枪递了过去。
“叔叔!不要~~~~~~~~。”
那个被绑架的孩子猛地挣脱了绳索,向我发出撕破心灵的呼喊。
我猛地回头,雨停了,一律暗淡的月光照在孩子流泪的焦黄的面孔上。
“叔叔,不要``。”孩子惊恐的张大嘴巴哆嗦着,
这一刻,我看到了孙西凉,我举起了枪。
这一刻,我变成了野兽。

醒来的时候,发现被无数硕大的身躯压在地板上,耳边是嘈杂的脚步声,眼前一张

张熟悉而又沉默的面孔。
“报告局长,罪犯已经被林队击毙。 一枚跳弹擦伤人质颈部,无生命危险。”
“他开了几枪?”
“五枪,弹夹打空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摘自《无间道》
四)
李来起的死,给本来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又蒙上了一层迷雾,直觉告诉我,雾的下面

是绿色的。
在那绿水的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现场勘查工作持续至当日下午,一起自杀事件,市局动用了刑警,武警,水警,警

犬训练营和用于应付突发事件的特警。警察们30人为一排,低着头,蹑手蹑脚的几

乎是肩并肩的踏着湖边的细沙搜索物证。
一只警犬发出呜呜的哀鸣, 挣脱绳索向远离湖水的地方逃去。
这是一次盛典,一次对湖里生灵的朝圣。
下午15:20分,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湖面上方,巨大的漩涡气流将水面的一只水警

橡皮艇掀翻。
飞机降落,悬梯上出现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张副局长及各位领导跑过去,立正,敬

礼,握手。
我站在远处的沙丘上,看这哑剧。

晚饭过后,张副局长主持案情分析现场会,当然,我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
“忙了一天,同志们辛苦了。今天下午,省委主要领导同志专程来看望大家,带来

了鼓励,同时也带来了压力。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啊同志们,有人可能知道,平岛

湖旅游风景区我们市里投资了3亿元,外加省政府拨款3亿元一共6亿元。如果不能
尽早的收回成本,我们地区的经济发展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很多已经立项的工程

为了还贷款就必须下马。平岛湖附近父老乡亲脱贫的期望将会再一次落空。”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把手里的讲稿推到了一边,同时解开了警服的风紧扣。
“好了,领导的精神我传达完了,现在言归正传。我这个人讲话是先君子后小人,

希望同志们原谅。”
他停了一下,抬起头吸了口气,右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打桌面。
“明代的时候有个将领戚继光,曾经对他新招来的农村士兵说,你们再不用耕田,

也不用做工,更不用缴税,国家养你们一年可能也就用一两回,你们要好好想想,

怎样才能对得起那些养活你们的老百姓。我刚才看了一下各部门交来的报告,找了

一天,大家找到了什么? 屁,找到个屁!亏先人哩,200多人公费旅游来了。我问

你们,说李来起是自杀,第一现场在哪里?除了湖边那把带着他血迹和指纹的斧头

,你们一滴血都没找到!另外,被削去的那些器官在哪里?你们谁能说说,说话啊

,啊!”
他端起了茶杯,又放下了。
“想睡觉?想休息?没门!你们没资格休息,我更没有资格。今天晚上,要夸大搜

查目标,我就坐在这里,各队必须每隔半小时向我汇报搜查进展情况,如果有人偷

懒,今天晚上我姓张的就砸你的饭碗!现在, 安排具体的搜查目标和人员部署。

坐在张局旁边的一个中年警察站起来,张局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又让他坐下

了。
“先别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有多少人相信这世上有鬼魂存在的,请举手。”

没有人举手,会场中发出切切的笑声,
“我再说一遍,如果有人相信平岛湖里真有鬼魂,我可以批准他不参加晚上的行动

。请举手。”
坐在我前面的那位忍不住了,发出坑的一声,那是笑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紧接

着,他又放了个屁,很响。
他身边的两个人鼻子开始轻轻的抽动,三秒的功夫,七八个人吾着鼻子弯下了腰,

“妈呀,太臭了。”
会场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回过头,随之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叹号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喉咙像被猛地割断了。我诧异的停下了笔,抬起头


人们的目光在盯着我。
“别看我,不是我放的,我的屁不是那个味道。”
仍旧没有人说话。
我转过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身旁的风景区公安科长赵援朝站了起来,高举

着右手。

作为一个二等治安部门的基层领导,案件重点嫌疑目标的搜查任务与我无缘。我的

任务是深夜拜访大爷李来旺的家,也就是李氏宗族的祠堂。临行之前,张副局长叫

住了我。
“今天开会,你们公安科来了几个人?”
“两个,我和老赵。”
“我看到三个,你们身后还蹲着一个。”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大爷李来旺这个人,在与我对话的过程中,他对我深夜来访的体

恤问候超过了对他兄弟死的关心,这是一个城府的人,从他眼角遗留的分泌物可以

判断这一天他早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可是,我很难把他和犯罪嫌疑人联系在一

起,挺直的腰板,红润的面容,还有飘洒的白须像一个得道的高人。他用标准的地

方口音和我讲话,用乡土掩盖睿智,用无知表达厌恶。我识趣了,在搜查了祠堂和

他的寓所后,一无所获的告辞了。
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后头望着身后的李家祠堂, 庞大的灰黑色轮廓在夜雾中若隐
若现,我告诉同行的警察先行一步。
再次回到祠堂的围墙下,我俯在墙上听了听,翻墙而入。
这是一个四合院类型的建筑,牌位堂位于院子的中央,左边的回廊通向李来旺及家

眷的寓所。
我用万能钥匙拧开牌位堂木门上的链子锁,小心的推开了门。
这一刻,我觉得有东西在里面。这种感觉是没有逻辑的,但是,我还是感觉有东西

在里面。
进入了祠堂,借着微型手电的光亮,我看到台案上摆着的数十个李氏先祖牌位。林

林总总的名字,花样的繁多的头衔,清道光三年进士,清乾隆十五年举人,最高的

一个是清康熙年间博义大夫(二品),再往下,也许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的故人,牌

位上没有刻官衔和殪号。手电光在牌位中流离, 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
瞬间又错过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不相信那些传说,但肯定案件和这个家族的历史有关。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绕了三圈,仍然一无所获,我开始轻轻的敲墙壁。
根据刚才山路上对祠堂的远望,我发现这里实际的面积和看到过的空间存在着差异


当手指磕碰到牌位背后的墙壁,发出空洞的沉闷声响。
我挣扎着爬上房屋的大梁,有风从上方墙壁中吹来。我摸索着小心翼翼的作着平衡

木的游戏,找到了,在大梁的尽头有个半平方米左右的风口。
里面果然有间密室,我钻了进去,手指抠着风口的边缘,身体荡秋千似的寻找着里

面墙壁上的支点,终于,踩到了一个突出的边缘,是一幅固定在墙上的金属画框。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我打开手电筒,一口棺材横放在房间的中央。
全身的毛囊顷刻关闭了,我知道这是肾上腺急速分泌的原故。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再次爬上那个裂缝需要时间。
有种想尿的迫切感,我再一次咒骂自己的懦弱。想起了孙西凉。
斗士里寂静无声,耳朵里却充满了低沉的电流的声音,耳鸣再一次发作了。
等待目光适应了黑暗,我将手电叼在嘴里,右手摸出了仅有两发子弹的枪,打开保

险,左手向棺材摸去。
在推开棺材盖子的那一刻,一股腐烂的气息爬了过来。
我忍耐着,手电调整着角度,同时扣紧了扳机。
随着电光的移动,棺材里面的物体显现出来。
一双年代已久却依旧能辨别出色彩的深红色绣花鞋,鞋面上的金属饰品像是凤。两

堆发黑了的东西摆着棺材的中央,从纹理看,估计那是丝绸。在另一头,是一些零

散的女人饰品,退色的胭脂盒,发黑的银钗,绿色的翡翠耳环```
突然一股罪恶感涌了上来,我移开了手电,缓缓将盖子推回原位,木头的表面的摩

擦发出细微的丝丝的声响,同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鱼肚白,风口透出了微弱的光亮,屋里的其他物品在朝晖中若

隐若现,在墙角的一张条案上,我发现了此行的目的,那本线装的有这两寸厚的李

氏家谱。
我取出数码相机,贪婪的按着快门。
伴着闪光灯的光芒,身后的檀木香味和着清晨的微风一阵阵涌来,从眼角的余光中

,像是有人在我前方徘徊。

2004年5月12日凌晨4点55分,二流警察林国庆在从李家祠堂的密室中越墙逃跑时摔

了一跤。有人说是因为张皇失措,也有人说是他踩翻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那幅

画的作者是——蒲松龄
(五)
这世上有两种人,前者依附制度生存,后者不按牌理出牌。

在开往省城的火车上,二流警察林国庆数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电线杆。
一个个傻站着的,全是混蛋。
我咒骂华夏连通,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会有那个该死的,遗落在现场的手机。
我咒骂姓李的,如果不是他的祠堂,我就不会在价值几十万的古画上留下一个肮脏

的带着鸡屎的脚印。
我咒骂沈鸿是张副局长的狗,我咒骂张副局长是想往上爬的菜青虫,我咒骂每月千

百元的薪水,我咒骂蒲松龄画的,我一生也赔不起的的画。
晕了,傻了,慌了,跑了。
当啤酒喝到第五瓶,我合上了眼睛。
曾几何时,即使面对嚣张的小贼,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枪打开保险。在制度这台

机器中,我时常抱怨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却又暗暗欣喜制度给弱小的

身躯披上这骇人的铠甲。即使只是襄阳城里的一个兵,但头上飘着郭姓大旗。啊,

哈哈。
完了,全完了,制度即将把我抛弃,我可能已经是一个逃犯,什么罪名呢,私闯民

宅, 玩忽职守,偷坟掘墓,损坏文物```去他妈的,如果不是那支裹在脚上的塑料

袋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就不会在爬墙的时候取下它,也就不会留下那个倒霉的脚印


我又开始咒骂制造那个塑料袋的厂家
端起碗牢骚,丢了碗骂娘。
胡思乱想着,列车进入省城车站。

目前唯一立功的机会,就是解开这个谜。

省城没有太大的变化,听说文物局搬家了,新地址,我有兴趣。
推开依旧散发着油漆味道的副局长办公室大门,王教授正在打电话,他看到我,示

意我先坐下。
他是侦破一起文物盗窃案时认识的,历史学教授,平岛县志的第一撰写人,对民俗

学,族谱学有很深的研究。
“啊,是林队长,稀客啊,好久不见,近来身体还好吧。 他放下电话,拿起杯子
走到净水器前.”
我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一个轻微的立正,这是我对官场语言的习惯反应。
“还好,祝贺王教授高升了。”
他摆摆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和,扶了扶金边眼镜,转过身。
“林队长好像瘦了,局里很忙吗?”
“我已经不在市局了,现在是平岛湖旅游风景区的治安警。”
“哦,这样啊,没关系,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对了,等会我还有个会,没有太多的

时间,抱歉啊,林队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掏出数码相机,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的东西想请王副局长指点一下。是关于平岛湖李氏家族的一些资料,族谱

什么的。”
他应付似的啊了一声,把数码相机拿了过去,拉开了抽屉。透过办公桌下面的空隙

,他的两条腿搅成了麻花形状。
“好的,我先看看再说,是不是平岛湖那个李成鉴家族啊 ?”
李成鉴?  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我思索着。据了解,平岛湖李氏也就一家。
“我想是的。”
王副局长的超薄镜片划过一丝蓝光, 桌子下面,麻花搅的更紧了。

2004年5月14日下午,一位护城河的清淤工人像往常一样继续他的工作,平淡的生
活早已使无数的百姓失去了对这碧水城郭的兴趣,这一天晚上他唯一要和妻子讨论

的,是一个站在城墙上胡子拉碴的青年,没有人在乎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但有人在

估计他什么时候下来。
“哎,看到那个小子没有,站着不动两个钟头了,可能快跳啦。”
他笑着对身旁的同伴说。

望着脚下同样的一窝绿水,我在思索着这个案件的林林总总,丝绸,绣花鞋,李氏

家谱```还有,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一次制服生涯。
三年前的这个下午,一位穿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就站在这里,事后我们在绿水中找到

了她的日记。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顶着高考的压力和苛刻的家教在这里约

会了,后来男的去了海外,每个周一,女孩都会来到这里,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在同样的时间,男孩也会站在异国的海边向这里眺望,他们两两相望,用手机倾

诉思念的衷肠。
在得到男孩因车祸丧生的消息后,女孩还是来了,依旧对着大洋的方向眺望,依旧

对着手机里已经无人接听的号码呼唤。最后,她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女孩被救了下来,不过这一生只能与轮椅相伴了。
我还记得事后她和心理医生的一段对话。
“你很爱他,他一定有很多优点吧?”
“只有一点,他爱我。”
“是不是太少了?”
“所以可贵。”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留下什么样的故事呢。
当看到河面上漂浮着的垃圾时,我不禁笑了。

晚上回到旅馆,前台告诉我王教授曾经来过电话。
根据他留下的地址,我敲响了文物局小区3号楼303号的门。
王教授穿着窝囊的可以盖住腰部的夹克衫,丝毫没有白天的英雄气短。
他把我叫到电脑旁,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我问你,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家谱的?”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好吧,我不问了,你把东西拿走吧。”
他把数码相机轻轻推给我。
“为什么?我不明白。”
王教授低下了头,双手抱在胸前。我发觉他很冷的样子。
“我也不明白,不管怎么说,你听我的,连这个数码相机马上毁掉,马上。”
我有点无可奈何了,转而又一丝懊恼,我想我必须刺激他:“王教授,我尊重你,

因为你是一个治学严谨的科学家,也许你听到了一些传言。但请你别忘了,你的职

务是文物局副局长,你的职责就是让群众了解历史。”
王教授一丝不动的坐着,双膀抱的更紧了,从牙缝里小声地说
:那不是历史,这也不是传言。”
然后,他用食指在我面前点了点,起身关上了窗户。转过身,神秘而紧张地说
“小林,别说话 ,注意听。”
当四周万籁俱寂,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由无到有,由小到大,最后像是轰鸣了。
呜呜~~~呜~~~~像是低沉的电流声。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耳鸣,那是李家祠堂后密室里的声音。
王教授诡异的笑着。
我的手颤了一下,伸向怀里的枪。
他按住了我:“别紧张,还没那么严重。”
我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了窗户,霓虹闪烁的都市带进

了阵阵温暖。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独自回到电脑桌前,背对着我点燃一了支烟,然后用鼠标

打开了一个文件。
“记住,年轻人,今天晚上你看到的,是一部绝对不能被文献记录的历史。”


李氏家族的历史可以追述到明代崇祯年间,崇祯皇帝的御医李子翼据说是李时珍的

隔代弟子,此人祖籍浙江绍兴,16岁入陕西终南山学道10年,有记载说他甚会察言

观色且绝顶聪明(19岁即开始脱发)也有人说他从小对道家炼制丹丸之术颇有兴趣

。对炼丹口诀爱不释口,且屡屡以性命尝试新方。更有人说他善于奇门遁甲及吐纳

之术云云。
明崇祯二 年(1629),李自成在陕西商洛举事,尽收李氏宗亲为心腹。李子翼也不
例外,传说他在李自成的军营里大骂闯王三日,以头撞击石壁铿锵有声宁死不与贼

同流合污,闯王念其同血脉之缘,赐其不死,施以宫刑后逐落民间。
明崇祯五年(1631),京城爆发鼠疫,31岁的李子翼出现紫禁城里,时崇祯的宠妃

月治身染恶疾,已告不治。身为太医院小吏的李子翼此时大显身手,以自己配制的

一粒定魂丹使贵妃尸体死而不僵,身体发肤尤如生人十七日有余。 同时,根据他
的配方,八百里火骑采天山雪莲及南海万年龟进京,李子翼闭门三日炼制丹药,守

门的御林只听房内虎狼哀号,观赤烟沸腾,最后一日竟有一股紫气东来,宫中将士

皆称先生为天人。
月贵妃服下李子翼的弹丸后,第一日可闻气若游丝,二日肤色由灰白稍显红晕,三

日晚间即开口说话,大喊仙人,称梦中见一天官长相酷似子翼。崇祯大喜,赐李子

翼黄金5000,宝器无数,永随陛下御前听用。
后来李自成攻下了紫禁城,崇祯自缢在香山,月治贵妃随后也自缢身亡。但李氏家

谱上说,数十年后有人在台湾还见过月治。
大明灭亡后,李子翼逃亡到永年县,今天的平岛湖地区定居。开始修此家谱。更有

意思的是,这个失去生殖能力的人竟在73岁时生了一子,但是家谱上竟没有记载孩

子的母亲是谁,只说,子翼一生功德无量,王母动容,念其坎坷,赐一子嗣名念桢


从李念桢开始,家族继续以行医为生,直至顺治元年,李氏才出了清朝成立后的第

一个进士,李一箴,此人最后做到了博义大夫(正二品),他的儿子李炳焕可能由

于世袭的原故,最终也爬到了河南巡抚的位子上。
下面的一页,到了康熙年间的李氏家族(成)子辈,字迹开始模糊了。可能是稳压

器的问题,电脑屏幕开始一闪一闪的,一行行竖着的字迹开始晃动,像山谷里爬行

的一群蛇。

“认识的这字体吗?”王教授问我,一面调整着显示器下面的按钮。
“不认识,但好像和前面的笔记不同。”
“是啊,下笔利索,诡异中带着苍劲。酷似聊斋先生的墨宝。”
电流声音突然变大了`````
六)

呜呜~~~~~是卫生间水喉发出的声音。
我对着王教授笑了笑。他没有回应,继续调试着显示器。
屏幕上的竖形字迹几乎扭曲成了横向。那些蛇正在往外爬```
水喉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末了,王教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小林,对不起,我失陪一会,水管好像有问题”
“要帮忙吗?”
“不用了,小问题,今天已经第三回了,十五分钟后我就回来”说罢转过身从书架

上取下一本书,递给我。
“这是我对平岛湖的第一印象,你看看吧”

这是一本牛皮封面的黑色记事本,白色的毛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褪色的字体诉说

着尘封的往事。
我翻开第一页。
:阵中日记
陆军第九师团23联队第4大队水町小队
昭和17年3月31日——18年2月9日
记录者:井口义夫
注:“昭和17年3月,大东亚战争进入炙热阶段,米国的介入使皇心愤忧。为解决
皇军在北支那交通线上的困扰,水町小队从神户启程了。在这个樱花飘舞的季节,

港口高奏君之代,我们全体起立抚摸着身上的千针衣,心潮澎湃的憧憬即将面临的

辉煌。天皇万岁!大东亚战争万岁!”
日记的每一页,都夹着中文的对照翻译,估计是王教授所为。
在第22页,夹着一支灰色的书签,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玄”字。
:昭和17年5月2日, 我军用92山炮轰击平岛县城竟日,是夜,即使远隔数里,仍
然能听到城内重庆军濒死者的哀号,这些愚蠢的支那人,为什么要抵抗呢,真不能

理解```
  昭和17年5月3日,竞战了七日的平岛县城终于被攻破,小队损失5人 ,伤7人,
军马3匹。水町队长对大家说:”好好干吧,惩罚这些支那人```”
  昭和17年5月4日,讨伐作战进入第二天,由于伤亡惨重,我和岛田,花梦,佐佐

木,南宫重组成第四分队,另有李中尉率领的12名南京警察配合,水町队长说他毕

业于南京的中央警官学校,是个沉默的读过书的古怪家伙。
  昭和17年5月8日,小队追击逃犯至一片湖泊旁的山村,这里是李中尉的故乡,望

着绿色的带有灵气的湖水,我想起了千叶县的母亲。晚上,岛田告诉我,他看到李

中尉跪在不远地方向湖水磕头,我再一次感受到天皇的神武,支那人真的需要进化

了。
  昭和17年5月9日,花梦战死,尸体飘在绿色的湖水里,野蛮的支那人割下了他的

耳朵,手掌,私处。我们含着泪为他举行了火礼。 李中尉竟然不让我们追击凶手
,这个该死的支那警察,可怜的花梦的亡灵。
  昭和17年5月10日,水町小队搜索到了一处叫李家祠堂的地方,李上尉请求我们
不要使他困扰。水町队长居然答应了。傍晚,岛田和佐佐木同我商量去李家祠堂搜

查,这两个喜爱女人的家伙,对我说白天在那里听到了女人的歌声。他们太辛苦了


  昭和17年5月11日,凌晨两时,岛田和佐佐木叫醒了我,他们被吓坏了,说见到
了河童。我真的钦佩岛田君这位前小学教员的想象力,日本的河童在支那的湖里游

泳?
  昭和17年5月13日,哈哈,奇怪的岛田,可爱的岛田君。今天早上他为一户支那
农民清扫院落,甚至擦干了肮脏的水缸。我们开心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劳作,水町

队长说:“岛田和这家的母狗发生了爱情呢。”
  昭和17年5月14日,佐佐木病倒了,北支春天的阳光照在他颤抖的身体上,卫生
兵广濑说可能是伤寒。晚饭时我看到他对着墙壁唱歌,可怜的人。
  昭和17年5月15日,晚上八时许,从幽暗的湖畔传来了枪声,我赶到的时候可怜
的佐佐木已经阵亡了。奇怪,他是连路都走不了的人呢。 没有见过水町队长如此
的惊恐过,在看过死者后,连尸体的小指都没有留下就命令烧掉了。与此同时,岛

田君失踪了,队长说是被支那游击队抓去了。
  昭和17年5月16日,中午,队长和李中尉吵了起来,这个不怕死的支那人,竟敢
顶撞水町君,混蛋! 下午接到命令,明早突袭李家祠堂,据说那里发现了重庆军
的秘密情报电台``````
  昭和17年5月18日凌晨,密集的枪声从南方响起,支那第八路军一个团正在对我
们进行包围,为天皇效忠的时候到了,但是水町队长决定撤退`````


日记写到这里中断了,再往下是两个月后,昭和17年(1942)7月有关冀中大扫荡的

叙述。
一叠折成纸鹤形状的白纸掉了下来。
我拾起这封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
一行行形状蹩脚却文笔流利的中文呈现在眼前。
王雨斋先生:
当您看到这本阵中日记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85岁身患骨癌的老人了。可能您难以

想象,和您在东京唐文化研讨会上相处十日的我曾经是肆虐在中国华北平原上的野

兽。我想说的是,那个22岁的幼兽已经死了。死在无边的忏悔和午夜的哭泣中。
在我宅的后院中,有一棵枣树,枣种来自于平岛湖畔。每当枣树开花的季节,我总

是会在树下祈祷,希望那些被我凌辱和杀害的中国百姓和军人能够超度,也盼望那

些死在异国土地上的同伴灵魂得到宽恕。或者,那只是一种奢望。
战后我回到了日本,进入了帝国大学历史系,而后娶妻生子,有了一份体面的家业

。我的孩子偶尔会问他们的父亲在战争中做了什么,也许是年轻人的好奇吧。每一

次我都会说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军队里抄抄写写的文书。甚至还把日记里岛田君临

死前为中国百姓打扫院落的情节安插在自己身上。但是夜晚是可怕的,死去的亡灵

和那片湖水的生灵会呼喊,那些被我枪杀的中国儿童的尸体会从梦里爬出来,太恐

怖了```我曾不止一次想要自杀,但是发妻的爱拯救了我。
听说您来自于离平岛湖不远的地方,我有意的接近您,希望能得到那片湖水和那个

生灵的一些讯息,当然,还有战后平岛湖的变化。对于我来说,即使经历了尸山血

海的支那战争,那片湖水仍是最深刻的记忆。死去的佐佐木是我父亲和另一个女人

的私生子,这是我战后才知道的。岛田是我在战争中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我想拜托您打听一下有关李中尉的情况,如果没有他的劝阻,水町队员

也就没有后半生。如果他健在,如果他愿意,请受我一拜。

相处十日,您的博学让我崇拜,您的矜持又使我遗憾。可能是职责的缘故,您不想

与我讨论那个藏在湖水里的秘密。坦率地说,日本人是相信灵魂存在的,我们甚至

把死亡当成一种超脱,樱花飘落的瞬间的最美的,人在死去的一刹那也是最壮丽的

```这也是六十年前很多日本军人成为战争机器的原因。
水町小队长前年去世了,这个可怜,可耻又可悲的家伙一生都在作着军人梦。战后

每天早上还在出操,甚至荒诞到用糖果征募儿童当他的士兵。我曾经看到他拿着玩

具枪满街扫射和冲锋 ,他疯了,直到临终才忏悔。我才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更大
的恐怖笼罩着他,而这恐惧来自于湖水。
现在我告诉你真相。
花梦不是游击队杀的,他在自残后跳进了湖里。
岛田枪杀了佐佐木,但是奇怪的是,水町队长说佐佐木的脸上留下幸福的笑容,是

一种解脱吗?
岛田开枪后失踪真实的,但绝对不是被游击队抓去的。第二年春天,第1军在这个
湖泊地区进行了一次大的讨伐,战后收拾遗骨时,有人从水里捞上来一具陈旧的尸

体,死亡时间至少在八个月以上。我想那就是岛田君了。
我想提醒王先生,这三个士兵都去过李家祠堂。

接着,这起士兵离奇死亡事件,在整个华北方面军第1军中迅速的传开了。要知道
,当时的日本军队正处在可怕的迷信中。有的士兵甚至说这是天神的诅咒。在暴力

的背后,我们其实都是懦弱的。
很快水町部队就被暗中解体了,我被任命为代理部队长,水町被调入秘密成立的事

件调查组。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奇怪了,我无法保证下面资料的真实性,因为这是水町在弥留时

的话。
军部为了进行这次调查,集合了海军部,陆军部和帝国大学医学院的精英分子,调

查目标有两个,李家祠堂和平岛湖。
第一日,海军部派出的两名潜水员在湖底消失了。
第二日,水月部队的冲锋艇突然倾覆,一名队员失踪。
第三日,三名潜水员继续进行湖底搜查。傍晚时分,一名潜水员游了回来,临终遗

言是:`女人``河童``绿泥`墓
经检验,胆囊破裂,胆汁弥漫全腹,他是被吓死的。
对李家祠堂的搜查任务是从第三天展开的。
军部为了妥当起见,抽调了5名通灵的的军僧一起进入,时间在正午时分,30分钟
后,众军僧哼着歌微笑而出,似饮了美酒一般。
然而,对所提问题皆不作答。
水町曾通过中国翻译,记得一个军僧当时用支那北方方言唱着:月儿湾,水儿绿,

泥里有条黄金船~~~
难以理解呢,刚从日本来的僧人会了中国方言。
由于又出现了诡异的事件,负责调查的植田大佐命令水町把这些僧人看守起来。
军僧们依旧沉默,微笑,对着墙壁唱歌。在第九天的夜里,他们的歌声突然停止了

,水町这个时候刚刚睡下,觉得异样,于是命令卫兵开门察看。
多么恐怖的景象啊。
水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军僧正在用分成两半的指甲刀慢慢的切割着对方的

耳朵,其他的挥动石块拼命的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
等水町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他们冲了上来,抢过守卫手中的机关枪开始扫射。

闻讯而来的总指挥官植田大佐饮弹身亡,水町腹部中弹。
第二天早晨,逃亡的军僧尸体漂浮在湖面上,具体情形和花梦及岛田一样。
调查由此中止, 事后有人建议对李家祠堂进行毁灭爆破,但被军部制止了,原因
不祥。

写到这里,如果还不能引起王先生对此事件的研究兴趣的话,我想再告诉您一件去

年发生的事情,关于这次事件,中国和日本政府已经达成了默契,请王先生不要写

在您的任何书面报告和研究文献里,再次拜托了。
作为历史学家的您一定听说过,在日本存在着很多老兵组织,当然了,这也是贵国

政府和百姓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水町部队也是如此,水町战友会成立于1970年,有些家伙总是对那些过去的事情念

念不忘。他们曾经要求我去做会长,我拒绝了。
前年,在水町队长的葬礼上,有人提议到中国旅行,回味那些作战过的地方。
去年二月,这些家伙去了平岛湖。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一位在警视厅的朋友悄悄告

诉我,他们全死了,死在那个久违的湖畔,是集体自杀。六十年前的景象再现了!


为此,几乎引起了一场外交风波,但日本政府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我认为那次调

查事件的档案可能还收藏在东京的某个地方。

好了,我老了,写到这里已经眼花缭乱了。医生说我还有半年的寿命,再见到王先

生恐怕是百年后的天国了,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说说对此事件的看法,以供王

先生思考。
1,湖中和那间祠堂里存在着怨念很深的生灵,一只或者数只。以我的估算,怨气
的产生应该在中国的清代顺治到康熙年间。
2,潜水员在临终前说过的, 女人``河童``绿泥`墓,我认为这里有一个能量的产
生和传递关系。
3,死者都是因为最终的狂躁和恐惧而放弃生命,军僧的死亡时间是在离开祠堂的
第九天,佐佐木是第三天,花梦是第二天。
4,李中尉,他可能是这一事件的唯一知情者,希望你能找到他。
5,请不要声张这件事情,我不想给发妻和孩子们留下麻烦。再次拜托了。

一辆大马力的摩托车从楼下驶过,随着轰鸣的远去,窗外都市的声音飘缈起来。
我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着最后的几句话,九天,三天,两天。
离开那间密室已经是第三天了,想起今天下午在护城河边突然的冲动,我的宿命似

乎已经降临了。
王教授,对,只有他,也许只有他能拯救我。
墙上的石英钟懒洋洋的走着。
九点二十。
他离开已经有四十分钟了。
房间里弥漫着春天特有的潮湿气息,似乎绿色的烟雾在萦绕。
一种寒意再次袭来,我站起身,拿出了怀里的54手枪。
在卫生间的门口,由于速度太快,王教授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他满头大汗,一边

用毛巾擦着手。
“发现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的望着我。
我送了口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王教授把毛巾搭在门后,关掉了卫生间的灯,向电脑走去。
“知道李中尉是谁了吧。”
随着卫生间的门慢慢合上,黑暗中,那块门背后的,沾着绿色泥巴的毛巾发出粼粼

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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