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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谁家玉人笑春风),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一百夜 绑架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Feb 26 15:07:04 2010), 站内

第一百夜  绑架

  今天我接到一个意外的求助,这人是我父亲的一位老友,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他的儿子也与我上过同一家幼儿园和小学,但是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家伙,因为自从他高考失
败后,除了不停在问家里讨钱,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在外折腾外,没干过一件靠谱的事情,以
至于将他父亲的退休金都差点骗光。我也不止一次劝过他,谁知道那家伙居然恶狠狠地威胁
我别再多管闲事。父亲每每提到这位好友,总是唏嘘不止。

  当接到这位伯父的电话时,我没有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这位
可怜的父亲多次要求登报脱离父子关系,但毕竟只是说说而已,于是我懒散地问了问,谁知
道伯父的口气十分慌张。

  “黄喜不见了,都好几天了,我找了好多地方,他的朋友也说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我实
在很担心,不知道可不可以登个寻人启事。”可怜五十多岁的人,居然带着央求的口气来询
问我,让我很难受。我安抚了伯父几句,决定下班后去他家看看。当然,这也是父亲经常叮
嘱我的,如果黄伯父有事情相求,一定不能拒绝,毕竟以前他和父亲共事的时候,对父亲多
有照顾。

  黄家我去过多次,路自然很熟,一路上我想,估计这小子去哪里鬼混了。但是他没有任
何经济来源,就算他不怕让自己的父亲担惊受怕,起码也该回家讨点生活费吧,以他花钱的
速度,断然是不会在外超过两天不回家的。

  说起黄喜,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伯父多少也要负点责任。黄喜自幼丧母,伯父视其为掌
上明珠,就差没把儿子当爹养了。而且伯父一直没有再续娶,这也很奇怪,据他自己说,是
怕找了个后妈让黄喜吃苦。伯父工资并不富余,而且当时黄喜的奶奶卧病在床,有段时间工
厂效益不好,最艰难的时日,即使是饿着肚子在药厂扛料,伯父也要保证黄喜吃饱。父亲曾
经想接济一下他,可是被拒绝了,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父亲——他比父亲先进厂一年,一直
以老大哥自居。后来伯父说黄喜外婆为他找了份比较轻松的兼职,这才挺过那段日子。

  来到黄家,只见伯父独自一人坐在那个泛黄的二手沙发上看着电视,实际上他根本无心
消遣,不停在按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不停地闪着,就好像人在眨眼睛一样。

  简单说明来意,伯父见到我稍微宽心了些,但不是十分忧虑地说,黄喜失踪前一天非常
兴奋,在外面喝得烂醉回家,还说发财了,就快发财了。他想询问儿子,却又被粗暴地顶撞
回去。而第二天一早,黄喜一反常态地早起,并且留下一张字条,大意是说自己很快就能得
到一大笔钱,并且结束父子俩的苦日子。但是字条留下后,黄喜已经失去音讯六天了。

  的确有些异常。我让伯父带我去了黄喜的房间,里面除了一些武侠小说、歌碟和揉得乱
七八糟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正当我觉得一筹莫展时,忽然伯父家里的电话响了。

  伯父接起电话,神态忽然变了,他握住电话的手居然在发抖,甚至说话也开始结巴。望
着本来一米八几的个头居然蜷缩了起来,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果然,伯父放下电话就告诉我,黄喜被绑架了。

  这简直是个笑话,居然有人绑架这小子,他既不是什么出名的明星,更不是富豪之子,
也谈不上政府要员,绑架他的人莫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劫匪?当我哑然失笑之际,忽然记起
黄喜说自己要发财了,他一向口无遮拦,又好吹牛,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的有人绑了
他来讨要赎金也说不定啊。

  于是我问起绑匪的详细要求,伯父却抬起头,小声说绑匪要五百元。

  五百元?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而第一反应则是这压根是黄喜自己搞的恶作剧。或许
这家伙所谓的赚钱计划已经泡汤,或许根本就是被人骗了过去,又不好意思回来,也许牛皮
吹得太满,只好搞一出自导自演的绑架案出来。对,一定是这样,这种例子太多见了。

  我刚想拆穿他的低劣闹剧,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或许我干脆装作不知道,倒让伯父好
受些,有时候谎言反而比真相更能慰藉人。

  “而且,他还交代说一定要以前的旧版人民币,十元一张的。”伯父的神色更加惊恐,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我,却又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迅速压了下去。他就弓着腰坐在离我不远的
黄喜的床上,双手不知所措地放在膝盖上,从上往下看,他的头顶满是白发,比我父亲的多
多了。

  我依稀记得,今天是父亲节。

  “那赶快去找吧,这种钱虽然少了点,但应该还是凑得齐的。”我安慰了伯父几句,但
他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虽然开始的时候他很慌张,现在反而平静了下来,似乎决定性了什么
事情一样。

  “那绑匪有没有说在哪里交赎金呢?”我自己都觉得说得怪怪的,哪里有五百这么少的
赎金。

  伯父告诉我,就在城郊不远处。我知道那个地方,以前伯父和父亲所在的工厂卓越就在
那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伯父坚持要离开那个工厂,并且居然弄到了两个指标,于是他
和父亲一起来到了当时效益还不错的药厂,一直做到现在退休。

  “那地方我太熟悉了,欧阳啊,你就不必去了,也千万不要报警,全当作破财免灾,我
老头子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他拒绝了我想一起同去的要求。或许,他并不糊涂,已经识破
了儿子的骗局,毕竟知子莫若父,他绝对比我更了解黄喜,我又何必再同去,让他在我这个
外人面前出丑呢?于是我也就答应下来,只央求他事情解决后马上给我个电话,看有什么可
以帮忙的。伯父沉默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离开黄家,我四处找了找以前旧版的十元纸币,的确不太好搞,但还是凑到了一部分。

  黄喜干吗要这样做,还硬要什么十元一张的旧版钱?这让我很疑惑,或许他只是想转移
目标?

  当我回到报社,立即向伯父家里打了电话,但家里没人,或许他已经去了那个地方,我
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干脆以去外面采访的名义请假半天,搭车去了城郊的旧工厂。

  天有些闷热,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整个城市就像一个闭塞的罐头,长久未曾吃过
雨水的公路开始变得有些暴戾,加上城郊的路面本来就十分破旧,一路上颠得我几乎吐了出
来。

  好不容易来到目的地,却发现这地方竟残破到这种地步。

  好歹以前也是有数千人的大厂,加上周边的职工宿舍,原本也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地方,
现在却连只野狗也看不到了,在这里完成绑架交易,果然再好不过。

  望了望四周,看来伯父还没有到,他一生勤俭,能走路绝不骑自行车,能骑自行车断然
不会浪费钱坐公车,于是我想在他没到之前,赶紧找到黄喜那小子,别再让他爹受罪了。

  我虽然在这里也待过几年,但那是幼年时的事情了。不过凭借着仅存的印象,我还是慢
慢摸索了进去,长满红锈的青色大门上贴着两张几乎站不住脚的长长的封条,我绕了一圈,
找到一个铁丝网的破洞,钻了进去。

  工厂很大,从大门直走将近八十米才是车间。我沿着长满杂草堆、残破却十分沉重的车
间模具的道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呼喊着黄喜的名字,我的声音伴随着回音在偌大的车间
里响彻开来。天空更加阴沉了,仿佛随时会掉下来,我几科嗅到了要下雨的味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居然听到了一个微弱的求助声,这让我欣喜万分,接着是第二声,
我赶紧朝着声音的来处跑过去,在一个原本存放半成品的小仓库里找到了黄喜。

  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让我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被殴打或者被绑住,仓库的大门没有
上锁,为什么他不逃出去?黄喜见了我,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点点头,并且努力撑起身体
,他身上蓝色的T恤已经揉搓得如腌菜一般,脸上一片青色,嘴唇也青紫得吓人,眼睛带着
厚重的黑眼圈,整个身体靠在长满青苔和黑色霉斑的墙上,稍微走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浓重
的酸臭味。我想带他出去,并且递上自己随身带来的一瓶水,可是黄喜摇摇头,伸出脏兮兮
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个V字的手势,我明白,他在问我要烟。

  抽上半枝,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不该来。”这是他从喉咙里苦涩地冒出的第一句话,那眼神非但没有半点感激,却
仿佛在责怪我多管闲事。

  “你以为我想来?你爸爸都快急疯了,现在他正在朝这里赶呢!”我站起身,没好气地
说道。

  黄喜的脸色马上变了,他嘴里的半截香烟居然掉在了地上,惊恐让他的整张张脸都变形
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抓住了我的双手。

  “你说什么?他在往这里来?”接着,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着说,“算了,都
注定好的。”

  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有些担心他脱水,便将手中的水递过去,可是他仿佛没看见一样
,根本不想喝。

  “你知道这六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黄喜的话让我很好奇,但我没有问他,我在等他自
己说。

  黄喜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他这六天发生的事。

  (下面是黄喜的口吻。)

  或许我爸都告诉你了吧,六天前我说自己要发财了。的确,我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发
财了,因为我决定做一件可以发财的事情,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但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
财不富,这个世界上那些号称白手起家的富翁们,往往手都很黑,而我也就打算干这一次,
然后拿着这个本钱去做正当生意。那啥,以前老师不是常说么,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每一
个毛孔都流着血和汗么。

  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打算绑一个孩子,来要一笔钱,而我也物色了好久。你知道我家
门口就有一所高档小学,里面的孩子非富即贵,当然,现在的孩子家长大都会去接送,要绑
一个孩子还真不容易,但总有机会啊。我几乎在那学校蹲点了半个来月,终于发现有个有钱
人家的小鬼在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是自己回家的,而且他回家的路有一段是十分僻静的地方
,于是那天我就在路边埋伏着。我还弄了个面具,是那种京剧脸谱的样子,毕竟认不出长相
,我还有回旋的余地嘛。而且我还准备好了食物以及藏那孩子的地方——就是以前我俩住的
厂区那里,传说闹鬼的厂货仓,把孩子藏在那里,谁也找不到,你说我聪明么?哈哈哈!

  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那天小学有什么活动吧,我居然睡着了,等到猛地醒来,居然到
天黑了还没看见他来,我有些想放弃了。正要离开,却看到黑暗里有个背书包的矮小影子,
我二话没说,马上冲过去用麻袋套住他,然后低声威胁他不准哭喊,其实那个地方那个时间
,即便他喊起来,我也是不怕的,那里住的都是胆小怕事的主,谁会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呢?

  奇怪的是那孩子不哭不闹,我正在纳闷,心里却也高兴事情这么顺利。

  于是我一口气开上从我哥们儿那里借来的二手面的,来到这个废厂。

  当我停下来,把装着孩子的麻袋扔到事先腾出地方来的仓库的时候,我隐约觉得有些不
对。

  那孩子好像有些问题,是的,他太轻了,轻到让我感觉不到他的重量。

  (黄喜说到这里,又做了个问我要烟的手势,我只好再给了他一枝。一阵吞云吐雾之后
,他的脸在稀薄的烟雾中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声音依然清晰。)

  当时我已经被钱迷了心窍,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我知道那孩子家里十分有钱,我也不多
要,只要二十万。绑架就是这样,不能狮子大开口,要得不多,人家负担得起,也不会贸然
报警。可是当我打电话去那家人的时候,男主人却是一副不屑的语气。

  “二十万?给你冥币要不要?我儿子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你还居然说绑架了他?你小子
是不是穷疯了?”

  接着,他挂断了电话,而我自己却懵了。

  当时我把麻袋放在身后的墙角里,自己背过身打电话,但现在我却有些不解了。

  难道说我绑错人了?于是我立即冲过去,扒开袋子。

  果然,弄错了,根本不是那个孩子,而且这个小子穿的衣服十分土,简直就和现在小孩
的潮流格格不入啊,只是长得十分白净,白得有些晃眼。

  管他呢,将错就错,现在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没二十万,要个七八万总有吧。于
是我使劲抓着那孩子的肩膀,大声质问他父母是谁,电话多少。

  我原以为他会被吓哭,结果他却十分冷静,甚至带着微笑报出了他父亲的电话和工作,
原来他爸爸是工厂的车间主任,看来油水估计捞的不会少。我感到钱就在手边了,像这种人
,大都是欺软怕硬,你爸和我爸都是工人,知道这些什么科长啊主任啊之类的,对付下面的
人厉害得紧,真正出了事,却像没头苍蝇一样。我高兴坏了,连忙拨通了电话。

  可是电话打了好久也打不通,最后接起来了,却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我料想是孩
子的外婆或奶奶,于是恶狠狠地说绑架了她的心肝宝贝,并告知赶紧拿十万来赎。

  谁知道那边仿佛得了老年痴呆一般,一个劲地问什么孙子什么孙子,然后啪一下挂了电
话。我有些急了,心想不给点厉害的估计还会装糊涂,于是我放下电话,走到那小孩面前。

  “这是你家里人不地道貌岸然,都不怎么关心你,叔叔要从你身上切个指头,你乖点,
一点都不痛的。”

  这个也是我从电影和书里学到的。有些人家以为是欺骗勒索,所以不相信,当然作为绑
匪要拿点凭证给他们,以表示你亲人在我手里。来的时候我把那孩子紧紧地绑在那根暖气管
子上,你看,就是你后面那个。

  (黄喜指了指我身后,我回过头一看,果然有根碗口粗细的黝黑的暖气管,那原本是看
守他库的人熬夜时候用来取暖和烧开水的。那管子旁边的确散落着一些绳子,可是,那小孩
到底上哪里去了?)

  我还事先准备好了药品和绷带,并且还学了下紧急包扎,只不过那小孩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冲着我笑。

  “叔你轻点,我怕疼。”他小声说了句。我心里有点乱,握着刀的手也有点发抖,我暗
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做大事么,总要狠着点心肠。

  于是我绕到那孩子身后,免得看着他那对黑黑的毫无城府的眼睛下不去手。

  我的刀开始朝着他像葱段一样细白的小手指头割去,那感觉奇怪极了,仿佛切的不是人
的手指头,而是一段白蜡烛。

  没用多大力气,我便割了下来,他的血流得很慢,像录像里的慢镜头,浓稠得很。我马
上为他包了起来,虽然乱了些,不过手指头马上止了血。

  “不疼吧?叔叔没骗人是吧?”我故作轻松地坐过去对着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说不
疼,叔没骗人。

  我于是吓唬他说不要尝试跑出去,这附近还有野狗和狼。然后我拿着那截断指朝外走去
,打算找个盒子包起来扔到那孩子家门口,并且附带一封恐吓信。

  可是当我走到仓库铁门边时,月光直直地照到我的手上,我感到有些不适,手中的好像
是另外一种扎手粗糙的东西。

  我摊开手掌,看到的是一截断骨,完全腐败了的黑青色断裂的小指骨。

  我吓了一跳,像触电一样赶紧扔掉。我一下子慌了神,那小孩果然有些不对,记得那条
路没别的孩子走的,我想到这里,于是干脆想一走了之。

  可是当我正打算逃出去,身后去传来那阵熟悉的声音。

  “叔,你去哪里啊?我害怕。”

  我吓坏了,赶紧朝外跑去,可是没跑多久便被什么绊了一下,接着头撞到什么硬物,然
后晕了过去。

  当我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还在这个仓库里,而且被绑在先前绑着那孩子的黑色暖气管上
。而那个诡异的小鬼,却直直地站在我面前。

  “叔你为什么跑啊?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叔我害怕,我害怕啊。”他一边叫喊
着,一边把头朝我怀里蹭,我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一股子腐臭味,我的脑袋拼命地挣扎
,可是他却用双手把我越抱越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可笑么?想着绑架别人的我,却被人绑架了,不,那家伙怎么可以称做人?接下来我不
停地想逃出去,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逃不掉,最后我都会回到这个仓库里来。那孩子说
仓库只有我和他,只要我离开了,他就会害怕孤单,所以如果没有第二个人来,我会被永远
关在这里。

  还好我来时带了些食物和水,才没被饿死,不过再过几天。我真的要在这里做干尸了。

  说完,黄喜颇为自嘲地笑着。他的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

  可是,我没有看到他说的小孩。

  “那孩子呢?你既然没有被绑住,怎么不回去?”我质问他。

  “我只是刚刚解脱了而已,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你叫我如何回家?而且他把我的手机
也拿走了,估计就是用那手机给我家老爷子打的电话吧,没想到你却先来了,你还真是不走
运呢。”黄喜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问我那孩子在哪里么?你干什么不抬头看看呢?”他忽然高声笑了起来,脸上
的五官也夸张地扭曲着。

  “多亏你啊,多亏你啊!我可以走了!你个笨蛋,不管是你还是老头子,只要谁踏进了
这个仓库,我就可以离开了!哈哈哈哈!”黄喜猛地跳了起来,哪里像刚才那么虚弱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仓库顶是一个三角的支架,上面好像趴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那东西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变大了起来,不对,我忽然发现模糊的不是那团东西,而是
我的眼镜。

  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按在我的镜片上,我依稀可以看到其中一只没有小指。

  我的耳朵边上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叔,别走,我害怕,陪着我啊,叔。”

  “哈哈,你慢慢在这里陪着这个小鬼吧,老子可以赶紧跑了。告诉你,是这小鬼叫我打
电话的,他说只要老头子来了我就可以自由了,还非要什么十元一张的旧版钞票,我还真担
心他凑不到钱呢!”黄喜还是在怪笑着,他打开仓库的铁门想逃出去。

  而我却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因为我的双脚已经没有知觉了。那孩子慢慢从我的脖子处
爬过来,脖子上一阵冰凉,仿佛一条蛇慢慢地从我后背爬过来一样。

  这里,仓库门突然哗啦一声拉开了,但是黄喜却没有出去,他的笑容反而像凝固了一样


  他开始慢慢朝后退却。

  从门外进来另外一个人。

  是黄伯。他面色沉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看了看儿子,嘴巴微微颤抖着,似乎努力
克制着自己。

  “爸,爸你来了啊!我吓死了,我答应你以后好好做人,爸你快带我走吧!”黄喜像小
孩子一样居然抓着黄伯的手撒起娇来,让我觉得一阵恶心。


  “是你绑了我儿子说要五百块么?”他无视黄喜,径直走到那东西面前。

  我的脖子忽然一松,身后慢慢转过一个小孩,那孩子的穿着很朴素或者说很不合时尚,
的确如黄喜所说,太土气了,仿佛几十年前的衣服一样。

  那孩子呆呆地望着黄伯,又看了看那个信封,脆生生地喊了句:“叔,你来了啊。”

  黄伯仿佛没有表情似地应了句:“嗯,我来了,虽然来晚了,但到底还是来了。”

  黄喜忽然急躁起来,大喊着要回家,结果黄伯猛一个转身,一个耳刮子甩到他脸上。黄
喜被打懵了,捂着半边脸说不出话来。

  黄伯则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不好意思,把我牵连进来之类抱歉的话。接着他走过去抱住
那孩子,泪流满面。

  “叔对不起你,是叔不好。”

  那孩子有些呆滞,忽然也张开手,抱住黄伯的头。

  “叔你别走了,陪着我好么?”话音刚落,他的手便开始死死勒住黄伯的头,黄伯的脸
开始变成铁青色。

  “出去!带着……黄喜走!”这是他说出来的最后几个字。

  那孩子抬起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又看着我们,欢声喊道:“叔你们别走啊,留下来陪我啊
。”

  我只好拉起被吓呆的黄喜逃出了那个仓库。刚离开,仓库的门便锁上了,再也打不开了


  黄喜整个人都呆了,趴在仓库门口。外面下起了大雨,空气里的潮热消退了不少,但我
却觉得更加胸闷了,而身体却感觉一阵冰凉。

  一天后,我和黄喜带着警察来到仓库,找到了黄伯的尸体,他的头死死地卡在裂开的墙
壁里,连头盖骨都裂开了。而为了拿出黄伯的手,警察推开那堵墙,结果却在里面找到一具
已经腐烂成骷髅、背着旧书包的小孩的尸体。

  那尸体只有九根手指头,少了一根小指。

  后来我们才知道,黄伯那天晚上来之前已经留下了一封长信,他说当年因为家境窘迫,
一方面母亲要治病,一方面要养育黄喜,他一时糊涂,绑架了车间主任的儿子,想勒索五百
块渡过难关。当时五百不是小数字,黄伯在厂里一向受人尊敬,他从来觉得借钱是件羞耻的
事情,他也想拿到五百元以后再慢慢还给车间主任,结果那孩子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脸——孩
子认识黄伯,并一直喊他叔。黄伯没有办法,只好勒死那孩子,并且将尸体封在那货仓的墙
壁里,结果后来看守货仓的人经常说晚上值班的时候有不干净的东西。车间主任也因为儿子
没找到,郁郁之中上班的时候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只留下一个半疯的妻子。黄伯一辈子活
在自责里,他没敢再续弦,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如果自己被关进去,母亲和儿子就再
也没人照顾了,所以他将这件事隐瞒了二十年。

  “如果我当时放下脸,哪你父亲的话,跟大家借点钱,或许就不会酿成这种悲剧了。有
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看上去很简单的加减法,也会算错的。”这是黄伯留给我的一句话。

  原来那天黄伯接到电话,就已经知道所谓绑架的内情了。

  黄喜自从那件事后便开始沉默不说话,他后来经常躲着我,说那天在仓库他的神志已经
不清楚了,才会说那么多犯浑的话,并希望我原谅他。还说他会努力工作赚钱。后来我听说
,他找到那个车间主任的家,认了那个半疯的可怜母亲做干娘,并开始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或许这样,黄伯的愧疚可以稍微减少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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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AIXIAOHULI 于 Feb 26 15:11:11 修改本文·[FROM: 219.133.14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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